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沒有熬夜,去往鎮外又回來只過了兩個時辰。
回到客棧之後,李長源梳洗乾淨,早早地躺到了床上。正想着早點兒睡覺、讓時間快點兒度過的時候,才合眼,想起一些問題:
『張文亮也不在這家客棧,難不成是住在其他地方?』
『他身上有沒有錢啊,一個人住的話,會不會吃不飽、餓肚子?』
『他真的好厲害,那是什麼境界,劍修原來可以這麼猛』
想着想着,漸漸入了夢鄉。
張文亮自然是露宿田間林野,何需找尋客棧。
修行者有一特性,其修煉一事,本就逆天而行,境界愈為高深,愈是知道平常人的脆弱。群聚取暖、生火做飯,還有建房添瓦的事情,到了張文亮的這種境界,已然牽扯不上任何關係。
這一片的靈氣依舊稀薄,張文亮盤坐在林外湖泊邊,靜靜冥想着,用心法汲取周圍的靈氣。
修煉,偶爾有空,最近每天晚上都會如此。
深夜時,身旁偶爾有蚊蟲掠過,多數都在接近張文亮的時候,被張文亮周身集結起的濃郁靈力灌得酣醉落地。昨夜也是,今夜也是,過了些時候周圍一些小動物會跑來,到張文亮的身旁瞻望。
它們是天地間最純粹的生靈,對靈氣的感知也特別敏感。張文亮在聚靈修煉的同時,這些生靈也能前來沾沾,小分一杯羹。
夜幕之上,星河璀璨,月光皎潔。
耳畔,蛐蛐擦翅作響,迎着夜風高歌,唱了一整晚。
天明之後,原地只留一塊石板,不見張文亮去了何處。
上村黃道坡,茅草屋一帶,小村口前走來一位書生。張文亮雙手挽在背後,指間慢慢轉着扇子,走進村口,一眼便看見了之前厚米所說的場景。
『大概就是這裏了。』
泥土小路,兩邊沒有多少綠植,被鋤乾淨的黃土地面上兩兩相隔五六米便有一間圓筒形的茅草屋,茅草屋的屋頂,好似浪客們常戴的斗笠。
這兒,只是上村的一角地處,過了這兒再往裏頭走,過去的街市會比這裏的環境熱鬧得多。
但張文亮就是有事才來到這兒的。
就近找了間茅草屋,圓筒形的屋子牆面,用大塊的黃土磚堆砌而成,頗與之前在村外所見的那個圓環角斗場相似。伸手在單扇木門上敲了兩下,咚咚響起,屋內等了片刻也沒有動靜。
但明明感知到了屋內有人。
為何不來開門,卻要故作屋內無人?
「小生忽然登門拜訪,可叫不合時宜?」
張文亮故意說得有些大聲,不止是跟前這間茅草屋裏的人聽見了,周圍不遠處的屋子裏的人也都有聽見。但許久之後,屋門未開,依舊沒任何人從屋子裏出來。
好好說話不管用,看來,只能動手了。
張文亮只得伸出扇子,身前斜下劃了一道,看似輕鬆一個動作,感覺不算很快的動作,卻難以用肉眼看清蹤跡。
抬手間,晃眼的一道手勢殘影。
揮一揮衣袖,用扇尖輕輕抵住門扉一推,木門瞬間斷成兩截,啪嗒兩聲,洞門大開。而屋內,一個婦人、左右兩旁緊緊摟着兩個目測十多歲的孩子,驚恐地看着門前的張文亮。
三個人,黑黃的膚色,他們也是荒原人。
但厚米沒有在這裏。
「我來找個人,你們知道厚米在哪裏嗎?」
張文亮微微彎身,面帶微笑,顯得很客氣的問道。
由於屋子牆面上沒有開小孔,連透風的窗戶都沒有,所以即使是白天,屋內的光線依舊很昏暗。張文亮眯成一條線的雙眼,依然能把屋子裏的場景看得很清楚。
那婦人先是驚恐一陣,緊盯着張文亮,待張文亮客氣地問話之後,她愣了片刻,聲微氣弱地反問起:
「你是誰,找他幹嘛?」
說自己跟厚米是好朋友這種理由肯定是不行的,這些人根本不會相信。這些荒原人,若不是當初被流放出去的那一批,而是屬於那些流放者的後代的話,他們骨子裏就會有一種天生的自卑感。
張文亮頓了頓,回應道:
「厚米收了我的報酬,要替我做事,今日我有空,特地來看看情況,問問他事情做得怎麼樣。」
這麼一說,在他們聽來,就會覺得『合理』、『順耳』的多了。
婦人也沒有過多猶豫和思考,馬上便回答了張文亮:
「他昨晚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去做什麼了?」
「不知道,應該是為您辦事去了。」
張文亮有注意到一點小細節,這個婦人的稱呼,從一開始的『你』變成了『您』,是敬畏,還是因為恐懼?
