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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萬暮白走火入魔引起傷勢加重已經過去兩個月了,這兩個月可以說他被嚴密地監管着。不說上官漣蕊特地封了他的修為以杜絕其胡亂修煉的可能,萬可都是動不動就到醫館。
至於趙子云和許冰凌,也都暫時在醫館休養。萬可隔三差五就來,都對萬暮白噓寒問暖的,讓他們看了不少笑話。
而萬暮白有心叫苦,但上官漣蕊說了,有苦也自己咽下去。
衛霜其實挺支持自家師父的,還沒完全恢復前,定要看住萬暮白。他要是隔三差五來那麼一回誰受得了?
衛霜想得入神,都沒注意到筆掉了,落在木簡上塗花了好大一片。
看官們恕罪,忘了提一句,此時荊楚書院已經開學,而衛霜正在上官漣蕊的課上。
「衛霜!」上官漣蕊叫了一聲。
衛霜一個激靈,才發覺自己已經神遊了不知多長時間,再看幾乎塗滿墨汁的木簡,比起別人認真記錄了一大半的,終於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少。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並不是自家師父講得枯燥,而是內容他都可以倒背如流,比如瞄到許冰凌寫了「術法出」,他一下子就知道這句肯定是「術法出於氣而氣出於氣海,循經布乎身,故導氣之法為修煉之基也。」
這句大概是在《萬靈書》第四頁中間。
不過雖然如此,他走神這確實不對,聽見師父在叫他,只好站起來認錯。
上官漣蕊問:「所講所授,你都會了?」
衛霜回答:「會了。」
「那你走吧。」
衛霜一嚇,怔怔地看着上官漣蕊,一時間不知所措,向許冰凌和趙子云投去疑惑和求助的目光。
「愣着做甚?你都會了,那就可以走了。」上官漣蕊有些催促的意思。
衛霜一邊打量着上官漣蕊的表情,一邊挪動着腳步,但是仿佛有千斤重擔,怎麼都不見動地方。
「你會都會了,允許你走又不走,這是做甚?快走快走,別影響別人。」上官漣蕊催促着。
「那……那弟子告退。」衛霜行禮離開。
衛霜出來,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莫名其妙的。不過既然師父這麼說,他也就這麼聽唄,正好到處溜達溜達。
衛霜準備去校場看看武修操演,走到半路,正看到萬暮白一人搖着四輪車。
「喂!幹嘛出來亂跑!」衛霜喊了一聲。
萬暮白聽見是衛霜,問道:「現在不是還沒下課嗎?你怎麼出來的?」
衛霜嘻嘻一笑:「我厲害唄,提前走了。」
「我猜肯定是範文舉上的課,其它幾位能讓你跑?」
「師父能啊!」
「上官師傅?她要是能讓你跑了,我給你磕三個頭!」
衛霜憋住笑,推着四輪車往校場去:「磕頭就不必了。挽君呢?」
「她啊,典籍廳不願意出來。」萬暮白隨口回答。不過衛霜這話聽得總覺得有點奇怪,什麼叫「磕頭就不必了」,不會真的是上官師傅讓他出來的吧!
校場離得比較遠,也是怕影響到別處。二人快到校場,遠遠覺得有股殺氣沖天,威風陣陣,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喊殺聲。
荊楚書院將靈修與武修相對分隔開,再在內部細分。萬暮白說今天應該是武修集體操演,會很熱鬧。
衛霜心中暗想,也並不是「集體」,至少趙子云不在校場上。
來到校場邊,場上的武修個個赤膊上陣,都沒有帶着兵刃,但陣陣喊殺聲、穩重的步伐,震得大地都在顫抖,每個人隱隱地散發出兵氣,合在一起,成了不可阻擋的氣勢。
「暮白,你看如何?」
萬暮白微微一笑:「一盤散沙罷了。」一指某處,「你看,根本不知如何融入整體當中,只是修為的堆疊,沒有內部聯合。」
衛霜不懂這些,聽着萬暮白給自己分析。
「想把這群各自為戰江湖人融合在一起,是個很難的過程,不過收益也是巨大的。」
「你知道得還挺多的。」
「我也是跟着徐武學過好久的!」
正說着,指揮操演的秦貧樂向他們走來,他就是那個看上去懶散的青年人考官。
「秦教官。」二人行禮問候。
「你們兩人在這裏幹什麼?」秦貧樂一改他們印象里懶散的樣子,威嚴地問,同時有無形的壓迫感壓向他們。
「我們在說,若是遇到略弱於他們的軍隊,能否取勝。」萬暮白咧嘴一笑。
衛霜不敢去看秦貧樂的眼睛,心想着萬暮白這不是在挑事兒嗎!
