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張口就要王留拿出一萬貫銅錢作為賠償,虞大江借坡下驢直接將此事敲定,壓根沒打算給王留辯解抑或推脫的機會。
無論《梵本三昧經》賣個誰、賣了多少錢,王留都必須拿出一萬貫錢補償另一方,如此的斷案之法在不知內情的旁人看來或許確實很公道,但徐佑這樣的提議實際上更是在逼着王留去選擇售價更高的賣法,即將《梵本三昧經》放到金禧摟去賣。
如前文所述,若《梵本三昧經》真的被拿到金禧摟去賣,那麼宇文家和陸敏需要較量的對手很可能不僅僅是高振一家,而是高振以及一眾為高振馬首是瞻的神都商人,當這樣一群人聚在一起時,他們的財力恐怕會遠遠超出宇文成龍和陸敏的預想。
王留最後會做出怎樣的選擇自不必多說,他本就滿腦子盤算着靠《梵本三昧經》大賺一筆,如今店鋪損失了那麼多古董藏品,自己還必須得按照虞大江的意思拿出一萬貫錢作為賠償,如果此時只將經書以三萬貫的價錢賣給宇文成龍一方,那他真正賺到的錢可能滿打滿算也就一萬貫。
一萬貫,這已經是絕大多數百姓以及神都小商人都會接受的好利潤,可王留在知道《梵本三昧經》對於朝中兩位皇子的重大價值後,又怎麼會願意只賺將將一萬貫,在得知可以把經書拿去高振的金禧摟拍賣後,他甚至自信這本經書可以賣出比南陳傳國玉璽那十萬貫售價更高的天價。
反正無論賣給宇文成龍還是高振,王留都必將狠狠得罪另一方,既然如此還不如咬咬牙賣出個天大的好價錢後遠走高飛。
金禧摟既是現錢交易,又有素來中立且從不向任何人低頭的神都第一鏢局「雲威鏢局」全程保護,對於王留來說也是另一種保障。
王留這麼貪財的人會選擇將《梵本三昧經》拿去金禧摟拍賣,完全在高振和虞大江的預料之內,故而兩人不約而同都沒什麼表情變化,只是故作關心地去問宇文成龍的意見。
宇文成龍此刻又能有什麼意見。對方搬來的可是統管整個神都地區的蔣州刺史,虞大江在危急時刻還有權直接調動駐紮在神都附近的蔣州府兵,跟他動手定然不行。
可若是要說理,那徐佑口若懸河避重就輕,抓着自己搶奪經書的事實不鬆口;虞大江又是這統管整個神都的蔣州刺史,權威在握又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再有就是為了錢背信棄義的王留,這三人加在一塊兒,宇文成龍和陸敏便是有一百張嘴都沒法在公理上佔到便宜。
既然說又說不過,打又打不過宇文成龍自然只能選擇板着臉沉默不言。
如果來的不是虞大江,或許陸敏還能發發瘋勁、狠勁,憑手上的刀和城頭莊數以百計的兄弟們來幫宇文成龍討個公道,可這次來的是蔣州刺史以及他手下的司法參軍徐佑
陸敏有不少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被蔣州府攥在手中作為威脅,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加起來足以將陸敏就地正法,更足以讓整個陸家的生意土崩瓦解。
因此儘管陸敏搭上了宇文家這條大船,卻是依舊不敢在虞大江面前造次,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
看着宇文成龍和陸敏都沉默不語,虞大江滿意地拍了拍袍服上的塵土準備離開,「那既然宇文公子不說話,就當是你默認了,現在把《梵本三昧經》還給王留,本官會親自調派馬快和雲威鏢局的人保護經書,你們兩方人皆可以放心。」
宇文成龍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照做,重新得到《梵本三昧經》的王留,也不再掩蓋其臉上猥瑣滿足的笑意,點頭哈腰謝過宇文成龍。
見宇文成龍聽話照辦,虞大江也帶着高振走近宇文成龍和陸敏,對着眾人一團和氣說道,「這就對了嘛,做生意憑的終究是實力,我聽說金禧摟下一次珍品會就在五日後,屆時我也會派人到場見證,你們各憑本事但不要傷了和氣,也不枉本官今日這一番口舌。」
