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奉哥兒回來了!」
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盈着笑臉朝他們跑了過來。她原本站立的地方,正巧有個碎盤子躺着。
蜻蜓見此人穿一身墨綠色華服,上面印着鎏金花紋,在陽光的照耀下變換着不同的顏色。她頭上插了三支簪花,襯得原本就好的膚色,更是出眾。臉上擦了一層很淡的粉,因保養得好,沒有留下太多歲月的痕跡,卻有經歷過風雨而化成的慈愛。
「母親。」雲奉朝她行禮道。
「夫人好。」蜻蜓也跟着行禮。
「好好,都好。久等你們不來,我便自作主張,先開席了。」雲母給二人解釋道。說是解釋,其實也是向在座的若干人等表明自己對他們的重視。
「這就是時家的娃娃吧。」雲母拉着蜻蜓左看右看,很是喜歡。
「夫人喚我蜻蜓便可。」蜻蜓笑着回復道。
期間,雲母一直拉着她問近況,還留她住下,約她去游湖泛舟,她頻頻去看雲奉,向他求助,想讓他來帶自己出去。
這樣的場合她可是最怕了,比出去追一天犯人還要累。
「三哥哥,這位就是未來的嫂嫂嗎?怎麼也不介紹我們認識認識,將來可是一家人。」一個穿着翠綠衣裙,戴着花簪的漂亮姑娘靠近雲奉,對他撒嬌道。
蜻蜓忍不住往那邊又看了幾眼,正好看到雲奉低頭對她說話。看着真是郎才女貌,般配極了。
「他們看着倒是養眼,挺般配的。」蜻蜓忍不住開口小聲道。
雲母往那邊瞥了一眼,見着那姑娘與自家兒子談笑,眼裏閃過不悅,「尚無婚配,又待字閨中,小小年紀出來放浪,我們雲家可要不起。」
蜻蜓聽到雲母這麼說,忍不住又往那邊看了一眼,乖乖低頭吃東西。
她在這裏人生地不熟,一個能說話的都沒有,心裏煩躁極了,就希望這場宴會能早點結束,好放她回去睡一覺。
「夫人,我去那邊坐坐。」蜻蜓對雲母行了禮,就匆忙跑開了。
這個位置太顯眼,男的女的都往這邊看,還總有找雲母說話的人要捎上她兩句,可太讓她心煩了。
還不如找個角落坐着,等宴會結束。
「請問是時家的姐姐嗎?」一個鵝黃衣裙,圓臉的女孩兒走過來向她行禮。
蜻蜓連忙站起來回禮。
「我是戶部侍郎之女林悅,見過姐姐。」林悅笑着道。
「這個吃嗎?」蜻蜓將手裏的果盤捧出去問她說。
「姐姐喜歡吃這些?」
蜻蜓看了一眼那幾樣糕點,確實是好吃的,她從來沒吃過這樣的東西,於是沖林悅點點頭。
「這是翠芳齋的糕點,他家的東西最是有特色,須得現做現吃才有滋味,今日為着給姐姐接風,雲家專門把那兒的廚子請了過來。我今兒也是沾了姐姐的光,才有這等口福。」林悅看着蜻蜓,眼裏滿滿的笑意。
「我也是第一次吃,確實挺好吃的。」蜻蜓忍不住讚嘆。
「姐姐這些年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吧。」說着,林悅心疼地哭了起來。
「沒有沒有,我在清河縣快活着呢,阿爹和叔叔嬸嬸們都待我極好,我想要什麼,他們都能想辦法給我尋來。」說起清河縣的人,蜻蜓忽然眼眶酸酸的,心裏很是掛念他們。
「看姐姐這麼惦念他們,想來姐姐從前在鄉下的日子,是過得極舒心的。」
蜻蜓見她與鳳絮同歲,人又親和,不由得話匣子就打開了,與她說起小時候闖禍的事情來,兩人捂着嘴一直笑個不停,看着像是親姐妹一般。
雲母遠遠看着,就問身旁的女侍,女侍對林悅沒什麼印象,只說去打聽打聽。
一場宴會持續到傍晚才結束,雲母擔心蜻蜓吃不慣那些東西,命廚房給她另做了些吃的,叫人送去偏房,她則帶着蜻蜓一路閒聊過去。
「蜻蜓,這些年在外邊兒,有沒有受苦啊?」
「回夫人的話,我的養父與其同僚都很照顧我,並沒有受苦。」
「我同你生母是同門,我是她的師妹,你喚我聲姨娘吧。」
「姨娘?」
「哎!乖孩子。」雲母高興地拉着她說:「我們師姐妹最是親厚,比親姐妹還好,後來她嫁入時家,我進了雲家的門,兩家的宅院就隔了兩條街,又定了娃娃親。本以為能一直這麼好下去,沒想到她隨你父親遠征回來,就遭遇了那樣的禍事」
蜻蜓聽她說這些,心裏沒有太多波瀾,全然不覺得這是自己家發生的事,因她自小就沒養在父母身邊,關於父母的事,多是聽聞,而且聽的不多,更加覺得自己像個外人。
雲母仍舊感嘆着時家的悲慘,直言當初皇家沒查清楚事情的原委就給他們定罪云云。
不過蜻蜓倒是覺得奇怪,談論皇帝的決斷,那可是殺頭的罪,她作為朝臣的家眷,是能隨意說的嗎?
