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涅生的話乍聽之下沒什麼問題,但只要稍微一想就會發現其中存在一個致命性的問題。
異能者覺醒後,壓根就不存在不會用的問題,最多是適應性的問題。
就拿霍斬蘭自己來說,他不到十歲就覺醒了異能,覺醒後就能在狼型和人型間自由切換,但狼型時要如何進行各種常規動作則需要自己來重新學習。
霍斬蘭年少時,很長一段時間都會變成狼,找個人跡罕至的地方溜達和曬太陽,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就徹底適應狼型了。
霍斬蘭可不覺得自己是天賦異稟,岑憬那幾個動物型的也都是這樣,江旭更是天生的動物型異能者,在人話都不會說的年紀,就先會變成丹頂鶴去到處飛了。
這他媽存在屁的不會用的可能。
只要看穿了這點,酆元的話就很好理解了。
他說衛簡自我意識沒有收回來,不會使用異能還需要找個有類似異能的人來教他。
酆元連自己的特殊能力【孤狼】都知道,霍斬蘭不信他會不清楚蕭問遠的異能是什麼。
異能類似,發動異能的狀態也會類似。
衛簡這雙空洞死寂的眼眸,和蕭問遠使用異能時何其相像,他一直在使用附體異能。
雖說不知道衛簡一直在對誰使用附體,但從酆元專門強調衛簡的意識在尤曉身上沒收回來這點來看,附體對象絕對有尤曉。
當時,衛簡和尤曉站得極近,只要酆元拆穿衛簡,他會立刻借用尤曉的瞬移異能逃走,所以那該死的家養小寵物才專門把自己坑上車。
他他媽的是在指望自己一對二,然後再把人全帶回去!
還有尤曉,只要尤曉被衛簡附體,當年綁架案的所有疑點就全解開了,再加上酆元刻意提及的年紀和覺醒細節。
衛簡極可能在更早以前就覺醒了異能。
歹徒本就是被衛簡附體操控的,繼而才能在尤曉藏匿行蹤救人時立刻趕過來,之後衛簡則藉由附體讓尤曉失去意識並順理成章被救出。
沒人會懷疑一個十歲的孩子能策劃一場牽動異能者的綁架案,更沒人想到這個孩子本身就是一個異能者。
被救出來後,衛簡只要裝出現在這副模樣,尤曉他們肯定帶他去檢查,屆時,他就能以異能者的身份還有自身的特殊情況和尤曉時刻綁定。
他綁定在珺省分局內部,再加上自身的特殊情況,所有人說話都不會避開他,而他還可以隨時操控尤曉,借用尤曉的局內賬號掌控大部分情況。
衛簡他媽的就是天選內奸!
車速越來越猛,前方已經能看到過江大橋的影子了,霍斬蘭不用腦子想都知道衛簡要做什麼,他剛要解開安全帶,就聽一道陌生的男聲從後方傳來。
「我水性不怎麼樣,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想開車墜河,我們先談談如何呢?」
話音落下,車速在逐漸放緩,衛簡側目朝霍斬蘭看看。
霍斬蘭也扭頭朝後望去,他看到一雙沒什麼光彩的空洞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和蕭問遠使用異能時的眼睛還真有幾分相似,光是看着就讓人毛骨悚然。
而衛簡又用這副模樣淺淺地笑起來,十分禮貌地問:「可以談一談嗎?霍斬蘭哥哥。」
霍斬蘭害怕倒是不害怕,就是覺得衛簡頂着和蕭問遠類似的眼睛又親切地叫自己哥哥,實在是膈應得厲害。
他一手抵在門把上,手肘也卡在車窗邊緣,做好隨時跳車的準備,畢竟他的水性也不太好。
他瞪着衛簡,怒道:「當內奸當得好玩嗎?!」
衛簡臉上依舊掛着淺笑,緩緩解釋道:「你誤會了,我不是什麼內奸。」
霍斬蘭臉上憤怒的表情僵了下,而後更加兇狠地瞪着衛簡,問:「你覺得你這話我信嗎?」
衛簡繼續笑着回道:「我保持這樣的狀態已經這麼多年了,真要是什麼內奸的話,珺省分局早該淪陷了。」
這話聽上去還真有幾分道理,再來衛簡覺醒異能時還不到十歲,霍斬蘭還真不信有人會放心讓個幾歲的孩子進管理局當臥底。
再來如果一個幾歲的孩子能心思縝密到這種地步,藏了這麼多年,還盜了這麼多情報都沒露出破綻,那他們這些成年人也不用活了,找個豆腐撞死算了。
霍斬蘭勉強信了一點,他又問:「你的目的呢?」
