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梧和鄭思哲琢磨了很久也沒有琢磨出那個恰到好處的點。
「算了,回來再說吧。」鄭思哲說。
陳青梧點點頭。
他們今天要去的是清河的永安鎮,永安鎮是清河有名的核雕小鎮,這裏有核雕生產企業、核雕作坊近三千多家,核雕從業人員四萬多人。
鎮上的核雕銷售模式一直以來都是前店後廠,以線下銷售和批發為主,網絡直播和直播帶貨逐漸爆火後,陳青梧和鄭思哲率先瞄準了這條賽道。
他們兩個屬於核雕從業者中比較年輕且文化水平較高的,於是自然而然地在這條新興賽道上擔起了領頭羊的職責,他們聚集了小鎮上年齡相對沒有那麼大的、對智能手機操作比較溜的核雕從業者,通過直播雕刻和拍攝各種有趣的核雕視頻在抖音和快手上積累粉絲,如今粉絲積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們決定於下個月開始嘗試直播銷售核雕,如果直播帶貨這條賽道真的能成功開闢出來,那他們就可以帶領家鄉的核雕商戶們走上電商之路,線上線下雙線並進,推動家鄉核雕產業的發展。
陳青梧上樓換了雙鞋化了個妝出門,路過段靳成的房間時,裏面還沒有動靜,她想他應該是還沒有醒。
她在他門口站了會兒,但沒有敲門,而是掏出手機,給他發了條信息。
「我今天還有事情,你先回楚城去,你可以讓小何先給你上課,也可以休息一天,等我明天回來再上課。」
陳青梧按了發送鍵,但這裏信號不太好,那個信號小圈一直在轉,轉了很久才顯示信息發送成功。
「青梧?」鄭思哲在樓下喊她。
「來了!」
陳青梧下樓。
鄭思哲和鄭思月都在大廳里。
「哦喲,你們今天這麼默契?」鄭思月上下打量着弟弟和陳青梧,兩人都穿了白色盤扣上衣,只是一個下面配了長褲,一個下面配了長裙。
鄭思哲笑了聲:「我們一直這麼默契你不知道?」
「哦喲哦喲。」鄭思月發出兩聲起鬨。
「畢竟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陳青梧補充。
「對,師出同門。」
「好好好,受不了你們一唱一和的,趕緊去忙吧,中午我做好吃的等你們回來一起吃飯。」鄭思月說。
「好。」
鄭思哲的車停在院門口。
兩人走到外面,鄭思哲替陳青梧拉開了副駕駛座的門,紳士地給她護着頭。
「上去吧。」
「嗯。」
陳青梧上車之前,往二樓段靳成住的那個房間方向望了一眼。
玻璃是反光玻璃,她從外面看當然什麼都看不到。
「看什麼?」鄭思哲問,「對了你那個助理也不見人,他不跟着你一起去嗎?」
「他不去,我讓他今天先回工作室。」陳青梧說着坐上了車。
鄭思哲替她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坐到駕駛座。
「昨天你說佳佳沒離職,那這個助理怎麼回事?你現在這麼忙嗎?要招兩個助理。」
「他其實不是我的助理,是來工作室學習的演員。我之前不是和你說了麼,《百字令》的劇組來找我做核雕技術指導,他就是那個電影的男主角,這段時間在我的工作室學習。」
「難怪口罩帽子遮得嚴嚴實實的,原來是明星,哪個明星啊?」
「段靳成。」
「段靳成?」
陳青梧瞟了鄭思哲一眼:「不會吧,你也是他的粉絲?」
「粉絲談不上,但我還挺喜歡他演的《詭者》的,就是那個諜戰電影,你看了嗎?」
「看了。」陳青梧淡淡的。
她沒說的是,這些年段靳成的每一部作品,她都看了。
「段靳成演得真的很絕,最後他為救戰友死掉那裏,我一個大男人都哭了。」
陳青梧不語,她可不止哭了,她記得自己看完電影後,整個人eo得不行,後勁大到她三天才走出來。
「早知道你這麼喜歡他,昨晚就該介紹你們認識的。」陳青梧說,「合個影留個念,或者讓他給你簽個名什麼的。」
「那還是算了吧,人家私人行程,一看就不想被打擾的樣子。」鄭思哲是個很有分寸且很有同理心的男人,他非常會換位思考,所以他朋友很多,因為和他相處很舒服。
陳青梧也很喜歡和鄭思哲相處的感覺,但那種喜歡,絕對不是她和段靳成所說的那種喜歡。
想到昨晚的那個謊言,她的心輕抽了一下。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
段靳成還沒有回她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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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靳成一直站在窗戶邊,他看着陳青梧和那個男人穿過院子一路走到車邊,兩人今天穿了「情侶裝」,視覺上而言,郎才女貌,更為般配了。
他握着手機的五指漸漸收緊,仿若要把手機捏碎,最後沉重的一口氣自唇邊嘆出,情緒一瀉千里。
段靳成折回床邊坐下,也因此錯過了陳青梧回頭朝他望來的那一眼。
不過,那一眼也改變不了什麼。
他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床沿邊,沉思很久,腦海里閃過千萬種把陳青梧從鄭思哲身邊搶過來的可能,可最後又捫心自問,他憑什麼,憑什麼去破壞她現有的幸福?