張文亮誇張的笑了笑:
「你怕我嗎?」
「不怕。」
嘴上說着不怕,但回答之後,立刻將身旁的孩子摟得更緊。看樣子,是敬畏的態度。張文亮看破不說破,緊接着問起其他事情:
「為何你們都閉門不出,發生什麼事情了?」
「」
「不方便說嗎?」
婦人閉口不談。
張文亮也不好繼續追問,只好起身離開。來了一趟沒有見着人,有些心情不好,下次再來肯定會好好問一下,這個厚米到底在搞什么小動作。
回到下村,張文亮去閒逛了一番。
時間很快到了下午,這次,李長源來得更早,太陽還未落山,突兀的一堆樹樁子堆里,李長源與張文亮會面。
「這」
看着周圍的景象,李長源覺得少了點兒啥,明明昨晚這裏一大片樹木倒塌,但現在,這裏只有樹樁子,被張文亮砍倒的那些樹,卻不知去向。
張文亮解釋道:
「今日清晨,一個樵夫經過此地,去到上村那裏招呼一伙人來,將這裏的木材全部搬走了。」
好傢夥,白嫖!
李長源拉回話題,說道:
「那現在就開始吧,你要教我什麼劍招?」
張文亮微微一笑:
「學之前,我要問你幾個問題。」
「切,真會賣關子,問吧!」
「為何揮劍。」
第一問,就把李長源給問住了,說實話,李長源還真沒想過,自己為什麼揮劍,為了贏?為了變強?
不是,如果只是為了變強,去成為單純的武修,這樣學到的本事更實在。
不、也不對,眼前就有一個非常厲害的劍修,與其去漫無目的地找武修功法,不如就學當下能學到的劍招,這樣更能實實在在的變強。
「為了變強!」
聽到這個回答,張文亮卻是一副失望的神情,他搖搖頭,默不作聲。
咋地,不滿意?
李長源辯解:
「學劍不是為了變強,難道是為了好看啊,我說的回答有什麼問題。」
「小友,為何揮劍?」
張文亮又問了一遍。
李長源不敢隨口回答了,當張文亮再問,臉上的表情已然失去微笑,張文亮冷眼看着他,李長源開始冷靜下來。
李長源陷入了沉思。
『練劍難道不是為了變強?不應該啊,我當初在鐵牛宗的時候,那倆禿瓢就跟我說過,學拳法就是為了變強,為了以後出去不會被人欺負,還有行走江湖的行俠仗義』
李長源開始懷疑自己以前的那些日子,從小就在鐵牛宗里長大,到現在才回來外面混,見識的少,並不懂江湖上到某些道理。
變強,難道不是修行之人的追求麼?