「你剛剛已經說出來了。」衛簡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他平靜地說:「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我的母親不愛我了,對她而言,我只是一個......」
「我管你對你媽來說是什麼,我沒心情聽你講你那些悲情的童年故事,誰小時候還沒點糟心事啊,就你特殊是吧。」霍斬蘭打斷衛簡,忍無可忍道:「衛簡,讓尤曉把車停下來,別逼我真對你動手。」
衛簡往後一倚,背靠到座位上,緩緩閉上眼睛,似是在閉目養神,「現在不想聽的話,就請稍微冷靜一下,然後再聽我說吧。」
霍斬蘭意識到衛簡想做什麼,剛拉開車門還不等跳車,尤曉猛轉方向盤,藉由慣性將霍斬蘭跳車的動作打斷,而後又將油門直接踩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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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間,汽車衝出護欄,飛躍至長河上空。
衛簡不急不緩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我只在河對岸等你三分鐘,加油了,霍斬蘭哥......」
話未說完,他和尤曉瞬間從車內消失不見,霍斬蘭抓人的頓時撲了個空。
下一刻,車子急速下墜,霍斬蘭毫不猶豫地跳車,「酆元,別讓老子逮到機會弄死你!」
與此同時,通過電流信號來定位霍斬蘭位置的顏司愣了下,他又看了下蕭問遠調好的平板地圖,才道:「蕭問遠,霍隊他真掉河裏了。」
蕭問遠踩下油門,立刻加速,「他不會直接淹死吧?」
顏司回道:「應該不會,最起碼狗刨,不對,狼刨他還是會的。」
又拐過了兩個路口後,顏司道:「前方左拐後直接上橋,運氣好的話,應該能看見他在河裏游泳的狼狽樣。」
另一邊,坐在汽車後排的侯涅生似乎也知道霍斬蘭墜河了,開口吩咐道:「再開三個紅綠燈,然後右轉上橋,最好再聯繫下宗策,讓他找人把橋封住。」
侯涅生說的路線和去珺省分局的路截然相反,再加上莫名其妙的吩咐,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牧懷琴不禁問道:「酆元,是出什麼事了嗎?」
開口回答的是白日,「牧組長,衛簡有問題,他的特殊症狀是裝的。」
牧懷琴心下一驚,立刻去聯繫宗策的同時又想不明白白日是怎麼知道的。
白日能感知到牧懷琴的疑惑,距離右拐,還有一小段時間,便和對方簡單解釋了一下。
牧懷琴和宗策打完電話,又扭頭不可置信地朝酆元看去,「你知道衛簡有問題,還故意讓霍斬蘭上車,你就不擔心霍斬蘭出事嗎?!」
侯涅生沒有半點坑了霍斬蘭的愧疚感,淡淡道:「小狼崽子要是沒氣傻的話,肯定已經反應過來了,而且衛簡又沒做什麼壞事,就由着他......」
「這還不算壞事嗎?」牧懷琴打斷侯涅生,「他騙了整個管理局,再加上尤曉的個人權限,你知道他會往外面泄露多少資料和情報嗎,你居然說由着他?!」
「你們自己的疏漏和懈怠與我何干,又如何在此刻質問與我,我是你們管理局的什麼人嗎?」侯涅生的語氣變得有些冷,「再者衛簡一沒殺人,二沒當內奸,只是單純想讓自己父母離婚,順便報復不愛他的母親而已,我為什麼不由着他?」
牧懷琴被侯涅生冷冽的話語一嗆,瞬間冷靜下來,又思考片刻,才不確定道:「你說衛簡做這些是......為了報復梁兮妍?!」
尤曉和梁兮妍吵架才剛過去一個小時,牧懷琴似乎又想到什麼,問:「衛簡早知道梁兮妍不愛他這件事了?」
侯涅生回道:「是的,按理來說,一個生活條件優渥的富家孩子是不該小小年紀覺醒異能的。」
異能覺醒有兩種原因,機緣巧合與生死難關。
機緣巧合更多指的是天生異能者,而生死難關的話,按照衛家的生活條件,衛簡是不可能出危險的。
而當年珺省分局要代為照顧衛簡時,衛家的人都說衛簡是梁兮妍手把手照顧的,幾乎從不交給別人,難不成......
