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棉絮般的雲朵,無止境地向外延伸,太陽的光彩從雲隙灑落,白與金交錯,如同盤子裏攤開的雞蛋餅。
和靜海深月打網球的事情過了一個晚上,風聲似乎就在全校傳開了。
平常江源慎都是騎自行車和朝空搖杏一起上學,只不過今天錯過了大巴的時間,他們坐的是電車。
因為朝空搖杏昨天稍顯過激的反應,兩人一踏進校園,始終難以避免地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
「昨天朝空找靜海打起來了!」
「我覺得這兩人超配的,都怪靜海,那個賤女人。」
「哪怕從東京回來的人,不也是和我們一樣嘛。」
但一看見朝空搖杏緊挨着江源慎,還偶爾露出打鬧嬉笑的模樣,所有的謠言都不攻自破。
踏着充斥着暖意的樓梯,進入教室時,正在和一些男生討論遊戲的清水健立馬閉上了嘴,飛快地湊近。
「江源,你沒事嗎?」
在他好奇心旺盛的眼神注視下,江源慎掏出三菱的限量筆放在桌面上,再掏出今天的課本。
「能有什麼事?」
清水健雙臂撐在他的課桌上,皺着眉頭說:
「你的自行車輪胎是不是被她給卸了?」
「夠了,清水你太誇張了,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情?」
不知何時,朝空搖杏已經站在清水健的身後,那張小臉宛如纖細的水引工藝品,露出淡淡的笑容。
清水健突然變得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笑着說:「我這不是看江源今天沒騎車來嘛。」
「我和他今天坐電車來的。」朝空搖杏說。
「欸?你今天對我誠實的令人害怕。」
清水健微微睜大眼睛。又下意識地看向正在將筆芯推出筆筒的江源慎,
「話說回來,這次機會難得,我們商量一下采燈祭怎麼說吧。」
江源慎點點頭,「怎麼說」的意思是,要不要去?去了做什麼?是這個意思吧?
「找回來沒一個月的人商量能商量出什麼。」江源慎試着將決定權交給他們,畢竟自己對采燈祭一竅不通。
清水健咂了咂舌,拍着他的肩膀說:「其實也就那樣,沒什麼講究的,我們就玩我們的,像普通祭典那樣。」
話音剛落,他就又側目看向身邊的朝空搖杏。
「而且朝空也從沒去過祭典吧?江源你好不容易回來,大家就一起去吧。」
江源慎愣了會兒,抬起頭和少女那深邃熱烈的瞳孔相望,隨後,他問道:
「朝空你沒去過?」
朝空搖杏微微歪着頭,苦笑道:「總感覺我沒有資格去參加。」
「......」
只是說這一句話,江源慎就被她細膩的心思震驚,驚訝不已。
因為朝空搖杏並沒有家人在那一次的地震中喪生,她對於采燈祭的感情並不如其他島民那般深厚。
自己對她的這種想法實在是理解到不能再理解了。
如果她自己也去采燈祭上遊玩,那就是成為了幫凶。
成為了那一大批消費他人不幸以及死亡的人。
注意到江源慎的視線比以往更加溫和,甚至能算得上柔情,朝空搖杏頓時感到既為難又害羞,稍顯麥色的小臉,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
他的眼神相當真摯,如同年初冬季結束時,窗外盛滿春意的第一縷陽光。
「可以,朝空你到時候和我一起去。」
江源慎的聲音如同清流里的魚兒,流淌進她幽溢的大海。
朝空搖杏皮膚火辣辣的,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嗯,好。」
「那就這樣,對了,朝空你沒有和服穿該怎麼辦?」清水健問。
「和服?呃對,那東西我完全沒有!」
朝空搖杏現在才想起她沒有和服這一檔子事,神情顯得很納悶。
忽然,一雙手穿過她纖細的腰間,對着小腹緊緊一抱。
偶爾望來的一些男生,頓時漲紅了臉。
被突然抱住的朝空搖杏被嚇的噤若寒蟬,之後暈紅着臉嬌喝:「尚子你做什麼!」
「我的和服可以給你穿。」瀧光尚子的頭緩緩抵上她的肩膀,呼吸都顯得澀情。
朝空搖杏紅着臉扭動身體,吸黑如墨的影子,在她裙底下的柔嫩大腿上一寸寸擴大。
「放開我!」
「女孩子之間貼貼沒有罪過啦。」瀧光尚子的聲音,鏗鏘有力地在地板上彈跳。
「變態!」
朝空搖杏的話,換來瀧光尚子的犀利一瞥,桃紅色的唇瓣勾勒出危險的弧度。
「我不行的話,就讓江源同學來。」
「......」
「哈哈,你沉默啦。」
難以言喻的羞恥在朝空搖杏的內心深處灼燒,如同冒着蒸騰的水汽,全身的毛孔都在盡力舒散熱氣。
「沒有!我、我只是——!」
朝空搖杏急的望向江源慎,聲音聽上去有點慌張。
