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廚的邊角有一套樸素的木質桌椅,是陳師傅平時自己吃飯的地方。
此刻他正坐在桌椅旁,看向眼前張師傅做的三道菜品。
張師傅是梅林素食餐廳的二廚,從擺盤上就能看出,他擅長的是較為精緻的素食。
白瓷盤上擺着堆成山狀的炒素蟹粉,同樣的白瓷碗裏裝着紅彤彤的羅宋湯,而甜品則是一道木瓜牛奶釀。
張師傅昂着下巴,臉上帶着笑意:「您請吧。」
陳師傅拿起筷子,先夾了一筷子炒素蟹粉。
這炒素蟹粉,是用壓成泥的土豆和胡蘿蔔,跟切成細絲的香菇、筍、豆苗一道炒制而成的。整體金黃,又帶着胡蘿蔔的橙色,跟蟹黃有□□成相似。一口下去,味道也跟蟹黃極像,十足鮮美。
羅宋湯則是用胡蘿蔔、土豆、洋蔥跟番茄一道熬成的,為了增加鮮味,張師傅在湯底加了些蘑菇,香濃微酸。
木瓜牛奶釀,切成兩半的木瓜中間挖空,中間裝着牛奶跟桃膠熬成的甜湯,木瓜的香味跟桃膠甜湯融合,是甜蜜的滋味。
陳師傅各嘗了一口,不愧是梅林餐廳的廚子,確實比之前來應聘的那些人手藝好了不少。
不過,這依舊沒有達到他的要求。
陳師傅淡淡瞟了張師傅一眼:「比之前應聘的人都要好。」
張師傅一個笑容揚到一半,卻聽陳師傅繼續說道:「但是,跟華麗的外表比起來,味道卻並沒有那麼優秀。」
「這道炒素蟹粉,不僅鮮美不足,還略帶土腥味,多半是土豆和胡蘿蔔炒的時間不夠長;而羅宋湯,你為了增鮮加了蘑菇,這沒有問題。問題在於,加了太多蘑菇,蘑菇的味道反倒壓過最重要的番茄風味。至於甜品的木瓜牛奶釀——因為沒時間將桃膠泡軟,所以你選擇直接下水煮,桃膠的口感直接打了幾折。恐怕,你是看到我提供的名貴食材只有這唯一一樣,完全不顧桃膠需要長時間處理,就直接用上。」
張師傅的笑容僵在臉上。
陳師傅說的這些,有些是他知道但抱有僥倖的,比如桃膠的處理;有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心裏還有些不服氣,實際嘗了一下發現,真的像是陳師傅說的這樣。
他本以為自己的菜絕對會得到認可,不料被一五一十地點出差錯。
一時間惱羞成怒,口不擇言道:「你拿你自己的標準來要求我,本就是雞蛋裏挑骨頭。你這樣,哪可能找到合適的人?真有那麼牛,誰會來你這個破寺里幹活?你連我都不認可,難不成那小和尚,和那黃毛丫頭就能比我強?」
光悟正好端菜過來,被張師傅這麼一說,臉漲得通紅。
若非出家人不能罵人,他都想跟這人吵一架。
陳師傅懶得理張師傅,只淡淡掃他一眼。
張師傅只覺得一口氣被這一眼掃回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捂着胸口緩了幾秒。
沒事,等這老東西嘗過小和尚跟黃毛丫頭的,就知道他的手藝有多寶貴了。
光悟做的,跟他之前猜想的一樣,素烤鴨、酸辣金湯跟紅糖棗糕三樣。
素烤鴨是淡淡的土褐色,看上去就一般般。酸辣金湯里飄着一點白菜和競爭股,紅糖棗糕更是看上去硬邦邦的。
外表樸素到土氣的地步,看着就知道,絕對比不過他!
