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麼一看,就穩妥多了!」
常人不注意看的話,真不知道李長源這手上拿的是一柄劍。純純一燒火棍的樣,已然包成這副鬼樣,再掛腰間多少看着有些彆扭,思來想去,這劍以後就挎在後背上。
系上布條繩一圈,斜掛在後背,只要右手抬起往後背上肩頭一伸,便可觸到劍鞘,順手,也方便。
『就這樣啦。』
下樓之後,李長源出門逛了一圈,但沒有提前去張文亮之前說的地方。那裏要出村鎮,距離還是有些遠的,且那裏沒有什麼人煙,李長源覺得去到那裏也沒什麼好玩的,不如就在附近的街市逛。
時間過得很快,晃眼間便是夜晚。
回到客棧一樓吃完晚飯,再收衣服上樓整理好房間,鎖門下樓,走出客棧——
走,去找張文亮那個鱉孫兒單挑!
朝着西邊走出下村,見到一片田野,抬頭觀望,發覺今晚的月兒還挺圓的,月光揮灑在地面上的亮白,顯得周圍空曠的田野間的光線不是很暗。
肉眼還是能夠看清個大概的,走出村鎮之後,再前行一段路,左右沒有房屋,李長源左右觀望一陣,發現左手旁的方向不遠處,有一片不太密集的樹林。反觀右邊還是一大片平坦的農田,肯定不是那裏。
『張文亮說的就是那片樹林了吧。』
李長源轉向走去,這路程大概有五里地那麼遠,走了有一個時辰之久。
初入林間,晚風拂過,惹得幾片樹葉落下,稍有這麼一點兒動靜,莫名讓李長源有些受驚。目光立刻掃過去,才發覺是落葉,呼一口氣,心裏自我安慰道:
『唔可能是緊張了?不,我怎麼可能緊張,張文亮那種人,肯定是花架子一個,居然敢看不起我,看我兩下給他打趴。』
走進樹林之後,裏面的光線明顯暗了許多,這林間雖然樹木稀疏,但每一棵樹都很粗壯,相隔甚遠,丈量着每每樹木間足有五六米的距離。可抬頭一看,茂盛的樹葉,將月光遮蔽,僅有幾絲白月光是從茂盛樹葉縫間透射下來。
低頭看到那一縷縷的月光映射在地,地面上每走一步,踩踏出的聲響,都是枯葉踏碎的聲音。
這聲響,讓李長源想到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再往裏走、走到深處,回望身後與四周,已然見不到進來時的空曠,周圍都是大樹林立,落葉紛然不止。
「來了?」
前面不到百米處,響起一個聲音,是張文亮。
李長源大喊回應着:
「來了!你人呢?」
咔、咔、咔、咔、
一步一響,枯葉一踏一碎,聽着腳步聲緩緩走近,張文亮的身形也漸漸出現在李長源的視野中。由無顯有,由暗至明。
走到跟前,張文亮習慣性假笑:
「我可等了你好久。」
「切,誰稀罕。」
「好了,廢話不多說,拔劍吧。」
張文亮說完,一手攬於後背腰間,一手紙扇開屏、抵於胸前遮掩半面。
xing的一聲,李長源從後背拔出劍,但片刻之後,手掌間隔着布條握劍柄的感覺讓他好不習慣,遂而喊道:
「等等!」
「」
昏暗中,張文亮看到,這李長源在那兒快速解着劍柄上的布帶。
很快,李長源又喝了一聲:
「好了,開始吧!」
「小友儘管出招就是。」
李長源得意一笑:
「呵,那你可要小心了!」
李長源自認為自己的出招很帥,也很有殺傷力,而在張文亮的眼中,這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拿着一拿普通的劍,僅是氣勢洶洶的朝自己衝來,劍鋒筆直,意向刺敵胸口,
簡單、一眼看破的單調。
「哈!——」
李長源還為了給自己壯膽,一邊大喊着一邊朝張文亮衝來,手中之劍架起,筆直朝着張文亮身上刺來,看似完全像是小孩子打架。不出所料,張文亮小小動作,一個側身輕而易舉地閃了過去。
接而,沒有刺中的李長源一股子勁衝過頭,馬上轉回身,雙手、單手相互交替着揮砍,時而橫着砍,時而豎着劈。
張文亮應對後面的招式,沒有閃躲,而是將手中紙扇收束成條,用扇尖點撥揮來的劍刃。每一次揮來時,扇尖都精準地敲擊在劍身一側的凹槽平面上。
而李長源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每一次揮砍,都沒有砍中,是因為張文亮讓劍招揮出至半道時,悄然去敲擊,致使揮砍軌跡偏離。
『嘶怎!麼!砍!不!中!?』
李長源一邊出招,一邊在心裏頭納悶着,是光線太暗,同時也有速度的因素,李長源這時已經是盡最大力氣、用最快的速度去揮劍,這種揮劍速度,李長源自己都看不清,他可是自認為很快很快的那種了!
