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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楚菡兒等人醒來,聽聞翩翩因救大夫人受了重傷,個個驚訝萬分。
幾人相攜來另一院落探望翩翩,翠玉自昨晚起,眼睛就一直紅腫着,見她們來了,忙將她們迎進了屋裏。
見到翩翩渾身綁着紗布,人事不知的樣子,幾人震驚不已,裴筠當場就哭了起來。
她撲到翩翩身邊,打量着她,又輕輕握住她一隻手,哭道:「燕姐姐!燕姐姐!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你快點醒來呀。」
裴箏也是十五歲的少女,從來愛美。
之前,她本就十分嫉恨燕翩翩的一身雪肌,可如今,她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身上傷口遍佈,瞧着讓人怵目驚心,她心裏湧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如今,燕翩翩救了大伯母,功勞如此之大,裴箏已徹底不敢再輕視她,中間還牽扯着大哥……
她知道,往後她都沒有在燕翩翩面前耍橫的資本了。
楚菡兒也紅了眼睛,她知道榻上的少女有多美麗,可僅僅過了一夜的時間,她竟然變成了這樣一副模樣。
她……救了姑母和她肚裏的孩兒,救了國公府的宗婦!
楚菡兒在榻沿上坐下,心潮起伏。
片刻後,她也輕輕執起翩翩一隻手,拂了拂她額上的鬢髮,輕聲道:「燕妹妹,你一定要儘快好起來……」
***
裴湛已讓玄影將公務文書以及換洗衣物等挪至了逸莊,他這兩日沒去上值,國公府出現痘疫、國公爺夫人產子一事傳到了聖人耳里,聖人大手一揮,讓國公爺父子二人先處理家事。
楚氏遭劫一事,也是瞞不住的,那日晚上沖天的火光驚擾了多少人的睡眠?
太夫人得知後震驚異常,差點穩不住身形,激憤之下揚言要換衣進宮告御狀。
裴子允忙安撫她:「母親,此事我和阿湛自有打算,那周家派的乃是江湖殺手,既然如此,江湖事就用江湖的手段來解決,不過兒子會悄悄見聖,您老就別操心了。」
說完,又簡略將當天的事情道來。
太夫人聽聞是燕翩翩救了大兒媳,禁不住淚水漣漣:「這孩子,這孩子……上回是箏兒的事,這回又是大兒媳,她一小小的孤女,竟然兩次挽救我國公府於水火之間……大家只知道,我國公府對她有收容之恩,可是比起她為我國公府做的事,這又算得了什麼?實則是她對我國公府有大恩哪……」
一旁的盛姑姑也是十分動容,抹着眼角的淚水說道:「是呢,這燕姑娘看起來柔弱,沒想到竟有如此勇氣。「
裴子允道:「這姑娘的恩情,兒子不知該如何回報,所以想請母親示下。」
太夫人眼眶含淚,好半晌才道:「不急,讓我好好想想,等她痊癒了,待我細細問她。」
此事也傳進了二老爺二夫人、三老爺三夫人耳里,眾人反應不一。
二老爺沉默許久道:「往日裏,她照顧笙姐兒,又安分守己,我就知道她是個好的,柳姨娘沒有看錯她。」
二夫人李氏久久不語,她知道,這個她一向看不起的孤女,往後怕是有大造化了。
三夫人和三老爺則是唏噓不已,三夫人嘆道:「這姑娘,真真叫人心疼。」
這些事情,翩翩自然是一無所知。
事情已過去兩天了,她至今沒有醒過來。
翠玉晚上都會給她擦拭身體,搓搓胳膊搓搓腿,她身上的傷每日裏都需要換藥,除了前胸,後背也有不少傷口。
可她一直昏迷,翻身換藥很是困難,但幸好是冬天,傷口不至於潰爛化膿。
她靜靜躺在那,翠玉覺得她像一朵失了水分的花兒,嘴唇都開始乾裂了,翠玉便用棉球蘸些蜜水滋潤她的唇,用勺子滴些水到她的嘴裏。
只是依舊餵不進湯藥。
這兩日的藥皆是裴湛所喂,翠玉瞧見了一次,面紅耳赤地逃了。
第三日,裴湛去探望了母親楚氏。
楚氏額上勒着抹額,被柳嬤嬤扶着靠在迎枕上,精神看起來還不錯。
楚氏一見他,便招呼着他坐下。
楚氏心裏也掛念着那個救她的女子:「阿湛,那位燕姑娘醒來了沒?若是沒有她,為娘都不知道能不能……」
一想起當晚的驚險,楚氏語調忍不住哽咽。
