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琬琰所求之事,一直都只有一個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等寧何苦有所承諾,申無謂就吊梢着一雙桃花眼搶話,「他是他,我是我。」
三個字再加三個字,直接了當,便要打消李姑娘的痴心妄想。
然李琬琰並未理會他的冷言冷語,只看向昨日那被自己狠狠扇了一巴掌之人。
寧和苦緩緩起身,和煦一笑,「在下雖然不敢承諾姑娘別的,但有一樣,在下卻敢保證。」
李琬琰:「請講!」
「老無,你說你的原則是醫近不醫遠,醫民不醫官,對吧?」寧何苦問的卻是申無謂。
「你知道就好!」申無謂沒好氣的回。
寧何苦仍舊笑得和煦,「若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還有另外一個原則,便是你這個治病的原則,原則上它還會因地制宜,因勢利導而有所變化,對嗎?」
申無謂:「?」
李琬琰微蹙新月之眉:「你的意思是,醫怪治病救人的原則並非一成不變?」
「正是。」寧何苦肯定答。
「臭小子,老怪我的原則就是原則性的原則,豈能輕易說變就變的,做夢吧你!」申無謂在旁差一點就暴跳如雷。
「老無,變不變的,你自己也說不清楚吧?畢竟在今日之前,我可從來就不知道你竟還有這個原則性的原則。況且,若眼下有毒煞的行蹤,咱們便可省卻多少麻煩,儘快找到他,這對於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什麼所謂原則性的原則,就都不是個原則,你說對吧?」寧何苦湊近申無謂耳畔,如同繞口令一般密密低語。
申無謂:「」
寧何苦說得對,申無謂此前從來就沒有過,諸如「醫近不醫遠,醫民不醫官」的原則性的原則。
他的原則就是沒有原則,隨心喜好,無所無謂,故才得「醫怪」之稱。
如今,他之所以一口拒絕李琬琰,是因為此時此刻,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毒煞,又好不容易查出了後者處心積慮作惡之事。
故此,如今是一邊要為村民們的眼睛勉力一試,另一邊又要忙着去追尋毒煞的行蹤。
如此這般,忙忙碌碌,又哪還有心思和時間,去為那遠在千里之外的人看病呢!
所以,為了不給李琬琰一絲希望,也為了給自己省卻麻煩,他便臨場發揮,索性編了個原則出來打發人了事。
後來,他雖得知李姑娘竟然有毒煞的行蹤,但他申無謂可是出了名的怪脾氣,又豈會即刻就改變主意,自己打自己的臉呢?
反正,他有退路,有人兜底,他不愁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果不其然,他的退路寧何苦立馬就為他找了個好台階,他心中偷着樂,但表面卻還得要端着,矜持着。
見申無謂久久沉默不語,李琬琰便盈盈望向寧何苦。
不知怎的,此時的寧何苦雖然蒙着眼,但她卻好似能看見那黑巾下的一雙明眸,清幽深邃,流光四溢,有沉靜機敏,亦有晦澀難懂。
一句話可概括之:此人絕非泛泛之輩。
但是,她要的不過是一個台階,和一個可以跟着醫怪的藉口而已。
所以無論寧何苦是深澀難懂還是單純白痴,她皆毫不在乎。
「蘇兒,將畫給這位公子吧!」
李琬琰柔聲吩咐完後便垂目閉了閉眼。她有些心累,原本以為一出手便能解決的事情,卻生生地被醫怪繞了一大圈,還頗費了一些唇舌,最後卻還要那個小隨從來幫自己解圍。
首戰不利啊!
對了,還不知他姓甚名誰呢?自己就和他一拍即合了!
奇怪,自己平素可不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至少得先問問他是誰吧?
李琬琰心愿達成,卻有些恍惚。
那邊廂,寧何苦已經將畫平平鋪於桌面之上,轉身招呼申無謂:「老無,你幫我看看。」
申無謂雖然默認了寧何苦的行為,但卻還是端着不肯低頭,且硬挺着個脖子不聲不應。
寧何苦索性將他的身子給扳平過來,溫聲道:「李姑娘說了,將此畫借我隨便觀賞,然我卻沒辦法用眼一觀,便請大哥代為一觀。大哥之雙目便如同吾之雙目,爾一觀便等同於吾一觀,李姑娘聰慧正直,是不會誤會大哥您的,對吧?李姑娘!」
他繞口令一般的言語中,也不忘記夸李姑娘聰慧正直,便是先給其下了個套,將其給高高供起,這讓李姑娘好意思說半個「不」字嗎?能言而無信嗎?能說不讓申無謂一觀嗎?
