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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要想的事太多了。」
「唉。」小清清無奈地長出一口氣,一臉大人模樣的憂愁。
傍晚時分,小武與小慧也回來了,兩個丫頭又帶來了厚厚一摞訂單。
「師父,還有這麼多。」
張陽翻看着一張張訂單,這些多數都是長安城各家權貴的。
她們倆人相對而坐,彼此按着手臂放鬆着,這一天的工作把她們累壞了。
小慧的指關節還綁着紗布。
倆人放鬆完四肢,就接着躺着,不想動彈了。
李玥見夫君也是一臉的愁容,低聲道:「之後兩月你們休息吧。」
小武和小慧都轉頭看來。
「產業都發出去了,我們家也沒這麼多事了。」
「嗯。」她們同時應了一聲,也深感疲憊。
不過今年驪山將諸多產業都分出去之後,村子裏確實輕鬆不少。
驪山村的生產和制度正在往精細化靠攏。
工作沒有以前繁重,以前要顧着許多工廠。
張陽讓李福,李明將這些訂單都用油紙包好,送到工廠去。
在生產作業上儘可能地精細化同時,還要保證驪山的收益不下降。
張陽走入自己的藏書閣,鋪開一張圖,往後驪山能夠賣的東西有很多。
擺鐘只是意外收穫,其實驪山本意上不想賣擺鐘的。
往後驪山主要生產還是蒸汽機與火車相關的一切運輸,都是巨大的利潤。
這是一張關中鐵路的佈局圖。
關中八百里秦川,平坦的道路適合建造鐵路,如果可以打通黃河天塹,鐵路能夠一路鋪到洛陽,徹底打通函谷關的桎梏,徑直連通整個中原。
因鐵路不可能從關中的南面越過秦嶺,有且只有這麼一條路,潼關就顯得格外重要。
「姐夫,閻立本的圖紙送來了。」
東陽捧着一捲紙放在面前。
鋪開地圖,是一條鐵路,這條鐵路穿過渭南,藍田,新豐三縣的交界處,也就是驪山要建設的新技術院。
如此一來,驪山的種種資源就能夠輕便地運輸到建築用地。
不再以驪山為中心設計鐵路,而是以技術院為核心,圍繞長安城,一條通向長安城以西的涇陽與隴右,直到河西走廊。
另一條從長安城出發,以東一直連接到黃河。
翻過一頁,張陽見到了第二頁的規劃,這條鐵路按照原本的鋪設繼續衍生,工期規劃上三月之內完工,驪山與長安的第一段,小試牛刀。
忙了一個夏天,驪山存了不少的鐵軌。
小心安快步跑來,「爹,都準備好了。」
「嗯。」張陽站起身摸着兒子的腦袋又叮囑道:「你跟着東陽姨姨學寫字。」
張陽接過兒子手中的籃子,籃子中放着一個食盒,還有一壺酒水,與一些醬牛肉,與切好的蘿蔔,還有一些蒜。
村子裏正是入夜時分,工廠中的村民也都回家了。
家家戶戶門口都放着一些擺鐘的組件,為了應付這一次的訂單,李泰把全村人都動員起來,家家戶戶也在趕工。
張陽提着籃子走過一間間屋子,一直走到工廠。
此刻的工廠已沒有這麼多人,工廠內的一間房子還亮着燈。
遠遠地從窗戶看到兩個身影在忙碌,走入工廠還能聞到金屬與桐油特有的味道。
從一個個車床走過,張陽推開老舊的木門,入眼是燈火下的閻立本與江師傅。
「你來了?」江師傅鬚髮皆白,笑道。
「想着兩位還沒吃,就帶一些吃食送來。」張陽打開食盒,將醬牛肉和蘿蔔端了出來。
蘿蔔是生的,只是切了之後鹽漬過。
再有一顆蒜。
張陽拿出碗筷倒出酒水。
閻立本嘆道:「縣侯不必如此。」
「無妨,您也很辛苦,喝點酒水,解解乏。」
聞言,閻立本面帶愧色,其實縣侯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給陛下送消息。
而對此,驪山從未對自己遮遮掩掩過。
閻立本端正坐着,雙手放在膝蓋上,「老夫一直愧對縣侯。」
