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雖然堂間有不少年輕弟子,林風看見這些人的第一眼,就感覺暮氣沉沉。
對宗門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好的徵兆。
「就是他?」
雪神宗宗主和一眾長老端坐,林風沒有辦法自行活動,那弟子只能一直攙扶着他。
刑罰長老洪涯道人聲若洪鐘,一聲質問,便讓林風感覺到腦門發蒙,對方使用了惑神法門。
「長老,這人神魂十分虛弱,還請長老收了神通!」
這弟子硬着頭皮求情,眾人有些意外。
「虛弱?」
聖女驚訝出聲,看着林風額間的傷口。
「這?這並非弟子動用私刑,當時弟子也不知他如此虛弱,一時不察,讓他摔倒,是弟子失職。」
要吃人一樣的洪涯道人,臉色這才好看一點,聽這弟子說了緣由,那聖女也沒再說話。
「哼,雪婆婆感應不會有錯,來啊,布聚靈陣!」
幾位雪神宗弟子魚貫而入,站定陣位,打下陣材,瞬息間,聚靈陣就開始運轉,洪涯道人走到這陣法外,仔細盯着林風。
扶着他的弟子不得已,只能出來,感覺到自己體內好不容易積攢的力氣一絲絲抽離,林風一臉苦笑,便只能僵着表情,他着實連調整表情都沒力氣。
眾目睽睽之下,雪婆婆堅定的神色變得疑惑起來。
「難道真的錯怪他了?」
她話音剛落,洪涯道人一拍額頭。
「是我老昏聵了,一直是我們質疑,還沒讓他開口說話!」
陣法散去,洪涯道人就要給林風療傷,可任他使出各種辦法,那柔和的靈力就是不被接納。
當着這麼多人,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又不能當着弟子們的面說自己不行,不一會兒,就憋得老臉通紅。
平日裏他脾氣火爆,性格要強,當着眾弟子的面,雪神宗的長老們也只是憋住笑意,打算等一會兒再給他解圍。
聖女起身,就這麼走過去,手掌中誕生一團柔和的水靈力,拉起林風的一隻手,緩緩渡了進去。
這?
諸位長老心頭一跳,雪神宗宗主青陽子揮揮手道:「既然他身體虛弱,那就等他修養一段時日再問,百宗會盟已經發生,無極觀可能會派人前來詢問,師妹,此事你去處理,就這樣,先散了吧。」
眾弟子離去,洪涯道人起身,看看地上二人,又看看老態龍鐘的青陽子。
「我法力特殊,他要麼是窮凶極惡之人,要麼是身負大德之人。」
聖女緩緩開口,洪涯道人接過話頭。
「可他這年紀不過二十來歲,大凶大德,與他何干?」
主要的是,林風體內沒有修為,哪怕是儒道讀書人,心中也有浩然氣才對。
「所以,我覺得這個人很奇怪!」
聖女皺眉,雪婆婆道:「但當時異象,確實伴隨他而來,那血雲大惡,被雷光湮滅,他脫身其中,若是聖德,如何會被天罰追殺?」
兩個可能性擺在眼前,林風自身孱弱,古板的雪神宗老人們,不敢殺錯,也不敢犯錯。
「打又打不得,放又放不得,聖女也無感應,各位師兄,不如把他安置在天獄,等他恢復,再來問過,無論他是何方神聖,總也不能,躲過搜魂之術。」
無風子緩緩開口,眾人點頭。
「也罷,值此多事之秋,小心為上,洪涯師弟,此人交給刑罰堂看管。」
似乎每一個雪神宗長老都各行其是,青陽子只是負責調度,沒有其他事商議,垂垂老朽的人們漸漸散去。
迷迷糊糊中,林風被帶到一處雪峰頂上,峰頂平坦,鑄造數十個高台,每個高台上都囚禁着一個修士,有人族,有妖族,也有鬼氣纏繞的冥土之人。
素聞雪神宗避世不出,宗門高人固守教條,古板得很,各位前輩,你們知道我還沒說話,倒是聽我說完啊。
滿腔無奈,他看着憑空生出的鎖鏈穿插在自己的身軀之中,放眼群山,只能大致猜測出這裏是天然陣勢的中央,用來壓制囚犯。
血液流轉都被無形的力量禁錮,精神和力氣都在緩緩恢復。
略微愕然,他看見幾隻威風凜凜的金雕撲下,它們大口大口地在化出本體的妖族身上撕扯着一條條血肉,塞滿一嘴後,振翅飛走,看樣子,是叼回去餵養幼兒。
一聲聲慘嚎就在耳邊,天獄刑罰的殘忍,不用多言。
「啊,別過來!救命!」
有幾個冥土之人被血色禿鷲盯上,惶恐之下,他們幻化出惡靈本體,鼓盪不息,可這些禿鷲就像有某種特別的神通,每一次都能精準地啄食他們的神魂。
清脆的咄咄聲傳來,冥土之人痛得發不出聲響,雪風吹拂,林風聽着這詭異的咄咄聲,頭皮發麻。
這種痛苦,生死兩難吧?
