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沙秀爬到「瘋人坡」半腰時,卻見殷家宅子大門緊閉。門外雜草叢生,看起來是久未有人來過了。
門上一把舊鎖歷經風吹雨蝕,早已鏽跡斑斑,估計輕輕一扭就斷了。雖然如此,我並不打算破門進去。
好奇心再重,這也是人家的房子,我們這樣進去算是私闖民宅。何況這屋子周圍已是一股子的寒氣,說實話,我也真不願意走進這樣的地方去。
我繞宅子轉了半圈,回來時,發現沙秀手裏捧的野花放在門邊,人卻沒了。好在宅子大門敞開着,一看就是人已經進去了。
果然我剛追進去,就見沙秀站在前院裏東張西望。我還沒開口,她忙不跌的指着院子大門,道:「那鎖本來就是壞的,扣在一起而已,一轉就開了。」
我有些沒好氣,「那也是私闖民宅。」
「這宅子早就沒人住了,怕什麼?!」沙秀一面說着,一面走開了。
殷家宅子不大,前面是個小院,種了幾棵棗樹和柿子,中間一間大瓦房。瓦房分上下兩層,下面一層除一個大廳堂外,左右各有一間廂房;樓上一層四間房。
這樣看起來,似乎除了殷家老夫婦住了一間房之外,四個兒子也各家只有一間房,確實擁擠了些。這樣擠着住在一起,磕磕碰碰自然是難免的。
大瓦房後面還有一個院,院子裏長滿雜草和野花,花草中有個平房,應該是廚房之類,院牆外面露出半個破屋頂,那就是廁所了。
後院雜草中橫七豎八扔了些長滿青色苔蘚的條石,看來殷家原本是準備再蓋間房子,緩和緊張的住房的。可惜這後院房子的地基還沒下穩,家裏就開始接二連三的出事,終於沒等到房子蓋好,就人走樓空了。
我想,一定是這宅子背後的故事太過悲涼,以至於我待在裏面,總是感到難以承受的壓抑之感。
我勸沙秀快走吧,沙秀卻不止不聽,還約我上樓去看看。我仰頭看看樓上那幾間黑咕隆咚的房間,毅然決然的搖了搖頭,最後再勸了沙秀一句,自己先走出門去。
一個人在院子外面待了一會,這裏靜得可怕,沒風的時候,仿佛雙耳忽然失聰了一般,寂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
我回想着那院子裏佈局,有果樹,有房屋,有吃喝拉撒的地方,可以想見殷家最初生活在裏面的時候,也曾有過美滿的山居生活。
可惜他們卻終究沒福氣將這樣的美好生活延續下去,忽然之間就悲劇連連,這背後的問題,到底是出了在哪裏?
剛等了一會,沙秀又捧了幾枝姜花和野百合出來了。
我緊張的問:「你真上樓去了?」
沙秀「嗯」了一聲,我急道「見到什麼沒有?」
「不就那幾具骷髏嘛!」
「啊,骷髏!」我一聲低呼。
沙秀「噗哧」一下笑了起來,「你還真信啊?膽小鬼!」
我沒好氣的道:「這也能瞎說啊?」
沙秀皺了皺眉頭,「那樓上到處是塵灰和蜘蛛網,上去做什麼?我只是想看看,柿子樹和棗樹有沒有掛果的希望……」
我說:「這都什麼季節啊,柿子和棗樹能掛果?你有點常識好不好?」
沙秀「嘿嘿」一笑,回身關上了門,並將那把舊鎖重新扣上。我正要走,她又示意我幫她放在門邊的野花也帶上,這才離開宅子往坡下去。
我們住的地方,是以前村子裏的一個學校。後來村子裏許多人家嫌村校的條件太差,寧願把孩子送到山下鄉鎮中學去寄宿讀書,這個學校能招收到的學生越來越少,只好停辦了。
學校停辦以後,教室和校工宿舍都被改裝成了簡陋的賓館。我們在村子裏沒地方去,就住進了這間由教師宿舍加個衛生間,就改裝過來了的二層小樓里。
沙秀住一樓靠左最頂頭的一間,我住二樓靠右最頂頭一間,平時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沒去過她住處,這次幫着捧花,才第一次光臨。
我剛走進屋子,沙秀就忙不迭的把我手裏的野花放進臉盆子裏,用水泡上,同時從床下面拎出幾個土罐子,拿到衛生間裏去洗。
我笑問:「做鹹菜麼?」
沙秀也笑,「我看到那山里都是野花,昨天跑去村子裏跟人家要了幾隻用過的鹹菜罐子來,剛好用作插花。」
「嗯,這倒滿有味道的。」我心不在焉的說着,往她屋子裏四顧了一下。
「味道?」沙秀不滿了,「你說鹹菜味兒嗎?」
「呃……」我回過神來,「沒有,沒有,我說這挺有品味的。」
這時,我發現她衛生間比我們樓上男同志的好多了,忍不住十分艷羨的多看了幾眼。
沙秀一面擦洗罐子,一面回頭跟我說道:「對了,那宅子,你晚上敢不敢去?」
我說:「平白的,我去了幹嘛?」
「怕了?」沙秀狡黠的一笑。
我乾笑兩聲,「莫非你敢去?」
沙秀道:「那有什麼?不信哪天我去一趟,回來給你看照片?」
我笑笑,「算了吧,那地方有什麼好去的,別去招惹了!」一面說着,一面出門回自己房間了。
當晚十點多,我正要睡覺,忽然聽到外面「啪」的一聲響。這樣的聲響原本尋常,放在以往我不會在意,可當時聽着,感覺像是沙秀用來插花的那種土罐子摔在地上的聲音,忍不住就探頭出窗戶看了一眼。
果然月光之下,見沙秀窗台下面摔碎了一個罐子,同時見到沙秀正離開屋子,往外面走,多半是臨出門時,不小心將門口的罐子給踢倒了。
