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在想夢遊的事,折騰得我幾乎又夢遊了。
天快亮時,我想到了一個細節:那隻摔碎的插花土罐子。
按照沙秀的說法,當時的情形應該是,她在洗澡的過程中,發現了有人在偷窺,表現出了驚慌的神色,那人於是落荒而逃。那麼,那隻插花的土罐子,應該是在那人慌亂中逃走時,被帶到地上摔碎的。
可事實上,我卻是在聽到那陣土罐子摔碎的聲音,才探出腦袋去看,繼而看到一個人影之後,下樓追去的。
這樣說起來,不管我當時在自己房間的窗戶里看到的人影是誰,我都絕不可能是趴在窗台上偷窺沙秀洗澡的人。
想到這裏,我如夢初醒。
這樣一來,我不止洗脫了主動去偷窺沙秀洗澡的嫌疑,同時也排除了存在夢遊症狀的可能。
那天早晨,我恨不能起床就去跟沙秀講清楚這件事。不過礙於工作之故,我還是很艱難的忍到了下午。
下班以後,我隨便扒拉了幾口飯,就找到沙秀講出了我的想法。
沙秀懷疑的看着我,「你先聽到了罐子摔碎的聲音才下來的?不會吧?那分明是我看到你趴在窗台上以後,你嚇得落荒而逃,才把那土罐子從窗台上帶下摔碎的啊。」
「哦?那土罐子原先是放在窗台上的?」
「是的啊。」沙秀神情堅定。
我笑了,「那我就更加確定,那個人不會是我了。因為我一直以為,那土罐子是被你放在門邊,然後出門的時候,不小心用腳踢倒的。」
沙秀皺了皺眉頭,「你的意思是,除了你和我,這件事裏面,其實還另有一個人?」
我沒回答她的問題,只轉而問道:「你當時,確定看到了是『我』趴在窗台上對你偷窺?」
沙秀吞吞吐吐說道:「應該……是吧。我記得你那天下午,你跟着我進屋以後,往我浴室里偷窺的眼神,那和後來你趴我窗台上往裏看的,那簡直就是一模一樣的啊……」
我無語了,「這麼說,你當時所謂的確定是我,其實不過看到了一個眼神?」
「這還不夠麼?」沙秀爭辯道,「你下午看我浴室,估計就是先來踩點,然後晚上再來就熟門熟路了……」
我暈,「還踩點?變態也搞這麼專業的?」
沙秀哼了一聲,似乎自知理虧,可是不服氣,「那你呢?你不是也說在『瘋人坡』見到了我?可結果怎麼樣呢?」
我一時語塞,「其實……我當時也不過看到有個人影從你房間附近走出,往『瘋人坡』上去,我想你說過要半夜去拍個照的,所以……」
「拍照?」沙秀瞪大一雙眼睛,「我拍照有拍自己洗澡的照嗎?你……」
我忙說:「好了,好了,我們言歸正傳。現在的問題是,除了你和我,看來確實另有其人。」
沙秀一臉不適,「這麼說,除了你,這裏還有一個變態狂,在偷窺……」
我說:「你說話注意點行不行?」
沙秀依然神情驚恐,「那……那個人到底是誰啊?」
我苦笑,「你現在是不是寧願那個人是我了?」
沙秀臉一板,「你說什麼呢?」
我笑道:「我是說,你現在寧願那個人是我,畢竟我還在明處,可以任割任宰,可那個人卻在暗處,你從此會隨時感覺有雙眼睛在後面,不,是在浴室外面盯着你,對不?」
沙秀雙眉已調,氣呼呼的沒再說話。
我提醒她:「你自己還是多小心點……」
「他還敢再來?」沙秀一臉緊張。
我想了想,「一般來說,上次被發現了,他應該不至於再來了吧,除非……」
「除非什麼?」沙秀盯住我,好像我就是那個人似的。
這時,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沉默了着思忖了一會,才小心問道:「你平時用的什麼沐浴液啊?」
沙秀皺了皺眉頭,「我沒用沐浴液啊。我現在沐浴用的是朋友從外面給帶回來的一種薰香皂。這有什麼問題嗎?」
「薰香皂?」我陷入沉思,「莫非……」
「莫非什麼啊?」沙秀急了,「你說話能不能不要只說半句?」
我笑笑,「你知道嗎?當時在『瘋人坡』後山溪水中見到那個人時,我聞到了一股很濃郁的香味,現在想起來,那應該就是你用的那種薰香皂了。」
沙秀「哦」了一聲,「可是他怎麼會有……」說到這裏,她忽然停下,再次滿臉狐疑的盯住了我,「你還說你不是那個人,現在露餡了吧?」
我說:「我露什麼陷啊?」
沙秀氣呼呼的道:「你連我沐浴用的香皂都聞得出,你還是你不是……」
我呆了一呆,隨即笑了,「你那香皂的味道,你可以找這樓上任何一個人去問問,看他們熟不熟。」
沙秀一臉尷尬,「不是吧,味道有那麼濃?」
我笑笑,「我估計,那個人當時很有可能就是被你用的薰香皂吸引過來的。如果我沒猜錯,他逃走時應該還順走了你一塊香皂,並且拿到了那條溪水裏去自己使用……」
沙秀搖搖頭,「可是,我香皂並沒有丟啊……」說到一半,忽然恍然道,「對了,我喜歡把用剩的碎香皂扔窗台上,沒準他是拿走了那些碎的。」
我也恍然,「這樣一來,事情的真相就出來了。不過,看來這個人本意不見得是來偷窺你洗澡……」
