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這評價挺高的啊。」
謝昭想到前世那些赫赫有名的武帝,比如漢武帝、漢光武帝(劉秀)、魏武帝(曹操)。
要麼開疆拓土,要麼平定天下,無一不是武功卓著,這個『暴君』居然能被評為武帝?看來他不只是暴虐這麼簡單。
難怪會排在盤點的第一位。
「咔嚓咔嚓。」
這麼嚴肅的場合,謝昭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嗑瓜子的聲音,他不可思議地轉頭,發現十皇子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把瓜子,正對着屏風邊看邊嗑。
四目相對的剎那,十皇子嗑瓜子的動作停了,沉默片刻,謝昭對着他伸出了手。
「給我來一把。」
十皇子從善如流遞給他一把,完了還說:「我跟你說,這玩意兒吃着上癮,尤其看熱鬧的時候吃,根本停不下來。」
「父皇和大哥二哥都急成那樣了,你還看熱鬧,這樣好嗎?」謝昭吐掉兩片瓜子皮說。
十皇子伸手:「那你還我。」
謝昭後退半身,不讓十皇子夠到。
「算了,那麼多你也吃不完,我幫你分擔點兒。」
十皇子也不是真要拿回去,有一個兄弟跟他興趣相同,他開心還來不及呢。
他從小被這些卷王兄弟包圍,在讀書習武上面卷就算了,禮數上還要一絲不苟,比如那個小十二小十三,對嗑瓜子這種小事兒都要敬而遠之,活像是要當個真聖人一樣。
還有那個小十四,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剛才翻白眼了是吧!
不止十皇子,連謝昭都察覺到了十四皇子的視線,那是明晃晃的嫌棄。
「他那是什麼眼神?」
謝昭覺得十四皇子有毛病。
十皇子沒在意:「你別管他,他就那樣,也不知道哪來的傲氣,跟五哥似的。」
五皇子的生母莊妃,出身雲州薛氏,薛氏是千年世家,歷經四個朝代,大燕是第四個。
雖然歷經千年,世家的榮光早已今不如昔,但名頭在那兒,總是能令人高看一眼。
若是誰能有幸跟薛氏聯姻,可以不眠不休吹上三天。
天下未定時,薛氏就送女入府,不過不是嫡支嫡女,而是庶支嫡女,就這都已經足夠讓跟着皇帝的所有人欣喜若狂。
世家雖然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聚集在一起仍然是一股不小的勢力,薛氏是世家之首,他們願意支持燕朝,可是給了皇帝等人莫大的底氣。
母親出身如此尊貴,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五皇子自然自視甚高,覺得甭管大皇子還是二皇子,自己是天上的雲,他們只是地上的泥罷了。
五皇子高傲得太過明顯,就連在皇帝面前都不怎麼收斂,何況是在皇子們面前。
比如七皇子、九皇子、十皇子,這些外家不顯的人,都被五皇子像看泥腿子一樣看待,怎麼能讓十皇子不反感。
若說五皇子的高傲還有情可原,十四皇子的傲氣就讓人摸不着頭腦了。
十四皇子的生母閔昭儀,只不過是戶部侍郎閔興業的女兒。
閔昭儀剛入宮時,閔興業也不過是個地方小官,還是因為女兒生了皇子,才逐漸得到上官重用,前些年升任了戶部侍郎。
正三品的京官,確實不低了,有些人努力一輩子也就是三品,可那得看跟誰比。
宮中現有的皇子中,除了九皇子的生母安嬪,和謝昭的生母林美人是從宮外採選來的之外,其他人幾乎都是勛貴之女,他們外祖父不是這個國公就是那個侯的。
跟他們比,閔興業有優勢嗎?閔昭儀有優勢嗎?
就這,十四皇子還整天鼻孔朝天的,要不是十四皇子排行太小,皇子們不想擔一個欺負弟弟的壞名聲,早就有人收拾他了。
所以十四皇子嫌棄他們,十皇子也只當是沒看見,反正十四皇子除了翻白眼之外,別的什麼也幹不了。
十皇子又給謝昭抓了一把瓜子。
他倆還是專心嗑瓜子吧。
順便圍觀前排人的兵荒馬亂。
『燕武帝』這個名號一出來,明顯大家更慌了。
看看咱面前這位皇帝吧,本就是行伍出身,年少時是前朝的將軍,後來天下大亂,帶着大家從南打到北,建國之後還削過韃靼和南詔,那叫一個武德充沛。
尊封一個武皇帝豈不是綽綽有餘?
好嘛,問題又繞回來了,難不成陛下最後真的成了暴君?
