第一二一七章「靈魂是真實的。」
侍者恰盧利曾經聽說過:祭主堡珈珥在解釋冰盧厝的四卷法護時,提到過食祭。
但是,在冰盧厝古卷、《月光注》和丹達可尊的精校志,都未曾有關於食祭者的準確解詞。即便有,也歸於不確的傳說。但是,在冰盧厝最神秘的卷本中,唯有集結了祭主堡珈珥修辭語錄的,才是密宗。
在冰塬人的傳言中,那除了與地精火有關,也與祭祀方錘和海志錄有關。而食祭一詞正是出自祭主堡珈珥獨立編簒的法護。因為這部分語錄,最為冰塬大地上的人們所忌諱,才未曾訴諸表達。
祭主堡珈珥在密室單獨行祭,顯然是有預兆的。在侍者恰盧利看來,祭主堡珈珥之所以沒有採用族統格式的祭禮司儀,也許觸動的事情,就是一個秘密。
只是,這一次卻粘着了修武和初音度的目光,結果引發了這樣失控的劫難。
此時的侍者恰盧利清楚:剛才祭主堡珈珥手握石案台的燭火,教誡自己的做法,就是唯一消解掉災難的奇門。
這時,風暴更盛了。那樣的風暴烈性刮擦大地形物,仿佛傾斜飛射的一把把刀子。
冰盧厝祭禮司儀的大殿,仿佛浩瀚海風暴中孤獨矗立的一隻巨船。從那些洞開的窗葉,激烈攢射而入的風刃,帶着雪電和震雷。厚重光轍,裝幀着刺目的光轍,重載着濃濁的腥鹹海風。噴薄而入。
侍者恰盧利的心卻更加堅韌了。他感到自己攥緊的雙手中,仿佛已經執握着一枚精緻的蠟台。那種握控感,讓兩手蓬滿浩瀚的力量。那枚和祭主堡珈珥一同執握過的蠟燭,仿佛就是自己要拯救的祭主堡珈珥。
握着吧,唯有握着。從手心中,那種執拳的形狀,從感覺形成的意識,從意識凝固的概念,從概念強化成的行動。意感生戈,執着於蓄志的固守中,又爆發出為了拯救目的強韌搏擊。
「冰盧厝的祭禮司儀哦,
溫雅行祭的手蓮顆。
太陽神哦,
呵護冰盧厝祭旺你的——
祭主堡珈珥。
讓侍者蓄力,
採擷塔樓的大地火。」
恰盧利痛楚地悲吟着,顫動的眼瞼閉闔時,迸流的眼淚潸然落下了。他半仰臉頰,砸品從嘴角滑進嘴裏,和海水一樣腥鹹的苦淚。震動一下劇痛般的喘息,用眼瞼切割掉疼痛連心的淚珠。
苦澀地品咂着,吞咽下那一抹簌流的淚水。猛烈揮動因為蓄力震盪的右臂。實際上,恰盧利感到自己被強韌的海風暴禁錮了。此時電光一樣的力量,仿佛閃爍在兩手中了。
他用聚力的右拳,堅韌地抵在砰砰砰跳動的胸口上。當他感到自己將心口強壓到疼痛了,猛烈間狂出暴拳。好像這一刻的自己,就是為了執着的誓願在戰。
轟隆震響的拳朵猛烈砸出,略帶弧弓彎臂的直拳,隨着沖前傾斜身形遒屈拓綻時,蓄勢激增的飽和滿拳之力,重石一樣堵路的風轍瞬間折斷出黑色的罅隙,並豁落裂解、迸飛如濺射的固體顆粒。
但是,一拳之拓,並非破開一道風轍。而是帶有脈衝波振的連續延伸和擊穿。
霎時,瀲灩擴散的波振中,聯立的一道道裹纏力量的風暴轍痕,被骨突拳朵擴散的衝擊波,豁落洞穿。
破裂着,如紛落的山體一樣崩碎的風暴輪廓,碎成嗚咽翻騰,並塌落着的滾河。
侍者恰盧利依然保持着——猛烈揮動直拳的砸擊。直到前方空間散落的風浪中,透顯出一盞火燭,他才猛烈跨步,帶動豁落翻騰的煙雲,倔強剝開風煙塊壘。走向火燭。
唯有在塔樓的空間裏,那枚鐵藝燭光依然散發着鮮艷的光芒。
塔樓的房間,門扉依然洞開。但是那些陳年古紀的原初感,仿佛時空在那裏從來未曾變更過。
塔樓外風煙晦暗,如蒼茫渾濁的海。然而,時光在這兒,依然停泊着靜謐和舊年往歲的古韻。
「一枚落塵就是大地。」侍者恰盧利念誦着這句話,走進了塔樓。
他面對鐵藝燭光,道:「古老托載火焰的冰盧厝祭祀者,你看,冰盧厝神聖的太陽神宮殿裏,一個為化消掉兩個「一半兒災難」的人,背罪者一樣,靈魂正走開他的身軀。他為了點亮你,背了罪。他為拯救冰盧厝人,背了罪。他為了等我,又用靈魂增添祭火最後的餘光。他善水的心,鐵山的身軀,搖搖晃晃,就淹沒在——冰盧厝的太陽神宮殿裏……」
侍者恰盧利說着話,忽然心情難過極了。但是,他不敢流露脆弱形變的萬感,而失去心裏強化的意念,忘記祭主堡珈珥的交代。也不敢臉面沉鬱,雙目蓄淚。
三司禮站立在門外。
「嗯,冰盧厝古老神聖的祭祀巫,就仿佛千萬載後的一個鮮活的人,在誦讀你停泊在——冰盧厝塔樓上的詩句。我們因為摯愛,才繁複誦讀。如果太陽神問:你真傻啊,嘏赫納維尼,那已經是猴年馬月的事了,你又難過落淚什麼呢?我會說,太陽神啊,因為千萬年前的你,要拯救——那個點亮光芒,正照耀你的人。我的靈魂為之發疼了。別責怪我軟弱動容的心。」
紫噶葉默兒和洞部拉什聽罷嘏赫納維尼的話,默默側面,滾落了抖動的眼淚。
「曾經,祭主堡珈珥晉升為冰盧厝祭主的時候,高大的馬輦上榮光的人,微笑地看着冰盧厝的族人說:『我愛你們。冰盧厝人。』於是,我跑回家,哭着告訴家裏大人,道:『祭主堡珈珥愛我了。知道嗎,這是他親口說的。』哦,現在去想,那是一個多麼好的笑話啊。因為靈魂是真的。太陽尊派來的祭祀巫,拯救他吧。」
「啊,是這樣的,是這樣的。美觀莊嚴的祭主堡珈珥完成了早禱或晚禱,不再伴着臉孔時,心情才是最真實的。那時,他微笑了,整個世界風光是美好的。那是,他要是鬱悶的,整個宇宙星辰都會是黯淡無光的。雖然,自己根本沒有必要那樣做。但是,靈魂同樣是真實的。」
戶外強烈海風暴雖然兇猛,但是三司禮流淚中,心裏是甜蜜的。因為,他們看見:侍者恰盧利終於走到了鐵藝燭火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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