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落在頭頂時連帶着摸到敏感的耳根,亞爾斯一瞬卡了殼,不知所起的蕩漾心緒一掃而空,長達幾分鐘,他頭腦一片空白。
白朮看着繃直的耳朵,估算那條同樣看上去很好摸的尾巴大概也不遑多讓,收回手輕咳一聲,哪成想開了個口子就有點止不住了。
更深露重,現下又即將入秋,他開着大門到半夜,衣着上又露着腰腹,多多少少受了寒。
亞爾斯回神為他拍了拍背,見他依舊咳嗽不止,連忙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他病弱的大夫老闆喝了幾口冷茶緩了緩,放下了茶杯:「咳謝謝。」
亞爾斯想穿越回半個小時前,揪着津津有味聽胡桃侃的自己衣領扔回不卜廬去。
他把門關好,白朮壓着嗓子捂着嘴又咳了兩聲。
還得補兩腳。
亞爾斯自覺做錯了事,小心的往白朮的方向挪了兩步,耳朵耷拉着,一副任人打罵的模樣:「抱歉,我回來晚了。」
他頓了頓,又道:「你不用等我的。」雖然看見門戶大開的不卜廬時他的確很開心,開心的一剎那想要跳起來,本能幾乎快壓抑不住但白朮要是因此生了病,亞爾斯也會為此自責。
半獸人眼底情緒清澈又認真:「因為給我留門而生病,不划算。」
白朮微微坐直身子,和他對視片刻後莞爾一笑:「吹一點風,不會生病的。不留門你大概也不會敲門提醒我,又不知道旅店的位置你想在大街上睡一晚不成?」
亞爾斯的頭欲點又止——他打算在房頂睡一晚來着的。
白朮順着他一瞬間飄忽的眼睛方向向上看,失笑:「打算睡房頂?」
亞爾斯:「」他無往不利的直覺告訴他,這時候閉嘴比較好。
沒事,閉嘴這事他擅長。
白朮淡淡道:「你是醫廬的護衛,被人看見睡了一晚房頂,也免不了被閒人說三道四行了,你這一趟出去大概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他站起身,正要將斗篷脫下時想起來自己手裏的東西,一手攤開在亞爾斯面前,手心散着一小把松子。
白朮說起這個都頭疼:「團雀今天找不見你,都不肯吃東西了,之前還自己打開了籠子現在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大門一直開着,他也不確定這鳥是不是飛跑了,只好拿着把松子先在醫廬里找一圈,一圈下來沒找到鳥,卻等到了狼。
亞爾斯捏起一粒松子四下環顧一圈,這笨鳥在醫廬關門時日常上躥下跳,到處都是它的氣味,更不用說每日接診抓藥的,哪怕通風很好,氣味也難免斑駁。
哪怕它沒跑,醫廬里能藏的地方太多了,一時也不好找。
「啾」亞爾斯耳朵一動,豁然抬頭。
自學成才開籠子的團雀不知何時蹲在頭頂的橫樑上,幽怨的看着他。
團雀:「啾啾」你回來了
亞爾斯抬起手:「松子,下來。」
白朮:「松子?」
「它的名字。」
隱身許久的長生詫異道:「我以為它名字就叫團雀。」還吐槽過亞爾斯是個取名廢來着雖然這個名字也好不到哪裏去。
亞爾斯的取名邏輯一眼明了:喜歡吃松子,那你就叫松子吧。
他抬着手為松子提供降落地,後者幽微的看了他一會兒,扇動翅膀飛了下來,卻沒有落在他手上,而是在半空中倏地加速俯衝,直奔亞爾斯的腦袋發射。
被毫不意外的半道攔截了。
亞爾斯小心的控制力道沒把小鳥捏成死鳥,松子則憤怒的拍打着翅膀,小腿一蹬一蹬的用除了亞爾斯誰都聽不懂的真·鳥語叫罵:你還知道回來啊!你是不是去外面找哪只妖艷賤貨了!你是不是要再領一群鳥回來把我趕出去?!
亞爾斯:「」這都哪跟哪,這鳥都學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亞爾斯歪着頭想像了一下一群鳥在自己耳邊嘰嘰喳喳的場景,差點一用力把剛認定為自己所有物的松子捏成泥。
他手一動就摸出來嗉囊空癟着,一天沒吃飯還能有如此活力,還是餓得輕了。
想法是一回事,動作又是一回事,亞爾斯從白朮手裏接過剝好的松子,在團雀張嘴機/關/槍一樣又一通啾啾啾的時候塞了一粒進去。
動作看上去十分粗暴,小鳥本體卻沒受到半點衝擊力。
亞爾斯又填鴨式塞了一粒:「不餓?」
松子百忙之中不情不願的啾了一聲:餓。
亞爾斯繼續填:「那快吃,吃完睡覺。」
長生看得津津有味,它發現自從這隻鳥碰瓷成功常住不卜廬之後,它就三天兩頭的能看一出樂子。
有趣!