一旁的柳嬤嬤見狀,忙上前安撫:「夫人,月子裏可不興流眼淚,傷眼睛。」
說完,柳嬤嬤也對裴湛說道:「那位燕姑娘看似柔弱,平日裏不顯山露水,可沒想到,竟是個如此有膽識的姑娘。」
裴湛沉默了一息,淡淡道:「她還未醒來,但無生命危險。」
楚氏點頭:「我倒是想去見見這姑娘,奈何走不動,那你多派人守着她,照顧好她,萬不可委屈了她。」
裴湛應聲後,出了院子。
***
翩翩在第四日的晚上昏昏醒來。
望着頭頂的羅帷,見到陌生的環境,腦袋發懵,意識混沌。
指尖小心翼翼地試探,摸到了身下柔軟的絨毯,很是溫暖。
可胸口錐心的疼,還有後背,整個人似被巨石碾壓般疼痛,她努力抬了抬身子,竟是動彈不得。
只有頭顱能稍微抬起一點,但力氣太小,又倒在枕上,她喘得厲害,心也跳得飛快。
這時,有一隻大掌撐住了她的脖子,給她墊了個枕頭。
她轉了轉眼珠,微微偏頭,看過去。
是裴湛。
二人對視了一會。
他的目光膠在她的臉上,有什麼情緒在無聲的翻湧,半晌他低聲道:「別動,你身上有很多傷口。」
翩翩想開口說話,哪知一開嗓,就感覺到嗓子澀如生鐵,疼痛無比:「我……」
他倒了一盞溫水,掌着她的脖子,餵她喝水。
喉嚨火燒火燎,她的確有些渴了,翕動着唇,就着杯盞啜飲。
可是就連喝水這樣的事,她做起來都有些費勁。
飲了半天使不上力,只略微蘸濕了點唇。
怎麼會這樣?
她眼裏開始湧出淚水,裴湛見狀,將她腦袋略微往後仰,再用杯盞對着她的唇,慢慢將水倒進她的口中。
她喝得有些急,又被嗆住了,咳嗽起來,咳得傷口劇痛,眼淚湧出來更多。
裴湛忙將杯盞放下,用巾帕擦她的臉頰,也有些手忙腳亂了。
翩翩含淚看他:「我……我……」
裴湛安撫道:「沒事,你都睡了四天,什麼也沒吃,沒有力氣正常。」
他又問:「還喝水嗎?」
翩翩輕輕點頭,又搖了搖頭。
裴湛在她耳邊低聲道:「我餵你喝。」
翩翩尚未反應過來,就見他飲了一口水,低頭含住她的唇。
翩翩:……
原來是這樣餵……
她蒼白的臉上浮起了可疑的紅暈。
裴湛那廝得寸進尺,後面乾脆纏着她的唇舌,咂弄了一會,才將她半靠在枕頭上。
有了水的滋潤,翩翩發現喉嚨舒服了不少。
這般半躺着,她又發現自己身上纏滿了布條,有的還滲着血漬。
再怎麼樣,她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姑娘,見自己這個樣子,說不害怕,不傷心是假的。
哪個姑娘願意全身長這麼多傷口呀?
這都不知道會留下多少傷疤。
她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裴湛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我會為你求最好的去疤藥。」
她這才眼淚汪汪地看他:「真的?」
自她醒來,她好似又成了那個嬌弱的姑娘。
他點頭,擦了擦她的眼淚:「自然是真的。」
他又說:「你睡的時間太長了,靠一靠吧,餓了沒?我找你丫鬟來,給你餵些米湯。」
翩翩怔怔看他,那晚發生的事情她已經想起來了。
她忍着嗓子的疼痛,慢慢問道:「你母親……」
裴湛抬眼看她:「她很好,當晚便給我生了個弟弟。」
翩翩眼睛微亮,輕輕點了點頭。
裴湛在她床沿坐着,翩翩欲言又止。
裴湛低聲道:「你想說什麼?慢慢說,不急。」
翩翩低低說道:「你看……我救了你母親,你也答應救我的母親,那……我還救了你弟弟,你看……我欠你的錢,還有我們之間的交易,能不能抵消?」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已是十分疲憊。
她說的是他為她贖身的五十萬兩和半年的協定。
裴湛心潮翻湧,他目光黢黑地看着她。
她救了他的母親,這對於他們大房來說,的確是天大的恩情,她提什麼要求都不過分。
可到頭來,她的要求竟是如此簡單,她想和他劃清界限,將過往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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