張師傅雙手抱胸,冷眼旁觀,而陳師傅也下了筷子。
嘗了第一口素烤鴨,有些意外地睜大眼。
他雖說沒有像張師傅那樣,因為光悟的菜外表樸素,就覺得味道肯定不好。
不過看光悟年紀不大,這菜賣相又一般,確實沒抱太大希望。
現在一嘗,卻發現,這素烤鴨雖然外觀一般,味道竟然很好。
素烤鴨是用豆腐皮,將煸炒過的香菇碎和冬菜碎包裹起來,煎至外表酥脆,如烤鴨皮一般後,切開而成的。
光悟的這道素烤鴨,雖說外表平平無奇,但是外面豆腐皮煎得酥脆,內里柔軟濃香。
而旁邊的酸辣金湯,因為加了南瓜泥,顏色金黃,裏面的白菜和金針菇還是爽脆的口感,酸辣開胃。
至於外表最為樸素的紅糖棗糕,味道反倒最讓陳師傅意外。
分明是敦實的外表,實際卻頗有彈性,一口下去,棗香和紅糖香在嘴裏化開,清甜不膩,味道很好。
陳師傅原本冷硬的神情,略微柔和下來些許,抬頭說:「這三道菜品,雖說外表樸素,但味道都很有力量。」
「只可惜,有些細節處理得還不夠好。比如這素烤鴨,如果再多煎一會,並且多加些老抽調色,便會更加紅亮誘人。再比如這酸辣金湯,湯直接用的清水,少了分鮮美,就顯得有點單薄。」
「雖說比張師傅這華而不實的東西好了不少,但離我的要求還是有點距離。」
光悟撓撓頭,他其實也不意外,只嘆了口氣:「謝謝陳師傅,看來我還是修行不夠。」
旁邊張師傅卻猛地扭頭:「你說我的菜華而不實,還說這小和尚的菜比我好?我不信!」
陳師傅丟下筷子:「不信你自己試試。」
張師傅果真上去嘗了一口,結果一口下去,面色愈發掛不住。
這小和尚的手藝還真不錯。
不過他還是嘴硬道:「一道菜,色香味都很重要,這小和尚的色這麼一般,怎麼能算比我好?」
正想着如何說服陳師傅留下他,餘光瞟見裴宴還在製作。
他眼睛一亮。
張師傅認定,這悽慘到都得拔人家盆栽的黃毛丫頭絕對搞不出什麼好東西。
只要她能讓陳師傅狠狠失望,對比之下,就能襯得他極好,讓陳師傅改變主意。
陳師傅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裴宴。
裴宴正在往山藥泥上澆藍莓醬。
勺子輕輕一抖,藍得發紫的藍莓醬就均勻淋在雪白的山藥泥上。
她力道控制得極好,藍莓醬並沒有將整個山藥球包裹,反倒留下一點空隙,能看到山藥雪白的顏色。就好像淋了濃稠果醬的雪糕球一般,更加顯得誘人。
陳師傅略一眯眼。
果然,還是得看她嗎?
陳師傅自小學廚,至今已經六十年。時間磨鍊了一副火眼金睛,第一眼看到裴宴,就直覺這姑娘很有廚藝天賦。
她身上有那種沉穩的,只有磨鍊多年的手藝人菜能擁有的氣質。
若是來晚的不是裴宴,而是別人,為了公平,他多半會同意添加食材。
只是對裴宴這種有天賦的,他不禁生出惜才心思,反倒格外拔高要求。
畢竟,要求越高,菜越能看出,她的水平到底如何。
等裴宴端上菜來,他更是下意識將心理期望拔高。
雖說期望越大,可能失望越大,不過他真的非常盼望,也非常需要,能出現一個,能達到他要求的人。
看清眼前這三道菜的時候,張師傅就略一愣。
他對裴宴充滿不屑,認為她說不定連三道菜都做不全。現在一看,她不僅做全了,每道菜看上去還極度誘人。
松鼠素鱖魚綻開着,上面澆了深紅油亮的醬汁,香菇剪成魚鰭魚眼模樣,一眼看上去能以假亂真。
菌菇湯是淺褐色的,一看就十足香濃。藍莓山藥泥澆汁濃稠,甚至能反射出四周光線,簡直有種「金光閃閃」的效果。
張師傅心裏莫名一咯噔,甩了甩頭。
真是運氣好,竟然還真給她搞出來了三道。
不過,他這種好手藝都被陳師傅挑刺,這丫頭多半會被大批一通。
陳師傅目光在眼前這三道上一凝,先是夾了一筷子松鼠素鱖魚。
因是山藥泥做的,很容易夾斷,一口下去,他眼睛倏然瞪大——
