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沙的剎那 2:隔牆課堂

    貢嘎又一次瞞着父親，騎着他心愛的棗紅馬，來到了土城。拴好馬匹，在小街上穿過叫賣的商販，這次路過那家飯店，貢嘎看都沒看，其實心裏非常想看看那個大鍋里今天是什麼味道。雖然聞聞味道就已經很是讓人滿足，但是他今天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三步兩步就來到了那所自己非常熟悉的灰牆院子下，那棵榆樹的葉子映着光影。定定心神，豎起耳朵，他猜想着院子裏的事情。老先生和他的學生，已經開始朗朗讀書。貢嘎豎着耳朵，仔細着不要漏掉一句老師的話語，同時輕聲仔細復讀。

    時間那麼快，竟然讓人忘掉了時間的存在，轉眼日頭向西，仿佛也就一瞬。老師和學生還在念念有詞，但是貢嘎卻該走了，晚了就趕不到父親的前頭，回到家裏！

    棗紅馬翻蹄亮掌，這個路段已然是閉眼也知的熟路，小主人的心思它似乎也懂。奔馳中能夠感覺得到小主人的興奮與快樂，這樣的快樂是在草原上看不到的！小主人堅持認真地做這樣一件事，一定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陪着小主人一起，完成一些大事；棗紅馬也驕蹄輕揚，為小主人費那一點點的腳力，算得了什麼呢？！

    一天，貢嘎又來到學堂牆下。貢嘎非常喜歡老師讀的內容，這些東西讓他大開眼界，瞬時感覺這個世界變得大了起來。不再是遼闊草原那樣的單調孤獨。老先生嘴裏講出來的東西，是多麼豐富多彩的一個世界呀。

    貢嘎正在全神貫注傾聽院子裏的老師講課，一位身着軟甲的兵士，看到貢嘎在倚牆聽課，面帶微笑，走上前來，問他。

    你在這裏幹什麼呢？貢嘎的注意力全在一牆之隔的院子裏，被身後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他回過頭來，看到兵士，倒是有一絲慌亂。連忙解釋說，我聽牆裏講課，非常地好聽，就想停下來，多聽一會兒！

    兵士打量着貢嘎的一身布衣裝扮，臉上是淳樸的草原紅牽出的微笑。也跟着笑了，問他，你叫什麼名字？貢嘎如實作答，想想兵士一定是把自己當成什麼壞人了。可自己實在不是壞人，只是想聽聽先生的講課。貢嘎說如果這裏不讓停留，那自己就離開這裏。兵士看着他轉身準備離開，笑着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你要是想聽先生講課，可以到院子裏呀。那樣不是能夠更好地聆聽先生的教誨麼！

    貢嘎說，我沒有銅錢，如何付的了學費，所以牆外課堂，反倒更適合我。

    兵士笑了，再次上下打量面前的這個有幾分緬甸的小伙子，說，你倒是挺實誠！我叫李傑，是這個城郭的巡查武官。你要是真心想去學堂聽先生講課，我倒是認識學堂的先生，可以推薦你去聽課！

    貢嘎言聽此言，大喜過望，趕緊雙手抱拳在胸前，感謝李傑的厚意，但是心思里還是怕自己愚笨，枉費先生的精力和苦心。

    但他還是隨着李傑，進了學堂。李傑讓貢嘎在學堂門外稍候，他走進學堂，將先生喚到側屋書房，一五一十對他說了貢嘎在牆外聽課的事情。先生捻須哈哈大笑，內心卻是深深喜愛這個牆外的學生。至於那點學費，實在也不是重要的東西。他望望李巡查，點點頭，同意了他的推薦，現在的亂世，也難得有如此愛學習的年輕人。而那些富家子弟，捧着蜜罐伺候着都不肯書窗苦讀。於是喚貢嘎進屋，李傑指着先生說這是德高望重的水竹先生，學富五車，尤其中原諸家風土人情各派學問，都是如數家珍，了如指掌。貢嘎你這也算是拜師了，草原的弟子，你還是第一個呀！