秦貧樂當然聽出來了萬暮白的意思,這明顯是看不起他帶的這些武修啊,雖然萬暮白傷養好了也會加入。
秦貧樂瞥着萬暮白,低吼着說:「他們會的,而且還會戰勝強於他們許多的敵人!」
「但是他們終究還都是江湖人,怎麼能明白軍旅情誼?」萬暮白追問。
衛霜都想強行把萬暮白推走了,他真的害怕秦貧樂會發飆。萬暮白簡直就是在說秦貧樂能力不行啊!
秦貧樂臉色陰沉,要不是知道這小子是乾坤衛的公子,他肯定去揍他了,管他身上帶不帶傷呢,武修哪個身上沒點傷!
「他們會知道的。」秦貧樂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
「秦教官的意思是會帶我們去月凌關?」
「那自然……」秦貧樂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下了套,恍然大悟,心裏不斷地罵着萬暮白這小子的鬼腦筋。
「自然什麼?」
「自然……」秦貧樂本就喜歡有什麼說什麼,從來不會說到一半再改的,可是要說的這件事是答應過範文舉和萬可,絕對不說出去的。
「你們這些兔崽子!老子一走就給老子偷懶是吧!」秦貧樂對着滿場的武修,罵罵咧咧地回到他的原位。
萬暮白沖衛霜調皮一笑:「衛公子,可否願意去月凌關一游呢?」
衛霜才看出來他之前說話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秦貧樂反應不過來而說漏嘴啊!
「你小子,直接問不行嗎?嚇死我了,你是沒看到他的表情嗎?」
「你可是看到了,這事兒不能說出去的。」萬暮白嬉皮笑臉地說。
「誒不對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不然怎麼會問?」衛霜不依不饒。
「把我推回去吧,我想去躺一會兒,累了。」萬暮白迴避着衛霜的問題。他怎麼知道的?當然是從乾坤衛最近的動向看出來的啊,明明沒有什麼事,月凌關周邊卻有增加人數的趨勢,怎麼想都肯定是因為荊楚書院啊。
衛霜被秦貧樂一嚇,加上萬暮白故弄玄虛,一甩手,賭氣道:「你自己搖回去吧,我走了。」
「誒不是,我怎麼搖回去啊!」
「自己想辦法。」
衛霜直接回典籍廳,見到葉挽君抱着一大卷書卷樂呵呵的,一把抽走了書卷。誰知葉挽君原本開開心心的樣子,書卷被抽走的時候突然變得像要咬人一樣,一看是衛霜,立刻收住,變臉比翻書還快。
「暮白在校場,去接他一下,他自己回不來。」
葉挽君羞得急匆匆地出去,看都不看衛霜。
衛霜給葉挽君整理好書卷,自己去標着「震」的書架上抽了一捲來讀。時間慢慢過去,外面的聲音嘈雜起來,想必是下課了。