素鱖魚外皮炸得酥脆,裹着酸甜濃郁的醬汁,裏面則柔軟鮮美。
山藥泥本是淺淡無味的,味道如何,得看其他配菜。
香菇和筍切得極細,跟山藥泥完美融合在一起,口感跟真正的魚肉□□成相似。香菇和筍本就是帶着濃郁鮮味的食材,加上裴宴對火候的完美掌控,在油炸的過程中激發出了香菇和筍的所有鮮香,最裏面包裹着的豆腐皮不僅作為「鱖魚」的骨架,還給這道素鱖魚增添了一分獨特口感。就連作為裝飾用的香菇都是專門紅燒過的,跟山藥泥部分放在一起吃,又是種獨特的滋味。
陳師傅沒想到,自己分明拔高要求到不可思議地步,這道松鼠素鱖魚,卻已經能完美達成他的希望,甚至給他了一個莫大的驚喜。
光是這道素鱖魚,就足夠他認可裴宴了。
本以為這道素鱖魚是三道菜中的巔峰,實際品嘗了一下,才知道他低估了她。
菌菇湯是淺褐色的,不像是一般的菌菇湯那樣寡淡,反倒是香濃的感覺。一口下去,不同菌菇的滋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相輔相成,豐富的鮮美。
而這道藍莓山藥泥——
他那藍莓盆栽,是隨便種的,並沒有怎麼精心照顧。這藍莓果實雖然能吃,但是未免有些酸澀。
為此,裴宴先將藍莓用滾水煮了幾秒,去除裏頭澀味,又格外多加了一些蜂蜜,不會顯得過於甜膩的同時,又中和了藍莓的酸味。
藍莓醬酸甜適中,包裹着細膩的山藥泥,在嘴裏化開,吞下去之後,甘甜清香的滋味還留在嘴裏。
看陳師傅大口大口吃的模樣,就知道他對這三道評價不會低。
果然他抬起頭,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合格了。」
陳師傅幾乎對裴宴有些佩服。
這樣小小年紀,竟能有這般手藝:「這三道菜,哪怕是雞蛋裏挑骨頭找錯處,我也只能說出,這素鱖魚的番茄醬不夠濃郁——但這是番茄醬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如果你能自己熬番茄醬,味道應該能更好。」
靜羅剛才看張師傅和光悟接連折戟,滿腦子都是「完蛋了」,這下真的找不到代班廚子了。
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高興得要命:「哎呀,裴施主,你年紀輕輕,竟然除了一般的菜,素齋也做得這麼好!」
光悟因為裴宴剛才分了他一碗藍莓,對她印象可好,聞言也為她高興。
唯獨張師傅,簡直可以用「大驚失色」形容。他不可置信道:「怎麼可能!」
「我看,你是故意包庇這丫頭吧?」張師傅指着陳師傅說,「剛才還允許她用藍莓盆栽,現在更是胡說八道!」
光悟剛才就看他不爽,現在忍不住道:「你倒不說,你搶走了大部分食材,故意只給裴施主留下一點,這難道不過分?再說,你要是不信,自己嘗嘗啊!」
「不用你說,我自己也會嘗。」張師傅拿起筷子,狠狠地夾了一筷子素鱖魚。
舌尖和素鱖魚接觸的瞬間,他整個人都僵硬了。
如果說,剛才光悟的手藝,還能讓他掙扎一下,說出「不過如此」的狡辯。
裴宴的手藝,就好像一座山壓在他的頭上。
他站在山底,眼前是一座高峰,遙不可及。
怎麼可能,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麼會有這種手藝?
差距過大,甚至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靜羅和光悟剛才就被裴宴的菜饞到,現在也拿了筷子去嘗,也被狠狠驚道。
光悟:「裴施主你這菜也太絕了!」
靜羅更是震驚,他嘗過陳師傅手藝,裴宴的手藝雖說還略帶一絲青澀,但已經跟陳師傅不差多少。
這姑娘才幾歲啊?
