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沒事 第六十一章送別

    且說張薇娘坐進女監,好在有人交待,並無虐待酷刑之舉,每日很是清閒,但幾日來,也不見有人提審,只道是鐵案如山,再無指望。便將一顆心兒也灰了,也沒了爭勝之心,留名之意。這日,正自垂淚,卻聽得有人喚道:「犯婦張薇娘聽旨罷!」

    那張薇娘聞言看時,卻是一個內侍太監,前來宣旨,張薇娘倒也識得規矩,三叩九拜後,那內侍太監宣旨,只道是升國大長公主求情,楊太尉作保,免張薇娘之罪,發回原籍,着蘇文隨軍征遼,戴罪立功,以贖其罪!

    張薇娘便如幽夜見毫光,溺水得稻草,謝了恩典,被那門官帶出門,卻見那監外門旁,一輛馬車。那馬車上人見監門打開,便忙忙過來,見了張薇娘,只哭得一聲:「姐姐也,可苦煞我了!」

    這人便是翠兒,張薇娘一見之下,便恍如隔世,只道在那監內將淚珠兒淌干,卻不想有被翠兒引出來,兩人抱頭,哭了一場。

    須臾張薇娘便收了淚,問道:「妹妹又如何得知我今日出監?那馬車上蘇郎在否?」

    翠兒訝然道:「小姐說甚麼胡話呢?蘇郎怎地會在此地?」因伸手在張薇娘額頭一探道,「想必是坐監坐糊塗了,可曾受的苦楚?」

    張薇娘驚道:「那這馬車是何人安置?」

    翠兒嘆道:「卻是那趙家小姐仁義,費勁了心思,才得以將你從這監牢中保出來也!」

    張薇娘道:「是你求的趙家小姐救出我來?」言畢,一隻手兒只緊緊握住那翠兒的臂膀。那翠兒點頭嘆道:「不是她又能是誰?」

    張薇娘嘆道:「那便是了!」心道:這趙家小姐只怕便是那詔書上所說的升國大長公主了。因又道:「我還是先去謝過她罷!「

    那翠兒搖頭嘆道:「那趙家小姐定然是惱了你我欺心,也不說見你,只要着馬車送你我回去便是。並無多話,便是去了,也只得一個尷尬人,相見爭如不見吧!」

    張薇娘點頭,便又將那詔書上話兒說了,只是瞞了那公主一章。不想翠兒聽了,高興起來,拍手笑了一聲道:「原來郎君早已來了,卻瞞得我好苦!」笑了一聲,卻又將那淚珠兒滾將出來,泣道:「卻不知郎君如今哪裏?怎生見得一面才好!」

    那張薇娘亦出神,回顧這一路艱辛,想那奇情流芳之事,卻險些兒喪了性命,這一番波折,卻感面目無光,亦忍耐不住,也只是抹淚。兩人哭罷一場,張薇娘嘆道:「此番我卻沒有臉子去見郎君了,只盼迴轉杭州,日日為他焚香拜佛,指望他早日凱旋,贖了我的罪孽便是!」

    那翠兒這才醒得,原來這還未見一面,那郎君便要西征遼國,想那戰陣兇險,卻不知那狠心的郎君日後如何在那刀山血海中掙命?眼圈兒便紅了,才收的淚珠兒便一發又滾將出來。

    張薇娘只道蘇文不屑於再見自己,心裏發苦,紅了眼睛,嘆道:「且會杭州罷了!」

    忽聽的那身後一聲兒道:「只管如此行了,且不告別了再去?」聽那聲氣,卻不是那蘇郎君又是誰?那兩人想要罵那狠心短命的,卻不願轉身,只怕這一迴轉,便如夢幻泡影。

    偏生那身後之人撩撥道:「翠兒姐姐,可曾還想聽那張生與鶯鶯之事?」翠兒肩頭聳動,心中暗暗惱恨,只管這般撩撥,卻叫自身心兒往何處放置?淚珠兒盈盈,卻似珍珠入江,沾在前襟,倏地不見。

    那人又嘆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別離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小姐心思,蘇文豈敢忘卻,蘇文又何嘗不是知痴、懂痴、戀痴。」

    張薇娘終究回過身來,一張臉兒梨花帶雨,那眼兒不敢瞧這蘇文,只是低垂着道,半晌才聲道:「你……我便改了罷!」聲如如凝噎般,哽斷心腸。

    蘇文上前幾步,一手握住張薇娘之手,一手握翠兒之手,嘆道:「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言罷便將那張薇娘與翠兒一併送上馬車,那車夫將鞭一揮,車馬轔轔,已然上路,蘇文自騎一馬,一路緩緩相隨而行,直至城外十里,漸漸望那車馬漸行漸遠,正要撥馬迴轉,只聽得那遠處歌聲飄渺,唱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邱處。」漸漸那歌聲便如那天際行雲,淡如絲薄,被那東風兒吹散了!

    蘇文送別張薇娘,只是那蘇小小之事,不知如何說道,心中盤算道:且等班師回朝之後,再做計較便是!


