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命人照看,出於禮儀,臨行前也確實該再去看望、當面道別。
但——
有時候人也不能太禮貌了。
尹蘿覺得自己有望成為當世受禮貌變相打擊的第一人。
「你調度辛苦,還是由我去吧。」
尹蘿意識到和蕭玄舟玩委婉是沒用的,「總歸是我救了他,雖擔了虛名,也該由我了卻這樁緣分。」
緣分?
蕭玄舟品味着這個詞,似是而非地道:「你很不想讓我見他?」
尹蘿心裏一突。
她想着不迂迴,蕭玄舟卻比她還直接。
蕭玄舟應該沒發現什麼,頂多是那天姬令羽大茶特茶的過分了。不能捅破這層窗戶紙,把事情敲死在姬令羽單相思就對了。
尹蘿垂眸,避免眼神暴露還未醞釀好的情緒:「你不願意做的事,就不要去做了。」
「什麼?」
蕭玄舟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尹蘿秀眉輕蹙,眼波流轉,儘是擔憂關切。
「你——」
她將將吐露了一字,便難以為繼地止住了。
唇齒細微開闔,聲息交融,氣若幽蘭。
一點艷色的舌尖隱匿其中。
朱唇未動,先覺口齒香。
蕭玄舟餵她喝藥時,這桃花調就的口脂已蹭掉了些許,不知何時又補上了。
瑩潤如酥,在觸手可得的近處。
仿若某種無聲的引誘。
尹蘿徐徐湊近,伸出手。
蕭玄舟眉目不動。
她的指尖抬起,掠過胸前、頸項,輕點了下他的眼角。
「你真正高興時,不是這樣笑的。」
「」
蕭玄舟眼睫顫了一瞬。
像是身體薄弱之處遭受突然的襲擊,而會有的條件反射。
他確實有意無意地放任了,沒有迎合負雪扮演他時,不甚妥當的部分——三面之緣,能有多深刻。
為着那點可控的微小不同,再讓他刻意糅合負雪的痕跡,就這般循環往復地扮演下去麼?
「那日你同姬公子初次相見,言語都比往常少了些。」
尹蘿大大方方地攬住他的手臂,依偎在他肩頭,「本就是我帶來的麻煩,你我尚未成婚,哪有讓你受這種委屈的道理。」
言則,若是成婚了,就能放心地讓他去處理「鶯鶯燕燕」?
蕭玄舟不露聲色地低首。
烏髮垂落,自她肩側蜿蜒至他的胸膛,絲絲縷縷的牽連纏繞。
尹蘿由下而上回應他的目光,毫不躲閃,笑意嫣然:「成婚了,他人自當清楚,我是你的妻子。」
蕭玄舟撫了撫她的發,觸手冰涼順滑,再靠近些,便能隱約感覺到她身軀上淡薄的溫熱。
她在負雪懷中也是這副柔若無骨的樣子,撒嬌得渾然天成,幾步路的功夫都要膩膩歪歪地同人親近着,目若秋水,盈盈相望。
生怕別人不知曉,這便是她心心念念的郎君。
可真若如此,她怎麼會分不出來呢?
蕭玄舟鬆了鬆手,那截烏髮自指間墜下:「就依你的意思。」
這番無謂的周旋實在索然。
尹蘿不想他和半妖再見,無非是怕暴露。橫豎半妖都是要送走了,有什麼值得上心?
看她虛情假意、絞盡腦汁的樣子,也並不能起懲治之效。
尹蘿的表情險些沒維持住:「好。」
說到結婚就馬上答應。
這什麼先開門後開窗定律。
也幸好混水摸魚成功,再往下,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說出什麼尬出天際的話。
——『你好特別,你給我一種疏離感』。
住腦啊!
真說出來指不定誰先繃不住。
尹蘿端住形象,馬不停蹄轉往姬令羽的屋子。
白日間護衛侍從來往,饒是再井井有條,動靜卻是掩蓋不了的。
姬令羽知道尹家人打算今日動身,卻無一不默契地繞開了他,連門口的護衛數量都不知不覺地減少了。
好像他是唯一一個不言自明被留下來的物品。
一段距離外傳來腳步聲,被限制了靈力的修士和一般妖物無法探知到這麼遠。
姬令羽的耳尖動了動。
是尹蘿。
不知道從哪天起,姬令羽能夠從無數人中辨認出尹蘿的腳步,哪怕有時候她會特意走得平穩端莊。
或許這就是妖獸的本能。
但尹蘿很少來。
發情最猛烈的時候,姬令羽有過荒謬的想法,他希望尹蘿能像以前那樣,幾乎日日都來鞭打□□他。
他已經習慣了鞭打,卻沒有習慣遏制情潮。
這對他而言是陌生的折磨。
對尹蘿味道和溫度的渴求、難以啟齒的需索,讓他在同歸於盡那刻對尹蘿頂峰的殺意定格,隨着時日推進,揉合成某種界限模糊的慾壑難填。
不僅僅是殺死,更想要吞噬她。
解了他的憎恨,也能完整地得到她。
世人皆知血誓不能解除,因為要以妖賴以生存的妖丹為代價,誓毀即死。
但姬令羽還有另外半顆破損的妖丹。
是父親臨死前留給他的。
這顆不屬於他的妖丹,阻礙了他自身的妖力增長,也為他帶來一線生機。
兩股力量在他體內傾軋爭奪,待他捱過這段修煉時期,有了自己的妖丹,便能立刻解除血誓。
到那時,這份無緣由的吞噬欲會隨着血誓一同逝去。
他該怎麼回敬她所作種種?