眾勛貴們驚疑不定,眼神飄來飄去,在底下小聲蛐蛐。
皇帝環視一眼,語氣危險地問:「都在下邊兒說什麼呢?」
嘰嘰咕咕的聲音停了,大家左右看看,最後一致看向機智的陳國公,陳國公拒絕不成,被迫站了出來。
「陛下,這個,臣等是在說」
陳國公大腦飛速運轉,終於讓他想到一個好的藉口。
「臣等是說,陛下的後代里居然出現了一個武帝,重振祖輩雄風,實在是我大燕臣民之福啊!」
一句話,又把暴君的名號從皇帝頭上摘走了,還順便誇了下陛下的後代有出息,不愧是你啊陳國公。
同僚們暗暗豎起大拇指,然後紛紛附和。
「對啊對啊。」
「哈哈,還得是陛下您,後代都這麼有出息。」
「可不是嘛,我們就不行了,家裏養了一群草包 。」
恭維之聲不絕於耳。
但皇帝並不買賬。
「是嗎?攤上個暴君,也算有福氣?」
陳國公:「這臣以為,既然能被尊封為武皇帝,想來這位陛下應該也是一位雄主,只是世人愚昧,未知全貌便加以揣測,將惡名強加在他身上罷了。」
「雄主?也不見得。」
皇帝完全不抱任何希望,「那些個活着的時候是個酒囊飯袋,死了卻能得個武皇帝諡號的,這種先例也不是沒有,誰知道他這個武皇帝是怎麼來的。」
對這種沽名釣譽的廢物,皇帝實名嫌棄,連帶着這個有可能也是沽名釣譽的後代一起嫌棄。
也不怪皇帝擔心,因為這麼不要臉的人,以前還真有一個。
那位武帝為人好高騖遠、好大喜功,一直以為自己是不世出的明主,只需要略微出手就能重現漢武雄風,居然完全不做任何準備就命大軍北上去攻打匈奴。
結果當然是大敗而歸,差點連京城都丟了,害得中原大地滿目瘡痍,百姓流離失所,間接導致了王朝的覆滅。
就這樣一個人,活着的時候對天下毫無貢獻,只是因為有個好面子的兒子,死後居然就能得到武皇帝的諡號,簡直是蒼天瞎了眼!
皇帝覺得,自己這個後代既然能被評價為暴君,諡號卻能得個武帝,想來和前前朝那個是同樣的情況。
丟人吶。
「這下好了,暴虐還不算完,還好大喜功?還弄虛作假?」
皇帝都氣笑了,皮笑肉不笑的。
他指着皇子們不疾不徐地說:「聽好嘍,要是讓朕知道,這是你們當中的哪一個,或者是誰的後代,你們就給我守皇陵去,永世不許回京。」
皇帝說這句話時,語氣非常平靜,這也讓眾皇子明白,皇帝是認真的。
一旦這個精怪說出他們當中誰是燕武帝,皇帝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這下有心奪嫡的皇子都繃緊了皮,生怕鍘刀落到自己頭上。
不過這次就沒人敢出口保證了,免得之前大皇子二皇子尷尬的情況再在他們身上上演。
當然,所有的慌亂都是屬於前排的,謝昭他們這些排行靠後的皇子們,連座位都在哥哥們的後面,跟皇帝之間隔着好幾排人,那叫一個歲月靜好。
謝昭甚至有點找回了當年上學的時候,坐在大後排的快樂。
他和十皇子毫無負擔地嗑瓜子吃螃蟹。
這可是中秋的螃蟹,還是進獻到宮裏的,別提味道有多鮮了,謝昭吃得頭都抬不起來。
期間他還想偷喝兩口十皇子的黃酒,被十皇子用筷子打了手。
「去,父皇不讓你喝,我可不敢觸這個霉頭。」
謝昭不死心,低頭小聲抱怨:「我說十哥,你也太死板了,咱倆離父皇那麼遠,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再說了,現在誰還有心情看我啊。」
不都在看屏風呢嘛。
他就是偷喝一斤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十皇子把酒壺拿走,對謝昭嚴防死守:「你想都別想。看是看不見,可一會兒你要是喝多了,那傻子都能看出來!」
然後還得連累他一起吃瓜落。
十皇子才不幹這種折本的事兒。
他指着屏風說:「快看,有變化了。」
剛才屏風上那個自稱沐沐的精怪,說完燕武帝三個字之後就從屏風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極為恢弘大氣的音樂聲,和偶爾閃過的幾幀皇宮的屋檐。
屋檐上的脊獸似乎歷經了滄桑,但至少依然矗立在那兒,可本該由重兵把守、森嚴肅穆的皇宮卻空無一人,卻連一個侍衛的影子都看不見,仿佛一夜之間,皇宮就變成了一座空宅院一般。
「這,這是怎麼回事?」
「人呢?侍衛呢?內侍呢?」
「這精怪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這精怪動用法術,將皇宮裏的人都移走了?」
「胡扯,咱們待的這地兒難道不是昇平樓嗎?明明這麼多人,可那屏風裏的昇平樓是空的!」
沒錯,就在他們議論的這麼一會兒,眼尖的人已經發現了,其中就有昇平樓的畫面,但那裏同樣空空如也,而且看起來還有一絲破敗?
君臣幾人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皇宮是前朝皇帝遷都時蓋的,距今也就一百多年,年年修繕,怎麼也不至於到了破敗的程度。
況且大家都在昇平樓里坐着呢,這,挺亮堂的啊,裝飾得奢華又不失大氣,合該是皇宮大內的氣度,跟屏風上的完全不一樣啊。
那這是怎麼回事?
眾國公們實在是搞不懂這是什麼原理,往常在戰場上計策百出的聰明腦袋,也都成了擺設一樣。
這種感覺實在是不太妙。
「因為這是後人錄製的啊。」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時,少年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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