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被靜羅領進去的時候,光悟和張師傅正在挑菜。
聽到動靜,後廚內三人都抬起頭來。
陳師傅打量裴宴一眼,皺眉道:「怎麼回事?」
靜羅好聲好氣說:「陳師傅,這位女施主,也是來應聘的。」
「什麼?」光悟小師父訝異大喊。
光悟看上去也就二十多歲,濃眉大眼,看上去有些憨,此刻瞪大眼睛:「這位女施主看上去好年輕,她真的能做好素齋嗎?」
站在旁邊的張師傅比他年長許多,四十出頭的模樣,長相尖嘴猴腮,只略帶輕蔑地掃了裴宴一眼,轉身挑自己的食材。
靜羅心裏其實不看好裴宴。
但既然決定讓她試試,他還是對陳師傅解釋:「這位施主姓裴,是市中心『裴氏食府』的小老闆,是有些手藝的。」
光悟來自之江省,沒聽說過裴氏食府,一臉茫然。從隔壁市來的張師傅卻臉色一變。
張師傅來方圓寺素齋館應聘,純粹是盯上陳師傅的手藝。
陳師傅世世代代都是做素齋的,加上他天賦本就極強,年輕時就拿了好些個素齋相關的獎項。又苦心鑽研幾十年,在素齋這個領域,可以算得上是泰斗級別的人物。
想請他出山的素食餐廳不知凡幾,若非方圓寺已經圓寂的前代方丈對他有恩,絕不至於一直待在這方寸之地。
張師傅困在二廚的位置上已久,若是能得到他的食譜、學到他的手藝,等四五個月後回去,大廚位置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此刻聽到「裴氏食府」這一名號,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裴氏食府他聽說過,不就是那個據說比宋家酒樓還好吃的裴氏食府?
那這看上去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恐怕真有點本事?
不過,張師傅轉念一想,會做一般的菜,不代表素齋也做得好。
他可是梅林素食餐廳的二廚,素齋這一塊,絕對比這小丫頭強不知多少。
況且他快速將幾樣食材揀進手上提的竹籃里,略帶惡意地掃了裴宴一秒。
這丫頭運氣也格外不好。
陳師傅打量了裴宴幾秒,沒發表什麼看法,只指了指光悟和張師傅旁邊那堆食材:「去挑吧。」
裴宴:「?」
光悟跟她解釋:「素齋館的菜是以套餐形式出售,三菜一湯一甜品,每季度一換。陳師傅測試我們的內容簡化了一點,只需要做一菜一湯一甜品,菜品自選。可以用的食材,就是陳師傅準備的這些,我跟張師傅已經挑得差不多了。」
裴宴掃了一眼張師傅。
怪不得這人看她進來,就不停往自己籮筐里裝菜。恐怕是想減少她能挑選的種類,從而直接從源頭上搞定她這個對手?
想了想,問陳師傅:「我來得晚,菜已經被挑得差不多,能添一點嗎?」
陳師傅本來正在跟靜羅說話,聞言轉過頭來。他膚色黝黑,顯得格外不好相處:「我聽監院說,你自稱很會做素齋?既然如此,按理不會被食材阻礙。」
裴宴看他這樣子,就知道自己再說也就是浪費口水。
觀察了一下剩下的食材,沉思片刻:「只要是這裏的食材都能用?」
陳師傅:「沒錯。」
裴宴在原地思索片刻,走向那堆食材。
張師傅沒給她剩下什麼好的,只有一些雜七雜八菌菇,幾根山藥,一把香菇,還有半個筍。
大概是看她過於悽慘,光悟把自己籃子裏的豆腐皮拿了一盤子給她:「裴施主,我分你一盤。」
「沒關係嗎?」
「沒關係,」光悟笑得爽朗,「我更希望公平比試,若是無法得到陳師傅認可,那就是我修行不夠。」
豆腐皮是素齋最重要的材料之一,沒有這個的話,確實會有點麻煩。
裴宴道謝後收下,等挑好食材,各自選個灶台,便可以開始製作。
素齋館的後廚平時也只有陳師傅一人在這炒菜,頂多來一兩小師父幫忙洗菜洗碗,所以並不算大。
做菜的時候,能清晰看清他人動作。
張師傅用餘光瞧着,光悟選了豆腐皮、冬菜、香菇、金針菇、白菜、南瓜、辣椒、大棗以及紅糖。要做的,大概是素烤鴨、酸辣金湯以及紅糖棗糕。
都是一些製作簡單、沒什麼技術含量,粗糙到有點寒酸的東西。
光悟過來參加測試,連慣用的菜刀都沒帶,直接借了陳師傅這頭的刀用。
寺裏頭出來的,果然沒什麼威脅。
至於那個裴宴不僅沒帶慣用菜刀,而且食材也只分到雜七雜八,不成體統的一些菜。
雖說小和尚多管閒事,分給她豆腐皮,不過照樣淒悽慘慘,指不定連做什麼菜都想不出來。
張師傅自認這兩人毫無威脅,唯一的問題就是能不能得到陳師傅認可,便放下心,開始專注製作。
裴宴手裏拿的,是陳師傅遞給她的刀。
刀柄是光滑的木質,充滿了種沉重的年代感。
她回頭深深看陳師傅一眼,抿了抿嘴,看向眼前這幾道菜。
其他兩人,顯然是早就知道測試內容,做好準備。
陳師傅一聲令下,就開始動手。
唯獨她,因為是趕鴨子上架,所以連菜品都得現想。
裴宴說她「很會做素齋」,並非信口開河。
太后信佛。
一年裏頭,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要吃齋茹素。
太后這等尊貴人,吃起素來,自然不會像民間信眾一樣,只能吃白米飯、啃鹹菜。如何將素齋做得味道不輸給葷菜,且還得弄得五花八門,讓太后不會吃膩,這一直是尚膳局的重要功課。
裴宴升上尚膳後,為了琢磨出讓太后喜歡的素齋,還出宮跟住啊們鑽研此道的師傅探討過。
她現在一時想不到做什麼菜,並非是她會得太少,反而是因為會得太多,選擇困難。哪怕因為食材限制,篩掉不少,但是依舊有好幾樣能做。
根據食材的品質,又划去幾個,這才開始洗蘑菇。
菌菇有白蘑菇、蟹味菇、杏鮑菇等五六種。
都洗乾淨,熱鍋熱油把白蘑菇煎出汁,將煎香的白蘑菇切成片,跟切段的其他蘑菇一道燉煮。
幾根山藥全都削皮蒸熟,壓成泥狀。山藥泥按照二八比例分成兩份,往多的這一份里,加入切絲的香菇和筍,再撒入鹽調味。
豆腐皮用濕潤的紗布蓋着,直到回軟後,切成散開的鞭炮狀。
往豆腐皮上裹上一層山藥泥,粘上澱粉,抖一抖,一個「松鼠鱖魚」的形狀就出來了。
「這是,松鼠素鱖魚?」靜羅被裴宴這鬼斧神工般地一招晃得呆了下,揉了揉眼睛。
他本以為裴宴在素齋上並沒有太深造詣,就是個來湊數的。
現在看來,好像真有點功夫?
