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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的黑眸緊緊盯着床上的小女人,她趴在那裏,整個上半身都露在被子外面,身上纏着一層又一層的繃帶,而那煞白的繃帶上還有氤氳出的斑駁血跡,點點處處,觸目驚心,腦後柔順的長髮被全部剪掉,只留下兩寸長度,那雙像星星一樣明亮的大眼睛此時緊緊閉着,若不是氧氣罩上呼出的白色氣息,他甚至看不出床上的小女人還活着。
厲函佇立在床頭的位置,現場的氣氛瀰漫着他身上的氣息,那種暴力之後無處發泄的氣息,十分壓抑,比審犯人的現場還要壓抑。
長久的沉默後,病房門再一次被人從外面推開,進來的是負責這次治療的醫生。
「警官……」
醫生剛要客套的說些什麼,被隊長抬手打斷,他朝對方使了個眼色,輕皺着眉頭示意他不要多言。
厲函仿佛沒察覺到這人的存在,定睛看着床上的人看了好久好久,他的臉色很不好,多半時間視線只是落在女人的臉上,卻不敢輕易的去看脖子下面的身體,那樣的畫滿他多看一眼都怕自己會克制不住情緒失控。
良久,他才重新找到自己的聲音,喑啞冰冷,開口便是詢問病情,帶着一種關切卻又生怕聽到什麼的膽怯,「她的情況……怎麼樣?」
醫生被他駭人的氣息蟄到,抬手擦了擦額角冒出的冷汗,「實話說,不是非常樂觀,發生爆炸的時候,雖然病人已經將炸彈扔出去,但是還是有不少的碎片隨着衝擊波刺到了她的身體裏,我們才剛剛清理完畢,但之後傷口會不會發炎,還不能完全確保,至於內臟暫時沒有太大的問題,肺部有積水,腦補也有輕微的影響,不過不是很嚴重,主要是燒傷……」
「……」
所有的病情之中,唯有燒傷是最考驗人承受能力的,對於病人來說是,對於家屬來說更是。
醫生作為一個外人都有些於心不忍,忍不住開口安慰他,「其實爆炸發生的時候,病人已經做的很好了,從她受傷的部位看,她應該是護住了頭的位置,所以面部頸部的受傷程度很低,而且採用了臥趴的姿勢,所以前胸腹部的燒傷也不嚴重,就是後背和腿部比較厲害。」
厲函聽了醫生的話,心裏並沒有好受多少,一想到她在危險來臨的前一秒還那麼拼命的去保護自己,他一顆心便像是注進了酸水一樣澀然,很難想像當時的場面,她處於危難痛苦之中,而他除了站在這裏毫無辦法。
厲函沒再說什麼,臉色越發蒼白無力,隊長抬手拍了拍醫生的肩膀,輕聲道,「出去吧。」
沒有想像中的暴怒,也沒有崩潰的歇斯底里,他就這樣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裏,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的模樣。
隊長自始至終都沒敢多看舒恬一眼,他心中有愧,無顏面對。
看着厲函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任務是完成了,可一想到舒恬生死未卜,他心裏格外擰巴,對於隊長來說,厲函不僅僅是這次事情的當事人,也是他非常欽佩的對象,更是有一種難得的默契存在,兩人不久前還約定結了婚一定要去,可轉眼間,一切都未可知了。
隊長往前站了兩步,側身面對着他,「你要是心裏難受,就衝着我來。」
厲函像是聽到一個笑話,他想像以前一樣戲弄的挑一下唇角,卻發現嘴角千萬斤重,「怎麼來?」
「要打要罵隨你。」
「打你罵你,她就能好嗎。」看着這樣一個舒恬,厲函整個人都被抽乾了力氣,宛如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
「哪怕能讓你發泄一下也好。」隊長眼眶紅了一圈,抬手狠狠錘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知道你怪我,來啊!」
「打你?」厲函終於將視線分給他一刻,可是那雙瞳孔深處的自嘲卻也無比清晰,「我怕擾她清夢。」
隊長臉色緊繃,他知道這些不過是他的說辭,他不過是不願動這個手罷了。
與其這樣,他寧願希望他能毫無顧忌的對他發泄出來,也好讓他不這麼的愧疚。
「出去吧,讓我跟她單獨待會兒。」
隊長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會再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轉身退出病房,將空間交還給兩人。
厲函坐在床頭旁邊的椅子上,抬手執起她沒有輸液的那一隻小手,沒了原先的柔嫩,乾巴巴的,指甲里的污穢被清理乾淨,可指甲蓋卻異常蒼白,印象里,她從來都是那麼活潑熱情,二十四歲那一年,她闖進他的生命力,那麼的鮮活那麼陽光,之後有了舒嘯,她多了一份做母親的柔情,多了一份對外界的包容,可那顆火熱的心卻從未冷卻半點。
可這樣一個她現在正死氣沉沉的躺在病床上,不能動,不能說話,甚至連眼睛都沒辦法睜開。
她沒死,所有人都在安慰他,可那不知什麼時候會引發的感染,都讓厲函一顆心無法安定,就算治好了,那後背大片的燒傷,還有那雙再也回不去光滑的纖長細腿,她醒了之後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傷痕累累的自己?
她那麼愛美,那麼愛美……
厲函低頭用臉頰去蹭她的手,英俊體力的五官蒙着一層揮不去的哀痛,他情願現在躺在這的人是他,情願遭受這一切的人是他。
『別受傷』
出事之前,她還不忘這樣囑咐自己,可不過轉身的時間,她卻變成了這樣,叫他怎麼能不恨自己?
國破山河在,她就是他的國,她活着,可受傷之前那個完好無損的她卻再也找不回來了,真正的錯,從一開始就犯下,他早就應該聽她的勸阻,置身事外,起碼能保她安危。
什麼理想,什麼抱負,在她面前不過是一張白紙,事到如今差點失去她,任他再後悔也回不去了。
明明答應過她要照顧好她,明明答應過她絕對不會將她置身危險之中,卻食了言,恨hawk,恨隊長,可更恨的那個人,是自己。
男人埋首在她掌心之間,一滴灼燙的清淚從眼眶中跌落,對於她受到的傷害,從今往後,他要怎麼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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