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國師想說什麼?」相比於如今已經二十四歲的清風,禪霜十七歲的年紀,終究是稍顯稚嫩了一些,聲音也多有稚氣。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沒有當初清風初下山時聰穎,和對世俗紅塵本質堪破的悟性和隨性。
清風從小被養在山上,接觸的人也都是一些門內師兄弟們,再加上師父將其保護的特別好,按理說她本應該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小姑娘。
可誰讓她的悟性高呢,即便是觀察自然星相,便已看透了山下紅塵之間的生存之道。
所以對於朝堂之上的爭鬥,還有被利用以及被甩黑鍋,她都能坦然處之,並表示理解。
禪霜則不同,她本就是養在紅塵當中,見識的自然也就是紅塵當中的種種,不過也得益於般若林將其養護的非常好,卻有一顆純善之心。
但,她自從被嚴嵩選中開始,般若林就開始培養她在朝堂之上的處事,處處告誡於她要小心謹慎,讓她對朝堂天然的有一種畏懼。
這點,她又不如清風了。
清風下山時,可以說整個龍虎山上下,沒有一個人囑咐她下山以後該怎麼做,唯一的叮囑就一句話,聽嚴閣老的安排。
如此種種對比下來,一個天性自然,一個循規蹈矩,處處規範。
相比起來,自然多有不如了。
因此,被清風這當面一冤枉,語氣中難免多了些情緒。
清風和禪霜二人之間的對話,以及二人之間不同的情緒流露和表達,自然被在場一眾老狐狸所看在眼裏。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禪霜不如清風!
靈田小院中,嘉靖手中的剪刀微微一頓,瞥了一旁的本命上,清風看向禪霜那像是看到什麼好玩的東西一樣的眼神,不由微微搖頭。
沒想到好好的,把當初單純的小丫頭,給養成了鹹魚性格不說還腹黑了起來。
「只是覺得你佛門教義,有問題,」這時,清風脆聲而篤定的聲音再次響起,說話間她還認真的點了點頭,轉身看向禪霜,「大問題!」
「教義怎麼有問題了?」聽到清風拿佛門的教義說話,禪霜也不打算隱忍了。
今日,三教之爭鬧的凶,她一直通過身邊的小尼姑,跟外界般若林的師長們有聯繫。
起初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是現在看這朝堂之上的架勢,還有裕王殿下的問責之意,她也驚覺了過來,知道再不爭,佛門就要被陷害了。
佛門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若是自己這個代表佛門,立足於朝堂的國師不出面為自家爭取,那天下佛門,危矣!
「佛門講究因果報應、三世輪迴、天堂地獄,對嗎?」清風眨了眨眼道。
「不錯。」禪霜那一雙慈悲而明亮的眸子裏流露出一抹認真的神色。
她並不笨,自然能聽得出來清風這是要拿佛教的教義來跟自己爭論,指出佛門教義有問題。
如此一來也就證實了她先前在眾人面前所說的佛門教義有問題,所以才蠱惑人心。
壞女人!禪霜緊抿着嘴,認真的盯着清風。同時心中已經暗暗打定主意要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來對付這個壞女人!