看李長源站在原地杵了半天,張文亮緩緩說起自己以前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前,在丘晉大陸上的各方勢力還未穩定的時候,這片大陸上沒有現在所謂的朝廷,有的,只是這各個山頭上群聚而起的宗門。他們都是些意氣風發的少年,有着共同的目標,他們都會自稱江湖人士,說着自己是哪門哪派,時常會約定日子,在某個時間段、某個地點,進行友好的交流。
但後來,日子一長,有人的實力達到了瓶頸,也有人開始頓悟,人與人之間的差距,開始逐漸拉開。後來有人發現,同門之中,或是其他宗門之中,有人的實力,已然遠遠超過了同門數十人、數百人。
江湖裏的水,因為人心的貪慾開始變得渾濁不堪,有人不再保持和平,初心未變,他們也說,行走江湖中,為了修煉,目的就是變強,最後為了變強,殘害他人、荼毒世間。
境界的上限因為歲月不斷被拉高,從一開始的人人鐵骨境、玄境,到後來的突破境界之後,有了武修的熾息境、道修的地境,每個境界的實力想要攀升一截,所需的資源就會成倍的增長。
人心執念牽動的欲望,讓不少人的手染上污垢,江湖之上,逐漸讓腥風血雨成為常態。
我的宗門,也被殃及其中,後來我才發覺,並不是只有變強,才能真正滿足自我。
變強不該是目的,
變強,只能是過程。
小友,問問自己,為何而揮劍,為何而變強?」
李長源頓悟了一些,想到了一些東西,以前在鐵牛宗里練拳的時候,師兄們常說,等自己變厲害了,就出去闖蕩一番,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現在的自己已經出來,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多厲害,去到南坑城一陣摸爬滾打,被人算計,出逃之時還險些丟了小命。
若是說,學習劍招,變強,只是為了自己不會死,會不會沒有抱負?
「我不知道。」
李長源說着心裏話:
「我想不明白,我想學劍,就是想變強,這就是我的想法,之前在那片樹林裏,我被五個黑衣人追殺,差點死掉,自那之後我就深感自己實力不足。一開始我是想着出來闖蕩,見識世間各種新鮮事物,後來才發現,這裏的好人也有,壞人也多,不但要有實力,還要有心眼。
這段時間感覺自己好累,處處防着別人,感覺一個不留神就要被坑。」
「哈哈哈哈~」
張文亮大笑起來,聽李長源這麼一番解釋,更像是聽了一個小孩的牢騷。這讓張文亮想到以前小時候的自己,以前的自己在宗門裏混日子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境。
「小友,以後的江湖定會有你一席之地,至於江湖上的道義,需要你自己慢慢體會,我可以傳你劍訣,但不能白學。」
「哦?~」
李長源頓時喜上眉梢,好奇問道:
「是不是要錢?我身上正好帶了錢!」
張文亮笑着搖了搖頭:
「非也,我問你,你可有師父?」
「師父沒有,不知道在鐵牛宗里的那倆禿瓢算不算,不過他們兩人一起連我都打不過,要他們當我師父,估計他們也不敢。」
「小友,我來做你師父,你看如何?」
「啊?」
雖說李長源隱隱猜到了,但真聽張文亮說出來,李長源還是嚇了一跳:
「好哇,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想當我師父!」
張文亮張開紙扇輕拂了幾下,中和的說着:
「不用在意,你若真想學,我定會將我宗門內的劍訣、心法等盡數傳授給你,人前,我們依舊兄弟相稱。」
「哦,這還差不多。」
張文亮笑道:
「時候不早了。」
餘暉一抹,李長源雙手抱拳,朝張文亮鞠躬:
「徒兒李長源,拜見師父。」
「起身。」
行禮過後,張文亮沒有着急傳授劍訣,而是先給李長源說起自己宗門的事情:
「徒兒,為師的事情,會事無巨細的告知於你,切記,不可外傳。」
「哦。」
感覺從這段話開始,張文亮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微笑也沒有,嘴角看不到弧度,滿目的憂愁,不知張文亮的過往與出身,李長源安靜的聽着。
「為師並非中原人,自然不是這丘晉大陸上的人,我出生於大陸之外的某個荒野之地。年幼之時,因為修行的天賦,被路過的修士相中,被帶回了那位修士的宗門。
我的宗門名叫『隕仙門』,在兩千年前的丘晉大陸上,是頂尖一類的大宗門,但宗主喜歡低調,江湖上,宗門名聲不顯,只有來拜訪過的江湖人士才知道隕仙門的實力。
那些曾拜訪過山門的人,都與宗主約定,於江湖上,不得提起隕仙門的事情,一絲相關都不行。
就這樣,我們的宗門,漸漸隱退出眾人的視野。」
『兩千年前』
聽到這個詞,李長源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等到張文亮停頓之後,李長源小聲問起:
「現在呢,師父的宗門還在嗎?」
「不知道呢~」
張文亮突然調皮的笑着回應,讓李長源有些不知所措。
張文亮說道:
「你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在委託當世各家宗門尋找我宗的蹤跡,遇到你之後,我也還在進行着。上次在南坑城離去一事,就是我外出問消息去了。」
「哦,原來是這樣。」
這麼一說,李長源終於明白張文亮的事情。
「呃,這麼久了還沒有找到啊,你的宗門沒在原來的地方嗎?」
張文亮回道:
「傻徒兒,你忘了現在的朝廷是怎麼來的了嗎?」
「哦,不好意思」
正是因為朝廷的出現,所有遠古時期明面上的大宗門都慘遭毒手,別說是十不存一,所有的遠古宗門都已不復存在。現在還在丘晉大陸上活躍的宗門,就算是最厲害的宗門,從建設之日至今,也不過兩百年的歷史。
且那些宗門的實力還在朝廷可控的範圍之中,朝廷里的人會時刻緊盯着江湖門派的一舉一動,稍有不可控的端倪出現,朝廷就會為其貼上一張『莫須有』的罪名,將其連根拔除!
