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一句話便讓緋衣公子噤了聲,後者費勁全力的緊繃在此刻也終於緩緩鬆弛了下來,旅人循着滴答的水滴聲,低頭看見了緋衣公子漸漸濕透的褲腳根。
「你是宇文化及的第幾個兒子?」旅人望着顏面丟盡的緋衣公子問道。
緋衣公子顯然已是心神具散,嘆着氣稀里糊塗道,「是的,我爹是晉王千牛守備將軍宇文化及,我爺爺是開府左衛大將軍宇文述,我是我爹的兒子,我是我爺爺的孫子,我是宇文成龍。「
「呵。」旅人輕嗤了一聲搖頭笑道,「宇文化及在軍中總說自己大兒子成都勇武無敵,二兒子成龍智絕天下,如今一見,他果真是什麼鬼話都說得出來啊。」
言罷,旅人也不管濕了衣褲的宇文成龍能否聽清自己說話,一句「江湖再見」後倏然收刀,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衝刺而去,扎着雙髮髻的阿福顯然早有防備,隻身堵住大門要給自己和宇文成龍報仇,只見他雙手向內一摟就要去抓旅人的肩膀,結果旅人身形忽變,頭一閃便躲過了阿福全力一摟。
阿福怒得要回身去抓那旅人,瞬間的速度之快超出旅人想像,竟真讓阿福抓住了旅人的破舊黑袍,不過旅人也在剎那間使了個「金蟬脫殼」一下子便將黑袍脫去,人影一溜煙便遁入了夜幕煙雨之中。
宇文成龍緩過神來,氣得咬牙切齒狠狠捶桌子,一同去「荒都」建鄴遊玩的世家公子小姐以及宇文家的家僕們都圍了過來,宇文成龍摘下腰間的銅製玩物砸向旁邊的金蛇衛,怒吼道:「真是一幫廢物,回去給我統統領罰,廢物!」
「公子,奴才先給您換條褲子。」一個年輕的家奴抱着包裹跪下道。
這話不說還好,說出來頓時讓宇文成龍氣急敗壞,他一腳踹開那沒有一丁點兒眼裏勁的家奴,搬起旁邊的椅子便砸了上去,哪裏還有半點世家子弟的風範,幸得周圍的世家公子和家僕相勸才沒有鬧出人命。
宇文成龍在眾人擁躉下去換了身衣裳,他讓老闆將桌上所有的酒菜全部換成新的,說這些酒菜滿是晦氣。
一桌菜被重新端了上來,崔瑜也換了身衣服將寶劍重新掛到了身上,眾男男女女都默契地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事情絕口不提,就像一瞬間失去了那段記憶一般,他們打趣着從長安一路而來遇到的可笑之事,討論等到了建康城的廢墟後該去哪些地方憑弔陳國神都的昔日風采。
就在客棧氣氛漸漸輕鬆,眾人重新有說有笑間,門外傳來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在馬匹嘶鳴間,有三個身形魁梧的大漢走近了客棧,為首之人頭裹深色軟巾,身着墨綠色袍服,兩側領口對外翻開露出反面亮色,袍服裏面的輕裝護身甲依稀可見。其人長相樸實硬朗,看起來性格一往無前充滿男子氣概,一進來便引得客棧里男男女女競相矚目。
客棧內其他的金蛇衛武士見到副統領來了,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剛才若是這位面目硬朗的副統領在此,肯定由不得那身法詭異的旅人如此胡來。
不過宇文成龍此刻卻十分不悅,換上淡紫色圓領袍服的他一見到來人便氣不打一處來,若非眼前這魁梧的男子中途去忙別的差事,自己豈會遭那黑袍旅人的羞辱,他站起身對着向自己作揖的魁梧男子揮手就打,「司馬玉戡,你來得可真是時候啊!」
司馬玉戡右手提着一根八棱竹節鐵鞭,左手輕輕一抬將宇文成龍泄憤似的巴掌給擋了下來,神情嚴肅卻又不是恭敬道,「我本意請二公子暫等我半日,結果待我辦完太老爺吩咐的差事,你們已經先行出發了,這是發生了何事?「
鄰桌一個管家打扮的僕人前來替宇文成龍說明事情原委,宇文成龍雖心中惱火但看着高自己整整一頭的司馬玉戡以及他手中那柄殺人無數的鐵鞭也沒有再動手,只是冷言道,「若是我真有個三差兩短,看你如何跟我父親和爺爺交代。」
司馬玉戡知曉事情來龍去脈,只是低頭對着宇文成龍說道,「路途之上我已勸說過公子多次,不要挑釁他人,一來是這江湖險惡,二來公子此行還有重大任務,此次怕是遇上了狠手,所幸公子無礙。今日未能護得公子的這些金蛇衛我回去定當重重責罰,好好訓練,日後行程我定然以公子安危為主,絕無二話。」
宇文成龍豈能善罷甘休,他知道眼前的司馬玉戡是他爺爺宇文述無比器重的武人,與他爹宇文化及更是一同擊退西狼族侵犯的戰場同僚,在宇文家中資歷深厚,不能與其硬碰硬,只是忍着火氣說道:「今日受此大辱,我已無絲毫興致再去建康城遊歷,要不就此打住,我要回長安去了。」