牧懷琴不敢相信這種事情,聲音也有些顫抖:「你在開玩笑吧,怎麼可能有母親會虐待自己的孩子。」
「我可沒說是虐待。」侯涅生淡淡回道,「在以前妃嬪會借誕下皇子來鞏固地位,用培養皇子來爭寵爭權,誰規定到了現在,這個方法就不能用了呢?」
但侯涅生也懶得再說更多,道:「還有什麼疑惑的話,等見到衛簡,讓他自己說吧。」
牧懷琴一愣,反問道:「他不是跑了嗎?」
衛簡帶着尤曉,事情敗露後,指不定已經借着瞬移逃到不知名的什麼地方去了。
侯涅生回道:「那小孩很聰明,他知道自己跑不掉,所以不會嘗試逃跑的。」
牧懷琴被侯涅生搞蒙了,「他不會逃跑,那我們趕過去做什麼?」
侯涅生憋笑着回了四個字,「看落水狗。」
牧懷琴:「.......」
此時,被侯涅生篤定不會逃跑的衛簡正站在河岸邊的淺灘上,被附體操控的尤曉則呆呆地站在他旁邊。
不遠處,跨河大橋的正中心護欄處有一個巨大坑洞,坑洞旁邊還站了不少人,這些人無一不是低頭往下看,似乎正尋找着墜落而下的車輛。
警方的動作很快,衛簡站在河邊能隱約聽見警笛的聲音,還有橋中央人群的討論聲。
不一會兒,喇叭聲傳來,大致再說,這條跨河大橋因為墜河事故暫時封閉,閒雜人等立刻離開。
在上方開始疏散人群時,肇事兇手衛簡依舊平靜地站在淺灘上。
他沒有半點着急的意思,用手慢慢理着尤曉微卷的頭髮,將翹的地方往下壓去,將凹的地方往上撥弄,稀疏的地方又從密集的地方拎幾根放過去......
將一根過於凸起的捲毛整理好後,衛簡的目光朝河岸一處看去,微笑着說:「霍斬蘭哥哥,你超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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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泡「咕嘟咕嘟」地湧上河面,片刻之後,霍斬蘭渾身濕漉漉地走到岸上,看向衛簡的眼神恨不得直接當場將人撕了。
衛簡似乎察覺不到霍斬蘭眼底的殺意,又笑着問:「現在冷靜下來了嗎?」
「冷靜你大爺的冷靜!」霍斬蘭罵道,「要打就打,要跑就跑,小小年紀的,你在這噁心誰呢?!」
衛簡搖了搖頭,又雙手舉到腦袋兩側,」我打不過你,也不可能跑掉,所以剛剛也只是想讓你稍微冷靜下而已,現在我投降,我願意回去乖乖接受懲罰。」
這小鬼上一秒說不會開車墜河,沒過一分鐘反悔墜河了。
霍斬蘭壓根就不信衛簡的話,但凡不是顧及對方會用尤曉來逃跑,他早就動手把這小鬼按地上打一頓了。
現在聽到衛簡這話,霍斬蘭冷聲問道:「懲罰?衛簡,你做的這些事足夠你死上好幾遭了,讓你回去受死,你也乖乖受着嗎?」
「嗯。」衛簡肯定地說,「我可以乖乖受死,怎麼死都無所謂。」
衛簡現在這模樣,霍斬蘭實在是太熟悉了,整就一個腦子極度不正常的問題兒童,不怕死不想活的,和蕭問遠十六歲時幾乎一模一樣。
霍斬蘭現在嚴重懷疑,他們這種好死不死的賴活心理和自身異能有極大關係,不然怎麼異能類似了,連腦子都出同一個問題。
想到蕭問遠十幾歲時的氣人模樣,霍斬蘭又懟道:「你知道知道什麼是死嗎,就在那裏死啊活的,一副無所謂的臭屁樣。」
「我知道。」衛簡回道,「五歲那年就知道了,甚至......」
衛簡頓了頓,又道:「如果沒在七歲時覺醒這個異能,我早就死了。」