張陽與他碰了碰酒碗,「無妨,你是為陛下辦事,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你若不替陛下做這些,我也得不到閻大匠來相助,從某種角度來說,您夾在我與陛下中間,但驪山與您是互利互惠。」
屋內的話語聲從屋外聽,有些朦朧。
王公公穿着一身黑衣,就站在牆外,聽着屋內的對話,夜裏的風有些冷,他的黑衣融入在黑夜中,從遠處看根本意識不到這裏站着一位老人家。
屋內的對話依舊在繼續。
閻立本放下手中的酒碗,「可……就算老夫送去如此多的技術關鍵,工部依舊沒有進步。」
聽着話語,江師傅吃着一口蒜,吃着牛肉咧嘴笑着又是不住搖頭。
張陽解釋道:「驪山與外界鴻溝越來越大,這就像是一個只會加減乘除的孩子,不理解導數幾何,他們的知識積累太匱乏。」
閻立本不住點頭,「老夫以為工部是不願意拿出巨大的成本與精力來改建,如果他們要跟上驪山的腳步,就只能從頭開始學,將工部的架構打散,如此一來會有很多人離開。」
閻大匠以前是工部尚書,他對這方面的見地更有體會,也更能夠感覺到,除了技術層面的問題,還有利益關係。
那些身居高位的工部官吏,要推翻現在朝中的鑄造技術,那就是在否定自己。
這種事情他們斷然做不得。
他們還在用古老的鍛打,或者以鑄代鍛。
其實驪山的鑄造很簡單,現在驪山已在用高爐,鍛打中摻入了硼砂,燒鑄時加入了鐵礦粉。
張陽頷首道:「我看過閻大匠的鐵路規劃,很不錯。」
閻立本嘆道:「其實縣侯早有規劃,老夫完善了而已。」
江師傅笑道:「這小子一身的本事,你在驪山多留一些年月,等老頭子過世了,你好接手這裏。」
「老人家,您萬不可這麼說。」
江師傅又是爽朗地笑着,「這驪山好呀,這驪山的孩子長得都很壯實。」
張陽舉着酒碗道:「您老還要多活一些年月。」
「當初,老頭我這雙招子就沒有看錯,你小子藏着一身的本事,從不輕易顯露人前。」
閻立本感慨,「驪山確實好。」
酒過三巡,張陽看驪山的兩位技術大拿已有了醉意,笑道:「兩位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閻立本嘴裏嚼着牛肉笑道:「你也是個好孩子。」
張陽起身道:「我確實是個好人,這天下也只有我一個好人。」
說罷,邁步走出工廠。
眼神恍惚間,又見到一個身影站在月光下。
張陽走近一看,詫異道:「王公公?」
「縣侯,這驪山的夜色真好。」
「您老不休息嗎?」
「如今驪山缺少與朝中周旋的人。」王公公走得很慢,腳步倒還沉穩,「老奴雖年事已高,可以幫驪山做些閒雜事。」
張陽拱手道:「那就有勞了。」
王公公不住點頭,「嗯,縣侯確實是個好人。」
「王公公偷聽人講話不是個好習慣。」
「無意,無意聽得。」
他越走越遠。
張陽站在原地,他多半不是無意聽見的,可能這個老人家從頭聽到尾。
這世道沒好人,連皇帝都是壞人。
心中這麼叫罵了一句。
夜風吹來,當回家的山道上多了幾片落葉,張陽這才想起來又是一年秋。
下意識摸了摸下巴的鬍渣,有種人到中年的感慨。
算着日子,算是滿三十歲了。
一直走到山頂,張陽朝着遠處大喊道:「我的青春結束了!去你的天可汗!」
盤算着自己滿三十歲的這天,張陽猶豫着要不要好好慶祝一番。
最後放棄了,抱着媳婦就這麼睡了一夜。
早晨,張陽和往日一樣,繞着驪山跑了一圈,回到家裏給孩子們準備着飯食。
小心安坐在一旁飢腸轆轆,「爹爹,包子熟了沒?」
張陽打開籠子看了眼,「嗯,快了。」
一大家子甦醒了,東陽早起就喜歡看書,洗漱完便坐在華清池邊手捧書看着。
李玥給東陽一副眼鏡,因為這丫頭的視力是最差的。
清河與高陽起得最晚。
華清池邊熱鬧了起來,等飯食上桌,張陽喊話道:「吃飯。」