衛霜伸手去抓筆,一入手感覺不對,發覺這是師父用的一套,自己的那一套還放在那兒,走的時候沒帶着。
衛霜翹課一下自己的腦袋,起身出去。
剛到講學堂,還沒進去,衛霜就聽見裏面有人在爭吵,是一男一女。
「我與汝說過多少次,不用跟着。」
「恕不從命。」
「可本宮不需要你跟!」
聽這聲音,似乎是許冰凌和趙子云,衛霜心裏想着,他們不是關係挺好的嗎,怎麼吵起來了。
「一直這樣,難道本宮成親,還要給你留個小室嗎!」
「也不是不可……」
趙子云還沒說完,衛霜就聽見「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接着就是許冰凌的喘氣聲。
「殿下莫要動怒,上官姑娘說過……」
「你……你能不能放過自己?已經過去多少年了,你為什麼還是不能……你到底要如何?」
「在下只是……」
「你不覺得自己很累嗎!為什麼就是不願意離我半步?任何一個護衛,都不會這麼的煩人!」
一陣沉默,然後傳來腳步聲,衛霜不想被發現在偷聽,也準備趕緊離開。
「等等……」
「你放開!本宮沒這麼嬌氣,不需要你日夜護衛!」
衛霜聽不下去,不管他們有什麼恩怨,反正事不關己,趕緊走。
「那你跑給我看看!」趙子云突然大吼道,「從這裏,跑到門口,就這麼不到十步,你跑給我看!如果你做到,在下再也不會如此,甚至回去以後,立刻辭去護衛之職!」
衛霜覺得奇怪,跑幾步難道很累嗎?趙子云說的撕心裂肺的,好像承受很大痛苦似的。
本來以為許冰凌會很痛快地答應,結果沒有動靜。衛霜想起來萬暮白與趙子云比試的那天,許冰凌走兩步都要休息的樣子。
趙子云悲從心起,質問着:「你能嗎?就是因為在下的疏忽……我連你都沒有護住,談什麼保家衛國!」
衛霜趕緊跑開了,不願再聽下去,但是心裏卻在隱隱作痛,明明與自己無關,卻又感同身受。
他不知他們兩個發生了什麼,但是好像與許冰凌如此體弱有關,而且趙子云的意思是因為他當初犯的錯誤導致的,一直心裏愧疚,因此放棄在軍旅建功立業,來給許冰凌形影不離地護衛。
從衛霜的角度,趙子云的反應真的過頭了,沒有必要到這種生人勿近的程度,不僅自己壓力巨大,還給許冰凌帶來諸多不便。但是衛霜也知道,自己無法知曉其中故事,也就不明到底有多大的後果,沒有資格自己的主觀判斷地去說對錯。
只是今天聽到的這些也足以讓他思緒萬千,無法真正集中精神了,心裏一直想着趙子云的話,中間許冰凌羸弱的樣子不斷地閃過。
正好下午安排所有學員自行修煉,衛霜反正靜不下心看書,便去校場上練誅邪刀法。
校場上只有三三兩兩的學員,有結伴的,也有單獨練功的,都互不理睬。中間趙子云也到校場,臉色陰沉,到了場地什麼都不干,就背着槍筒,如一棵蒼松般佇立着。
突然,趙子云仰天大吼,反踢槍筒,長槍入手,出槍!