他只是純粹覺得這樣的刑罰太過殘忍,兩隻禿鷲轉動着詭異的血眼看向他。
「兩位別誤會,我只是覺得看着都疼,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禿鷲撲來,林風別過頭去,緊緊閉上眼睛。
「完了!」他以為它們衝着他去,慘叫卻從另一側響起。
「啊,你這該死的雜毛鳥!」
右側傳來慘叫,他睜開一隻眼睛望去,才發現這人居然能在鎮壓之下保持人形,實則自身是一頭牛魔。
由妖入魔,這樣的異種十分罕見。
咕咕!
耳畔傳來令人神魂暈眩的聲音,林風完全睜開眼,他的左側,一隻禿鷲停在虛空鎖鏈上,偏頭看着他。
這麼近的距離,只是對望一眼,他就渾身冰涼,另一側的牛魔被禿鷲撕扯吃掉一條又一條的血肉,整個背部傷痕累累。
眼前的禿鷲一動不動,他心虛至極地轉頭,假裝它不在。
「別讓老子脫困,否則我一定會抓了你的小鳥,吃了你的鳥蛋!啊!」
牛魔發狠賭咒,那禿鷲血紅的雙眼閃過人性的憤怒,下嘴更狠。
它不再以進食為目的,就是利用尖利的鳥嘴撕扯,牛魔肌肉隆起的後背血淋淋一片,一條條血肉倒掛,就像農家風乾臘肉。
雙眼暴突,牛魔還在發狠,似乎這樣大聲咒罵能減輕一點疼痛。
「這位、牛魔老哥,好漢不吃眼前虧。」
痛得大喘粗氣,牛魔一下住嘴。
「好漢不吃眼前虧?該死,怎麼沒人教我?」
怒瞪的銅鈴雙眼一下平靜,牛魔就像學到了新知識,不咒罵,也不發狠了,而是雲淡風輕地回頭看着不斷撕扯的禿鷲。
「來來來,小鳥兒,背上的血肉不好吃,吃這個!」
他要揮動強壯的手臂,可鎖鏈嘎嘎作響,並不允許。
「看來這些老傢伙並不同意,你要是覺得好吃就多吃點,要乖啊。」
牛魔臉上帶着笑意,半點痛楚也無,就像哄孩子一樣對禿鷲自言自語。
「這牛魔,是個狠人!」
誰能忍得住身軀和神魂同時被摧殘的劇痛?
無論牛魔怎麼說話,那禿鷲似乎只是完成任務一般,折磨他一陣後,叼着兩條血肉飛走了。
其他猛禽也離開了,此起彼伏的痛哼傳來,一層層的戾氣從這些囚犯的身上盪開,被連接他們的鎖鏈吸收。
讓他意外的是,有一個冥土之人,面對鎖鏈鎮壓和金雕啄食,他都保持着人形不發一言,血水順着他散亂的頭髮一滴滴落下,被地面的陣紋吸收。
這雪神宗,怎麼會囚禁這麼多的冥土高手?
心頭一緊,林風想着冥土和妖族的兵鋒才到楓葉城,有些意外。
那人如有感應,緩緩扭頭,看向他。
這頭髮掩蓋之下是一雙怎樣邪惡的雙眼啊,以林風自身特殊,也生出一股驚慌。
「你是誰?」
這沙啞的聲音猶如來自地獄深處,離那麼遠,他都覺得此人的聲音烙印在自己的心湖之中。
「你管我是誰!」
此人血痕交錯的臉上爬起詭異的笑容。
「你不是人,莫非也和我們一樣,為了雪神而來?」
「笑話,除了那不自量力的冥土之主,天上地下,誰敢自稱為神?」
「呵呵呵,對,你們不敢,所以,你們都是螻蟻!」
對方的言語,讓林風如聽真言。
他沒想到被鎮壓在此,此人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使用神通,心裏暗暗警惕,無畏毫不退縮地與之對視。
「螻蟻?爾等也不過是眾生負面,豈不是螻蟻也不如?」
「不,不,不,眾生向善之心有限,心底的貪婪惡欲無限,我們遠比你們強大,你們只能在本心欲望的注視下瑟瑟發抖。」此人就像在陳述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語氣篤定而自信,言語之間眼神幽遠,似乎已經看穿眾生欲望。
不等林風反駁,此人接着道:「爾等修行,對天乞憐,人人皆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視內心的欲望如虎,滅情絕性,六根清淨,為求長生而滅絕真我,即便獲得長生,也是別人的走狗!」
他感覺此人說的很對,卻又覺得哪裏不對。
「是嗎,我人間孕育萬象,魔宗鬼道修行,照樣直視人心,卻也不曾如你們一般殘暴無道,世間大道,陰陽平衡,你們為禍人間,將來冥土崩壞,你們又在何處落腳?」
雪神宗聖女飄飄而來,少女靈動,直視此人。
「呵呵!」
看見她來了,此人一下沒有了和林風辯論的興趣,低頭閉眼,開始打坐。
「喂,你叫什麼名字?」
「我?林風!」
「看來你是真的無知無畏,你居然敢看他的雙眼?」
「他的雙眼?有什麼了不起,看了就看了。」
林風無所畏懼的態度讓少女噗嗤一笑,那人頭髮下的臉皮一抽,終是沒有出聲。
「血鷲沒有吃你,看來你身上真的沒有邪氣,安心修養吧,等你恢復,長老們就會放你離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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