虞大江一番話情義懇切,好像真的是很希望兩方人不再起爭端一樣,讓立在不遠處冷眼旁觀的許為感到無比可笑,這位蔣州刺史從到此處開始不足一炷香的時間,先是抓着宇文成龍出手傷人的小辮子指名道姓綁了司馬玉戡,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備而來。
之後又是作勢要抓許為給在場不平之人來個殺雞儆猴,再就是不顧宇文成龍所說的王留早已與宇文家有約定的前情,直接逼問王留到底要如何賣經書。
最終還是讓王留自己心甘情願說了要將《梵本三昧經》拿去金禧摟外,這虞大江借着徐佑之口,看似事事公正,結果全都偏向了高振。
可即便如此,許為等人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即便知道對方陰損,卻完全沒有反制的手段與理由。
目的完全達成的虞大江春風滿面,他轉頭深深看了陸曉一眼,那綿延的目光中不僅透露着手握重權的意氣風發,甚至還在渴望着陸曉這個年輕姑娘向自己投來欽慕的眼神。
在又跟眾人客套了幾句後,虞大江讓兩個馬快押着司馬玉戡,自己則在徐佑的陪同下打道回府。
高振目的達成,自然也準備要走,走之前還不忘去撿那柄在亂戰中被甩到一旁角落裏的寶刀。
拿起寶刀的高振還刻意對許為揮了幾揮作示威的樣子,許為本想出言叫住高振,可一想到虞大江尚未走遠,自己若是再動手跟高家人起衝突,那麼很可能也會被虞大江歪曲事實投入獄中,只得暫且忍耐,從長計議。
「這把刀,我的。」高振見許為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橫刀,出言大聲羞辱道:「是老子花五百貫買的,你要是有個五萬貫我就賣你,給你出個簡單的主意吧,不如再好好求求你的紅顏知己小陸老闆,或許她一心疼真的會花五萬貫幫你買回去呢。」
許為沒來由覺得有些不解,究竟是過着怎樣人生的人可以這般不講道理,還會習慣於如此隨意踐踏羞辱他人,想到此,許為腳步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直朝高振走去。
高振四十三歲的生命里,曾也不止一次經歷過生死威脅,但卻沒有一次比手無寸鐵的許為向自己走來這麼慌張,在那一刻高振似乎突然能夠理解,為什麼虞大江只是看許為一眼就想將許為置於死地
如果許為是個強盜,高振會用足夠的錢和卑微買自己的命;如果許為是個想要報仇的人,高振也會想盡辦法滿足許為讓他不想報仇。
可許為什麼也不是,當許為向高振走去時,高振覺得自己只是許為面前的一盤牛肉,許為動刀和動筷子一樣,似乎只是在跟着自己的本能走,只是在義無反顧地跟盯着自己眼前的此時此刻,絲毫不考慮未來。
只怪高振不知道許為自八歲開始就在逃命,在舊陳國的逃難大部隊被隋軍衝散後,許為獨自一人在滿是瘴氣的山林中活了一年,之後又被土匪抓住無奈落草了半年,逃脫後混過難民營地,與狗爭過食,最後還讓人騙去軍營中替一戶富貴人家的公子服役,而許為掙扎數年為的不過只是填飽肚子。
若是高振知道許為的人生經歷,就不難明白,許為和他們根本不是一個種類的人。
都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許為從八歲起就沒吃飽過幾回,以往三年又在塞北日日經歷生死折磨,他雖相貌溫和有禮,眉眼長得比意氣風發的文人還要熠熠有神采,骨子裏卻依然還是只想活着,只想吃飽飯,只想有仇就報的野獸。
因而許為這樣的人,高振和虞大江都無法理解,他們這樣有權勢的人對於自己無法理解、無法掌握卻又很有威脅的人,向來都是除之而後快。
