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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香塢里,鳳鸞叫了人來介紹紅纓,「紅纓是宮裏恭嬪娘娘賞賜的。」沒說是自己的去求的,那樣讓人起疑,而直接說是蔣恭嬪賞賜,同時也是拔高紅纓的地位,「往後大家見了都和氣一些,只當是敬重恭嬪娘娘了。」
眾人齊聲應了,「是。」
寶珠之流心裏雖然不太服氣,奈何「恭嬪娘娘賞賜」的大帽子壓下來,只能安慰自己,讓着紅纓就讓着,權當是給主子不惹事好了。
紅纓與眾人福了福,客套道:「我初來乍到,往後還請媽媽們、姐妹們多多提點。」
心下猜疑不定。
這是怎麼說?別人或許不知道內情,自己卻是清楚的。
說什麼恭嬪娘娘賞賜下來,根本就是之前自己遇到了鳳側妃,她輾轉要人,才讓自己來端王府的啊。眼下她這麼說,無疑是在有意給自己拔高身份和地位,讓自己往後好在王府行走。
這……,不是不好,而是有點太好了。
鳳鸞笑盈盈的,又道:「剛才王爺說了,往後紅纓是一等丫頭的份例,除了撥屋子給她,還讓撥個小丫頭過去。」在小丫頭們裏面看了一圈兒,「你出來。」覺得這個還算不錯,「往後你改名叫桂圓,跟着紅纓。」
才得了新名字的小丫頭誠惶誠恐,站出來福了福,「見過紅纓姐姐。」
「往後就靠妹妹指引了。」紅纓客套了一句,心下更是驚駭,----鳳側妃是把自己的底兒都打聽過了嗎?居然……,連自己喜歡吃桂圓都知道。
不過繼而想想,也對,用人肯定是要查清楚才能放心。
「好了。」鳳鸞吩咐玳瑁,「你帶人去把東小院的廂房收拾出來,讓紅纓和桂圓住進去,按照你和寶珠的份例配置擺設,東西讓人開了庫房去拿。」又吩咐寶珠,「你去挑幾匹新鮮料子出來,給紅纓裁新衣裳。」
「是。」寶珠酸溜溜的,又問:「做幾身衣裳?」
紅纓見狀忙道:「其實宮裏帶出來的衣裳也可以穿,要不側妃別破費,還是等春季大伙兒做衣裳的時候,才一起裁吧。」
初來乍到,可不想風頭太盛惹人嫌棄。
鳳鸞見她一臉為難,也發覺自己有點過於興奮,可是話都說出口了,再改,更加讓人覺得彆扭。想了想,乾脆豪爽大方一揮,「這樣吧,一等丫頭都做三套新衣裳,二等丫頭做兩套,小丫頭和外院媽媽們做一套。」
「都做?」
丫頭們頓時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寶珠更是一臉高興,甜甜笑道:「側妃,上次那個千絲千縷的千葉蓮貢緞,能不能賞了我?我……」扭扭捏捏,「我都惦記好久了。」
鳳鸞對她一直都有前世的芥蒂。雖說這一世,寶珠一直規規矩矩的,沒出錯,可是也喜歡不起來。不過今兒,打定主意要讓大伙兒沾紅纓的光,便只笑了笑,「行,今兒開了料子庫房,讓你們盡情的挑。」
一時間,滿屋子都是歡欣鼓舞。
暖香塢的人習慣了鳳鸞出手大方,還不覺得驚詫,紅纓則是有點目瞪口呆,----這是不是太過豪爽了?暖香塢大大小小的丫頭、婆子,加起來得有三十多號,算算下來,料子、人工,至少得花上四、五百兩銀子。
不由咂舌,宮裏的娘娘都不敢這樣隨手散漫。
很快,寶珠領着人去開了庫房搬料子。
先在院子裏面拼了幾張大桌子,然後再鋪一層寬大的棉布墊底兒,接着把一匹匹上好的料子搬來放上,按照料子種類、顏色分別擺好。
因為已經進入春天,搬出來的都是輕薄柔軟的料子,綾羅、綢緞、輕紗,還有光滑如水的細絹,沒有一匹是拿不出手的。顏色更是奼紫嫣紅、五彩繽紛,艷如三月桃花一般的桃紅,岸邊新柳一般的柳綠,迎春花一般的嬌嫩明黃,還有寶珠點名想要的千絲千縷的千葉蓮紫,好似滿園春色百花盛放。