看着她這一副模樣,清風嘴角彎了彎。
「那麼敢問禪霜國師,這些教義的根本是什麼?」說着,清風輕輕抬手,甩了甩道袍。
嗯,難怪皇上喜歡甩袖子呢,還是挺有感覺的嘛清風似乎是在禪霜面前,找到了自己身為上位者的樂趣所在。
一時間也不由得學着嘉靖,拿捏起了姿態。
「人死精神不滅,隨復受形。生時所行善惡,皆有報應。故所貴行善修道,以煉精神而不已,以至無為,而得為佛也。」禪霜小口微張,「神不滅,乃是佛之根本!」
「噢,」清風點了點頭,然後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道:「我記得此前張御史已經在儒家的立場,用我道家的性命自然主張,對你佛門的因果報應進行否定。」
「當時你也是認同的,不是嗎?」
「阿彌陀佛,」清風輕聲道了一聲佛號,微微搖頭,「佛道二教,對生死皆有不同教義,我佛門主張來世今生,道家主張性命自然。」
「國師被皇上賜予清風玄靈守真慧悟真人之尊號,難道也悟不出其中道理嗎?」
「性命自然之說,」禪霜略顯稚嫩的聲音平緩的響起,「道家認為性命之數乃是天定,而我佛門困苦形神,修今生,祈求下黃泉後來生福報是一種管中窺物的狹隘之說」
說着,禪霜深吸一口氣,道:「可道家將一切歸咎於自然命數,難道不也是狹隘之說?」
「可有人得見輪迴?」
「可又有人,知曉天定命數?」
「修今生,乃是引人向善,求的是福報來生。修仙求長生,修的是打破天定命數。」
「各有教義,豈有一對一錯之論?」
一連兩個質問,禪霜看向滿屋子的眾人,語氣有些急促,聲音有些委屈。
不過她這一番修仙求長生,打破天命定數的言論,確實讓這滿屋子的修仙之人神色古怪。
這話要是這麼論起來的話,她說的倒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求輪迴來生,就是狹隘的管中窺物,那站在禪霜的視角來看,這世上也沒有修仙一說,那道門修仙求長生,求打破天命定數不也是狹隘?
一時間,眾人都不由將目光看向清風。
這一番言論若想要推翻的話,最簡單粗暴的那就是清風直接施展修仙者的手段。直接給這個小姑娘一點來自更高層次的震撼。
當然眾人也只是這麼想一想而已。
大明未來會步入仙朝,甚至就在嚴世蕃變法後不久,但在此之前,修仙對於整個大明來說依舊屬於絕密!
沒有皇上旨意,無人可以泄露!
即便這個人是深受恩寵的國師清風也不行。
清風自然也不會因為和禪霜的一番佛道爭論,就暴露修仙之事。
況且對於她來說,佛道之爭,口頭上便可爭得過眼前這個小女孩。
嗯,她也是天才來着!
「禪霜國師這一點說的倒是不錯。」清風微微頷首,沒有否認禪霜剛才的言論。
不過禪霜確實能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壞女人肯定還有後話。
「但是,方才禪霜國師也說了,佛門的根本是神不滅。」果然,跟着就聽清風繼續開口,眼神中有狡黠之色浮現,「可是,生必有死,形毖神散,猶春榮秋落,四時代換」
「既然生死如同四季更迭一般自然,那麼就無需在意,是否有他生別相?」
「阿彌陀佛,」禪霜聽完清風關於神不滅的說法搖頭,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佛號,微微搖頭道:「清風國師此言差矣。需知,若資形以造,隨形以滅,則以形為本,何妙以言?」
「禪霜國師此言差矣。」清風也跟着搖頭,「妙與不妙,不過是外物而已。」
「我們討論的是,佛門教義對百姓的影響,」說着,清風眸子裏,那一抹好玩的神色愈發的濃郁起來,「難道說佛門教義,只求玄妙,其他的可以不管不顧,神妙就行嗎?」
「噢,」說着清風語氣稍稍拉長,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難怪可以哄騙百姓。」
「江湖騙子,也是用靠着種種玄妙,神跡,來蠱惑人心呢。」
這話一出,幾乎就是坐實了之前清風的論調,佛門教義存在問題,哄騙了無知百姓,所以才會導致佛門信徒主動鬧事。
而禪霜,此時也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掉入了清風埋下的陷阱。
「你!」禪霜氣急,看着清風這一副模樣,瞪圓了那一雙明亮慈悲的眸子,眼神中有委屈之色浮現,不過清風卻是沒打算就這麼結束。
玩歸玩,鬧歸鬧,但正事還沒結束呢。
「殿下,」清風微微頷首,對着御座下坐着的裕王跟景王,「想必禪霜國師剛才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佛門教義根本存在問題。」
「因此才會有大批的佛門信徒,主動挑事與我道門爭鋒,還請二位殿下定奪!」
聽到清風如此說,裕王跟景王對視一眼,都是看到了彼此眼裏的無奈。
當然他們無奈的是,這個禪霜小國師,太不耐打了,清風國師僅僅只是三言兩語,就讓她招架不住,掉到了語言的陷阱里。
要是這麼結束的話,今日的議政可就沒了意義。
這個道理他們二人相信清風肯定也懂,但是想到清風深受父皇恩寵,又不能明着拉偏架,一時間二人也很為難,這戲唱下去就這麼難?
