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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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肅柔忽然無話可說, 甚至對他的腦子產生了懷疑。

    明明看着挺聰明的人,為什麼做出來的事那麼缺心眼?這可好, 新婚第二日就弄出了這樣的鬧劇, 要是讓烏嬤嬤知道她這麼欺負他,那可更是不得了了。

    肅柔手足無措,外面侍立的女使嬤嬤們也都傻了眼, 一個個呆呆站在廊下, 不知這位家主鬧的是哪一出。

    竹柏站在邊上,搓着手央求:「王妃, 看在郎主這麼有誠意的份上, 您就原諒了他這一回吧!」邊說邊攤開自己的手掌心, 慘然說, 「這仙人掌好多的刺, 小的剛才爬上去撅, 手心都扎滿了。郎主背上的皮肉可沒有小的手掌心厚,您瞧着吧,這回衣裳一脫, 八成成了刺蝟了。」

    肅柔覺得心力交瘁, 擺手說:「算了算了, 快替他解下來。」

    外面的女使得了令, 忙進來幫着竹柏一起解繩子, 眾人七手八腳將仙人掌抬下來,邊抬邊呼乖乖, 嗣王府花園真是臥虎藏龍, 原來不止玫瑰樹長得枝繁葉茂, 連仙人掌都是特大號的。

    至於卸下了刑具的赫連頌,則開始了有理有據的脆弱, 他並不呼痛,只是微微欠着身子,想拿手夠後背。可惜暗傷太多,已經多到他無法顧及了,他只好望着肅柔哀求:「娘子,你能替我把刺拔了嗎?」

    這叫什麼?自作孽不可活!

    肅柔嘟囔着挪動步子,指了指月洞窗前的矮榻,示意他躺下。躺下之前要脫了上衣,那中單褪下後,立刻露出了屬於男性的精壯□□。肅柔是頭一回開眼界,驚詫之餘不由感慨,不知是耗費了多少汗水,才錘鍊出這樣利落的線條啊!

    當然還是不好意思細看,眼神左顧右盼,連耳根子都隱隱發燙。他卻很喜歡她的反應,戲謔地說:「娘子別怕,往後我就是你的了,這身子你想怎麼看就怎麼看,想怎麼摸就怎麼摸。」

    結果被她推了一記,「還不趴下!」

    他只好訕訕趴在錦墊上,就着外面天光,她才看清他背上的細刺,真是多到不可勝數。

    原來薄薄一層衣料,擋不住那些微小的硬刺,她本來以為脫下衣裳就沒事了,結果竟根根穿透了織物的經緯,扎到皮肉上來。傷不重,不會見血,但十分麻煩,難以處理。入了秋的尖刺呈淡淡的金黃色,被太陽一照,一簇簇傲然地、倔強地挺立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

    要不是看他這會兒不好過,她真想一巴掌,直接把那些刺拍進他肉里去,叫他腦子不好使!所謂的負荊請罪,最後折磨的到底是誰?他扎了一身的刺,躺得很安詳,接下來就輪到她彎着腰,對着兩眼,從中晌拔到傍晚了。

    這人一定是老天爺派來磨礪她的,肅柔憤憤地腹誹。本來不打算管他了,可一想起明日還要進宮謝恩,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叫女使拔麼?不大方便。叫竹柏?男人做這種精細活兒,哪裏及女人仔細周到……算來算去,只有自己親自上陣。

    看着這白花花的脊樑,她欲哭無淚,舉着鑷子彎腰處理,那刺實在細小,不仔細看,簡直找不着。

    沒辦法,她只得盤腿坐在腳踏上,湊近了仔細尋找。他的皮膚溫熱,她把掌根貼在那肌理上,能感受到底下蓬勃的、血脈旺盛的生命力。

    心頭砰砰跳,勉力定下神,把那些能看清走勢的一根根拔了出來。他還要時不時吸上一口涼氣,哎喲一聲道:「娘子,你輕些。」

    肅柔大皺其眉,氣惱地呵斥:「閉嘴,不許說話!」

    他果然不敢出聲了,偏過頭枕在枕上,不時飛上一眼,欣賞小妻子溫柔秀美的臉龐。

    其實她還是捨不得他的,雖然受他坑騙氣不過,但長時間的相處總會產生些感情。尤其現在成了親,她心裏也拿他當丈夫,恨雖恨,不忍心他吃痛受苦,越是這樣,他越是覺得自己問心有愧。