紙扇的外鞘,是木製的,用木去敲擊鋼鐵,通常大力的情況下,是會發出些聲響,但只要輕輕地、從一開始接觸時,由輕而落,再立即發力撥動,是絕不會有半點兒聲響。
於是乎,李長源眼中能看清的,只有眼前這張文亮單手應敵,一臉輕鬆。
橫砍——
扇尖滑到劍刃一側,再下壓而去,橫砍又莫名其妙的變成了豎劈。
豎劈——
張文亮執扇的小臂揮動,李長源明顯是感覺到手中的劍碰到了什麼東西,但還是能繼續劈下去。但是,豎劈落下去的軌跡卻莫名變得不可控,每次都沒有劈中張文亮,而是從張文亮身旁一側斜着劃了下去。
三招、十招、五十招、百招!
三百招!
五百招!
就這樣,李長源愣頭青一般,足足揮舞了近兩個時辰,但一次都沒砍中過。別說砍中了,連張文亮的一點兒衣角邊都擦不着。
「呼——、哈——、呼——、哈——、不打啦、不打啦!我、我歇會兒,等會兒再打。」
李長源累得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手中的劍都拿不穩了,看上去是真的累得不行。看他大口喘氣的樣,張文亮也沒有強行要求繼續,讓其休息會兒也好。
半晌過後,後知後覺的李長源發現前頭沒有動靜,抬眼一看,張文亮還站着一動不動,李長源一把抹着額頭上的汗,好奇問道:
「誒?你不累嗎,打了都快兩個時辰了,光是站着也該腳酸了吧。」
「無妨,不是很累,等你歇息好,我們繼續。」
「為什麼啊,你咋不會累的啊!?」
李長源抱怨道,昏暗林間,張文亮微聲呵笑聲竟讓李長源不自覺地頭皮發麻:
「呵呵呵,想知道為什麼?」
「你、你說。」
張文亮仰頭,一縷月光透過葉隙照在臉上,目光透過樹葉間,窺望天上明月。片刻後,張文亮好似故作神秘:
「一個字。」
李長源眉心凝得生疼:
「啥?」
「弱。」
「我!你再說?!」
張文亮有意挑逗一般,低頭將目光看回李長源,手中摺扇微微搖動:
「弱。」
「靠,今晚不把你干趴下,我就不回去睡覺了,繼續!」
火氣上頭的李長源立刻起身,額頭上冒的汗還沒停,架着兩條酸疼的腿,又站起身來。
「看招!」
喝一聲,李長源揚起劍,又是一通自我沉浸的招式。
接下來的出招,李長源明顯有些吃力,揮砍用力過度之後,張文亮用扇尖別開一招,李長源偶爾會把劍砍到張文亮身旁不遠處的大樹樹幹上。把劍從樹幹上拔下來,又是一份力。
「呼、哈、哈——」
不到一個時辰,李長源甩手撒劍、徹底一個大字形躺在枯葉成堆的地面上。
眼神瞄了張文亮一下,李長源幽怨說着:
「你是不是人啊,哈、呼足足兩個半時辰了,還、還不倒!」
「方才,可看清了?」
「呼、呼,看、看是看清了幾次,你夠牛,用扇子抵我的招。」
「怎麼樣,現在該承認了吧。」
「承認、承認什麼啊?」
張文亮笑笑:
「弱。」
「哈,靠!你你小子!我!」
本想再起身,但腿腳與雙手酸痛,再起不能。現在,也就只能上嘴皮子功夫了:
「靠!你等着,今晚干不過你,明晚繼續!」
「好。」
張文亮仰頭,透過葉間,已然窺不見天上明月,自覺不久便要破曉,低頭跟李長源說了聲,轉身離開:
「今晚就這樣了,明晚,還在這裏,記得早些來。」
「切!」
自張文亮離去之後,獨留李長源在地上躺了好久,
好久好久。
太累了,回想自己從南坑城出逃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累,雖然那次是生死存亡,但也不像今晚一樣,純粹把自己累個半死。
想想,張文亮怎麼會那麼厲害,自己足足揮劍上千道,沒有一次能砍中他的,該開始還想着收斂一點,至少收些力道,到後面全力去揮,結果依然沒有一點改變。
『他很奇怪,但他也很強,是我以貌取人了,唔,感覺在南坑城的時候,很多人都很怕他,都很尊敬地叫他張公子,張文亮是個什麼樣的人』
想着想着,恍惚間便睡了過去。
眼眸上蓋過了一片樹葉,弄得李長源有些癢,抬手去把臉上的落葉掃開,本意想着繼續睡會兒,一個翻身,壓碎乾枯爛葉的聲響把自己驚醒。
猛然撐手坐起身,大驚:
「靠!我一晚上沒回去!」
後背一陣濕黏,抬起袖間聞了聞,儘是些黑土與爛葉酸澀的霉味。掃視身旁,看到劍還在,就放心多了。把劍收起來,起身後立刻往回趕,待李長源回到客棧的時候,已是正午。
昨晚累到力竭,又在林間睡了一晚,雙腿走路還顯得巍巍顫顫,李長源提着桶去客棧後院洗澡,甚有今晚乾脆就不去了的想法。
思前想後,自己給自己做思想工作:
『不行不行,不把他干趴不給他來上一劍,我睡不好覺。』
不知不覺中,李長源也有了奮鬥的目標。
臨近傍晚,長煙落日,李長源動身出了客棧。
如約去到老地方,想不到,張文亮早就居坐於此。不知張文亮從哪兒弄來的一塊石板,墊在地面上,然後盤腿端坐在石板上,他合着眼,窸窣落葉聲中聽見了腳步,緩緩說道:
「今日挺早。」
李長源上前走到十步之內,拔劍,赫然宣之:
「少廢話,開打!」
喝聲一落,李長源旋劍於身後,徑直朝張文亮衝來。明顯就是看張文亮還未來得及起身,要打他個措手不及!
但始料未及的是,任憑張文亮坐着不動,抬手左右間,亦可把李長源的招呼盡數攔了出去。現在可不是晚上,李長源有意將速度放慢了一些,這下,所有招架的動作,李長源看得清清楚楚!
但不知為何,一開始看清的印象,讓李長源覺得張文亮動作有些彆扭,說不上來的彆扭,明明無法只手做到的動作,張文亮的胳膊卻能扭過去。
擋過二三十招,李長源退半步停手,等張文亮站起身來,揮劍道:
「現在,讓我看看你昨晚是怎麼做到的。」
「不過是些小打小鬧。」
「看招!」
李長源這次用出了同於昨晚揮劍的速度,夕陽餘暉映照進樹林間,目及之下尚可清楚,形跡可循——
全部!
鐺、鐺、鐺、鐺、
全部都被擋了去,每一次出招都被張文亮用扇尖抵開,半道錯位!