醫廬里一下安靜下來,白朮忍俊不禁,將斗篷脫下來放在椅子上:「天色不早,我便先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好」亞爾斯依舊填着松子,輕聲道,「晚安。」
「晚安。」
亞爾斯就這麼靠着牆,將松子餵到撐得身心舒暢才停下手,他神色不明的用一根手指順着它的背羽,小小的團雀倒在他手心,舒服的動了動腿。
事實上,只要這隻有力的手迅速合上,這隻弱小的生命連一點聲音都不會發出,就這麼化作一灘血羽。
手指下微微起伏的身體動了動,它抬頭對他發出一聲婉轉悅耳的鳴叫。裏面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只飽含着濃郁的喜愛與歡愉。
亞爾斯屈指彈了下松子的背,在它發出抗議前起身勾起櫃枱旁的鳥籠,轉身進屋,隨手掛在自己房間裏的置物架上。
「閉嘴,睡覺。」
喜愛啊
第二天一大早,阿桂比平常早了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不卜廬,亞爾斯聽到聲音從房間裏走出來時,他鬆了一口氣。
「昨天那麼晚都沒回來,我還去了一趟往生堂,結果胡堂主也不在,還以為你們出什麼事了」阿桂拍拍胸口,大石落地,「我還想,要是今天你再不回來,就和白朮先生商量一下,上報總務司找你們呢。」
半獸人半晌沒有回應,阿桂習以為常,照例檢查了一遍藥材庫存,一邊道:「咦,那隻團雀呢?籠子怎麼沒了?」
「在我房間睡呢。」亞爾斯倒掉昨晚的冷茶,心不在焉的拿着茶罐往裏倒。
阿桂自言自語着:「最近換季了,受涼的人又要多起來了。琉璃袋咦,這顆怎麼是半截的?」
應當是他用力過猛掰斷的那顆。
「多謝。」
「這是長在哪裏的怎麼這麼蔫」阿桂一愣,倏地用力轉過頭,「你說什麼?」
將茶罐放回原位,亞爾斯看向他,鄭重道:「多謝你的關心。」
「啊嗯」阿桂發出幾聲無意義的混亂聲音,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開臉,摸了摸後腦勺,「不用謝。」
他的耳朵有些發紅,注意到這點的亞爾斯被傳染了幾分不自在,捧着茶壺去廚房燒水沏茶。
點火燒水,亞爾斯坐在小板凳上,修長有力的雙腿有點憋屈的疊起來,他摩挲着壺身雕刻的青竹鳥雀,微微出神。
清晨的陽光和煦,外間傳來松子的聲音,掐着嗓子叫幾聲就哄得阿桂暫時放下活計給它弄早飯。廚房的門被推開,白朮對他道了聲早安,走到存放食材的櫥櫃前,表情好像在思索世紀難題。
亞爾斯問:「阿桂說最近換季,你昨晚」
白朮笑着偏頭:「昨晚睡前喝了預防的藥,我並無大礙。」
他又轉回頭去,臉上笑容又消失的一乾二淨,仿佛全世界的疑難雜症都匯聚在那架櫥柜上了。
「怎麼了?」亞爾斯踟躕着站起身,這屋裏也沒有異樣氣息,這是在看什麼呢?
白朮微微蹙眉,苦惱道:「今天早上要吃什麼?」
「」就這?
亞爾斯將衝到嘴邊的「都行」咽了回去,站到他旁邊和他一起打量這些整齊碼在架子上的食材調料,猶豫着指了兩樣。
長生還有些睏倦,蔫噠噠的挑嘴:「連着三天都是這個」
白朮思襯片刻:「陽春麵?昨日有店家送來了一些蝦鮮蝦麵?」
長生勉為其難:「也行。」
亞爾斯:「都行。」
白朮就從旁邊摸出一盆被蓋在水裏的活蝦來,順手遞給亞爾斯。他淺笑道:「時間還早,阿桂在外面照顧松子,你來幫我打個下手如何?」
手中的盆蓋被蝦子撞了一下,發出一聲脆響,亞爾斯耳朵一彈又放鬆下去,依言點了點頭。
他在白朮的指點下生澀的扒殼去蝦線,後者則心分兩用,案板篤篤的切着配菜。
亞爾斯對食物的標準從來都是能吃就行,對自己的標準則是活着就行,還沒幹過這類充滿生活氣息的事情,揪碎三隻蝦才找准方法,漸入佳境。
水壺漸漸發出嗚嗚的鳴叫聲,像是一輛列車駛入站點,提醒着疲憊不堪的旅人,他的目的地就是這裏。
旅人跨越山海,穿過危難,被奇蹟的列車送往萬千星河外的一處陌生地方,被好心的人撿了回去,收到了彌足珍貴的善意,學習着困擾普通人的一日三餐。
亞爾斯洗淨手,拎起水壺沏了一壺茶,香氣四溢,氤氳霧氣將他的眉眼模糊。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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