結果他只是在笑,弄的她更急了。
「嘻嘻,朝空你好色喔。」
瀧光尚子輕盈的話語和率性而為的聊天,着實讓朝空搖杏有些招架不來。
丟下這句話,她就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笑着說:「我去年的和服今年穿不下了,給搖杏穿剛剛好。」
清水健發出純真無邪的笑聲:「瀧光同學,你這是何等的挑釁。」
「清水你說什麼?。」朝空搖杏皮笑肉不笑。
「沒、沒有......我什麼都沒說。」清水健沒兩下就豎白旗投降。
風撥弄窗簾,翻飛而起,露出窗外潔白無瑕的積雲。
「都安靜,今天就我們班最吵!我們相處這麼久了能不能也給我點面子?」
船見明里一進來就用教科書拍打着門,不復往日的那張溫和小臉。
班級門的表面鑲嵌着一層薄鐵皮,發出的聲音就像令人魂飛魄散的怪叫,將班上的雜音一口吞掉。
鐵皮發出微微的震顫回音,宛如在將亂七八糟的聲音咀嚼下胃。
班上的學生都老老實實地回到原位。
「不要把心思全部放在祭典上,考試也要注意......」
船見明里一進來便開始敦敦教導,江源慎一開始有注意聽,但回過神來,手心白潔的橡皮上已滿是小煤球。
◇
一下課的教室里,書本和衣物摩擦的聲音、你推我嚷的聲音、踏向地板的聲音。
隔壁班就有幾名女生跑過來,在門口喊朝空搖杏的名字。
朝空搖杏立刻響應,麥色的額頭上,劉海嘩啦啦地搖曳着。
她就像一個孜孜不倦的精靈,噙着各色花朵四處擺翅飄蕩。
「江源,你跟我來一趟辦公室。」船見明里在講台上對着江源慎說。
江源慎起身跟上,望着船見明里的背影,稍作思考自己沒有做什麼壞事。
——難道伊藤學長把自己踢他襠部這件事告發了?
「江源,和東京相比你在這裏學習還習慣嗎?」走在前方的船見明里忽然說道。
「嗯,比東京輕鬆不少。」
「那就好,但我也不希望你因此懈怠,你在東京的學習成績都非常不錯,如果回到知鳥島變得一塌糊塗,我們這些做老師的只會感到難過。」
船見明里緊緊抱着教科書,走在後面的江源慎甚至看不見她的雙臂。
「不會,對我來說哪裏都是一樣的。」
就在兩人即將走到辦公室門前時,聽見了少女蠻橫無理的聲音。
「我的轉學手續哪裏有問題?難道東京的學籍就不能轉到這裏?我之前做的都是無用功?」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的手續完全沒問題,我只是在提醒你。」
「我人都在這裏了你提醒我做什麼!難道你在瞧不起我?」
走進辦公室,江源慎一眼便看見了最為奪目的存在。
黑裙少女有着飽滿的臥蠶,烏黑柔亮的黑色長髮,哪怕坐在椅子上,腰肢都伸地直挺挺的。
她腰肢纖細,胸部飽滿,裙下包裹着雙腿的,是布料質感極好的黑絲褲襪。
然而此時的她,白皙的雙手抓住椅子邊沿,光潤的淡粉色嘴唇撇向一邊,似乎在生氣,周圍好像瀰漫着只要一點就炸的空氣。
江源慎情不自禁地凝視着她的側臉,能看見她櫻紅的耳垂。
「校長,江源來了。」船見明里對着坐在少女對面的中年男子說。
一聽見江源的姓,那少女立刻轉過頭。
輕輕拂過的髮絲,在室內光線的照耀下顯得鉛灰透明,那張小臉比起靜海深月的靜謐,更耀眼的是如同玫瑰的艷麗和張揚。
當她發現眼前的人就是江源慎時,嘴角自然而然地揚起微笑。
「喂,江源慎。」
「啊?」
江源慎愣在原地。
少女的身體微微前俯,手肘抵住桌面托着側臉,眼瞳如貓瞳般色彩淡淡:
「你在這裏做什麼?東京不好待了回家放羊?我可看過了,知鳥島可沒有那麼多嫩草給羊吃。」
洋裙覆在她勻稱的雙腿上,線條優雅,臉上滿是想要嘲弄他的樂趣。
在窗外,海洋閃耀着柔和的光芒,天空中掠過數隻白鷗。
「......你在這裏做什麼?」江源慎整個人呆住了。
黑澤憐愛,是東京某家集團的大小姐,生來富貴,是自己曾經在東京上學時的同班同學。
她的母親據說是個強勢的事業女,父親不僅是小說家還是國內輕小說巨頭「田園社」的社長。
「當然是來拿我的筆,你知道我的那把筆價值多少錢嗎?」
江源慎忍不住咧了咧嘴,苦笑道:「......七千?」
「七千?」黑澤憐愛黑曜石般的雙眸直勾勾地盯着他,雙手抱臂冷笑說,「你是腦子有問題嗎?這把筆外面都已經絕版了,而且過了這些年,外面市場預估要二十萬。」
「這麼貴?」江源慎微微睜大眼睛,果然貧窮限制了他的想像。
「不怪你,像你這種普通人對這類物品沒有概念。」黑澤憐愛理所當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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