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最後還是一個人乖乖劃上岸的。
如果說他先前像一隻水猴子,那麼他現在就是一隻可憐、茫然、眼裏沒有光的水猴子。
被金手指恩賜的劇本依然印刻在腦海,那些標點符號比他老爹的面容都記得清楚。
可是金手指卻莫名不能觸發了。
他想不通問題所在,只能不斷回憶之前的細節,最後慢慢把目光投向「五十萬」胸前...的那隻貓。
半響後又失笑搖頭。
如果非得是「從湖裏救什麼東西上岸才能獲得金手指」這樣的煞筆設定,那沒人比他的老闆更合適了。
反正那傢伙早就有了經驗。
隨意擰了擰褲腿,被風吹得打了好幾個哆嗦,陳希又想起一件事來。
他抬頭望向面前的「五十萬」,隨着他的動作,女孩也默默退後一大步。
「你還沒走?」
「等你。」
女孩扯了一下衣領,整張臉在風衣的遮掩下只能看見那副墨鏡。
像是在戒備什麼變態。
等我?
陳希愣了愣。
隨後他才發現女孩身後還杵着一個行李箱,是那種鯊了人都不需要肢解的巨型款式,於夕陽下熠熠生輝。
再回想起自己來湖邊的目的...一個荒謬的念頭頓時從腦海里浮現。
女孩見陳希臉色越來越古怪,便騰出一隻手摸出手機,很隨意地按了按。
兩秒鐘後,陳希的褲兜瘋狂震動。
依稀還帶着一些水聲。
嗡嗡嗡,嗡嗡嗡的。
像極了在使用某種日用品。
「......」
陳希先從褲兜里倒出一攤水,接着才緩緩掏出手機,雙手捧着,小心翼翼的打量。
【繼母的拖油瓶正在來電】
幾個字如此刺眼。
「!!!」
「是我。」
估計因為陳希見了鬼的模樣太有安全感,女孩抱着貓走了過來,還很好奇的伸腦袋望了手機一眼,只可惜陳希掛電話的動作太快,啥也沒瞧見。
陳希還在驚訝:「你是女的?」
女孩莫名其妙:「我哪裏像男的?」
大概覺得這個玩笑並不好笑,她態度又肉眼可見的重歸冷淡,連累着懷裏小黑貓也被她捏的喵喵直叫。
「......」
陳希想起了繼母的原話:「我兒子…?哦哦,我家那位要麻煩你多照顧了,嘻嘻。」
他還想起了老爹的原話:「那小子…?對對,你見到之後就會喜歡她了喲,嘿嘿。」
不是,這兩人有什麼大病吧?
老爹一直不靠譜也就算了,那位劉女士就這麼放心自己,敢讓她女兒直接住進陌生男人的家?
再想起之前聊天時朝對方發的那些帶顏色的表情包,陳希臉色一變再變,恨不得再轉身投入湖裏。
「我說這些都是誤會你信嗎?」陳希很有誠意的對女孩微笑。
「信啊。」女孩扭開腦袋,怎麼看都不像信的樣子。
「算了,我們先回家。」
陳希嘆了口氣,隨即主動幫女孩拉來行李箱,又當先一步走在前面。
行李箱的滾輪在腳邊咯吱作響,與之呼應的,是兩人一路上的許久沉默。
陳希的心情尤為複雜。
他本就有些輕微社恐,不太喜歡也不太擅長與陌生人打交道,如果對方是男的還好一些,但想到日後要和一個陌生女孩同住屋檐下,頭都有些大了。
很正經的日後,也很正經的頭大。
就像現在這樣,本來他是故意選在此處「面基」的,離住的地方不遠,還能用十多分鐘的路程來緩衝直接家裏見面的尷尬。
可恰恰這麼短的時間,陳希只覺得度日如年。
心裏這麼想着,他不着痕跡的回頭望了女孩一眼。
對方仍保持着「五十萬」的做派,就連走路時也在左顧右盼,一副生怕別人認出她的樣子。
『她也有社恐?』
陳希心中恍然,於是稍稍放緩腳步落在女孩身旁,試圖幫她遮擋旁人視線。
相比起來,他的症狀似乎輕一些,那就多照顧一下「病友」吧~
「......」
女孩身子一頓,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又默不作聲地繼續往前走。
表面上雲淡風輕、生人勿進的樣子,心裏卻在大聲吶喊:
你一副水猴子的樣子就不要幫我引起別人注意了啊笨蛋!