「姨媽,你說這些」蜻蜓看了周圍一圈,低聲道:「不太好吧。」
雲母很快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欣慰的同時,還感念她的懂事。
「孩子別怕,這等事,我雲家在皇帝跟前也是說得的。」
蜻蜓看了眼雲母,發現她坦然得很,絲毫沒有賣弄造作的意思,心裏再一次佩服雲奉的家庭。
「姨媽,我父母,是怎麼認識的?」蜻蜓選了個最無關痛癢的問。
「當年我們姐妹二人出門遊歷,遇上了一夥強盜劫掠。那時候年紀輕,也沒什麼江湖經驗,若是憑本事,那伙強盜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可他們使詐,將我二人綁了。恰遇你的父親路過,救下我們。」
想起當年的事,雲母臉上露出絢麗的笑容,她本來就生的好看,即便上了年紀,也風華不減。
「那時候你父親扮做我家老頭子的侍衛,可我這姐姐,絲毫不顧及他的出身,偏生就要嫁給他。」
聽到這裏,蜻蜓不由得佩服起母親,不愧是江湖兒女,敢愛敢恨。
「那您跟姨夫呢?」蜻蜓又問。
「你母親追着時鏡不放,我同季桐,也日久生情,我們四人便找了座城隍廟,拜了天地。」
蜻蜓聽得目瞪口呆,不是說大家族裏的人,婚事皆由父母做主嗎,怎麼自己的父親和雲相能這麼灑脫。
「你是不是好奇,為何他二人出生世家,卻不受家族約束?」雲母問她。
蜻蜓老實地點頭,她確實好奇。
「時鏡生母亡故,自小與家裏不和,早早地出來了。季桐是庶出,生母被發賣了,從小不受家裏待見,也就不會有人管他娶的妻子如何。」
說這些的時候,雲母臉上的表情仍舊是那一派溫和的模樣,仿佛說的是別家的事情一般。
不過正是這樣的姿態,才更讓蜻蜓覺得她不簡單。
一個江湖女子,嫁入高門世家不說,還輔助夫君承襲了家族榮耀,有了更勝以往的風光,倒是個人物。
走至偏房,蜻蜓問了最後一個特別好奇的問題,「姨媽,你同我母親,出自哪個師門?」
「幽洛山莊。」
蜻蜓眨巴了下眼睛,幽洛山莊,文方大陸四大門派之一,據說出自那兒的弟子,可直接擔任皇室的護衛。
她跟母親出自幽洛山莊,武藝自然不低,母親上可帶兵殺敵,姨媽下可做貼身護衛,就算是去做殺手
想到此處,蜻蜓偏頭看了眼雲母。
「怎麼了?」雲母笑着問。
「姨媽,我母親叫什麼?」
「白廷。」
白廷,幽洛山莊上一輩的六大高手之一,與其師妹公孫熾如影隨形,從不分離。傳聞她拒絕掌門之位後,便銷聲匿跡了。
蜻蜓忽然後悔問這個問題了,如果母親是個高手,父親比母親更厲害,加上時家雲家的背景和她這個姨媽的實力,在父母知道自己被誣陷後,為何沒有成功逃脫,最後還是選擇了死。
她嗅到了其中的不尋常之處,一個連皇族都要給幾分面子的門派,兩個大世家,即便真的叛國,保下兩條命的能力都沒有嗎。
現如今雲奉要重翻舊案,還指不定裏面有多少波雲詭譎的事情呢。她完全不想參與進來。
這時候,僕人端着菜餚從外面進來,蜻蜓看着一桌子的菜,早就餓的流口水了。
「快吃吧。」公孫熾寵溺地摸着她的頭,讓她坐下吃。
「姨媽不吃嗎?」蜻蜓叫住了準備離開的公孫熾。
「你先吃,我去卸個妝,很快就回來。」
蜻蜓剛給自己乘上一碗飯,雲奉就進來了,兩人對視一眼,雲奉十分自然地坐到了蜻蜓對面。
「我母親,似乎很喜歡你。」雲奉道。
「她同我那沒見過面的母親是同門,關係極好,這也算是愛屋及烏吧。」
「同門?」雲奉遲疑片刻,繼續伸手拿筷子,「母親倒是沒同我講過太多他們以前的事,我只知道我們兩家關係親厚,所以才定了你我的親事。」
「看不出來,你媽不喜歡你啊。」蜻蜓調侃他說。
但很快蜻蜓就僵住了,沒跟雲奉說過的往事,為什麼偏偏要說給她聽。
「雲奉,求你個事。」蜻蜓表情嚴肅地說。
「何事?」
「叛國的案子,別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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