「這個好看,哎呀,這個更好看……」
「眼花繚亂的,都不知道選哪一個好了。」
「呸!得等姐姐們先挑,才輪到你,先旁邊站着去吧。」小丫頭嘰嘰喳喳,一個個都是歡天喜地,興奮不已,「我的眼睛今兒可是有福氣了,看着這麼多好東西,就是光這麼看着也是歡喜的,哎……,真漂亮啊。」
「哈哈,那你就干看着吧。」
「呸!要是那匹柿子紅的寶相紋料子有多餘,我就去求個半袖穿穿,那麼好看的料子,再找個姐姐借朵珠花戴戴,足夠我樂一整天的了。」
「臭美吧你!不害臊的厚臉皮丫頭。」
******
和暖香塢的歡天喜地的熱鬧氣氛對比,碧晴含煙館這邊一片死寂。
蔣側妃面色灰敗,好似籠罩了一層灰灰死氣。
那天王爺居然耍詐在外面偷聽壁角,自己給他捏住了把柄,然後三言兩語便被逼着說出了荷包的事,嚇得自己魂飛魄散。當時上前抱着王爺的腿痛哭,不停悔過,「妾身只是一時糊塗,想岔了,求王爺饒恕……」
原本做好天塌下來的準備,被王爺狠狠責罰的。
可是王爺根本沒有責罰,不不不,與其說是王爺沒有責罰自己,不如說是他弄清楚了事情緣由,便連處罰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就急匆匆走了。
然後就一直沒有動靜。
要說王爺就這麼消了氣,那不可能,自己沒辦法相信,----那是氣大發了?還沒有想好怎麼發作自己?還是……,對自己失望,再也不來碧晴含煙館了?不不不,不會是這樣的。
蔣側妃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在她看來,只是自己聯合成王妃,給鳳鸞下了一道絆子而已。雖然有錯,但……,眼下鳳鸞依舊毫髮無損的,不能算是大罪啊。
嗯,王爺一定是還沒有消氣,等他消氣就好了。
可是蔣側妃等啊等,不僅等不到蕭鐸過來,就連半分處置自己的消息也沒有,不免越想越是驚慌,不由喃喃道:「媽媽,你說王爺是個什麼意思?」忍不住害怕,小小聲嗚咽起來,「王爺他……,該不會再也不來了吧?如此狠心。」
蔣媽媽亦是心頭亂跳啊,可不敢說,只能勸她道:「不會的,不會的。王爺眼下正在氣頭上,心裏擰着,所以最近才沒有過來看望側妃,等他消氣……」這話自己說起來都沒底兒,可又不敢深想,「會來的,一定會來的。」
與此同時,皇宮裏,蔣恭嬪正在找了兒子說話,不解問道:「巴巴的,給鳳氏弄一個宮女做什麼?我沒瞧出那個紅纓有什麼好處。」
蕭鐸敷衍道:「鳳氏說是那天在宮裏碰上的,合了眼緣。想來不過是孩子氣,見王妃那邊有了宮嬤嬤,貪糖果似的,自己也想要個宮女使喚罷了。」
蔣恭嬪聽了便道:「宮女不值什麼,只是你也太寵慣着她了。」
蕭鐸在母親面前,不敢表現的太過寵愛鳳鸞,只笑回道:「都是看在她生了兒子的份上,再說鳳氏年紀小,不懂事,回頭兒子多教導她幾句就乖巧了。」
蔣恭嬪便沒有再說,又提起自家侄女來,問道:「柔兒呢?怎地進府兩、三年,都還不見有動靜?你是不是冷落她了?」
蕭鐸不想跟母親提太.子黨的事兒,彎彎繞繞不說,提了,母親也幫不上忙,說不定還要幫着蔣氏求情,那真是煩不勝煩。因而只是敷衍,「這事兒難說得准,兒子已經讓人給蔣氏調理身子,興許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蔣恭嬪叮囑道:「你得常去,你不去,她再調理身子也沒用。」
「是。」蕭鐸笑道:「兒子明白。」
其實依照他的本心,像蔣側妃這種既非絕色又非世家女的婦人,加上整天給自己添亂惹麻煩,真想直接攆出王府去。可是去了蔣側妃,母親和蔣家又會嘮嘮叨叨,沒準兒還會再塞一個來,不如就留着這個佔個窩兒好了。