「還有什麼想問的?」
張文亮說着,李長源回道:
「沒有了,師父,開始練劍吧!」
「嗯,今晚,為師將傳授你,隕仙門的基本心法:化雲決。」
「好的!」
張文亮與李長源對位,席地而坐,張文亮抬手,將掌心貼附在李長源的額頭上。催動靈力之後,張文亮將心法的內容輸送進李長源的腦海中,這一過程有些漫長,因為李長源的年紀還小,精神力薄弱,張文亮要小心翼翼的傳輸,不能一次性大量湧入,會對李長源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創傷。
夜晚寧靜,四下無人,師徒倆,在夜幕下盤坐一晚,直到天亮。
「怎麼樣,悟了幾成?」
李長源睜眼,高興的說道:
「全都悟啦,師父,這心法真厲害,我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可以用手抓住啦!~」
張文亮眉頭一皺:
「徒兒,現在不是扯皮的時候,老實說,你悟了多少。」
「沒有扯皮啊,我真的參悟完了,不信你看——」
說着,李長源抬手間,掌心抻開,手掌上方的空氣逐漸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凝實、成為小片的雲霧狀,這一小塊雲霧乃是集靈氣而成,達到肉眼可見的程度,就說明了這團靈氣,至少有尋常綠野林間普通靈氣十里左右的範圍。
而李長源現在使用出來的招式,是只有將心法完全悟透之後才能展現出的手段,也就是說,
『這小子,竟然真的悟透了,而且,竟然只用了一晚上的時間!』
張文亮震驚不已,當年自己宗門內最頂級的天才弟子,也要用半月有餘的時間,才能將這門基礎心法完全參透,眼下這小子,完全就是逆天一樣的存在。
「為師問你件事。」
「啊,啥事兒?」
「你說你來自鐵牛宗是吧,鐵牛宗的絕學是什麼,你何時學的,用了多久。」
李長源如實回答:
「絕學就是鐵牛拳呀,之前在南坑城武道會的比武擂台上不是展示過嗎,唔,那是我小時候五六歲學的,用了大概兩天的時間。」
張文亮回想起當時在觀眾席上看李長源使出的拳法,招式簡單,章法潦草,粗略感覺這鐵牛拳肯定連黃階下級的門檻都不夠,但能兩天學會一套拳法,也算是驚為天人了。
「你那宗門的拳法,看上去有些不入流。」
李長源嘿嘿傻笑道:
「嘿嘿,那是,我學完之後還幫忙補全了幾招,才讓鐵牛拳像個樣~」
『這小子什麼逆天的腦子,居然還會推演補全殘章?』
張文亮有着喜出望外,自己沒有看錯人,這回,是真撿到寶了。
「師父,這天都亮了,我們現在要不就回去睡覺吧?」
張文亮一時激動,高興的摁住李長源的肩膀,一臉假笑:
「怎麼能想着回去呢,還不是休息的時候,現在我就叫你一套隕仙門的劍訣,學完了才能回去睡覺。」
「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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