「禪霜國師,你可還有話說?」裕王看了眼景王,迎來的卻是一個,你是兄長,你說話的眼神,心中無奈,不過還是決定拉一拉偏架,要不然今天這一齣戲可唱不下去了。
今日論道,必須是兩個國師兩敗俱傷才行。
「敢問清風國師,你可信因果?」禪霜倔強的看着清風。
「不信。」清風搖頭。
她從來都不信所謂的因果報應,她信奉的,從來都是自然法則之下的生存之道,要麼逆天而行,要麼順應而為,就如這滾滾紅塵諸臣一般。
更別提她現在是一個修仙者了。
修仙長生,本身就是違背了天道法則對萬物眾生,生老病死的安排,本就屬於是逆天而行。
聽到清風如此說,禪霜繼續開口,道:「我佛教義,因果輪迴,此生修來世福。」
「國師不信因果,何得富貴貧賤?」
今日之爭是為了辨清清風對佛門教義的誤解,所以當下爭論的前提都是以因果輪迴來說。
而清風若是想要反駁,就必須要以合情合理的方式,將佛家的因果輪迴之說擊潰,而不能用胡攪蠻纏的方式說不信,我的富貴與前世無關之類的話術來辯駁。
「呵,」清風則是淡淡一笑,道:「人生就像樹上的花一同綻放,隨後隨風飄落。」
「有的花朵拂過簾幔落在柔軟的墊子上,有的則穿過籬笆掉進了泥土裏。」
「落在墊子上的花,就像是生來便是皇子,」說着清風還抬手指了指裕王和景王,道:「掉進泥土裏的花,就像是一些百姓。」
「這其中,貴賤之間有着非常明顯的區別,」說着,清風嘴角微動,看着禪霜,道:「敢問這背後的因果關係又是什麼?」
「這!」這番話一出,禪霜再次被說的啞口無言。是啊,這背後又有何因果可言呢?
都是同一棵樹上的花,但結果卻是不同。
若按照自己的因果之論來說的話,同一棵樹上的花,就好比前世是一樣的,但在來世,卻迎來了不同的結果,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禪霜國師,到了現在難道你還不肯承認你佛門教義在根本上就存在問題嗎?」清風再次上前一步,與禪霜幾乎是近在咫尺。
「我。」被清風如此注視着,禪霜張了張小口,一雙原本慈悲而明亮的眸子,此刻瞳孔微微顫抖着,神情間驚慌之色浮現。
同時,大腦更是飛快的運轉着。
不行,肯定還有反駁之法,我不能被這個壞女人打敗,否則佛道之爭,就是佛門之罪孽。
禪霜面色漸漸的蒼白了起來,她開始努力的回憶佛經,想要從中找出反駁的觀點。
可是清風的觀點提出,她自己都無法辯駁,甚至都忍不住懷疑,佛門教義中的因果輪迴之說是否真的是虛假,站不住腳的。
「那祭祀之道呢?」就在這時,禪霜腦海當中突然靈機一動,抬眼看向清風,道:「清風國師,我華夏自古以來便有的祭祀之道如何說?」
說着她不等清風開口便繼續道:
「祭祀祖先,不僅僅是為了供奉食物,更是為了緬懷先人,維繫家族血脈,銘記根本。」
「古人云:孝莫大於安親,安親莫大於敬鬼神。子孫祭祀,並不只是為了讓先人的靈魂得到供奉,也是為了讓自己的內心感到安慰。」
「當人的靈魂離開了軀體,仍然有所感知,因此才會立牌位進行祭祀,以示不忘。」
禪霜說着,語氣微微頓了一頓,見清風只是平靜的看着自己,心中暗自一凜,不過還是道:
「子孫承繼先志,歲時祭奠,非獨慰先人之靈,亦所以明孝道,傳家風!」
「正如《禮記》所說: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由此可見,人雖去世,但其神不滅!」說到這裏,她終於是將自己的又一辯證說了出來。
「子孫之所以祭祀,是因為相信先人的靈魂不滅,因此通過供奉食物來表達孝思之情。」
「這些都不是空談,而是有深刻含義的。」