果然無論什麼領域,天才和凡人都不是一個世界的。
更別說天才多半付出過不少努力。
張師傅魂不守舍地離開,靜羅則將裴宴叫到一邊,跟她談接下來的事:「裴施主,你每周只需周六白天來一回,至於待遇這個」
裴宴看他一眼:「我記得方圓寺在高鐵站、飛機場最顯目位置都有四五塊燈箱和led大屏,我各要一塊。另外,方圓寺門口售票處、以及閘機頂上宣傳潯陽市其他景點的位置,也各給我一塊。」
現在是靜羅求她,而不是她求靜羅,她自然要給自己爭取最大利益。
靜羅愣住,裴宴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高鐵站、飛機場的廣告位要跑不少手續,而售票處、閘機處的廣告位可是能帶來不少收益的。
見靜羅明顯露出猶豫神色,裴宴淡淡道:「您要是覺得不行,那就算了。少開一個白天的店,我能損失好幾萬。」
討價還價的要點,要讓對方認為,你並非非他不可。
算了?那怎麼行。
裴宴不來,他上哪去找第二個能讓陳師傅認可的廚子?
靜羅一咬牙:「這樣,你周六,先來試做一天。如果客人反響也很好,這些條件,我都答應。」
跟靜羅商量完,裴宴接到裴珠她們電話,問她上哪去了。
電話里解釋不清楚,怕她們擔心,便加上聯繫方式,略一點頭,先行離開。
靜羅略帶疲憊地嘆氣。
本以為這麼個年輕小姑娘,還能討價還價一下,沒想到裴宴如此強硬。
想想也是,她雖然年輕,但可是目前潯陽最紅餐館之一,裴氏食府的老闆。
這可不僅需要高超的廚藝,也需要一定的經營手段,這姑娘本就不是簡單的人。
這回也確實是他們有求於人,對方要的條件高一點,也沒辦法。
就好像,若非陳師傅是素齋界的泰斗級人物,只有他們方圓寺捧着的份。如果不合他意惹,說不定陳師傅就不顧前方丈的情面出走了,靜羅也不至於非得照他的要求,找個代班的廚子還得這般折騰。
好在,因為他心裏對這種手藝人還是很尊敬的,再怎麼折騰,也只是心累,倒也沒太多怨言。
靜羅多嘆了幾口氣,很快放寬心。
回過頭,卻看到個意想不到的人影。
那是個七十歲上下,鬚髮皆白,面容慈悲,簡直像是「高僧」「大師」之類詞語化了形的老和尚。
靜羅愣了一下,很快回神,快步迎上去:「了空師伯,您怎麼出來了?」
這位了空方丈,是方圓寺最出名的高僧之一。
二十幾年前,他的師弟,也是前代方丈,了言法師因故圓寂。
當時方圓寺沒有更加德高望重、適合方丈一職的人,儘管他其實覺得這方丈位置很麻煩,但還是接過這個職位。
現在年紀上來,寺里大部分事務都交給靜羅等人處理,平日裏都獨自靜修,很少能看見他人影。所以靜羅見到他,才十分驚訝。
了空雙手合十,眯眼念了句「阿彌陀佛」:「只是興之所至,出來走走。你不用顧及我,做自己的事就是。」
說着,就往齋菜館裏走去了。
靜羅撓了撓頭,他知道了空跟陳師傅是老相識,大概是去敘舊,不欲多加打擾。
正好光悟過來找他,說雖然沒得到陳師傅認可,不過他很喜歡方圓寺環境,希望來這邊修行,同時可以在齋堂那幹活。
光悟手藝好,說不定能帶動齋堂那邊客流,靜羅自然樂意,便帶着他去辦手續。
裴宴做的三樣菜,被靜羅他們搜刮完畢。
陳師傅洗完剩下碗出來,就見到了空。
他不發一言地折回去倒了兩杯茶,跟了空去庭院石桌旁坐下,問道:「你怎麼出來了?」
了空閉上眼:「想着看一眼少一眼,就來看看你。」
陳師傅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一個笑來。
了空睜開一隻眼,盯着他看了幾秒:「你那事,還是沒跟靜羅說?」
陳師傅說:「只是四五個月,靜羅已經愁得頭髮要變白,我怎麼也開不了口。」
了空又將眼睛闔上:「先是了言,現在又是你,也不想想我這老東西的心情。」