「笨蛋。」
「?」
「哦,我是說這隻貓。」
陳希努力找着話題,也努力保持微笑:「掉進湖裏也不知往岸上游,反而越刨越遠...」
說着說着,他才反應過來:「你為什麼還抱着它??」
「當然是帶回去養啊。」女孩回答的理所當然,但很快她就注意到陳希神情古怪,遲疑道:「方便嗎?」
聲音還是那樣酥酥軟軟,更沒有自作主張和胡攪蠻纏,讓陳希對她的印象一下好了不少。
當然,原先也沒多壞就是了。
畢竟發顏色圖的是他自己。
「養吧,需要去寵物店買些什麼嗎?」陳希不想再惹人反感,而且養貓的事怎樣都不會落在他頭上,便很痛快的同意下來。
「你家不是有院子嘛,給它準備點空紙箱就好。」
「你居然還記得啊?」
「嗯,你還說要和我在院子裏練習劍擊...」
「...那是表情包,而且我真以為你是男的!」
「哦...」所以那張「我要抄男孩子」的表情包也是認真的吧?
女孩低低應了一聲,似乎真的信了。
但不知為何,陳希覺得她墨鏡下的眼神也更微妙了。
兩人又聊了幾句,等確定好晚上一起出來買貓糧,以及之後對小黑貓的安排,尷尬的氣氛已比剛才緩解不少。
陳希還藉機玩了個梗:「可惜它不是三花,我一直想知道貓中劉亦菲有多大魅力呢。」
女孩果然不太明白,歪着腦袋好奇望來。
「就是形容貓中天仙,貓見貓愛的意思。」
「道理我明白,但劉亦菲是誰?」
「咦?」
迎着女孩的目光,陳希舉了一個十分恰當的例子:「名字我編的,但你可以理解為貓中安纖楚。」
完了還小聲嘀咕一句:「反正她倆都一個樣...」
後面那句話女孩沒聽到,她正被一種很莫名的興奮與成就感包裹着,怪開心的。
緩了片刻,她又故意問道:「你的意思是...安纖楚是人中天仙,人見人愛咯?」
陳希理所當然的奇怪反問:「難道不是嗎?」
「是的...吧?」女孩抬頭望天,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用手對着腦袋扇了半天風,她還是沒忍住問道:「所以你是安纖楚的粉絲嗎?」
「...不是。」
「......」
沒注意到身旁的女孩忽然陷入沉寂,陳希還貼心的補充道:「我更喜歡顧尋尋。」
「因為她是大覓覓?」被稱為四小花旦的顧尋尋身材很好,再加上「尋尋覓覓」這樣的諧音梗,所以圈內圈外都會開這種善意的玩笑。
連顧尋尋本人都不介意,女孩說起來也自然毫無負擔。
隨後她又反應過來:「不對啊,你不是喜歡男...」
「南什麼?」陳希眨了眨眼。
「沒什麼。」女孩抿了抿嘴。
陳希也沒在意,半開玩笑的解釋道:「因為我和她是青梅竹馬嘛~」
「嗯。」
女孩很敷衍的點了點頭,又不死心的指着小黑貓說道:「我決定給它取名叫東東,因為我的小名叫茜茜。」
「巧了不是,我的小名也叫希希,東東西西...你挺會取名啊。」
「......」
女孩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還是放棄摘除偽裝的想法,挺鬱悶的說道:「你果然不是安纖楚的粉絲。」
「我又不是顏控。」
「也對。」
女孩忽然想起那位陳叔叔對他兒子的描述,心裏一絲小鬱悶終於煙消雲散。
也對。
你又不喜歡男人。
......
等兩人到了陳希家,女孩再次確定了那位陳叔叔所言非虛。
小區不算特別高檔,但坐落在金陵最有富人氣質的城東,離著名風景區僅僅幾分鐘的車程。
家裏也不是特別富麗堂皇,可畢竟在一樓,本身就有近兩百平的面積,這還沒算那座四十多平的院落。
就憑陳叔叔退休前的那點工資,以及某人撲街網文作者的人設,怎麼看都不像能買得起這間房的樣子。
在院裏繞了一圈,又大致看了看房間佈局,女孩終於沒忍住問道:「這房子是你買的?」
陳希費了好大勁才把行李箱拖進家裏,擦着汗痛快答道:「對啊。」
「你不是才畢業一年嗎?」而且還靠小說網站的全勤獎勉強度日...
「運氣比較好吧,認識了一個心善多金的朋友,在他那上班錢多又輕鬆。」還能實現用全勤獎拖垮小說網站的終極目標...
「這樣啊...」
女孩想不通是怎樣的朋友才能這樣毫無底線的幫襯,除非兩人關係本就不清不楚。
又或者是那種不單純的戀愛關係?
想到這裏,她悄悄瞥了陳希一眼。
眉眼依稀有陳叔叔的影子,但如果不說他們的關係,外人絕對猜不出兩人是父子。
她只見過陳叔叔幾次,卻對那粗狂的外表印象深刻,而眼前這傢伙長得眉清目秀,睫毛長長,皮膚白白嫩嫩,放在校園裏拎把結他就能引起一陣驚嘆。
如果再好好打扮一下,丟到娛樂圈也算難得一見的小鮮肉。
由此可見,那個陳希口中心善多金的老闆朋友也必然對他寵愛有加...