況且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她都已經明說了,她不喜歡他。
強取豪奪這種戲碼,放在和電視劇里才會有浪漫的濾鏡,放在現實之中,只會給對方造成無盡的困擾。
十年後,他又一次失去了她。
不,也不能稱之為失去,畢竟,他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她。
段靳成正在房間裏出神,手機忽然響了。
是胡圖打來的。
段靳成接起來,按了免提。
「阿成,你去哪兒了?」胡圖急切的聲音傳過來。
「清河。」
「你好端端地跑到清河去幹什麼?而且,你走之前為什麼不和我打個招呼啊!」
「抱歉,走得急,忘了。」
「還忘了呢,我這麼大一個活人在你心裏就一點位置都佔據不到是嗎?」胡圖委屈巴巴的,「而且我昨晚給你打那麼多電話,怎麼一直提示打不通啊,你手機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我差點就去聯繫樊姐報警找人了好吧!」
樊姐是段靳成的經紀人。
「可能信號不太好。」
「行吧行吧,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現在收拾一下,準備回來了。」段靳成說。
陳青梧再三趕他,他繼續賴在這裏也沒什麼意思。
「好,那你路上小心,我等你。」
掛了電話,段靳成就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東西,這次過來,他就帶了一套換洗的衣服,拔充電器的時候,看到床頭柜上陳青梧的充電器,想着要不要給她留下來,還是直接帶走?看書菈
他撈起手機,點開剛才一直沒回復的那條微信,正準備問她一下,手機忽然又響了起來。
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師母」。
段靳成調整了一下情緒,立刻接起來:「師母。」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什麼,他立刻眉頭緊攏,扔下手裏
的東西飛奔下樓。
「你別急,我正好在清河,我馬上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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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梧和鄭思哲在永安鎮上拜訪了很多核雕商戶,他們和大家一起交流了直播雕刻的體驗。
「一開始的確挺不習慣鏡頭的,總覺得好像有很多雙眼睛在盯着我,我拿着刻刀都會緊張,但現在好多了,我已經完全適應了鏡頭。」鄭思哲和大家分享他剛直播的趣事,「而且有些粉絲真的很有才華,他們在直播間與我互動的時候,常常會讓我產生新的靈感。就比如我前年的作品《九龍奪珠》就是看了粉絲推薦的電視劇產生的靈感」
鄭思哲講得生動有趣,幾個核雕商戶都聽得津津有味。
只有陳青梧有些心不在焉,頻頻解鎖手機。她在等段靳成的回覆,可段靳成一直沒有回她。
他是不是因為昨晚的拒絕生氣了?