    蘇文送走張薇娘翠兒等,便徑直回到天波府,卻不見那穆桂英,也不尋她,只向那楊延昭拜謝。那楊延昭便囑咐幾句,又將那楊宗保換來,便對那蘇文笑道:「前些日子聽聞小兒道,做了蘇兄弟的親隨,今日便與蘇兄弟一同前去,好在身邊效力!」

    蘇文搖頭道:「我早已不是寧海軍巡檢,即解了職位,便不再是親隨,況楊家乃是名將門第,怎地好與我做個親兵,只怕徒惹人笑吧!」

    楊延昭大笑道:「某不是那般門第之見的愚人。如是這般,卻是將門大忌!這行軍作戰,便須勿有門第之見,不然,將士焉肯用命?蘇兄弟只管放心便是!」

    那楊宗保聞太尉如是言語,便流水般跪了下去,口中只道:「指望大人成全!好叫大人允我親隨,日夜學習,以便得大人神采萬一!」

    蘇文亦不好推辭,便將他扶起,點頭道:「如此,便罷了,即便隨我去罷!」

    那楊宗保大喜,便道:「早已備好行禮!」說罷,早有家僕送來行李包裹,蘇文又道:「此去,有件尷尬事要煩請太尉招呼!」

    蘇文便笑道:「與我隨行那穆桂英,是個脫兔性子之人,此番也瞞她不住,若是她願意隨我去軍營,還望大人從中斡旋一二,我只叫她隨我!絕不擾亂軍營便是!若是肯回哪穆柯寨最好!」

    楊延昭捋須點頭道:「卻也是個有情義女子!蘇兄弟只管放心,這女子隨軍,自古便有之,也不必隱瞞,言明主官即可,我自有計較!」

    蘇文便再三拜謝,方才與楊宗保一起,徑往北城外軍營而去。此去便有分教:好似龍入大海騰巨浪,便如虎進山林伏百獸。

    那蘇文自去軍營,交付了文書,報了三個空額,領了三副鎧甲器杖,又與那楊宗保去領了腰刀、弓箭並馬匹,自己又選了一把長刀,又揀了一杆鐵槍,楊宗保也揀了一杆鐵槍,自回軍營。

    一路上眾兵士勒馬器具,整頓軍備,只待來日。正行走間,便聽聞營門口有人吵嚷,便朝那裏張望,卻見是一眾人圍着,又有幾人被打翻在地。蘇文暗道:卻是誰敢闖軍營重地?上前幾步,再細看時,卻見那人群里閃出一人身影,不是那穆桂英又是誰?眼見得她手握銀槍,便如猛虎入羊群般,將那圍着的數十軍兵,打得人仰馬翻,哀聲不絕。

    那穆桂英興起,只顧左右衝突,要闖入那營中,又覺這營中兵丁俱不中用,無一合之敵。正得意間,忽然聞得背後頭上風動,似颳起一陣疾風,暗叫不妙,待要躲閃,卻被幾人纏住,倉促不得脫身,待要舉槍架住,只覺得那脖頸微涼,冰泠泠的刀身便以架在脖頸,動彈不得。

    又聞得一聲大喝之聲道:「綁了,且待到我營中來!」斜睨眼睛看時,卻不是那蘇文又是何人?不由氣急,待要叫罵,卻早被那如狼似虎的兵丁,反剪了雙臂,捆了個粽子,直送入蘇文營帳之中。

    那蘇文端坐帳中,對穆桂英喝道:「跪下聽判!」

    穆桂英冷哼一聲,直硬身子,不肯下跪,早有那左右軍士,兩棍擊打她膝彎處,頓時雙膝跪下,那穆桂英倔強,鳳目含珠,仍直梗脖頸,只拿眼兒瞪着蘇文,淚珠兒如珍珠滾落。那楊宗保見穆桂英如此模樣,不覺好笑,斜睨了蘇文一眼,終不敢笑出!只是低頭抿嘴,聳動不已。

    蘇文屏退左右,待見那些兵丁退去,又囑咐楊宗保帳門前守着。自己便上前笑道:「委屈你了,你膽兒也忒大了些,須知這擅闖軍營,便是一刀將你砍了,你須也怨不得人!」一面說,一面與她鬆綁。

    那穆桂英起身,並不答話,只拿眼瞪蘇文,臉上憤憤之色。

    蘇文便笑道:「若今日不是遇着我,你便有被砍了十次頭了!還不謝我怎地?」

    穆桂英冷笑道:「卻是我不自量力,要來見你這位大將軍,且不說是個從七品的官兒,若是日後做的一個太尉,那豈不是想要見你,便如登天?原來到不知你有這般大的架勢!」

    蘇文笑道:「這事須怨不得我,軍中常例,女子不得隨軍,如今你這般來也是犯了軍紀!」

    穆桂英冷笑道:「我隨時山野生長,但也知一些常例,先前來時,我便問了楊太尉,這女子從軍自古便有,軍中也無紀律約束,且那楊門,還有女將上陣,如何我就來不得?莫不是欺我不成?」

    蘇文不由暗道:這穆桂英今日之事看似莽撞,實乃謀定後動,這前世傳言,只怕也不全是杜撰罷,且允了她,日後亦可引為一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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