我心裏好奇,一路看着,卻見她很快出了賓館,看樣子,竟是往「瘋人坡」的方向走去。
想起她曾說要半夜去一次「瘋人坡」,我心裏一驚。這種剛畢業的大學生,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為了能在朋友面前曬個照片博個關注,什麼事都幹得出。
我忙穿好衣服下樓,跟在沙秀後面追上了「瘋人坡」。
若在正常情況,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半夜上那種鬼地方去的。可是找人要緊,來不及多想,竟然上了半坡,走到殷家老宅面前,怕氣才從腳底升上來。
宅子的大門合着,但鎖是開的,明顯是有人進去以後,從裏面把門關上了。我心裏暗罵:「這沙秀膽子用什麼做的?要曬照片你在外面隨便拍一個不就行了,還非得自己走進去?」
我心裏罵着,不敢貿然進去,既怕嚇到自己,也怕突然闖入嚇到她,那樣搞不好會出人命,所以只伸手往大門上拍了幾下,可是裏面毫無動靜。
我想了想,伸手去掏手機,無奈走得太急,穿衣服時忘了把手機揣上了。
沒辦法,又拍了拍大門,同時向裏頭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動靜。我說:「沙秀你再不出來我就報警,你要知道,一旦報了警,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提到「報警」,沙秀都不露面,我心裏真有點慌了。莫非,她已經在裏面出了事。
為了給自己壯膽,也為了震懾裏面的不可知的存在,我故意使出重力,一腳把宅子大門踢開了。
慘白月光下,宅中大院空空如也。除了那幾棵棗樹和柿子之外,再看不到有其它。
我又對着院子和樓上喊了幾聲,我說:「沙秀你再不出來,我就朝外面把這大門鎖了,讓你整夜待在裏面。」說着,假意要鎖大門,可裏面還是毫無動靜。
莫非,沙秀真的沒來這裏?
可不來這裏,她會去了哪裏啊?何況我在坡下時,還看得到她身影在往這宅子附近靠的啊。
我試探着往前走了幾步。「啪「一聲,大門在後面關上了。我全身一麻,趁還挪得動步子,轉身就往大門跑。
伸手一拉,大門開了,外面空空蕩蕩,風吹的。
經這一次驚嚇,我膽反而大了。帶着幾分怒氣,我又衝着樓上喊了幾嗓子,還是毫無反應。
這時我想起,這大宅子不是還有個後院的嘛。想着,便小心翼翼往後院走。
月光下,後院依然空無一人。荒草間除了白天見過的那幾個長滿青色苔蘚的條石之外,再無別的。
那間小平房的門緊鎖着,沒有動過的痕跡。木格窗戶也沒有破碎的地方,不可能進出得了。
這樣一來,沙秀如果真躲在這院子裏,那就只有可能在樓上了。
但是,樓上,我是絕對不會去的。
我沖樓上那片黑咕隆咚喊道:「沙秀,你願意玩就玩着吧。我也不鎖門,也不報警,你自己願意待多久你待着,明天你曬多少照片我都不稀罕,玩到這份上,這不叫膽大,叫幼稚了。」
說着,我真有想一走了之,不再搭理此事的衝動了。
可剛一轉身,卻發現後院通往後山的小門半掩着。
「她從這齣去了?」我心裏暗自嘀咕。
我知道這後門外面有間廁所,可她進廁所幹嘛?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如果就為了曬圖,沒必要跑廁所里去拍照吧?但如果純粹是內急,那廁所里黑咕隆咚的,她就不怕一腳踩空?
但我確實記得,中午我們來的時候,這後門是緊緊閉着的。後門朝里處有個栓子,牢牢將這小木門栓緊了的。
這下毫無疑問,沙秀肯定是從這小門出去的。
那麼,如果她出門不是為了上廁所,那就只有兩種可能。
要麼,她是為了嚇我,讓我找不到;要麼,她是想從這後門處繞路離開,或者是為了好奇走新路,或者是剛才聽到我在外面的動靜,又沒聽出是我,心裏害怕,從這繞路走了。
本來事情到這份上,我也可以離開了。
只是我也想看看,這後門處是否真有一條路可以繞回去,想着就拉開了門。
白天我曾繞着這屋子走過,僅半圈而已,因為另外這部分下面是個陡峭,並且雜草叢生的土坡,我沒法過來,現在很想看看,是不是坡下面反而是條近路。
我小心翼翼走道門邊,咳嗽了幾聲,然後忽然拉開了門。
門外面依然空無依然,我想像中的沙秀從黑暗中忽然蹦出來嚇我一跳的情節沒有發生。
走出門外,左手邊是那間簡陋的廁所。土牆,風吹雨打的,牆體早已塌了半邊。
廁所外面一片很小的空地,然後就是一條土坡通往下面。
趁着月光走了十幾步,發現有點不對,這路明顯是通往裏面大山,而不會是回賓館的方向。
正準備回頭,忽然聽到前面水響。好奇的往前一張,果然前面有條小溪,月光下波光粼粼。
我壯着膽子大聲咳了一下,忽然水波晃動,水草間站起一個人來,赤着上身,黑色的長髮披在胸前,遮住了大半邊臉。
「沙……沙秀……是……是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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