陳青梧微微沉一口氣,抬眸,看到鄭思哲正看着她,心細如他,明顯是看出了她魂不守舍,向她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陳青梧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不行,她得打起精神來,畢竟,等一下還要她來主持會議。
簡單的交流結束之後,陳青梧和鄭思哲組織了這次直播帶貨的核心成員大家一起開了個會議。
直播帶貨說起來容易,其實背後涉及到的程序極為複雜。
首先是直播帶貨之前的直播腳本、直播設備的準備工作以及宣傳預熱,直播帶貨時又要考慮如何與粉絲互動,如果推薦核雕,如何促成轉化率。直播帶貨結束後,統計訂單、跟進訂單物流情況以及處理售後等等問題也不容鬆懈。
陳青梧為了這次直播帶貨,已經提前做了好幾個月的功課了,她甚至還去了吳敏雅公司旗下已經成熟的直播團隊專門實習了一段時間以此來熟悉流程。
會議結束,安排好所有工作,已經十一點了。
大家散場後,陳青梧第一時間打開手機,段靳成還是沒有回她的信息。
她猜測他是不是已經回楚城了。
「你在等誰的電話嗎?」鄭思哲過來問。
「沒有。」
「那你怎麼一直在看手機?」
「看時間。」
「看什麼時間,吃飯時間啊?是不是餓了?」鄭思哲揉揉她的發心,這是他的習慣動作,儘管陳青梧很多年前就抗議過,他這樣會弄油她的頭髮,但他只聽不改。
「是有點餓了。」
「那走吧,回去吃飯了。我姐做了豬肚雞湯,已經在不停地發信息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了。」
「是我愛吃的,月姐真好。」
「可不,她對你比對我好。」
「這都要酸?」
「不酸。」鄭思哲看她一眼,意味深長道:「樂在其中。」
兩人回到民宿。
鄭思月已經在把飯菜都端上桌了。
「哇,月姐做這麼多好吃的!」陳青梧看得越發飢腸轆轆。
「是啊,你難得來一次,當然要好好招待你一下。」
陳青梧坐下來喝了碗湯,又想起段靳成:「月姐,我助理退房了嗎?」
「沒有。」
「沒有?他還在樓上嗎?」
「出去了。說起來,他上午出去的時候好像很着急,我看他下樓的時候跑得那麼快,就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也沒有說,一溜煙就不見了人影。」
陳青梧聽着月姐的描述,莫名擔心。
「我先去打個電話問問。」
她放下了碗筷,走到院子裏。
院子裏信號
不太好,她又走到院門外。
電話好不容易接通了,但也沒有人接。
陳青梧正準備再打一個試試,段靳成打回來了。
「你還沒回楚城嗎?」
「沒有。」
「你去哪兒了?」陳青梧問。
「醫院。」
---
陳青梧趕到醫院的時候,段靳成正站在搶救室的外面。
醫院冷白的燈光下,他的背影有些蕭條。
走廊的座椅上,一位面容憔悴的婦人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緊挨着坐在一起,陳青梧猜測,她們應該就是侯老師的妻女。
「段靳成。」陳青梧輕喚了聲。
段靳成聞聲轉頭:「你來了。」
「嗯。」
他走過來,將她帶到婦人面前:「師母,這位是陳青梧,她也是侯老師的學生。」
「師母。」陳青梧跟着段靳成喚了聲。
婦人點點頭,揚手拍了一下陳青梧的手背,但疲憊和擔憂讓她無心開口說話。
「侯老師怎麼樣了?」陳青梧將段靳成拉到邊上,才敢悄悄地問他。
段靳成極輕地搖了下頭。
侯老師是肺癌,五年多的化療也沒有阻止癌細胞的擴散,如今癌症已經進入了晚期,今天上午的時候他在家忽然出現呼吸困難、四肢厥冷、意識模糊等一系列的心衰症狀,被送來緊急搶救時生命體徵已經很弱了。
段靳成戴着口罩,陳青梧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所以一時無法判斷這搖頭到底是不知道,還是不樂觀。
她正要細問,就見搶救室的燈忽然熄滅。
醫生從裏面走出來。
侯老師的妻女立刻朝醫生走過去:「醫生,怎麼樣?」
「抱歉,我們盡力了,家屬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啊!」
侯老師的妻子王巧芬發出一聲沉痛地嘶吼,頃刻就癱坐在了地上。
「爸爸」侯老師的女兒侯晶晶無助地望一眼搶救室的方向,蹲下去攙扶着母親,眼淚撲簌而落,「媽」
段靳成趕緊跑過去,將師母王巧芬扶起來。
「啊!老天爺啊!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啊啊啊啊!」王巧芬在段靳成的臂彎里崩潰嚎啕,「我老侯的心這麼善,為什麼命這麼苦!為什麼?為什麼啊!」
段靳成攙着師母的手很用力才能控制住不顫抖,他轉頭去看侯晶晶,張口聲音已經啞得像是另一個人:「晶晶,陪媽媽再去看看爸爸。」
侯晶晶哭得不能自已,卻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陳青梧一來就面對這樣一個噩耗,完全不知所措。