他們三人是自幼相識。
了空了言從小出家,陳師傅則是跟着在方圓寺做素齋的父親,天天跟他們這些個小和尚混在一起。
就這麼從小玩到大,三十多歲時,陳師傅已經拿了好幾個獎項,本想憑着自己的手藝,出去闖蕩闖蕩。不料臨行前一次意外火災,當時年紀輕輕,憑藉着天賦剛剛獲得方丈一職的了言為了救他,自己吸入過多濃煙而死。
陳師傅帶着愧疚,從此一直留在了方圓寺。
了空勸過他,說了言肯定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原因,把他困在這裏。但陳師傅卻從來聽不進去,一直到現在再想出去闖蕩,也沒機會了。
了空道:「你要是為靜羅着想,就該收個徒弟。」
陳師傅望着遠處搖頭:「我的手藝,只能傳給最合適的人。」
他之所以這次要求如此苛刻,希望找到能讓他認可的人,也是出於這個理由。
「那女孩子可不算合適。」
「你是說她沒法經常來?那不是問題。」他只是想有人記得他的手藝。
磨鍊了一輩子的手藝食譜,若是一個人都不記得,那也太過寂寞了。
「不是這種不合適,」了空轉了轉手上佛珠,嘆息道,「那孩子的命格,怪得很吶。」
陳師傅看向他,他知道,了空是個切切實實的高僧。
不過,這高僧,跟那些志怪里降妖除魔、算破天機的形象有很大差異。
曾經為了跟他這個唯物主義者解釋,了言還用了種很科學的說法:「高僧的天賦,大多是與生俱來的,能看見人身上的一些能量場,也就是玄學說法的『氣運』『命格』之類。」
至於鬼神之類,雖說了言沒有明說,但陳師傅直覺,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
「怎麼個怪法?」
「饒是我,也沒法完全看透,只知道,裴宴想活到你這年紀,都極難。」
了空闔眼轉頭,精準看向裴宴所在位置。
那孩子,似乎被人奪走過命格,本是格外早夭的命。但不知遇到了什麼機遇,得到了逆天改命的機會。
然而逆天改命,哪裏是容易的事?
實在是個苦命的孩子。
他想說些什麼,卻忽然覺得眼睛劇烈刺痛,嘆息一聲:「天機不可泄露,你這手藝怎麼個傳法,再多想想吧。」
裴宴回去,先跟裴珠何嬸解釋了下她消失的這段時間幹什麼去了。
兩人聽說她短短一兩個小時內,跑去通過了個測試,不出意外,以後只需每周六去一趟,就能換回來好幾個位置絕佳的廣告位,都驚呆了。
裴宴讓她們先驚着,自己去官博發了個公告,把固定休息日改成周六白天。
微微一嘆氣,本以為每周還能摸一個白天的魚,現在這「休息日」,指不定要比平時還要忙些。
不過如果能真換到她想要的那幾個廣告位,那還是值得的。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周六她得表現好才行。
回去先思考菜品。
儘管這次測試只需要做一菜一湯一甜品,但是實際營業,還需要另兩道菜。
琢磨了一晚上,最後定下來東坡素扣肉、油門方竹筍這兩道,都是她從前給太后做慣了的,對味道很有信心。
周五晚上抽空試了下菜,周六清早就到了齋菜館。
繞進去的時候,看見門口已經有不少人在排隊,過來接她的靜羅說:「昨天我們在方圓寺官博說齋菜館恢復營業,這些香客都是看到官博,過來排隊的。」
裴宴略一看,發現這排隊的,竟比每天裴氏食府前還多不少。
要知道,方圓寺才剛剛宣佈恢復營業,況且這裏面很多人應該知道,哪怕排了,也不一定能排到。
不愧是全國知名好吃的素齋,就是不一樣。
到了後廚,跟陳師傅打了個照面。
裴宴本以為陳師傅不會來,驚訝了一秒,才打了個招呼。
陳師傅略一點頭,打量裴宴幾秒。
了空雖說「天機不可泄露」,但也提到一兩句裴宴恐怕是難能長命的命格。