「寧兄言之有理,您二人本就不分彼此,親如手足。大叔就快看吧,李姑娘是絕對不會有意見的。」
純粹呆萌的溫和禮也在一側附和幫腔,李琬琰只得輕輕頷首。
申無謂斜眼瞅着她點頭,立時兩隻眼睛流光四溢,雀躍瞥了寧何苦一眼,便將目光落在了那幅畫卷之上。
這是申無謂第一次看到這幅久聞大名的「巫醫圖。」
早在寧何苦告訴他之前,他就已經聽說過這幅畫卷的存在了。
兩年前,他在錦州落腳時,無意由一個郎中口中得知,李綽由飛紗村出來後,就曾去找這個郎中診治過眼睛。
李綽在飛紗村中時,明明眼睛感覺到很是不適,但到了錦州城中後,不適感卻又不藥而愈。
可他還是不放心,便前去找這位郎中看診。郎中看完,確切地告訴他雙目清明,再正常不過了,可他還是不信,又連續三日皆去看眼。
那郎中很是奇怪,細細相詢之下,方得知了飛紗村詭異之事。同時,他還看到了李綽在飛紗村作的數幅畫作。
而其中一幅,最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便是眼前的這幅「巫醫圖。」
最後,李綽反覆求診,確切得知自己的雙目平安無事後,方才離開錦州。
而那郎中也將此奇事記於心間,百思不得其解,得知大名鼎鼎的醫怪就在左近,便去誠心求教。
也因此,申無謂便得知了「巫醫圖」的由來,也得知了飛紗村的詭異事件。
而這,也是他幾次探訪飛紗村的最初原由。
畫中雪流蘇樹下,老巫醫坐於一簡易竹椅上,正低頭為身前一男子診其左腳。
那男子左膝蓋處紅腫變形,正疼得呲牙咧嘴,五官扭曲。
周圍還圍着四五個人,正在側耳傾聽,神情緊張。
由畫上看,應該是那男子的膝蓋骨脫了臼,巫醫正在幫其輕揉轉動,仿佛下一刻,便會趁其不備,「咔嚓」一聲,快速將那脫骨給接駁回去一般。
這幅畫之所以被人津津樂道,是因為畫中每一個細節都活靈活現,惟妙惟肖:巫醫輕揉卻蓄勢待發的力道身勢和動作,膝蓋骨脫臼處的紅脹變形,以及周圍人的身型神情,無一不令人如身臨其鏡,親眼目睹一般,緊張萬分。
最最奇特的一點就是,老巫醫雖然在幫其接骨,但目光卻偏向一側,且目中空洞無神,呈一片灰白之色。
其餘人的眼神皆是如此,雖睜着雙眼,但卻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皆是雙目失明之人。
唯有一人神情,與眾不同。
故此,申無謂將畫上的內容快速過了一遍後,便只將目光死死盯在這人身上。
此人站在人群最邊沿處,衣着和村民一般無二,但他削瘦的身姿,卻要高出眾人許多。
惹眼的不是他的身高,而是他的神情:雙目微閉,嘴角微斜,看似同情,實則詭異不屑。
眾人都是大睜着雙眼,只有他,是微閉着的。
李綽的畫技高明就高明在此處,將此人的表情刻畫得入木三分。
但當時,他卻不會為此人有如此表情而有所起疑。
一個患了失心瘋之人,面上露出任何表情神態,都是不足為奇的。
當然,如今這個人,這個表情暴露在申無謂眼下,又另當別論。
尤其是知道,此人就是假冒秦春嶺,在村中肆意行走的毒煞華夜郎之後,申無謂從他那微閉的眼睛裏,卻看見了如毒蛇一般的嗜血之光。
在李綽面前,他可以裝瘋賣傻,但卻必須要閉上雙眼,遮蓋住他那獨一無二的天生異瞳。
但凡他只要一睜眼,便會惹得正在臨摹的畫師懷疑。
申無謂的目光最後落在他的手中,那根淡金色的簡易木拐杖身上。
有一根簡易的木拐杖不足為奇,在山中隨處折下一根粗壯樹枝便可製成。
但他的拐杖奇就奇在,本身通體呈淡金之色,杖身上紋理清晰可見,且光滑細膩,像是天生而成之色。
見多識廣的申無謂只看兩三眼便一言蓋棺,「這是一根極其稀有罕見的金絲楠木。」
「金絲楠木?」溫和禮似應聲蟲般的,「在我家中,也有一套金絲楠木製成的屏風,此物色質紋理,都與其極為相似,沒錯,這就是金絲楠木。」
李琬琰很無語的刷了他一眼。
申無謂跟着亦冷冷瞥了他一眼,「書呆子可知,這金絲楠木之所以名貴稀有,是因為楠木本身質地堅韌,可防蛀防蟲,數百年不朽。其楠葉和根部皆可入藥治病救人,方能一木價值萬金
而且,金絲楠木還是咱大靖朝的宮中御用之物。那東都的大鳴宮殿,便是採伐此木建造而成,壯麗恢弘,舉世無雙。」
所以,溫和禮這是在無意間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若非宗室子弟的話,便是朝中重臣之家,由天家御賜,府中方可放置皇家御用之物。
待他明白了這層道理後,便漲紅了一張俊臉,訥訥退到一旁,黯然無光。
「所以呢?這人手中拿着一根簡易的金絲楠木拐杖,能說明什麼呢?」門口的小伍突兀又即時的發問,替主子解了尷尬之圍。
寧何苦看向李琬琰的方向,溫吞言:「這個問題,便要請教於李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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