可惜高振已經沒機會再耍什麼手段,許為的白淨卻看起來就無比有力的手已經伸向了高振,在一旁照看弟弟的張龍回頭望見這個場景心中直呼不妙,誰曾想道理這個本該鳴金收兵、來日再戰的時候,竟還會殺機四起。
陸敏早就發現許為似乎有殺心要宰了高振,不過他沒有出手阻止,他最好許為能夠簡單除掉高振,這樣自己或許就不需要再想着去填《梵本三昧經》的無底洞,畢竟他為了妹妹已經誇下海口說關於買《梵本三昧經》的錢,陸家都會自掏腰包無需宇文家償還。
若是犧牲一個許為便能夠簡單奪來《梵本三昧經》,那麼他陸敏何樂而不為呢?至於自己妹妹的小心思,和整個陸家傾家蕩產的落魄相比,似乎暫時也沒有這麼重要了。
許為用手掌感受到了眼前這個比自己矮些的中年男人究竟有多畏懼,因為他只是把手輕輕搭在了高振的肩膀上。
高振望着身上被打得滿是傷痕血跡,神色卻漸漸恢復輕鬆與散漫的許為,全身的顫抖也沒那麼嚴重了。
許為拍了拍高振聲音低柔道,「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一件東西,為此會不擇手段的人絕不僅僅是高老闆一人,這柄大隋長生刀就暫時放在高老闆這裏,在不久的將來我定會將其買回,並開出一個高老闆無法拒絕的價格。」
高振倒也沒想到許為這種雙目空洞的男人會如此沉穩,壯着膽子道,「好啊,那你就快滾去籌錢,沒有五萬貫我是絕不會賣的。」
「這柄刀的價值,無法用錢來衡量。」許為退後一步望着高振手上的大隋長生刀,「你不明白這把刀存在的意義。」
許為不是不能直接奪了刀就走,可這樣自己便又成了強盜和理虧的一方,既然高振勾結了蔣州州府的強權,貿然搶奪大隋長生刀只會讓許為自己落入有理說不清的圈套,這些都是許為剛剛在旁觀虞大江一連串做法感悟到的。
市井坊廂不是塞北戰場,殺人奪物必須要有個合適的理由,如若沒有能站得住腳的事實依據作為佐證,那麼自己最終只會被州府、縣府抑或行會這類本就佔據着權威和公理組織給碾碎驅逐。
要保護好自己和陸曉,一切事物都需要更多的思量,絕不能輕易讓自己的把柄或小尾巴落入奸詐狡猾之人手中,這就是許為在被高振招惹後沒有再急於有仇立馬就報的原因。
此外,許為其實還有另一個考量,宇文成龍或許不了解,但司馬玉戡是知曉大隋長生刀一切來龍去脈以及其另外一種珍貴价值的倖存者之一,也就是他所有心思都撲在《梵本三昧經》上,沒有注意到角落裏的橫刀,不然司馬玉戡是定不會選擇讓這柄刀流落民間的。
所以將大隋長生刀暫時寄放在高振那也不算壞事,等他找到機會定然會再將這刀奪回來,畢竟他以及將這把刀從敵軍手上奪回來了一次,有第一次就一定會有第二次。
膽戰心驚的高振在張龍貼身保護下匆匆離開萬金質庫,留下高進寶料理張虎以及受傷的十一名武士。
高進寶見高振和張龍都走了,其實心裏別提有多害怕,一直是以扇遮面,縮着身子在聯絡馬車、郎中,料理各種事情,連一點點大的響聲都不敢發出。
宇文成龍離開萬金質庫的時候十分平靜地看了王留一眼,今日在萬金質庫的見聞雖說也不算多,但也結結實實給了他一個天大的教訓,這一刻他仿佛有一點長大,沒再對着那王留去白費力氣,只是他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也明說了一件事情,無論《梵本三昧經》最後會不會到他宇文成龍手裏,宇文家絕不會原諒他王留。
許為是最後一個走的,走之前他還撿起了高振扔在地上的五張兌票,那五張價值五百兩的隆盛櫃坊的兌票是高振用來強買大隋長生刀的。
許為攥着已經被踩得皺皺巴巴還沾着血跡的兌票朝王留冷冷一笑道,「我是來要回被你騙走的刀的,短刀我已收回便不再計較。可長刀既然賣了,那這錢就應該是我的,我雖不懂算命之法,但我看得出,你這種人到最後,一定什麼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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