沙秀沉思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認可了我的說話,可她終究還是有些緊張,「那我以後再也不敢往窗台上放香皂了。」
我擺擺手,「不對,你以後還得再往窗台上放香皂。」
「那為什麼?」沙秀剛問了一句,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想以這個為誘餌,釣他上鈎?可是……這樣至於嗎?人家不就偷塊香皂而已嘛,你還想把人家繩之以法?」
我笑笑,「那好吧,你只把香皂放浴室里,然後猜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沙秀想了想,忽然一縮肩膀,顯然是怕了。
幾天以後的一個深夜,沙秀給我電話:「他來過了。」
我迅速穿衣服下樓,見到沙秀已經穿了一件紅色的風衣站在房間門口,神情惶惑。
原來,沙秀臨睡前,習慣性的將用剩的半截香皂扔窗台上。大約兩點多的時候,她起來上個廁所,然後發現香皂不見了。
我問她:「你有沒有見到那個人?」
沙秀搖頭,「我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
說完,我們同時轉頭看了一眼「瘋人坡」的方向。沙秀說:「他會不會又去了那條小溪?」
我點點頭,「極有可能。」
「那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沙秀急切的看着我。
我說:「算了吧,半塊香皂而已。」
沙秀一臉無奈,「不是香皂的問題,我是想讓他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了他的行跡,希望他以後都別再來了。」
我還是不大願意,「那你不如下次躲在窗台邊嚇他一嚇。」
沙秀皺着眉頭,「那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這中間我都不用安心睡覺了。」
我想了想,只好妥協了。
上了「瘋人坡」,恰好有七八個人從山上下來。
我說:「我們先去問問,看他們有沒有見到有人上去了。」
沙秀連連點頭,「最好,最好!萬一那不止一個人,我們貿然去了可不妥。」我心想偷香皂還有一群人的?明顯她是在害怕別的東西。
可那群人眼看走得近了,沙秀又扭捏起來,我正迷惑,她小聲嘀咕道:「要不我先迴避一下吧,這大半夜的,咱倆往山里去,過不了幾天,就不知道被講成什麼樣了……」
我心想也對,「那你先進樹林子去避避,我過去問。」
沙秀走進林子以後,我迎着那群人走過去。人還沒看清楚,其中一位先認出了我,緊走幾步過來跟我打招呼。
我看出是街邊擺攤的趙大嬸,她好奇的問我,「這大半夜的,你上這坡來做什麼?」
我只好扯謊道:「山後面村子裏有事,我過去一趟。」
趙大嬸信了,我借着扯謊,說我有同事聯繫不上,不知道是不是已經上前走了。
趙大嬸說在坡上見到過一個人,不過沒看清楚,興許就是我同事。
作別趙大嬸一行人後,沙秀從林子裏跳出來,「太好了,總算是個人。」
我故意問:「不是人,那會是什麼?」
沙秀笑了,「我以為是個猴子,或者山裏的野人什麼的。」
我一時語塞,原來她怕的是這個。
「不過,誰知道他們看到的,是不是偷你香皂那位……」
我話沒說完,沙秀神情又緊張起來。
走到殷家大宅時,我有些猶豫,打算避過這宅子,從後山里繞路過去。可是沙秀不願多走。對她來說,恐怖的東西只有猴子、野人一類非常具體、實在的東西,而至於那些抽象的,飄渺的存在,她卻完全不以為意。
我還沒來得及再勸她,她已經推開門走了進去。
整個宅子裏依然空空蕩蕩,寂靜無聲。
那一刻月光有些冷。看到冷光里,沙秀身着那件血紅色的風衣在樹影間飄忽向前,我忽然有種莫名其妙的不適之感。
我說:「小沙,你能不能把那件衣服脫掉?」
話剛出口,便發覺失言。正想解釋幾句,卻見沙秀在一棵桃樹前停下,便緩緩轉過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莫名的又感到一陣冷,心不在焉的說道:「你說這家人,怎麼在院子裏種桃樹呢?這可是大忌……」
沙秀沒搭我的話,只伸手緩緩解開了那件血紅色風衣的扣子。我看她神情越來越詭異,雙腿有點站不住了。
她將解了扣子的風衣敞開,我看到裏面露出一件素色旗袍來。那旗袍很舊,仿佛已經穿了許多年,青色的棉布上甚至有些發白,有的地方甚至已經破碎。
我情不自禁的往後退,「你……你不是沙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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