「聖人制禮作樂,皆有所本,非空言。是以祭祀之事,非虛妄之行,乃明德之實。」
「因此,子孫祭祀祖先神靈,非徒事表象,實則是明心志,昭孝行。由此可見,我佛門教義,神不滅的道理確實存在。」
「因此子孫祭祀不僅是為了回報先人的恩德,也是為了證明人的靈魂,即便肉體消逝,也能永恆存在!」此時禪霜可以說是越說越自信,小小的身軀中,隱隱有能量要爆發一般。
「所以,佛門教義,神不滅,無錯!」
不得不說禪霜不愧是佛門培養的天才,也不愧是嚴嵩精挑萬選的人。
在如此極致的情況下還能想出此等反駁的觀點,絕境逢生,確實當得起天才一說。
她這一番用古之祭祀之禮來論證神不滅的合理性,這一觀點根本無法辯駁。
不說百姓了,每年都要祭祀祖先,即便是皇家依舊在遵循着祭祀之禮。
所以想要在這一觀點上反駁神不滅的佛門教義,那就反駁了祭祀之禮的合理性。
如此一來,一旦清風反駁了,那就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了。
「差不多可以了,」司禮監一方,黃錦看着自家國師不說話後,心中焦急道:
「小祖宗呦,行了吧?趕緊來把事情鬧大,等主子順勢給個信號,以言行無狀為由,將你們二位國師禁足。」
「如此一來,這齣戲也就算唱完了。」
「之後嚴閣老他們順勢打個掩護,扯出儒宗,辦正事要緊啊,可別惹惱了主子才是。」
然而可惜的是,清風卻聽不到黃錦此刻的心聲。
「你說完了嗎?」清風對禪霜這一番急中生智的反駁,卻不以為意,只是平靜的問道。
「沒有。」禪霜此刻也顧不上佛禮了,氣鼓鼓的看着清風,道:「國師之前否定神不滅,但祭祀之道卻恰恰應證了神不滅的合理之處!」
「那豈不是說,國師竟不知自己先祖神靈所在!」
嗯,禪霜此刻,頗有一種小老虎呲牙咬人的感覺,這話說出來,就等同於是再說清風沒有祖宗了,確實有罵人的嫌疑。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說完,禪霜趕緊在心頭暗暗禱告,「請佛祖原諒,弟子犯了口業,實在是這壞女人太可惡,阿彌陀佛」
「呵!」然而就在這時,清風卻是發出一聲輕笑,一甩手袖口中竟是突然露出一把小巧精緻的匕首來,只見她直接將匕首甩到禪霜腳邊。
「哐當!」刀子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只有十六七歲,並未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的禪霜更是嚇得小臉一白,下意識的喊出聲來。
「國師!」見清風竟然動了刀子,在場的人都是一驚,裕王更是發出一聲低喝。
「好!」然而看到這一幕,黃錦心頭,卻是暗暗叫了一聲好。
到了這裏,他篤信事情已經鬧大了。
接下來,想必主子也該給一個信號,這場戲也該收尾了。
「祖宗靈魂?」清風輕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證明給我看,祖宗靈魂真的有,如你所說,既然知道先祖靈魂,便殺身從之。」
「我道門修今生,求長生,篤信的是,形者神之質,神者形之用。」
「就如這匕首,」清風指了指地上的匕首,「神之於質,猶利之於刃。形之於用,猶刃之於利。利之名非刃也,刃之名非利也。」
「然而,舍利無刃,舍刃無利,未聞刃沒而利存,豈容形亡而神存?豈不捨本逐末?」
聽到這裏,裕王、徐階、高拱、張居正、趙貞吉、胡宗憲等人紛紛在心底一嘆。
這一次,他們看向清風的目光再次變得不同了。
國師清風,不愧於道門天才之名!
