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漬月亮 第10章：癭病

    不等坐在地上的黎月反應過來，李大爺又接着說：「走走走，快點走，別來煩我！」

    黎月剛想從地上爬起來，腰間突然多了一隻手有勁的手，托她一把，將她扶了起來。

    「謝謝。」

    江硯神色淡淡，「沒事。」

    黎月四下打量着，裏屋四壁空空，地面倒是很乾淨想來是勤加打掃的緣故。

    牆上佈滿斑駁的雨痕，陣陣冷風透過木窗，倒是窗紙和窗戶的木框較新，勉強抵擋了冬日寒風。

    裏屋的擺設並不多，只有一個舊款式的電視，以及旁邊的座機電話，簡單的桌椅，房間門緊閉，除此再無其他。

    大門敞開，寒風侵肌，本該暖和的裏屋，卻不及站在外頭的太陽下舒服。

    此時太陽走了大半，這裏已經曬不到太陽了。

    正中間的那面牆上，掛着四張遺照，從左到右，看上去年齡從大到小。

    第一個白髮蒼蒼，臉上佈滿皺紋，看上去應該是李大爺的老伴。

    第二個和第三個均是二十多歲的黑髮年輕人，第四個是個小孩兒，瞧着歲數不超過十歲，而且照片顏色是唯一一張彩色的。

    遺照上，四個人都以笑臉看着鏡頭，上面被擦得一塵不染，像是有人每天打理。

    李大爺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江硯搶先一步開口：「大爺，救人是醫者的使命，我們就幫您診個脈，不收您錢，可以嗎？」

    江硯臉上掛着笑，語氣里充滿了友好，加上前面的脫臼復位手法，這一次的拒絕上，李大爺多了四分遲疑。

    黎月想上前，江硯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最好別靠近。

    診脈的事，交給江硯就好。

    江硯搬來一把較高的凳子，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中醫診脈專用的小手枕，李大爺試探性伸手，靠在了手枕上。

    江硯將手指輕輕放在他的手腕上，眉頭微微皺起，視線落在李大爺的臉上，觀察着他的面色，以及腫起的脖子，突出的眼球，凹陷的顴骨。

    「大爺，舌頭伸出來我看看。」

    李大爺照做了。

    舌尖紅、苔黃，牙齒也十分黃，還有幾顆牙已經掉落不再長了。

    「大爺，您平時怕熱嗎？」

    李大爺看着他，點了點頭。

    黎月安靜站在旁邊，雙手揣兜，看着專注診脈的江硯。

    裏屋比較昏暗，日光從外面照進來，卻也感受不到半點暖意。

    清冷白光落在他的身上，籠了一層深淺不一的陰影，五官融在疏淺的光線中。他低着頭，一半的臉躲在陰影里，表情看上去有些凝重。

    一路往下可以看到他修長的手指，似乎也微染了一層柔光，根根分明，帶着清晰的掌紋，不似想像中的矜貴，反而有些粗糙。

    盯着江硯的半張臉，恍惚間，黎月以為再次看到了曾經那個認真的少年郎。

    外頭鳥兒清脆的一聲，驚擾了她的思緒，重新回到江硯的身上。

    黎月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這狗男人四年過去了，基因如此強大，長得還是這般清俊。

    江硯的眉頭沒有一刻鬆懈，李大爺是促脈，脈來急數而又有不規則的間歇。

    在中醫里，促脈主陽盛熱結，氣血、痰飲、宿食積滯；亦主髒氣虛弱，陰血衰少。陽盛熱結，陰不和陽，故脈來急數有力而時見歇止。

    通常是說陽氣過度旺盛，多為口乾舌燥，無汗氣粗，狀熱煩躁。中醫認為人體內水液運行不暢，停留在體內某個部位形成痰飲；而宿食積滯則會導致人暴飲暴食，多為脾失健運，脾氣急躁引起的。

    人體內陰陽若不和，陽氣過度，則會導致陰氣不足，脈象變得急而沒有規律。

    想起之前李大爺的咳嗽，身上的種種症狀，加上他的脾氣暴躁。

    良久，江硯收回手，表情有些凝重，「大爺，您這個是癭病。」

    李大爺沒聽懂，「癭病？」

    「在中醫里叫癭病，也可以叫甲亢，全名是甲狀腺功能亢進症。」

    「我看您氣滯痰凝，肝火旺盛，眼球突出，視力下降，以及甲狀腺腫大導致的您脖子這一塊腫脹。」

    江硯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來，肝火過於旺盛，不僅會導致面紅目赤，頭痛眩暈，更會導致人急躁易怒。若是不及時醫治，肝火蔓延開來，更是會傷及五臟六腑。

    這就是為什麼，鎮上的人都說李大爺脾氣大、沒耐心，不好相處了。

    「大爺，您這病有很長時間了吧。」

    江硯記得三年前來的時候，大爺脖子的腫塊還沒有這麼大，甚至小得不太讓人察覺。

    「大爺，我建議您還是要選擇治療，家人雖然都不在身邊了，但他們都是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你說的沒錯。」

    被江硯說到這裏，不知是被他的醫術折服，還是被點到了什麼，李大爺的最後一道防線，也算是被突破了。

    他垂喪着腦袋，整個人弓着背，語氣上也沒了強勢：「好像有兩年了吧，那個時候我去醫院檢查，醫生告訴我說這個是甲亢，讓我吃點藥，控制一段時間就好了。」

    「可一盒優甲樂太貴了，我拿不出那麼多錢，這些我靠着自己種菜做點小生意，和政府的一點補貼，才勉強活到現在。」

    「治這個病的錢，夠我吃好幾年的飯了，雖然——」

    「咳咳咳！」李大爺話還沒說完，一陣血腥味湧上喉間，讓他止不住的想要咳嗽。

    黎月：「大爺，為什麼不試試中醫呢？」

    李大爺這個病放在西醫裏面，通常都需要吃藥加上動手術。一場手術的費用下來，是對於他來說，即便是有醫保報銷，還是無法承擔。

    李大爺一陣劇烈的咳嗽後，放下手時，掌心裏已經全都是血漬了。

    江硯的瞳孔一瞬間放大，立馬從口袋裏掏出了紙巾遞給李大爺。

    「中藥太貴了，我吃不起。」李大爺擺了擺手，起身去洗手。

    仿佛有一個硬幣掉落的聲音，黎月和江硯都沉默了。

    隨着時代變遷，人們對於健康和疾病的認識和需求也發生了變化。

    西方醫學與中醫有着本質的區別和衝突。西方醫學以解剖學、生理學、病理學等為基礎。不斷創造出新的理論和技術，取得了驚人的成就。

    加上物價上漲趨勢快，中藥材的價格也水漲船高，部分中藥材資源稀缺，許多名貴藥材更是千金難求，加上藥物產量與需求有很大懸殊，國外很多人對中醫虎視眈眈，導致中藥價格越來越貴。

    微風穿堂，屋外林中樹枝輕搖沙沙聲不絕。

    江硯沉默片刻對李大爺說：「大爺，我們可以義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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