這麼做,不過是想讓母親和蔣家放下心來,少煩自己而已。
況且眼下還有大事要辦,忙得很,連蔣夫人那邊的麻煩都顧不上去找,先把太子這邊給狠狠咬一口,才有時間說別的瑣碎。
因而敷衍了幾句,便就告辭。
回了王府,自然還是去暖香塢陪鳳鸞吃飯。
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鳳鸞穿了一身淡雅的天水碧軟煙羅,裏面薄薄夾棉,顯出比冬天更加玲瓏窈窕的身段兒。中午陽光明媚,她頭上別了兩隻光潔翠綠的碧玉簪,在金光下着折出瑩輝,映得她的面龐白皙如玉。
「做針線呢?」蕭鐸微笑走了過去。
「嗯。」鳳鸞捻着一枚細細的針,針尾掛着長長的淺蓮紫棉線,「我懶得很,只打算給昊哥兒、婥姐兒一人做一身小衣,外衫還是交給繡娘們做好了。」
蕭鐸在旁邊椅子裏坐下,喝茶道:「別少做點兒,是個意思,別累壞了眼睛。」
「我有每天都看小魚兒的。」鳳鸞抬起明眸,一雙翦水秋瞳在陽光下流盼不定,好似一泓水玉,勾人心魄,「母親說了,針線做一會兒,就要看小魚兒活動眼睛,不然盯着一處看太久,眼睛就木了、呆了,不夠靈動。」
蕭鐸凝神盯着她的眼睛看,水汪汪的,這還叫不夠靈動?好笑道:「要你這眼睛還不夠靈動,那別人的,只能叫做死魚眼珠子了。」
「先不做了。」鳳鸞輕巧放下針線,嫣然笑道:「剛才好像醒了一個小傢伙,我聽得裏面唧唧呱呱的,咱們進去瞧瞧。」
她雖做了娘,言語舉止還是一派少女的輕盈姿態。
蕭鐸就是對她這一點愛不釋手,攜了她,一起進了後面寢閣。
龍鳳胎很快就要半歲了。
奶娘大朱氏見他們進來逗孩子玩兒,趕忙拿了兩個鵝毛軟墊子鋪好,然後將打扮得花團錦簇的龍鳳胎並排放過去,笑着說道:「現在靠着墊子,兩個小傢伙都可靠坐一小會兒,等到下個月就更穩當了。」
「怎麼樣?有意思吧?」鳳鸞回頭笑道:「這還是我今早想出來的呢。」
小粉團兒一個就夠可人的,兩個一排,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坐一起,真是說不出的可愛討喜。就連蕭鐸這樣心思粗獷的大男人見了,亦覺得心軟軟的,忍不住爬上床伸手去逗,「來,到父王這裏來。」
「呀,呀……」婥姐兒要比哥哥更活潑一些,當即抓了父親的手指頭,一雙水洗寶石般的烏黑瞳仁,滴溜溜的打轉兒。看了看手裏修長的大手指,然後……,用最原始本能的方式招呼了一下,狠狠咬了上去,「唔……」
不好吃,婥姐兒嫌惡了把父親手指扔開了。
蕭鐸手上被沾了一指頭的口水,滴滴答答的,不由哭笑不得,「乖乖,父王的手指頭可不能吃。」回頭問奶娘,「是不是沒有餵飽,怎麼連我的手指頭都想啃啃?」
小朱氏是婥姐兒的奶娘,忙道:「不是的,每天都定時餵得飽飽的,婥姐兒最近喜歡亂啃東西,愛流口水,多半是要開始扎牙了。」
鳳鸞便過去抱了女兒細看,逗她笑,果不其然,下面已經冒出一點點玉色,像是小牙要長出來了。她是頭一次見着這個,不免有點興奮,叫了蕭鐸,「你看,你快看她下面,真的要長牙了。」
蕭鐸雖然前頭有三個孩子,但還真沒留心過。
他擠過來看女兒的小小牙頭,樂道:「是挺好玩兒的。」又問奶娘,「那該不會很疼吧?小嫩肉似的,晚上是不是常哭常鬧?你們多精心照顧一些,別累着阿鸞,讓她每天好好休息。」
小朱氏正要回話,結果聽他話鋒一轉,居然轉到讓側妃好生休息上去了。
一肚子有關孩子的話都不用再說,只道:「是,不敢吵着側妃的。」
「啊……」有人在後面不滿,拼命的拍打。
蕭鐸扭頭一看,是兒子正在後面着急亂揮舞小爪子,不由笑了,「好小子,敢打你父王!」結果人家根本不理他,身子一歪,就朝母親撲了過去,跟妹妹搶,嘴裏「依依呀呀」的,十分不滿。