也是這一次他們才真正的見識到了,道門天才的真正含金量!
這最後一場佛道之爭,是在玉熙宮大殿上開始的,也要在大殿之上結束,給天下一個交代。
而從開始到現在,清風幾乎是在壓着禪霜這位佛門天才打,後者毫無還手之力。
尤其是這最後一把匕首,用刀刃和鋒利之間的關係舉例,論證了神魂對於肉體的關係,從而,直接給佛門教義,來了一記絕殺!
神魂和肉體的關係,就像鋒利對於刀刃。
鋒利這個詞不是用來形容刀刃的,而刀刃這個詞,也不是用來形容鋒利的。
然而,沒有鋒利,也就無所謂刀刃,沒有刀刃,也就無所謂鋒利了。
從未聽說過刀刃消失了,而鋒利還能存在,同樣的道理,肉體消亡了,精神豈能存在?
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你佛門的神不滅教義,就是胡扯,對於人來說,肉體就是一切。
這一點,即便是用在他們這些修仙者身上也極為契合,修仙是為了什麼?長生逍遙。
長生逍遙如何體現?那便是無窮無盡的欲望,無窮無盡的欲望又從何感知?身體!
所以,身體才是一切!
「轟!」禪霜小臉在這一刻瞬間慘白一片,小小的身軀晃了晃,那一雙慈悲而明亮的眸子在這一刻瞬間暗滅了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通紅,繼而大大的眸子裏開始水霧醞釀,她努力抿着嘴,嘴角下彎,委屈的看着清風這個壞女人。
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完了,佛門完了!
「咚!」緊跟着氣急攻心之下,這位禪霜小法師雙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不過就在她身體倒地的一瞬間,清風全是來到了她身邊,直接將其扶着。
「這就暈了?」看着被自己扶住的小尼姑,清風明亮的眸子眨了眨,「我是不是玩的過了?」想着,下意識的看向黃錦。
只見黃錦此刻滿腦袋黑線,瘋狂的給她使着眼色,嗯,看表情已經使了有一會了。
此時包括裕王和景王在內的內閣眾人,此刻也是有些好笑的,看着這位清風國師。
「都吵完了?」就在這時,偏殿處,修剪完靈桃樹的嘉靖也緩步來到了大殿。
「皇上」看到嘉靖出來,眾人就要行禮,卻被嘉靖擺擺手,「行了,都平身吧。」
「謝皇上。」眾人又各自歸位。
反倒是站在大殿中間的清風,此刻扶着禪霜,看着坐在御座上的嘉靖,有些臉紅。
當然不是什麼害羞,而是覺得自己似乎玩的太過火了,原本可以早早結束,把時間留給內閣眾人借題發揮,處理儒宗的,結果自己玩上頭了,耽誤了不少時間,還把國師禪霜給氣哭了。
「清風丫頭,你威風啊,」嘉靖肅容說着,身子微微前傾,不過眼神中卻沒有責怪之意,反而用一種寬容的語氣,嚴肅道:
「你跟禪霜都是國師,你把人家給氣暈了,成何體統,嗯?」
看着皇上對清風的寬容態度,眾人皆是心思各異,果然,清風才是最受寵的那一個。
「皇上,我錯了。」清風低着腦袋,輕聲道。
嗯,她玩夠了,現在只想趕緊回去修煉。
「哼,一句錯了就能結束了?」嘉靖輕哼一聲,然後大手一揮,道:「聽着」
這時,呂芳趕緊走出來。
在他身後,黃錦和陳洪也趕緊跟上。
「國師清風,禪霜,身為佛道二教如今的領袖,卻言行無狀,不成體統,無怪呼讓佛道二教禍亂天下,着二人禁足玄圃宮與萬法寶殿。」
「無令不得出!」
聽到這話,眾人都知道,這場佛道之爭的大戲算是徹底的平穩落幕了。
接下來就是重拿輕放,慢慢的各地方衙門會將佛門和道門羈押的一些人釋放,如此一來,皇上手裏的這倆柄刀劍算是平穩收回。
此時嚴世蕃心底也微微鬆了一口氣。
畢竟,利用佛門和道門,掀起三教之爭,把事情鬧大,從而拔除孔家,對儒宗出手的計劃是自己跟老爹嚴嵩一手策劃的。
而這個過程當中,需要找皇上借劍一用,如今劍也算是歸還了,還附送了一個佛門這把刀。畢竟,請皇上出手,哪有不付出的道理?