並不是不信邪,李長源在試探、在確認一種東西
就這樣,似是毫無章法地胡亂揮砍近半個時辰,李長源忽然停手。
『果然,他懂劍!』
張文亮一時還好奇道:
「嗯?怎麼停了。」
李長源壞笑一聲:
「呵,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來,我好像還會一招,不知道你接不接得住。」
「出招便是。」
「好!那你,可要小心了——」
說着的同時,李長源又往後退去三四步,立定之後,拿出劍鞘將外圍的布帶全部解開。好一通操作完,腳跟前的地面上一堆布條,左手緊抓住劍鞘,右手卻緩緩將劍收入鞘中。
張文亮似乎猜到了。
只見李長源雙目緩緩合上,開始屏氣凝神,不再聲響。
見此狀,張文亮嘴角微微一笑,他不打擾,想看看李長源到了何種地步。
片息過後,李長源周身漸起微風,旋繞不散,漸而騰起。腳邊落葉,開始層層疊疊般隨着風卷揚起,而李長源立定未動,閉目不睜,他在幹什麼?
『他在激發劍意。』
張文亮很欣慰能看到李長源這般變化,劍修能領悟劍意的,百里無一,而能僅憑自己去領悟出劍意的,更是萬中無一。
且看這輕風龍捲,這道劍意,竟與師父有那麼幾分相似。
「!!!」
還未察覺到下一個瞬間發生了什麼,猛然間,張文亮睜大了雙眼,才注意到,李長源他,已經出招了——
張文亮靠着自我意識,被動的抵過了李長源迸發出的劍意。
也是後知後覺的才發現,張文亮自己耳畔邊的髮絲,斷了一小截。
「好,很好。」
張文亮讚許道。
李長源聞聲睜眼,眼前卻沒有看見自己想要的場景,還以為張文亮已經趴在地上了呢!啊啊啊啊啊,為什麼啊,這人怎麼這麼強,離譜啊!!
眼見李長源還一副皺着眉頭的模樣,張文亮笑了起來:
「哈哈,怎地,若是不服,你接我一劍試試?」
「呵,試試就試試,劍意,我也會!」
張文亮面上掛笑,抬手探出,示意李長源將古淵遞來。李長源將劍帶鞘一同丟出,張文亮接住之後,試問道:
「方才,你施展劍意之時,劍可曾出鞘?」
「嗯,出鞘了,是不是速度太快你沒看清啊?」
「倒也不是,只是確認一番,讓你知道差距。」
李長源歪拉着嘴,聳聳肩膀:
「能有什麼差距。」
「看好了,這一劍,才是真正的劍意。」
夜幕悄然降臨,此話出口之時,已是夜晚時分,林中光線暗淡,而話音剛落,只見張文亮只手旋劍一周,另一手將劍從鞘中拔出,好似吸光了天上皎白明月——
銀白的光芒在那麼一瞬間,讓李長源不止是雙目、就連雙耳和其他感官,都陷入瞬間的空鳴!
虛無、空洞、縹緲!
那一瞬間,仿佛自己離開了這個世界,已到另一個不存在的地方。
再回過神來,李長源發現自己還在原地,方才是愣了一下?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定睛看張文亮,只見他是拔劍出鞘了,隨後揚起一陣微風,從張文亮的身前,輕拂到李長源的臉上。
這麼一陣微風
『也比不上我剛才施展劍意時出現的龍捲啊,這種程度的風浪不對』
察覺到什麼的李長源,並不是因為他想明白了。
而是因為,他看到了眼前場景的變化——
這翻天覆地的變化——
十里叢林,百棵蒼木,一劍之間——
迎微風
全部轟然倒塌!!!
嘩——嘭、嘭、嘭——轟隆——
盡數,只留半腰高的木樁,面上輕拂的風兒,吹動了第一棵樹,一發牽動,全盤落明。月光,清澈而乾淨,倒塌掀起的陣陣風塵,不斷擊打着認知麻木的李長源。
怎麼去相信呢。
這是夢?
一劍,斷十里蒼木!
怎麼做到的!?
張文亮只是笑笑,收劍入鞘之後,緩緩走近李長源跟前,將劍交還於李長源手中。反應過來的李長源,已然不覺得自己實力強勁,張文亮看出他丟了自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頭:
「清風扶搖斬白玉,浪劍揚塵盡少年。」
隨後一句,跨步離走,再迎回昨日那個氣宇昂揚的李長源:
「小友,路且長,莫折腰,回去歇息,明晚繼續,待明晚,我教你真正的劍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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