鳳鸞見兒子又吃醋了,笑道:「小醋罈子。」將女兒遞給乳娘大朱氏,伸手抱了昊哥兒逗他,「乖乖,娘也喜歡你的。」
俗話說,患寡不患均。
鳳鸞要是都不抱還好,抱一個,另外一個就不樂意了。
一個不留神,婥姐兒伸了小爪子過來抓哥哥,抓的昊哥兒惱了,揮手一巴掌拍向妹妹,婥姐兒又還了他一腳,----結果兩個小祖宗都哭了起來。
這下可是亂套了。
朱氏姐妹趕緊一人抱一個,分開鬨着,不敢再讓湊一塊兒。
鳳鸞好笑不已,「怎地兩個好勝心都這麼強?誰都不肯讓一讓,小壞蛋。」
蕭鐸卻不自禁的摟了她,擔心道:「等孩子大點懂事再抱,小心扯着你頭髮,再把你臉給抓花了。」兩個小混蛋,自己可都捨不得碰一碰呢。
暖閣里正在熱鬧着,有丫頭在珠簾外面探頭,「蒹葭姐姐過來回話。」
蕭鐸和鳳鸞一起走了出去。
蒹葭先福了福,然後道:「是成王殿下那邊的消息。」
蕭鐸淡聲道:「說。」
蒹葭心裏打了一個突兒,王爺越發把鳳側妃當自己人了,連外頭的消息,都絲毫不避忌鳳側妃。這種事兒,以前就是端王妃在跟前,都是讓自己去側屋說的,----念頭飛快閃過,嘴上卻沒有絲毫遲疑,「成王殿下去了安王府,聽說不僅吵了一架,而且摔了東西,傳得外面都知道了。」
蕭鐸勾起嘴角笑了笑,揮手道:「去罷。」
鳳鸞不解,「這是個什麼意思?」
「別急,好戲開鑼了。」蕭鐸撫了撫她烏黑柔軟的青絲,想起商議好的計謀,又低聲安慰了她一句,「後面會出一點小亂子,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
皇帝最近幾年身體開始不太好,經常半宿半宿睡不着,早起時常頭疼,加之還有一些腰酸、體乏的毛病,狀態已經大不如前。甚至就連脾氣,也因為睡眠不好而變得暴躁了不少,服侍皇帝的宮人們越發戰戰兢兢,半分錯都不敢出。
因為自己漸漸年老體弱,平日對幾個成年兒子的一舉一動,頗為關切。
下午時分,外頭送來消息,「成王和安王打了一架。」
「打架?」皇帝皺眉,「都多大了,還打架?老七年輕氣盛也罷了,老三怎麼還跟着弟弟胡鬧?」安王不僅有眼疾,還胖,人物就不夠出眾,比較之下,當然更加喜歡玉樹臨風的成王,----所以人心都是偏的。
這不是大事兒,皇帝沒有太過放在心上,繼續翻閱奏摺。
天黑時分,想了想,打算找個年輕宮妃一起吃飯,看看水嫩青蔥的小宮妃,算是一種樂趣。原本之前挺寵幸梁貴人的,因為她不知天高地厚那麼一鬧,和鳳家那位槓上,還被酈邑長公主打了臉,不免帶出幾分嫌棄。
自己看上的人就那麼沒個分寸?蠢,蠢貨!
因此後來再也沒有召過梁貴人,宮裏都是看碟下菜的,人人皆知,梁貴人這是失去聖上歡心了。比如前些日子,蔡良還把梁貴人的綠頭牌放在盤子裏,時間一長,發覺皇帝根本不翻以後,就試着越放越後,到今兒乾脆已經撤下去了。
皇帝在盤子裏掃了兩圈兒,因為安王和成王打架的事兒,不免想起兒子們。所以在有子的宮妃牌子上看了看,----郭芳嬪生的十一皇子年紀比較大,衛婕妤幾個新寵生的皇子又太小,倒是鳳儀嬪生的十二皇子才得八歲,聰慧明敏、孝順貼心,正適合表現一下慈父心腸,於是順手翻了儀嬪的牌子。
蔡良便笑着出去,吩咐自己的徒弟,「快去給儀嬪娘娘說一聲,晚上接駕。」
皇帝不急着走,先坐着慢悠悠的喝了一盞茶。
正準備動身,外面飛快跑來一個小太監,面色惶急,跪在門口回道:「啟稟皇上,成王殿下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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