旺火下油,燒至六成熱,裴宴將「松鼠鱖魚」提起來,放進去炸着。
這「松鼠鱖魚」要炸八分鐘左右,這段時間,裴宴正好用來做甜品。
她轉身,往剛才放食材的方向走去。
靜羅因為那「鱖魚」,對裴宴生出了點信心,見狀好奇道:「裴施主,你剛才還沒挑好食材?」
裴宴只一笑,走過食材區域,彎下腰,捧起角落的一盆盆栽。
那是一盆藍莓盆栽,上面滿滿當當地結着藍莓果實。
張師傅聽到動靜,往這看了一眼,不由叫道:「這不算犯規嗎?」
裴宴聳肩:「陳師傅剛才可是說了,只要是在這的食材都能用,這難道不算食材?」
張師傅翻了個白眼,看向陳師傅。
陳師傅剛才不許裴宴添食材,而且對她沒什麼好臉色,多半是看不上這黃毛丫頭、想刁難她。
他怎麼可能會讓這丫頭投機取巧?
沒想到陳師傅還沒來得及開口,旁邊靜羅連忙道:「陳師傅,您剛才確實這麼說了。雖說您不是出家人,打誑語也不好啊。」
雖說張師傅或者光悟中的任何一個,能得到陳師傅認可,這是最好的結果。
不過靜羅生怕結果不如他所願,還是保險點好,裴宴不像他之前以為的那麼不行。
反正,如果有兩人以上得到認可,到時候怎麼安排工作,可以討論後再定嘛。
張師傅見陳師傅猶豫片刻,還是聽了靜羅的話,一咬牙,狠狠瞪裴宴一眼。
見鬼的出家人不打誑語!
裴宴懶得理他,端着盆栽回去,將藍莓摘下來大半。
見光悟小師父眼巴巴看着這邊,好像有點嘴饞的樣子,便隨手給他塞了一小碗洗乾淨的。
那頭光悟吃起來,裴宴這頭將剩下藍莓倒進鍋里,加入白糖碾碎,熬至醬狀。
又加入蜂蜜攪拌均勻,放在一旁晾涼。
翻了下油鍋里的「鱖魚」,開始製作松鼠素鱖魚的醬汁部分。
材料不夠,裴宴直接用了現成的番茄醬。
薑末爆香,倒入番茄醬、白醋和白糖熬至冒小泡,澆入一勺熱油。等熬成微微濃厚,炒勺能掛汁的程度,再用漏勺將炸至金黃的「鱖魚」撈出,將醬汁澆在上頭。
擺完盤,裴宴又額外將幾個紅燒的香菇剪成魚的鱗、鰭、鰓、尾、眼等形狀,按鱖魚的樣子放在豆腐皮中間。
這時,藍莓醬也差不多涼了。
蜂蜜、雞蛋、牛奶這種並非葷物,但是從動物身上取出來的食材,是否能吃,要看每個寺廟規定。
方圓寺可以喝牛奶,裴宴便在剩下的山藥泥中加入一些牛奶,用粗紗布過篩幾次,直到如奶油般細膩順滑。
拿兩個勺子把山藥泥團成四個球,澆上藍莓汁,再將菌菇湯盛出。
這樣,一菜一湯一甜品——松鼠素鱖魚、菌菇湯和藍莓山藥泥,便都完成了。
張師傅和光悟比裴宴更早開始做,出菜的時間也更快一些。
最先出菜的是張師傅。
他昂着下巴,略帶不屑地掃了裴宴一眼。
張師傅剛才專注自己的菜,沒注意裴宴在搞些什麼。
不過她都慘到得現場拔人家的藍莓盆栽了,說不定連三樣菜品都湊不滿。
虧他之前聽到她是裴氏食府的老闆,還略緊張了一下。
雖說還沒出結果,但張師傅肯定,這粗糙土氣的小和尚,和壓根就是來湊數的裴宴,都不是他對手。
素齋館的工作,以及,最重要的——陳師傅的食譜和手藝,馬上就會是他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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