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沉入冰冷的海。
恍恍惚惚間,蘭月昭感到自己的意識停止了下沉,混沌中,亮起了一個光點。
光點慢慢擴散放大,一隻白羊的幻影照亮了混沌。
那是蘭月昭第一次見到蘭月一族供奉數萬年的神祗——羊神,在她死亡之時。
純白無垢,渾身渲染着聖潔的光,行走間光華浮動。
讓人心生敬畏。
白羊在混沌中走向她,光華化為玉帶纏繞着她,浮出了混沌。
祭壇上死寂的女孩重新睜開了眼。
在台上的族長、祭司,台下的眾人因死人復活驚恐時,巨大羊首幻影浮現在祭台上。
什麼都沒說,只望了一眼眾生。
復又化為流光,鑽入蘭月昭眉心,化為紫色閃電印記後,沉澱消失。
眾人大呼神跡、羊神,俯身向祭台上渾身染血的蘭月昭跪拜。
蘭月昭有些茫然地坐在祭台上。
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自己的心臟被穿透為什麼還活着?這些人,又為什麼這樣?
不,不對。
蘭月昭手按在心臟位置,那裏並沒有跳動。
她確實已經死了。
但又好像活着。
儘管還不是很明白,但蘭月昭很快便成為了族人口中的「羊神神使」,眾人以敬畏的目光望着她、跪拜她、敬重她、恐懼她......就像面對羊神一樣。
這讓蘭月昭有些不適。
不過,好在還『活着』,她開心地回家了。
沿途遇見的人都在朝她跪拜,眼裏敬畏恐懼居多。
笑容很快從臉上消失,蘭月昭看着面前跪伏在地、畏畏縮縮、滿眼敬畏又帶着恐懼的父母。
他們口中叫着:「神使大人」。
我是你們的女兒啊。
她想要伸手去扶,卻被長老的身體隔開。
「神使大人,這裏太簡陋了,已在為您準備新居......」
有什麼東西好像變了。
蘭月昭住在族中最為中心、規格最高的建築內,越來越不再喜歡出門,拒絕任何人探望。
她不喜歡那些人看她的眼神。
那不是看人的目光,不是在看她。
「他們在透過我,看你。」
「但是他們敬仰你,又害怕你,你難道不是他們供奉的神嗎?」
神回應信徒的呼喊來到了現實,為什麼恐懼呢?
蘭月昭坐在空曠的屋子內,在她望着的方向臥着一隻閉目養神的白羊。
自從蘭月昭不再喜歡外出後,羊神就時常出現在屋內。
也不說話,只默默待在一角。
白羊睜開眼看她一眼,又閉上眼趴了回去,它好像總是很困的樣子,時常在睡覺。
而在那之後,蘭月昭再也沒去見過自己的父母。
她把自己關了起來。
她有時會想,成為「神使」的好處只有一個吧,她取消了以人活祭的祭祀。
以羊神的名義。
她成為了族中最後一個被活祭的人。
許多年過去,她父母去世了,蘭月昭卻依舊是十六歲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
蘭月昭沒有去參加葬禮,只坐在屋內遙望着過去的家的方向。
眼神空茫,沒有着落。
那是她再未回去,不再接納她的家。
許久後,她才像是找回聲音一般,愣愣地問出了一直在腦中徘徊的疑問:
「神明啊,既然要救,為什麼要殺呢?」
這一次,她有了可以問的「神」。
白羊腦袋耷拉在盤起的羊腿上,聞言抬頭看着她,許久之後,才聽到羊神純澈空遠的聲音。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羊神說話,像是從遙遠的過去而來。
【吾從未,要求過以活人為祭。】
出乎意料地回答。
蘭月昭坐在地上,望着窗外家的方向,突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淚落下來,將身上華貴的衣衫打濕。
太荒謬了。
真是太荒謬了。
那過去被活祭的那麼多女孩,她們的死,算什麼呢?
她的『死』又算什麼呢?
直到窗外日落西沉,黃昏降臨,無聲哭泣的蘭月昭突然開口,嗓音沙啞模糊:
「你為什麼要救我呢?」
羊神依舊是那個回答。
它從未要求過活祭生人,但它傷得太重了,蘭月昭被祭台的那天才堪堪恢復神志。
更沒想到蘭月族的人會用這麼極端的手段。
或許是愧疚,又或許是其它。
總之,羊神救下了蘭月昭,儘管晚了一步,只保留了魂魄,死去的肉身也只是因神力保持着活性。
沒了神力,會瞬間化為腐朽。
「你救了我,」
蘭月昭望着窗外的黃昏,「雖然並非我所願,但我會報答你,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會幫你......直到再次死去。」
萬年前那場未完的戰爭始終是羊神的心結,只要不解決,就會一直成為壓在世界之上的陰影。
羊神想要重啟戰爭,
需要去喚醒過往沉眠遺落人間的神明,還有解決仍藏身於世的外文明殘黨。
蘭月昭明白,卻從未鬆口,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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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許下了約定。
或許是不想在這裏繼續面對族人,又或許是在這裏最後的一點掛念也沒了......總之,蘭月昭以此為由離開了。
她以近乎無盡的歲月,在世上行走。
看世間種種不可見之風景。
偶爾回來,也不再回到部落中居住,而是住在森林中心,或者蘭月族的聖地。
可結果並不如意。
也不知是活得太久,還是看得太多,蘭月昭越發冰冷寡言......她不認為這世界有什麼需要拯救的必要。
如有必要,世人殘忍又虛偽。
且,羊神過去的傷勢太重,又並未完全恢復,愈發虛弱。
她們再次回到森林,回到羊神的根,在聖地修復。
遠行的次數也變少了。
她們就這樣,同行了百年、千年、數千年......
經歷着無數次的失望。
過往的種種,經歷的、見過的、怨恨的......在時間的拉長下卻並未淡化,反而像深埋心底的種子,紮根於深處,肆意瘋長,宛如心魔一般糾纏磨礪着蘭月昭。
她在沒有希望的時間長河裏走過,快要瘋掉了。
她開始仇恨目之所及的一切。
仇恨將她困在時間、困在命運的羊神,仇恨一無所知被拯救的世界......
她無力掙脫,又背負着許下的約定,痛苦又絕望......在黑暗中幾乎迷失了方向。
直到數年之後,一個少年走入森林。
蘭月昭笑了。
看,命運,站在我這一邊。
她微笑着,推開了深淵大門,任由黑暗吞噬己身。
祭奠的鐘聲在她心底迴響,響徹天地。
世界,在那一天,扭曲。
喜歡NPC這麼多,我吃兩個沒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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