她看着段靳成和侯晶晶一人一邊攙扶着王巧芬走進搶救室,跟到了門口,又猶豫,最終沒有跟進去。
這應該是屬於侯老師和家人之間的最後時光,她一個外人,不應該再去打擾。
至於段靳成,從他第一時間被通知來醫院,就知道他肯定和侯老師一家關係匪淺。
陳青梧站在門口,聽着裏面的動靜,起初她們都很克制,只是細細地啜泣,但很快又傳來末日降臨般的哭聲。
走廊明明明亮,但她昂起頭,卻見風雨晦暝。
她想起那年她和段靳成獨自去開家長會,侯老師悄悄給他們點肯德基,想起那年自己被造黃謠,侯老師送她回家,一路上都在小心又謹慎地安慰她,保護着她的少女自尊心
那時候全班都喜歡喊侯老師「大聖」,在大家心裏,他就是齊天大聖,無所不能,他的法力,能讓他悉心關照到班上的每一個人,可現在,大聖真的乘着
清風,羽化而去。
她也想問問蒼天,為什麼那麼多惡魔都留存於世,侯老師那麼好的人卻得不到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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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巧芬最終哭暈了過去,被拉去病房打點滴。
侯晶晶去陪王巧芬之前,把母親的手機交給了段靳成。
段靳成冷靜地幫着聯繫王、侯兩家的親戚,聯繫殯葬,出訃告,一圈下來,天已經黑了。
侯家王家兩邊的親戚都來了,走廊里擠滿了來幫着處理後事的人。
段靳成此時才走進醫院的樓道里,摘下口罩,靜靜地坐在台階上。
他想抽根煙,但他沒有帶煙,而且這裏也是禁煙區。
門忽然被推開。
段靳成心一緊,正想着要不要把口罩戴起來,一抬頭,看到進來的是陳青梧。
「你還沒走?」
「嗯。」
陳青梧剛才一直等在邊上,因為段靳成在忙,她就沒過去打擾他,一直到現在他忙完落單,她見他一個人走進樓道,才跟了過來。
「你早就知道侯老師生病嗎?」她坐到他身邊。
段靳成點點頭。
這些年,他從來沒有和侯老師斷了聯絡。
段靳成休學的那一年,哪怕他不在學校了,哪怕他暫時不是侯老師的學生了,可侯老師還是常常去看他和他的父親,有時帶着水果,有時帶着牛奶,有時帶着師母做的紅燒肉侯老師說這些都不是值錢的物件,讓段靳成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只管吃,他說不管怎麼樣,營養不能落下,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侯老師最懂了,少年的窘境和少年破碎卻高傲的自尊心,他小心翼翼地幫助着,也小心翼翼的守護着。
段靳成不願欠侯老師太多人情,躲躲藏藏一年,但侯老師總有辦法把他找到。
在他最困難的時候,侯老師始終在他身邊。
後來他終於熬過了高考,遇到樊姐,簽了經紀公司,一邊演戲一邊上大學,日子不再捉襟見肘,經濟情況開始逐漸好轉後,侯老師就不再經常給他打電話,開始慢慢「避」他了。
當然,就像他躲不掉侯老師,他也不會讓侯老師躲掉自己。
每年逢年過節,段靳成無論多忙,都會抽空去侯老師家裏拜訪他,所以他和師母王巧芬、侯老師的女兒侯晶晶都很熟悉。
侯老師在體檢時被查出罹患癌症的時候,他還想瞞着段靳成。
段靳成記得那是一個中秋節,他剛殺青一部戲,提着月餅去侯老師家裏吃飯,儘管侯老師強作開心,可他還是明顯感覺到家裏氣氛不太一樣了。
飯後他悄悄去問晶晶,可晶晶也還不知道父親的病情,那次就這樣被侯老師矇混過去了。
中秋節過後沒多久,段靳成就接到了晶晶偷她父親手機打來的電話,她哭着告訴段靳成,父親生病了,生了很嚴重的病。
當時段靳成正在外地拍戲,他立刻請了假趕回清河,侯老師見晶晶把段靳成叫回來,還訓了女兒一頓,怪她不懂事耽誤他工作。
可幸虧段靳成回來了。
當時的侯老師已經病得無法上班了,他考慮家裏剛買了房,房貸壓力重,妻子王巧芬收入不穩定,女兒又小,所以他決定放棄治療,在家消磨最後的時光。
這就是等死。
段靳成當然不同意侯老師等死。
他立刻安排胡圖打錢過來,請樊姐幫忙聯繫名醫,他鐵了心的一定要治好侯老師。
侯老師很過意不去,幾次三番都說不要治了,他說自己這樣就算治好了,欠段靳成的也永遠還不清了。
段靳成那時候遠沒有現在這
樣火,他才剛拍了幾部片酬不高的戲,播出反響平平,自己也沒有多少積蓄,他把手上的錢分成兩份,一份給了父親,另一份全掏出來填了化療這個無底洞。
為了寬慰侯老師,他時不時就在侯老師面前吹點牛:「老侯你別老惦着這點錢,我現在已經紅了,給你出點醫藥費就像你當初買箱牛奶來看我一樣容易。」
侯老師立刻就紅了眼眶:「早知道如今要這樣連累你,我當初是絕對不會買牛奶來看你的。」
段靳成笑嘻嘻地托着他的手:「別啊,你不來,我多可憐。」
沒人知道,可能連侯老師自己都不知道,曾經的他對段靳成來說意味着什麼。
段靳成這一幫襯就是整整五年。