他看着霍斬蘭,臉上依舊掛着淺淡的微笑,但這微笑卻無比陰鬱,沒有半點屬於少年人的朝氣和陽光,「我知道死亡是什麼,也知道瀕死的感覺是怎麼樣的,因此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做什麼,霍斬蘭哥哥。」
他的語調平淡溫和,語速也不急不緩,顯然這說話方式是專門訓練過的,於是少年的青蔥嗓音落在他人耳中時顯得優雅得體。
這優雅的少年又道:「我不怕死,更願意用死亡作為懲罰,只不過請看在我乖乖束手就擒的份上,答應我兩件還算微不足道的小事。」
衛簡似乎默認霍斬蘭同意了自己的話,自顧自地說道:「不要讓尤曉知道我一直在騙他,然後想辦法收養陳一帆。」
霍斬蘭:「......」
這腦子不正常的小鬼,是在給自己交代遺言嗎。
他罵人話還不等說出口,又改口問道:「陳一帆是誰?」
「我同母異父的弟弟。」衛簡回答道,「我不覺得我死後,梁兮妍會好好待他,所以拜託......」
突然,衛簡臉上笑容僵住,轉而輕微蹙眉,露出一副吃痛的樣子。
同一時間,「噗通」一聲,衛簡身後的河裏似乎落了什麼東西,水花高高濺起,在陽光下閃爍着淺藍色的光弧。
這些水花砸在衛簡身上,他踉蹌幾步,跌跌撞撞地眼看就要摔倒了。
衛簡瞬間想明什麼,他將眼眸里的光彩淡去,奮力朝尤曉看去,又喃喃說了什麼。
下一秒,衛簡沒什麼光彩的眼眸又蓋上一層深深的死寂。
他「咣當」一聲摔在地上,瞳孔着正對午後的刺眼陽光,沒有焦距,也沒有生機,像是死去多時一般。
霍斬蘭毫不驚訝地看着這一切,他轉身朝身後不遠處望去,「你們來這裏幹什麼?」
顏司打着哈欠,順着河岸堤壩的台階緩步走下來,道:「看落水狗,不,落水狼。」
在霍斬蘭衝過去要打顏司的片刻功夫里,蕭問遠則從另一側跳下來,不緊不慢地走到衛簡旁邊,又在他身上輕輕拍了下,而後指尖以一種不可觀的幅度動了動,但衛簡卻沒有如他預料般地站起來。
蕭問遠又試着拍了幾下,確定沒用後,朝遠處喊道:「霍隊,這個衛簡,我能困不能控,你過來把他扛回去吧。」
不等霍斬蘭懟人,蕭問遠又在尤曉身上試了試,又道:「尤曉也不行,你辛苦辛苦,扛兩個吧。」
霍斬蘭鬆開顏司,又瞪了蕭問遠一眼,「你們兩個,到底是過來幹嘛的?!」
顏司活動着差點被掐斷的手腕,「酆元發短訊過來說衛簡的毛病是裝的,而且這小孩腦子估計也有點問題,可能要把你丟河裏當落.....啊不,讓我和蕭問遠趕緊過來找你,順便把人帶回去。」
他無視霍斬蘭要打人的兇惡眼神,指了指衛簡:「所以呢,霍隊,衛簡這小孩有什麼問題嗎?」
說起這個,霍斬蘭更氣了,他扭頭怒視蕭問遠,話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和蕭問遠以前一個毛病。」
蕭問遠剛想懟說「他能有什麼毛病」,只見顏司打了個呵欠,慢悠悠道:「哦,想不開來這尋死覓活,跳河自殺來的。」
蕭問遠:「......」
自殺非要專門找條河嗎?
幾人又扯了幾句,但誰都不想干抗人的活,直到侯涅生所坐的車也開來了,也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
侯涅生下了車,視線落在全身濕漉漉的霍斬蘭身上,略顯驚訝道:「呦,小狼崽子居然沒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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