可惜了。
明明可以當姐弟。
現在只能當姐妹了。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會在這裏安心暫住吧。
「你...」
陳希發現女孩正一錯不錯地盯着自己,而等他看回去時,對方卻慌慌張張扭開腦袋,很心虛的樣子。
又隱隱帶點同情。
「?」
你心虛同情個啥呀?
陳希一陣莫名其妙,但還是很耐心的把她引入臥室,順便給小黑貓找來一個紙盒。
「這是主臥?」女孩看了一眼臥室環境,裏面的獨立衛生間讓她有些驚喜。
「嗯,四件套都幫你換了新的,缺什麼東西再和我說。」
「謝謝。」
女孩笑了一下,很誠心的道謝。
她相信這人之前是真把自己當成了男的,但為了一個素未蒙面的「哥哥」就讓出主臥,足可見他的一番心意。
至於南通不南通什麼的...
果然還是男閨蜜最貼心呀~
「肚子餓嗎?要不要先吃晚飯?」男閨蜜陳希貼心問道。
「飛久了有點累,想洗個澡睡會兒。」
女孩一邊哄小黑貓鑽紙盒,一邊朝陳希擺了擺手:「你先吃吧,不用管我。」
她此時正蹲在地上,在臥室暖黃色的光線下,是連黑厚風衣都無法阻擋的曼妙曲線。
陳希默默轉身,忽然想起什麼又轉了回來,只是目光盯緊了天花板:「差點忘了,怎麼稱呼?」
「嗯...」女孩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按捺住摘墨鏡的小心思。
怪尷尬的。
「姐姐。」
「你就比我大兩個月吧?」陳希很不服氣,連名字都忘記追問了。
「兩個月也是大呀,弟弟。」
「晚安。」
陳希果斷關門,決定不告訴對方這裏的地址,讓她連外賣都點不起來。
等回到客廳,坐在軟塌塌的沙發上,沒等鬆口氣,他的目光就忽然凝注。
電視柜上正端端正正擺着一張明星小卡。
白衣絕塵,眼如星辰,翩翩起舞,星光熠熠。
底下還一行飄逸的簽名——「安纖楚」。
陳希瞄了一眼主臥房門,飛速起身把那張親筆簽名的小卡撈進懷裏,然後又飛速衝進次臥,將卡片塞進了書櫃夾層。
直到確定再無社死的可能,之前憋着的那口氣才終於吐了出來。
太難了。
剛才就不該給自己立什麼非顏控人設的。
或許因為單身太久了吧,連小黑貓都顯得眉清目秀,更何況聲音軟萌軟萌的妙齡少女?
於是不自覺就想讓自己表現的更完美一些。
但這樣的想法本就不該存在,那根本就不是簡單的異性,而是他的摯愛親朋,異父異母的姐...妹妹啊。
得慎重。
以後儘量在日常生活中保持距離吧,這樣才能避免出現一些讓兩人都尷尬的場景。
念及於此,陳希又摸出手機給老爹發了一段長達六十秒的語音,這才不痛不快的打開電腦。
習慣性打開作家後台,最新的那本書正處於「已完本」狀態。
只是令人心酸的是,哪怕太監了都沒幾個讀者願意罵他,字數最多的那條評論還是「借貴寶地推薦本人的小說xxxx」,點進去一看,兩萬字不到的新書比他幾十萬字書的收藏都多...
技不如人,沒什麼好氣的。
天賦如此,更沒什麼好嫉妒的。
陳希早就看破紅塵,心平氣和的給那本新書點了個舉報,然後開了個新文檔。
金手指帶來的靈感是劇本,不適合發在小說平台,倒是可以給公司那些編劇老師掌掌眼。
而當真正落筆時,他才明白金手指的可怕之處。
他從沒想過一個好故事居然有如此多的跌宕起伏,也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將心中所想酣暢淋漓的描寫出來。
一行行,一幕幕,每一次斷句,每一個標點符號,都變得無比順滑。
窗外天色漸沉,四下靜謐。
房間裏鍵盤敲擊聲卻越來越重。
隱隱的,他甚至對自己那幾本太監了的小說有了許多新感悟。
就在陳希越寫越興奮,決定要奮戰到天明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卻忽然響起。
他恍惚片刻,這才想起如今家裏多了個人,只是等房門打開,他又陷入另一種恍惚之中。
「五十萬」還是「五十萬」的那張臉,明明在家裏,女孩卻仍戴着六親不認的墨鏡,甚至還比先前多了個口罩。
但她也只來得及偽裝臉罷了。
濕漉漉的長髮散落於腰間,沐浴露的香味和剛洗完澡的水汽撲面而來。
春季睡衣很厚實,不存在任何走光可能,袖子和衣擺處很可愛的印着幾朵碎花,胸口也...
胸口是半敞開着的。
「怎麼了?」陳希鎮定詢問。
「東東好像生病了。」女孩語氣慌張。
「知道了,你去換衣服,我去拿車。」
陳希依然很鎮定的點點頭。
然後用了足足十秒鐘時間才艱難移開視線。
以及用了足足一分鐘時間才確定一件事…
東東是那隻很大很白的小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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