中途侯老師也曾因為心理壓力過大,無數次勸段靳成放棄他。
段靳成也無數次告訴他:「你得治,現在治好你就是我向上的動力,你看我發展越來越好了,這就是你給我的力量。」
真的,他真的從來不覺得侯老師是他的累贅。
段靳成的母親也是罹患癌症去世的,那時候,段靳成覺得,救侯老師,就像是在救當初的母親,也是救自己苦難的過去。
侯老師是他想要變得更強的動力。
而現在,當他支付醫藥費真的變得像是買牛奶一樣簡單時,侯老師卻走了,這道支撐他向上的力量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樣,徹底消失了。
樓道里響起隱忍的啜泣聲。
這是陳青梧第二次看到段靳成哭。
上一次,是因為他父親瀕臨死亡,而這一次,是因為像他父親一樣的人離開了他。
陳青梧淚濕眼眶,說不出一個安慰的字,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將他的頭輕輕地抱住。
他的額角牴着她的小腹,她能感覺到那一塊的衣衫被他的淚水慢慢濡濕。
她的手落在他的後背上,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他
這是十六七歲的陳青梧無法給段靳成的擁抱,現在,她明知自己不該、不能,卻也無論如何都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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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在兩天後舉行。
當年班上的同學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從四面八方趕來送侯老師最後一程,吳敏雅人在國外都匆匆買了飛機票趕回來。
上一次的同學聚會,班上只到了二十個人,而這一次侯老師的葬禮,全班無一人缺席。
弔唁結束後,徐威說:「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再一起吃個飯吧。」
吳敏雅問陳青梧去不去,陳青梧終歸是擔心段靳成,搖搖頭說:「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行,我下午就要飛回去,等我忙完這一陣來楚城找你。」
「好。」
段靳成因為身份特殊,不便露面,所以他一直在內場等着。
陳青梧送走吳敏雅他們,折回內場時,聽到王巧芬在和段靳成說話。
「阿成,謝謝你這五年來的幫助,這些年的醫藥費,我都記着賬,我這輩子就算是當牛做馬,也會慢慢還給你的。」
「師母,侯老師剛走,您就和我說這樣的話,怎麼?他走了您就不把我當成家人了嗎?」
「怎麼會不把你當家人,多虧有你,才有老侯多陪我們的這五年,老侯在世的時候常常說,這輩子欠了最多人情的就是你。」
「侯老師於我而言就像是我另一個父親,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當年他救了我,如今我卻沒有救活他,如果要說欠,永遠是我虧欠他。」
王巧芬的情緒原本已經平復下來,聽到段靳成這話,又開始掉淚。
段靳成伸手拍了拍王巧芬的肩膀:「我
說不了讓您節哀的話,只希望您注意身體,晶晶還需要您。」
王巧芬點點頭,擦掉眼淚握緊了女兒的手。
「還有晶晶之後上學的費用,你都不必有壓力,我會供晶晶讀書直到她工作。」
「這怎麼行」
「師母!」段靳成打斷了王巧芬的話,「晶晶就是我妹妹,她現在沒有爸爸了,長兄如父,我絕對不會不管她。」
侯晶晶低着頭,輕聲地啜泣。
段靳成走過去,摸了摸晶晶的頭。
「別難過也別害怕,以後有任何事都可以像以前一樣打電話給我,記住了嗎?」
晶晶用力地點點頭。
段靳成這才稍稍心安。
當年,侯老師給了年少的他愛與救贖,未來,他理應把這份愛和救贖再還給他的女兒。
善是一個輪迴。
陳青梧等他們說完話才進去。
正好,這邊結束,王巧芬和侯晶晶也要回家了。
陳青梧和段靳成一起把她們送上了車。
「阿成,青梧,下次見。」王巧芬上車後對他們揮手。
「下次見,師母。」
車子遠去。
外頭忽然起風了,天際灰濛濛的,看樣子是要下雨。
「走吧,先去民宿拿東西。」段靳成對陳青梧說。
「好。」
他們的行李都還在民宿,這兩天為了在這裏參加葬禮,他們又臨時在附近的商場買了兩身衣服,原本輕裝出行,現在行李越來越多了。
段靳成的庫里南停在馬路邊。
這兩天他都沒有休息好,沒有精力自己開回楚城了,所以讓司機過來清河接人。
司機一下車,陳青梧愣住了。
是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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