他一時也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多觀察觀察裴宴,看看她究竟值不值得他忽略這些不利因素,將手藝全教給她。
裴宴以為陳師傅是單純監工,擔心她砸了他招牌,也沒怎麼在意。
方圓寺已經幫她採買好食材,裴宴檢查了一下,發現品質都極好:「這食材是誰去買的?」
過來幫忙端菜的小師父道:「是新來的光悟師弟買的,本來他也想來幫忙,不過因為要回原來的寺里辦手續,才沒法過來。」
這光悟小師父還真有點本事,性格也好。
裴宴甚至都有點動了收徒的心思,她當初做尚膳時候,手底下也是有幾個乖巧的徒弟的。
可惜,他是個和尚,只能在廟裏頭做素齋。
心裏默念一句「可惜」,前頭已經開始點單,她便也開始做手上的菜。
東坡素扣肉,本質就是紅燒冬瓜。
冬瓜去皮去瓤,切成紅燒肉大小的方塊,焯水後放在一旁備用。
熱鍋下切段的黃花菜和羊肚菌爆香,加入醬油炒上色後倒入沒過配菜的水,放入冬瓜,直到冬瓜變成深紅色,醬汁也變得濃稠,再加入一點鹽調味。
煮冬瓜的同時,裴宴拿出在水裏浸泡過,已經去除澀味的方竹筍。
大眾想法裏,筍是冬天和春天的最好吃。
這確實沒錯,不過,這方竹筍,卻唯獨秋季最為美味。
方竹筍切塊後焯水,熱鍋冷油炒出糖色後,下入竹筍,炒至金黃。
再倒進生抽老抽,翻炒均勻後倒入熱水熬一會,等湯汁收干,便能盛出裝盤。
正檢查一旁素鱖魚炸得如何,突然聽到一陣喧譁,似乎是前面客堂傳來的。
裴宴略一皺眉,跟領完人就在後頭蹲着,正尋思着趁機蹭個飯的靜羅對視一眼。
靜羅直起身,叫小師父去問問怎麼回事。
客堂內。
呂游作為「罪魁禍首」,看着周圍的一片混亂,默默地縮了縮頭。
呂遊人如其名,是個全網兩三百萬粉的旅遊博主。
旅遊博主各有各的特色,他的特色就是——玩得特別仔細。
每到一個新城市,他都會把各種知名景點都玩個遍,並且給出相應的評分和推薦語。他的旅遊視頻,本身就是個大型攻略,關注他的粉絲如果想去同一個城市玩,直接照抄就行。
一個禮拜前,他就準備來潯陽玩。
結果剛做好攻略,就得知方圓寺素齋館因為師傅意外受傷,要暫停營業一段時間。
方圓寺的素齋館可是方圓寺,乃至整個潯陽旅遊業的招牌之一,錯過的話,他的視頻就不完整了。
呂游頗有點強迫症,本以為來潯陽的計劃得推遲到師傅傷好後,沒想到峰迴路轉,素齋館又恢復營業了。
大概是因為師傅還沒恢復完全的原因,只周六營業一個白天。
昨天看到素齋館官博,他立馬就定機票就飛了過來,在最近的旅館睡了個囫圇覺,早上三點就舉着自拍杆過來排隊。
雖說清早排隊的遊客不少,但是像呂游這麼拼命的沒幾個。
他自然而然搶到了位置,因是旅遊博主,所以習慣性地問端茶倒水的小師父了幾個方圓寺相關問題,隨後忽然想起什麼:「齋菜館的師傅不是骨折,怎麼好這麼快?」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靜羅暫且沒宣佈今天做菜的師傅是臨時代班的,打算等一切定下來再說。
畢竟他和裴宴還沒有談妥,要看看今天客人們是否滿意,如果客人滿意的話,後面再公佈,也不會有什麼反對聲音。
反正現在換季,換個新套餐也不奇怪。
然而小師父不知道這一點,撓了撓頭,實話實說道:「今天做飯的不是以前的陳師傅,是新請來的師傅。」
他沒有壓低聲音,周圍不少人都聽到這話。
一時舉座皆驚。
在場的大家,要麼是辛辛苦苦清早過來排隊,要麼就是提前半個月就已經預訂過,現在聽說終於預訂可以用上,忙不迭跑過來的,都很不容易。
大家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方圓寺那位據說是素齋泰斗級的陳大廚做的素齋嗎?