    貢嘎一躬到地，算是行了拜師禮！

    水竹先生笑顏盈盈，慈眉善目，一掛銀須長髯，隨風飄動；慈祥的語調，更讓貢嘎喜歡不已！

    於是開始在學堂正式學習諸家學問。貢嘎天資聰慧，雖然年齡在學堂稍大了一些，卻十分勤奮好學。父親教他的養馬知識，他學得是囫圇吞棗，雖然父親將養馬之道盡數相傳，無奈貢嘎志不在此，所以父親的養馬訓馬的家傳秘方，雖也算當下絕學，但苦於他興趣不在於此，所知所學甚少，更多的是知之膚淺，頂多一二分的學問。雖然這種態度很讓父親傷心，但是父親終是拗不過貢嘎。再加上家裏多少輩的人也沒有個文化人。父親的心思也就動了。決定不妨讓貢嘎先跟水竹先生先學習一段時日，靜觀其態，然後再做決定，這樣最好！

    貢嘎的學業進步飛快，這和他過目不忘的本領分不開！在草原的這些歲月，大腦其實就像白紙，除了父親的養馬之道在這張白紙上留下了一些痕跡，其餘的就像遼闊無垠的草原雪山一般潔白。所以跟着水竹先生學習以來，時日不長，對於這前所未見過的各類知識，簡直好奇新鮮的不得了。在書山世界，一陣狂攻猛打，卻也是頗有建樹。貢嘎反倒是自己覺得，學習的時間久遠了，就越覺得要學習的東西太多，根本學不完，所以根本就沒有閒暇時日，去再學父親的養馬知識，亦或把時間花在這個城郭里的其他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上面。貢嘎覺得只有把時間和精力全部放在水竹先生的課堂上，多向先生討教，多學多問，多長見聞，才是現在當務之急的事情！這樣以來，那還有閒暇時間，去忙活別的事情！

    時間就是這樣不經意間過去的！

    一天，李傑看到了貢嘎的棗紅馬，頓時眼睛驚喜不斷。問貢嘎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好馬？貢嘎笑着說，這是父親馴養調教的馬，有個好腳力，還很通人性，很懂得主人的心思。

    貢嘎用手為馬兒順順陽光下泛着亮光的毛髮，棗紅馬扭過頭，望望主人，見主人沒有發話，就又扭頭吃起草料來。

    李傑說你的這匹馬讓我想到很多事情，它很像我的坐騎。只是在戰場上，我的這匹馬被匈奴的利箭射中了很多次，後來速度和耐力也差了不少。那匹馬很通人性，悟性非常高。我把它當老夥計好朋友。看到它，便讓我想到很多很多的往事。

    李傑整束了一下鎧甲，然後用手輕輕拍了拍棗紅馬的脊背。棗紅馬扭過頭，看了看他，又扭過頭，吃石槽里的草料。

    李傑望望貢嘎，說我記得你說你父親在調教訓練馬匹，你父親叫什麼名字呢？

    貢嘎竟一下子呆了，對呀，這麼多年來，自己也都這麼大了，整日和父親朝夕相處，卻沒有問父親，他叫什麼名字？父親也沒有告訴自己，自己也太不上心，連自己父親的名字，竟然都不知道呢！

    貢嘎覺得自己的臉熱熱的，似乎有了紅潤。父親對自己寵愛有加，把自己視為他的驕傲。只是自己實在不爭氣，不去學習父親那一身的本領！貢嘎內心也覺得有點對不起自己的父親，自己讓父親失望了。而更加尷尬的是，自己竟從來沒有問過父親的名字，那個整日在馬背上，騎馬奔波的漢子，自己的父親，叫什麼名字呢？

    貢嘎一臉苦笑，搖搖頭，揚鞭離開了李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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