    忍了好半晌,那個盤桓在他心頭的問題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這件事只有我與官家知道,你究竟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

    肅柔白了他一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肩胛上的拔完了,挪到他腰畔,垂眼道,「是素節偶然聽見官家和長公主閒談,她以為我已經知情了,不小心說漏了嘴。」

    他聽罷哼笑了聲,「官家真是處心積慮,明知道素節和你交好,利用她來戳穿我,真是好深的算計。先撇開我的過錯,你可細想過他的用意?親迎近在眼前,你不可能再提退親,不情不願出了閣,接下來也是夫妻離心,難修舊好。將來我回隴右,你一定不願意跟我走,若是咱們無子,他正好有機可乘;若是咱們有子,那你和孩子大可留京充當質子,無論如何他都不吃虧,你瞧,這就是帝王心術。」

    肅柔心裏其實隱約也有預感,既然消息是從溫國公府傳出來的,自然一切都與官家有關。素節只是心直口快,當了官家的傳話筒,她並不知道官家背後的深意。

    不過官家算計再深,也不能減輕他赫連頌的罪行,所以這會兒就別拿官家來轉移視線了,該追究的不是官家戳穿了他,而是他為什麼打從一開始就設局坑她。

    他見她不說話,覺得她一定被繞進去了,又火上澆油,「我的行徑雖然不光彩,但官家才是真小人……」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聽她扭頭叫了聲付嬤嬤,「給我送支針來。」

    他嚇了一跳,「要針做什麼?」

    肅柔道:「有的刺扎得太深了,須得挖出來。你忍一忍,大不了出點血,反正腸子不會流出來的。」

    他受了驚嚇,惶然道:「要出血嗎,這刺哪有那麼深!」

    「所以啊,在你看來無足輕重的事,卻能叫人流血流淚。」她趨身盯着那截斷在肉里的刺,慢慢用針尖將它撥了出來,一面道,「人就是這樣,沒有痛在自己身上,永遠可以慷他人之慨。我真想不通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還要費這個眼神,替你善後。」

    他趴在枕上說:「因為你心軟。我雖做錯了事,娘子的手也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你還是捨不得我。」

    聽得肅柔氣惱,調轉過手裏的針,拿針屁股戳了他一下,「鬼才捨不得你!」

    可生氣歸生氣,總不能看他這狼狽模樣不管,所以這新婚第二日,全消耗在了給他拔刺上。

    日頭偏過來了,穿透窗下低垂的茜紗,滿室都籠在一片柔軟的水色中。肅柔捏着鑷子問他:「你先前怎麼想起同烏嬤嬤說那個?眼見她不高興了,你看不出來嗎?」


    他半合着眼道:「我怎麼看不出來,上四軍幾萬人我都掌管得過來,你以為內宅的事,我就不知道麼。可凡事都要講一講情面,烏嬤嬤到底照顧了我多年,當初剛到上京,我險些病死,是烏嬤嬤衣不解帶守了我十日,這份恩情我不會忘記。這些年府中內務都是她掌管,她操心慣了,我怕她一時轉變不過來,這才有意提醒她。早前府里沒有內當家,一切確實都憑她安排,但如今我既然娶親了,府里內務當然要交給王妃做主。只是上了年紀的人固執,有些說不通,看在她奶過我一場的份上,還請娘子擔待,再容她幾日,讓她慢慢想通就好。」

    肅柔當然能體諒他的處境,畢竟是相依為命多年的乳母,即便不是親生母親,情分也不一般。先前他的那番話,在她聽來已經很感動了,新婦進門,最怕就是男人不管家務,任由女人在後宅爭吵。他吩咐烏嬤嬤那幾句,沒有疾言厲色勒令,不至於傷了和氣,自己呢,大可如他所說慢慢來,畢竟烏嬤嬤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也不好卸磨殺驢,叫人說閒話。