總之,事情了了就算是好。
相比於嚴世蕃的心底狠狠鬆了一口氣,放鬆不已,嚴嵩的面色從始至終都表現得非常平靜。
當然從始至終都屬於是一個推手,並且作壁上觀的清流眾人,此刻也是一臉輕鬆。
這時,只見嚴嵩微微撇頭,看了兒子嚴世蕃一眼。
收到老爹眼神示意的嚴世蕃心中一動,知道接下來該說正事了,而後踏出一步,對着嘉靖一禮後,道:「回稟皇上,臣有本奏!」
說着,嚴世蕃從袖口裏掏出一個奏本。
呂芳見此,則是拿着奏本,遞到嘉靖手裏。
「回皇上,」嚴世蕃神情嚴肅,道:「佛道之爭雖然自古有之,但臣以為,如今我大明由此佛道之亂,並非完全是佛道二教之過!」
「實則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故意挑起佛道之爭,而其目的就是要阻止朝廷變法,阻止『啟思革新』的國策推行,這隱藏在背後之人,用心之險惡,令人不齒。」
「臣以為,當嚴懲不貸!」
小閣老嚴世蕃在這一刻,身上再次爆發出了驚人的聖潔光輝仿佛是一個忠臣。
「哼!」看着嚴世蕃這一副偉光正,聖潔無比的忠臣模樣,高拱心裏就是不爽,不由得將腦袋撇向一旁,發出一聲輕哼,他實在是看不慣嚴世蕃這一副,小人得志的醜陋嘴臉。
裝什麼忠臣啊,誰不知道你嚴世蕃是個什麼貨色,把自己搞得這麼為國為民,我們算什麼?
接下來毫無疑問孔家要被收拾了,然後就是儒宗。
再緊跟着就是嚴世蕃的變法之路。
一想到接下來三四年的時間,嚴世蕃都要風光無限,日後平步青雲,他心裏就很不是滋味,有種比自己仕途受阻還難受的感覺。
但沒辦法,這是國策,是皇上拍板決定的。沒有人可以在國策上給嚴世蕃使絆子。
否則就是在抽皇上的臉!