司馬玉戡哪能不知道宇文成龍拐彎抹角要自己給他報仇,但人既已走遠,建康城連皇城加上四周衛城佔地廣闊,豈能說找就找到,只能湊近宇文成龍低聲道,「公子此次來建康城身背重大使命,還望公子以大局為重,千萬莫要辜負老爺和晉王的囑託啊。」
宇文成龍聞言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自己此來還隨身帶着家族的秘密任務,但此任務甚微簡單,前期的準備也做得差不多了,算不得什麼大事,反而是自己受辱這事,他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司馬玉戡見宇文成龍臉上陰晴不定,知其心中鬱結,遂皺起眉,面色一改對着宇文成龍拱手謙恭道:「二公子請放心,只要有機會再遇見羞辱你之人,我定為你討回公道,要他和全天下人都知道惹了宇文家會是個什麼下場。」
司馬玉戡一番保證直達宇文成龍心底,後者頓時心結舒展,嘴上說着「是也,是也。」手上連忙拉着司馬玉戡入主桌就坐,另一邊司馬玉戡也信守諾言,派了跟在身後的兩名魁梧心腹趁着雨夜快馬向前追趕,看是否能夠提前發現陸曉及那神秘旅人的蹤跡,好及早幫宇文成龍解決了心煩之事,保證宇文家交代的任務可以順利完成。
以宇文成龍為首的一行人直到第二天放晴了才出發,而司馬玉戡派出去的兩個心腹一夜未歸,這讓他感到十分疑惑,一支沒什麼江湖經驗的商隊和一個雨夜步行的江湖浪人,其蹤跡按理來說都應該不是太難掌握才對。即便那旅人真的就像宇文成龍和崔瑜等人口中描述得那般厲害,司馬玉戡依舊認為區區一個江湖浪人絕對無法匹敵自己那兩個戰功赫赫的心腹高手。
不過當宇文成龍等人的車馬隊伍在官道兩旁看到被扒光上衣死死捆在樹幹上的兩個魁梧大漢時,司馬玉戡這才明白宇文成龍這廝果真是招惹了一個不得了的角色,此刻他不在乎這個人是否還會出現,也不在乎自己向宇文成龍那草包許諾的報仇之言,只是暗自祈求那旅人千萬不要是晉王政敵派來的攪局者。
官道上兩個赤裸官家大漢被綁在樹上大半天的故事很快就傳傳過了江,傳進了石頭城,開始傳聞還較為寫實,過了三五天便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說神都建康城周邊有舊陳國陰兵巡邏,最見不得的就是獐頭鼠目的隋軍,於是趁着深夜化作一陣妖風擄來了兩個隋軍小頭目殺雞儆猴。
在石頭城大雅集附近的靜心坊中,茶樓里穿着金貴的老老少少們還在津津有味地談論着幾天前江邊官道上發生的趣聞以及北地大獲全勝的戰事,時不時傳出的笑聲與嬉鬧聲恨不得要傳遍整個坊巷。
白陽高掛天空,正是農家收穫、商販叫賣的好時候,不過靜心坊中的老爺和少爺們大都無需如此辛苦,畢竟能夠在此處置辦起家宅的,家底都還算殷實,對他們而言品茗飲酒、關心國家的趣聞要務才是每天的正經事。
幾日前因一招「金蟬脫殼」捨棄了黑袍的旅人今日已換上了靛藍色的圓領缺胯袍服,衣袖上的雲紋看起來清爽乾淨,本來他是斷然不會有錢給自己置辦新衣服的,結果那晚有兩個身手不錯的金蛇衛小頭目自己送上門來,旅人自然也就順手將兩人的錢財給搜刮一空了。
這位外表白淨溫和,眉眼帶着英氣的旅人名叫許為,此時他正站在茶樓旁邊不遠處的一處宅子門口,向宅子裏管事的姑娘敘述着自己的名字身份,並認真詢問着一些事情。
宅子上掛着「王留府邸」的字樣,宅子裏出來的管事姑娘其實也有些年紀了,一開始望見許為的穿着與樣貌時,神色中掠過一絲驚喜,但當許為說明自己的來意是尋找一位改嫁到王留府的劉姓夫人時,那府里的管事姑娘臉上明顯有了不悅的神色。
「公子所說的改嫁給我們家老爺的故人之妻應就是以原本住在西門雜居街上的劉氏吧。」管事姑娘皺眉道,「她與我們府上沒有任何關係,沒有媒聘之約也未行成婚迎娶之禮,我們家老爺懼內,只是把她養在外面罷了,公子要尋她還是去別處吧。」
「那就算養在外面也得有個住處吧,可否麻煩姑娘告知一聲,我也是受人之託。」許為知對方不太歡迎自己,但還是躬身請教道。
管事女子見許為行事沉穩禮貌,也不忍其似沒頭蒼蠅般在城中亂轉,見周圍無人她靠近許為低聲說道,「我家正主夫人這幾日時不時就大發雷霆,說老爺每天都住在南城門外面的小善坊里不回家,公子可以去那裏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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