    她沒有立時應他,他以為她不高興了,忙扭過頭問她:「我說錯話了嗎?」

    肅柔蹙眉推了他一下,「你亂動什麼,看把刺又壓進去了!」

    她見過司膳內人殺雞拔毛,手裏顛倒着那隻雞,也是這樣專心致志地對光尋找。眼下自己同樣產生了殺雞的錯覺,對着這橫陳的白肉一面拔刺一面道:「我自然讓她三分面子,也不會成心和她過不去,在我能忍讓的範圍內,一定敬她,甚至她若是和我一心,家中事務還是交由她打點,畢竟她是王爺乳母,哪裏去找這樣貼着心肝的人。可她倘或事事反我,時候長了叫我下不來台,那王爺的面子就算再大,只怕也不好使,到時候我要立威作筏子,王爺可不要怨我。」

    她辦事有分寸,他哪能不知道,雖然醜話說在前頭,但人情還是留一線的。現在只盼烏嬤嬤不要做得太過分,兩下里相安無事就好,倘或果真乳母和妻子鬧起來,最後大抵吃虧的都是外人,這點毋庸置疑。

    他說好,「一切全由娘子做主。」

    也算歪打正着,這樣荒唐的一場鬧劇,倒讓兩個人有了靜下來說話的機會。

    只是刺太多,又細又密,為了拔完它,生生花了一個半時辰。待最後一根拔完,幾乎到了申時前後,她仔細湊近了觀望,只怕有遺漏的地方。眼睛不夠用了,便伸手在那片皮膚上慢慢掃過,沒有過親昵接觸的兩個人,各自都感到不好意思,或者他還有些怕癢,肅柔察覺掌下的肌肉調動起來,塊塊虬結,壁壘分明。

    赧然收回手,她說差不多了,腿蜷曲得太久,隱隱發麻,還是勉力支撐着,讓女使取了件乾淨衣裳來讓他換上。

    他從榻上起身,揚袖穿衣的樣子愈發顯出有力的體魄,像玉津園的豹子,野性、蓄勢待發……

    肅柔看得臉紅,不能再看了,便強作鎮定,轉過身悠閒地踱開了。

    到盆里盥了手,撩得水波嘩嘩作響,待定下心神朝外看,日影西斜了,遂吩咐廚上做兩碗筍蕨餛飩來。兩個人坐在月洞窗前慢慢用了,用完在院子裏消消食,她在前面走着,他在後面跟着,仿佛經過了一場拔刺大典,一切都雨過天晴了似的。

    肅柔茫然抬頭望天,問自己,就這麼過去了?雷聲大雨點小,原諒他居然那麼容易嗎?

    好像不能這樣,她的氣並未全消,晚間也不能容他同床共枕。他倒也識相,吃過晚飯,洗漱罷了,像昨日一樣把人都遣出了院子,然後自己從柜子裏掏出了他藏起的枕頭和衾被,一步三回頭道:「娘子,你睡吧,我還在門外,你要是有什麼事,叫我一聲我就聽見了。」

    見她呆呆看着他,沒有反應,他有些失望,委屈地低着頭邁出門檻,把枕被放在地上,然後回身,替她關上了房門。

    肅柔站在那裏,半晌沒有挪步,心裏又很氣惱,這人慣會做小伏低,要是個女人,八成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禍水。

    可是氣過之後怎麼辦?就讓他這樣繼續露天睡着嗎?如今盛夏已經過去了,入了秋的時節有露水,萬一着了涼,那可怎麼辦?

    想了想,東邊的檻窗正好可以洞觀廊上一切,她咬着唇挨到窗邊,悄悄把窗推開了一道縫。湊過去看,看見他裹着衾被,無力地靠在門框上,檐下燈火照亮他的眉眼,那雙眼睛也失去了光華,轉頭望向外面繁星,一派遭到遺棄,看淡生死的樣子。

    肅柔忽然有些內疚,但轉念再一想,不是讓他睡書房嗎,是他硬要留在這裏的,和自己有什麼相干!