「哦?」嘉靖神識一掃,將奏本上的內容看完後,目光投向嚴世蕃,「那你倒是說說這挑起佛道之爭的背後之人是誰?」
「經過臣的多方查證,在背後挑起佛道之爭,試圖阻止大明變法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衍聖公,孔貞干!」
「一切只因為臣在嘉靖四十七年年底的時候,提出的『啟思革新』國策,觸及到了孔家的利益,孔家便利用他們在儒宗的地位,開始暗中百般阻撓,千方百計的挑起佛道之爭!」
「經過調查,受孔家之邀,挑起佛道之爭的名單,臣已匯總成冊,還請皇上過目!」說着,嚴世蕃又從袖口裏拿出一個冊子。
呂芳見此,也是趕緊將冊子呈上。
「此外,這些人的書信往來,也都已經運往京城,明日便可閱覽。」說着,嚴世蕃深吸一口氣,大聲道:「皇上,人證物證俱在,還請嚴懲孔家,嚴懲衍聖公,嚴懲儒宗!」
說着,嚴世蕃直接跪在地上,腦袋杵地。
嗯,如此一副鐵骨諫臣的模樣,讓在場熟悉嚴世蕃為人的眾人,都是眼皮直跳。
不過不爽歸不爽,看不慣歸看不慣,但他們知道這是必要的,儒宗需要一個由頭去處理。
「都看看吧。」嘉靖沒有說話,而是抬了抬手,示意呂芳將奏本傳給眾人看。
很快,從裕王跟景王開始,內閣和司禮監都開始爭相傳閱了起來。
大殿之上,經過短暫的沉默後,眾人又都將奏本歸還到了呂芳的手上。
「既然都看完了,那就說說吧,」說話間嘉靖抬了抬手指,示意嚴世蕃起身,「起來說吧。」
「說起儒宗和孔家,臣倒是想起一件事,」這時,嚴嵩緩緩起身,從袖口裏拿出一份奏本,「這是前不久,海瑞上疏彈劾孔家和儒宗的奏本,他也希望嚴懲孔家,並闡明儒宗之危害。」
接下來要剷除孔家,拿整個儒宗開刀了,那麼誰來開刀?除了海瑞,沒有人更合適了。
「念給他們聽。」嘉靖擺了擺手,沒有再看,而是示意呂芳念海瑞的奏本。
「是。」呂芳點了點頭,然後打開奏本,開口念了起來。
「臣聞國之興衰,在於政之得失,民之安危,繫於治之寬猛。」
「今臣謹陳,孔氏一族獨掌儒宗,其勢甚熾,竊恐有悖於王綱,有損於皇權,故上疏以陳愚見,望陛下詳察!」
聽到海瑞開口就是拿整個儒宗,矛頭直指孔家,眾人都是暗暗敬佩。
現如今整個大明朝敢這麼做,敢這麼說,又有那個資本和靠山的,只有海瑞了。
「自漢武以來,儒學大興,孔氏一門,世代承襲,其宗脈綿延,學派蔚然成林。然歷朝歷代,皆有制衡之道,以防一家獨大。」
「今孔氏一族,久執經義,廣納門生,私授經術,致使其門人遍佈朝野,勢力龐大,幾可與國之重臣比肩,更有甚者如張慎行之流,更是唯其命而是從!」
「此等情形,實與昔年門閥士族之弊無異。」
「昔日門閥士族,專權橫行,置國家法度於不顧,自成一派,結黨營私,致國力衰微,民心離散。」
「今孔氏一族,雖以儒學為表,實則以學統政,暗中培植勢力,結交四方豪傑,儼然成為一獨立王國。」
「其獨掌儒宗,不惟有違君主集權之意,更有與王朝抗衡之勢,長此以往,必將威脅朝廷,動搖皇基。」
嘶!聽到這裏,眾人都不由得在心底暗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海瑞太狠了!
自古以來,皇帝最聽不得的就是動搖皇權根基。
漢唐亡與何人?毫無疑問門閥士族!
海瑞直接拿孔家和門閥士族相比,這帽子扣的不可謂不大!
這已經是在說孔家要跟皇帝分權了。
「陛下明鑑,治國之道,首在平衡,不可使一家獨大,以免尾大不掉。」
「孔氏一族,雖以學術著稱,然其影響深遠,已非一介學者所能為。」
「臣以為,宜早作籌劃,以防孔氏一族之勢力進一步擴張,以免將來難以駕馭。」
「望陛下深思熟慮,採取相應措施,以維國家之穩定,保社稷之安寧。」
「謹此上奏,恭請聖裁!」
聽完,眾人知道,孔家這次是真的完了,海瑞要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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