孩子們這才依次坐在了飯桌邊,吃着早上的飯食,「吃飯」二字最管用,不論多忙都要放下手頭的事來吃飯。
李玥的目光時不時看向夫君,慢條斯理地吃着包子,總覺得夫君今天怪怪的,昨晚也怪怪的。
張陽喝着茶水,不解道:「怎麼了?」
收回了目光,李玥皺眉道:「沒什麼。」
張陽往茶中放了一些干菊花,「嗯,最近有些上火。」
今天又有一車車的文書送來,這是今年夏天到入秋為止的各地水土記錄。
張陽親自將這些文書放入一輛拉車中,用一根麻繩牽着拉上山。
想着以後的中年生活就這麼過了,其實也挺好的。
張陽摩挲着下巴的鬍渣,還是難以接受留鬍子這種事,像天可汗那樣,下巴留下寬大的一截,對生活習慣來說不方便,對個人衛生而言,也不方便。
到了秋天的時候,華清池的池水更清澈了。
李玥和兩位嬸嬸正在池子邊漿洗衣服,現在是弟弟妹妹們的自由時間。
張陽放下手中的文書,想着要不要給孩子們安排早操。
心中正猶豫着,再拿起一卷文書,渭南縣的縣丞將黃河水位記錄了下來,從今年夏季到秋季,水位又下降了半尺,也就二十厘米左右。
等關中秋雨一來,黃河的水位又要上漲。
「爹爹,宮裏的旨意來了。」
張陽目光依舊在文書上,「什麼旨意?」
小清清將手中的黃娟遞上。
「嗯,傳旨的人呢?怎麼在你手上。」
她輕蔑一笑,「那傳旨的幾個太監,看到熊大丟下旨意就跑了,真是膽小,還要女兒給送上來。」
說來也是,王公公現在住在驪山。
傳旨的太監是宮裏心安排的,生人靠近驪山,被熊大嚇跑了也是正常。
這傢伙的體型誰看了都發怵。
打開皇帝的旨意,上面這些話語也很簡單,皇帝還想要三千門火炮。
寫了一封要回復的文書,現在的驪山造不出三千門火炮,直接回絕皇帝的要求,再蓋上自己的尚書左丞官印遞給女兒,「傳旨的太監還在嗎?」
「站在村外等着回復呢?」
「把這份文書送去吧。」
「嗯。」
小清清抱着文書離開了,她騎着熊大飛快地跑下山,一直到了村前,又見到嚇得抖如糠篩的三個太監。
他們一看到熊大,便快步跑遠,一路跑摔倒了之後,連滾帶爬的。
小清清追着他們跑了一路,「不要跑了!給你們文書。」
這些太監哪裏還顧不上這些,一路跑頭也不回。
讓熊大停下了腳步,小清清爬下熊背,朝着他們將文書丟了出去。
見熊大不上前,那幾個太監哆哆嗦嗦走回來,試探着要去撿地上的文書。
最後撿起來,逃命般地離開。
小清清站在原地,目光看了看熊大,「熊大,你長得也不嚇人呀。」
這頭熊蹲坐在地上,左顧右看。
看着四周還有些花草,坐在地上採花。
路過的行人看到這麼一個長相漂亮的小丫頭,尤其是她的衣衫,還有那胖胖的圓臉很是好看。
他們見到美好的場景,露出笑容。
又看到這個丫頭身邊有頭半人高的熊,迅速收回了目光,快步離開。
小清清編了個花環,戴在熊大的頭上,「嗯,這樣好看多了。」
她爬上熊背又道:「回家。」
熊大懶散地邁着腳步,往家裏走去。
回到山上的時候,又看到爹爹還在看着文書,小清清也拿起一冊,皺眉看着,「爹爹,他們的字也不好看。」
張陽低聲道:「因為你平時寫得看的都是楷體,也學過簡體,就會覺得他們的字不好看。」
「外面的人果然都是愚昧的。」
張陽笑道:「我的女兒比仙人更像仙人。」
「嘻嘻。」小清清咧嘴笑着,「爹爹是仙人,那我也是仙人,外界的都是凡人,他們對世間萬物的認知都是愚昧的。」
「嗯,你要保持這份清醒與堅定,這個世道傻兮兮的,在這個世道久了,你也容易變得傻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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