    然而話雖這樣說,終究還是不能硬下心腸,新婚就把丈夫欺負成這樣,萬一傳出去,臉上也無光。

    於是她腳下踟躕着,到了門前,啟唇道:「天涼了,還是進來睡吧。」

    外面的人聽了一躍而起,高高的身量立刻投在了桃花紙上。肅柔有點尷尬,負着手慢慢踱開了,經過外間竹榻的時候隨意指了指,「王爺今晚就在這裏將就吧。」

    無論如何已經比睡在門外強了,他忙應了聲,重新將門合上。這婚房分前廳和內寢,中間有一重屏風遮擋,看不見裏面景像,但知道她就在不遠處,心裏便是充實的。

    仰天躺在榻上,他閉着眼睛滿足地長吟:「我能離你這麼近,已經很高興了。」

    肅柔聽在耳里,兩眼定定望着帳頂那些栩栩如生的孩童發呆,忽然問他:「我們這樣的處境,不能生孩子吧!」

    赫連頌乍然聽她說起生孩子,心頭驟跳,跳完之後慢慢也瀰漫起了一點傷感,嘆道是啊,「起碼在上京時候,不能有孩子。我十二歲那年離開至親,其中的酸楚,我自己知道。如今我也娶親了,不能讓我的兒子重走我的老路,我想帶着你一起離開,回隴右去,到了那裏生他十個八個,一家人永遠在一起,誰也管不了我們。」

    肅柔頰上發燙,怨懟道:「誰要和你生十個八個,不拿我當人看!」

    他朗聲笑起來,「就是這麼一說罷了,我們生四個吧,兩男兩女。我這輩子能有四個兒女,也盡夠了。」

    肅柔沉默下來,輕輕翻過身側躺着,向外看,只看見屏風上綿延萬里的山水,看不見他的身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問他:「就這樣,走得脫麼?你娶了妻,沒有生子,朝廷留不住下一個質子,會輕易放你回隴右嗎?」

    他的語調變得悠遠,仿佛穿過了宇宙洪荒,緩聲道:「我在上京十二年,十二年時間,早已經融入朝廷了,比起邊關那些拿捏不住的悍將,至少我是可以講人情的,相較之下官家更願意我去率領隴右大軍。至於娶了妻,沒有生子……其實我早前沒有想過娶親,那不是對你一見鍾情了麼,計劃趕不上變化,只好再想辦法金蟬脫殼。」

    肅柔並不傻,她看得透裏面的玄機,「你若是當真不娶親,人人知道你防了朝廷一手,這樣不好。隨意娶一個呢,人家未必諸事配合你,所以你找到我,因為你看準了我有反骨,不可能和官家一心,對不對?」

    這下他愣住了,拍着榻沿感慨:「女人太聰明,真是不好糊弄。不過你既然看得明白,有沒有看穿我確實愛慕你,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說罷略頓了頓,又拖着長音道,「我娶妻不容易,不知仔細掂量了多少次,才下定這個決心的。如果娶個不喜歡的,勢必要利用人家,將來也會為大局捨棄人家,這樣實在太殘忍了。但若是娶了喜歡的,就願意費心周全,想帶你全身而退——只要你願意。」

    他把心裏話說完,也側過身來望向那面屏風。她在那一端,雖視線不能達,但知道她在聽着,也在為彼此的將來作考慮。

    好半晌,聽見她喃喃:「官家不會放心的……」

    「不放心,就想辦法讓他放心。他怕拿捏不住我,就盡力讓他抓住點什麼。」他說完又添了一句,「不過到時候,恐怕還要請娘子幫我一把。」

    肅柔不知他在作什麼打算,遲疑問:「你要我怎麼幫你?」

    他沒有答,只道:「以後再說吧。」話音才落,忽然嘶地吸了口冷氣。

    她一驚,問他怎麼了,他嘀咕起來,「還有刺沒拔乾淨……」

    肅柔支起身子,正打算過去瞧一瞧,結果一抬眼,他已經到了床前,寢衣落拓,半敞着胸懷,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向她,一面欺身上床,一面掀開衣襟,把那緊緻結實的身腰湊了過來,「好疼啊……娘子快替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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