腳步聲逐漸靠近。
姬令羽聽見她短促地舒了口氣,步伐放緩,直至停止在門外不遠處。
他無聲地站起,尾巴卻不耐地甩了甩,帶得幾縷髮絲飄揚,綁着的髮帶隨之晃動。
動了一步。
姬令羽耳尖又是一抖。
外間再次靜止。
姬令羽擰了擰眉,暗沉陰鬱的眸光緊盯着門扉。
她在猶豫什麼?
一門之隔,他的心神也為她的一舉一動所牽繫。
殺了她就好了。
她活在他的身體裏,就不會再有這種不由自主的牽引了。
門縫之後,指尖最先沿着落進的光暈探入,隨後是帶着試探神色的半張臉。
「姬令羽?」
她的眉目彎了一點。
不是笑。
只是驚訝帶來的面部變化。
然而蠢蠢欲動自淤泥伸出的惡意觸角悄然收回,胸腔中得不到的滿足在瞬間被平息。
姬令羽積蓄陰霾的眼底陡然變換,仿佛才察覺到有人到訪,揚首,露出恰到好處的笑,語氣中有不可忽視的欣喜:「你來了。」
如果吞噬她,就看不到她新的樣子了。
還是把她鎖起來,關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只能看到他一個人,只能和他一個人說話,每日每夜等候他的到來。他可以盡情地佔有她,把她的每一處都染上他的痕跡。
姬令羽面上神色愈發地溫柔似水,他向來擅長模仿和學習,知道自己的本性不討喜,該更表現的順從依附。
尹蘿:感覺毛毛的。
姬令羽不急着開口,知曉自身的容貌是利器,意識到尹蘿在看自己,便靜默地任由她打量。
「咳。」
尹蘿默念食色性也人之常情,「你的傷恢復得怎麼樣?」
姬令羽:「已經好多了。」
他注視着尹蘿,沒有展露半分攻擊性,說出的話卻不留餘地:「我看見外間人影來往,卻無人告知我發生了何事。該不會你們已經準備走了,獨獨要把我留下?」
尹蘿:「」
我在醞釀,你在放大。
怎麼一個兩個今天格外喜歡打直球?咱們古人刻在骨子裏的委婉呢?
這個地方的風水多少有點不對勁,自從她來了以後隔三差五就要面對死亡問題,腦子的轉速都上升了。
「當然不會了。」
尹蘿義正言辭地道,「你傷勢未愈,怎麼好獨獨留你一人在此。」
姬令羽注意到她話語間的模糊,莞爾道:「是啊。如果我不在你身邊,血誓相連,恐怕又要做出令你不喜的事了。」
他在警告她。
尹蘿做了一路的心理準備,她和姬令羽的關係本已佔了上風,蕭玄舟的到來固然方便她刷好感,也讓姬令羽抓住了把柄逆轉。
他邀她夜間相見,就是形勢翻盤的開始。
當下,尹蘿長嘆一聲,滿面憂愁:「可你在我的未婚夫面前那般表現,他已心生疑竇。」
姬令羽看了她一會兒,冷不丁地道:「那你給他下毒吧。」
尹蘿:「?!」
「不用他立刻死,我來控制他。」
姬令羽捧住她的手,親熱可人,「等時機合適了,再讓他『順其自然』地逝世。這樣,就沒人能威脅到你了。」
尹蘿:「」
什麼西門慶。
對我威脅更大的分明是你。
尹蘿準備好cpu的詞兒都沒說完,被這一番大膽妄想堵在了嗓子眼,艱難道:「他對我很好,我不能傷他性命。」
姬令羽捏了捏她的掌心,口吻瞭然而無奈:「也是,當初不論你怎麼責打我,都沒有直接要了我的命。我知道你是心軟的。」
尹蘿:他是不是在反cpu我?
最嚴峻的考驗原來在這裏。
蕭玄舟身為正牌未婚夫的靈魂叩問,都沒這一句以退為進來得殺傷力大。不能因為一次元病嬌受歡迎,就把每個病嬌的配置都拉得這麼高吧!真穿越了只能拿命頂啊!
「我知道你還在記恨我——」
尹蘿話說到一半,就被姬令羽泛着涼意的指尖抵住了唇。
有顏值優勢的人做出這種稍有不慎就播出事故的動作就是得天獨厚,尹蘿一下子就被他專注的碧色眼睛吸引到了。
「我並無此意。」
姬令羽低聲道,指尖下滑,在尹蘿下頜處留下些微癢意,「若你實在捨不得那位蕭公子我可以配合你,做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屆時我為救你身負重傷,蕭公子怕也不好繼續趕人了。」
尹蘿驚覺自己竟然能從姬令羽的眼神里看出「真誠」一字,可怕的是,這方案乍聽俗套,越想越覺得可行。
姬令羽觀察着尹蘿的表情,發覺她意動,不急着催促遊說。
距離他煉出妖丹還差幾天功夫,強行提前催動會付出一定的代價。
但能將她藏起來,從此歸屬他一人所有。
這麼想想,便很值得了。
他的視線下滑到尹蘿腕間露出的一小截肌膚。
到時候,用軟些的絲綢將她綁起來,免得她又嬌氣地喊疼。
總歸是逃不掉的。
「僅有的難題,便是你得暫時解開我手上限制妖力的法器。」
姬令羽說得坦然,全無私心,「否則我無法提前操控山間精怪,引發躁動,來完成這一齣戲。」
「我只需要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你可以命暗衛來看着我。」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姬令羽好像真的沒給自己留手。
尹蘿審慎地沉默一陣,問道:「你熱心如此,難道亳無所求?」
姬令羽忽地避開了她的打量,失了方才侃侃而談的不慌不忙,藏在身後的尾巴輕盈搖晃起來。
良久,他道:「你摸摸我的耳朵,好麼?」
等着姬令羽再放一個大招的尹蘿:「?」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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