現在可好,你跟我說換了個師傅?
這哪還得了。
「他娘的,要是知道換了師傅,我就不來了!」
「四點鐘就過來排隊,浪費我時間!」
「你們只是來排隊而已,我可是專門坐了四小時飛機過來的。日你媽,退錢!」
一時間群情激奮,還有坐了十個小時火車過來的客人因太過憤怒,直接把餐具都砸碎了。
靜羅聽小師父說完前面情況,擦了下腦門上的汗,忙不迭出去:「大家冷靜一下,代替陳師傅做菜的,是我們專門請來的,裴氏食府的小老闆,廚藝也很強,不比陳師傅差。」
靜羅本以為這麼一說,情況能瞬間好轉。
不料雖說沒剛才那般群情激奮,但大部分人只是面面相覷:「裴氏食府?什麼玩意?」
「我好像聽說過這名字這家不是賣酒的酒坊嗎?」
「哦對對對,賣白葡萄酒的!」
裴氏食府在潯陽本地很紅,但是也遠沒到家喻戶曉的程度。
雖說之前上過幾次熱搜,但看到的還是少數人。況且這段時間在網上,酒水的熱度更是壓過飯菜。
在場的基本都是全國各地跑來的遊客,哪怕聽說過「裴氏食府」,也以為是賣酒的。
人群討論了兩句,請來的廚子竟然是個賣酒的?
一時間更加不滿,就當靜羅滿腦袋冒汗的時候,忽然,一陣香味從後廚的方向傳來。
那是一股濃郁的、誘人的香味。
比一般的葷香稍微淡點,但誘惑力半點不差。
本來還在吵鬧的客人們中,有人動了動鼻子:「什麼東西這麼香?」
不說還感覺不到,一說大家都開始左顧右盼:「是啊,好香啊!」
「難不成是那個裴什麼的做的菜?」有人疑惑道,「可她不是賣酒的嗎?」
正當大家疑惑的時候,端菜的小師父端着三份套餐過來:「01到03號的施主,秋季套餐來了!」
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灌注到01到03號客人身上。
03號客人呂游:「」
他默默探出頭,舉手:「我就是03號。」
呂游感覺,自己哪怕是作為博主,去參加一些活動的時候,似乎都沒獲得過這麼大的關注。
周圍人都直直地盯着他,準確來說,是盯着他眼前的菜。
小師父把套餐給他擺上:「松鼠素鱖魚、東坡素扣肉、油燜方竹筍、菌菇湯還有藍莓山藥泥,都齊了哈。」
套餐擺上,那股子香味就更加濃郁。
呂游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看向眼前這幾道菜。
兩道仿葷菜看上去能以假亂真,如果不是小師父刻意提,他還以為這是真的鱖魚和扣肉。
油燜筍鮮紅油亮,菌菇湯一看就很鮮美,藍莓山藥泥也十分誘人。
他剛才雖然沒像一些客人那般群情激奮,但也心生不滿,覺得方圓寺這回不是糊弄人麼。
現在那種不滿倏然消失,甚至顧不上去管周圍人都兩眼瞪瞪地盯着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先夾了一筷子最感興趣的松鼠素鱖魚,放入口中。
嚼吧嚼吧。
周圍人被這菜搞得有點饞,紛紛問他:「怎麼樣?」
「小哥,這好吃不?
「你咋不說話,難不成其實不好吃?」
就當周圍人產生懷疑的下一秒。
呂游忽然把整盤子素鱖魚都拖過來,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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