陣陣氣浪襲來,場上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每次出槍都有陣狂風襲來,吹得睜不開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趙子云大吼着,槍法大開大合,充滿霸道,令人不敢靠近。
「他發什麼神經?」
「讓不讓人練功了!」
也有人不爽,爆發修為想衝進風中。
「滾!」趙子云一聲大喝,槍重重砸到那人胸口,直接把他打得倒飛而出,口吐鮮血。
「奶奶的,你瘋啦!」
周圍頓時罵聲一片,正有要群起而攻之的意思。
別人不知內情,衛霜不一樣,知道趙子云如此暴躁很有可能就是因為他所聽到的事情。
趙子云本身就很暴躁,被眾人一罵更是惱火,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趙子云運槍把槍尖對準了人群,兵氣瞬間攀升至結丹巔峰。
衛霜暗叫不好,所有學員中修為大多是鍊氣,少有人到築基,結丹期的更是寥寥無幾,在場的這些人中連築基的都沒有。
衛霜急忙忙來到人群前,一下子差點被趙子云的威壓推走,一想到眾人在身後,只能硬着頭皮頂住。
眾人見有人替他們抵擋,瞬間轉醒過來,一同調動修為反抗。
衛霜用上渾身解數運功,雷光暴動,瞪大了雙眼。
「封——靈——破!」
右手攢着雷光,立掌為刀向前刺去。左手以卸劍式格擋長槍,擦着槍頭槍身,強行改變槍路,手臂被磨得火辣辣的疼。
右手打中趙子云,衛霜感覺心跳停了,以鍊氣直面結丹的修為,如同一座大山向自己砸來。雖然封靈破打中了,但這招他也沒有完全練熟,也不知是否真的有效。
不過衛霜顯然低估了自己,靈氣入體,上沖頭目,趙子云一下就清醒了,意識到自己差點釀成大錯。而眼前衛霜一人擋住自己,雖然有眾人在身後以修為一同對抗,但是那一招打中自己時感覺一瞬間體內兵氣散盡,絕不是錯覺。
趙子云看到眾人怒氣沖沖,知道自己犯了眾怒,不知如何解決,呆在原地。
果然,一離開許冰凌,沒她管着,自己就會闖禍,這次是真的犯大錯了。
眾人氣勢洶洶,一個個攥着拳頭,怒視着趙子云。正當衛霜感覺現場眾怒難解時,突然一聲怒喝:「你們兩個,過來!」
衛霜一看,是秦貧樂,正滿臉怒容,臉都漲得通紅。衛霜與趙子云對視一眼,衛霜吐了下舌頭,心想這回定是要被罵了。
「嘖,衛哥幹什麼去了?」葉挽君推着四輪車問道。
萬暮白閉目養神,慵懶地回答:「誰知道呢,他不在典籍廳?」
「不在。」葉挽君看萬暮白一臉享受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你這傷什麼時候好?」
萬暮白打了個哈欠,說:「還有一個月吧……哎呦!你打我幹什麼?」
「你信不信我也把你扔這裏,讓你自己搖回去?別一副我伺候你理所應當的表情好不好?」
萬暮白一愣,自己好像卻是習慣了被人伺候着,才不自覺地一副紈絝樣。被葉挽君這麼一說,萬暮白忍着身上的疼痛,挪了挪屁股坐直。
兩人本想往聽風閣走,半路上遇到許冰凌,還是走兩步一歇的柔弱樣。但是萬暮白可不信,她在比試的時候可是用那奇詭的影子戲耍得他很苦啊。
「快起來,冰凌身子弱,你讓讓人家。」葉挽君催促着。
萬暮白心裏叫苦,她身子弱?他就差點輸在她手上好不好!
「沒事,聽風閣就在這裏,沒幾步。」許冰凌微微一笑,看着二人打鬧。
葉挽君沖萬暮白做了個鬼臉,去扶着許冰凌。
「你是要去練琴?」萬暮白搖着四輪車跟上。
「是。」許冰凌簡單地回復了一個字。
葉挽君問:「我們能看看嗎?」
「當然。」許冰凌笑道,又轉而問萬暮白,「你那神器乾坤簫,可否會吹奏?」
萬暮白才感覺到,許冰凌這是看不起自己,認為他不會樂理,配不上乾坤簫啊。
「自然是會的,姑娘可否願意品鑑一二?」
「好啊。」許冰凌爽快地答應。
三人進入聽風閣,向範文舉要了一間小室。小室中設有陣法,可隔絕聲音。三人依次坐下,萬暮白召出乾坤簫,欠身行禮道:「獻醜了。」
當修長的手指搭上簫孔時,萬暮白瞬間就入境了。「嗚」地一聲,簫音低沉,突然又轉而高亢,有如飛鳥穿過層層樹林,突然直衝雲霄,接着簫音依舊高亢,但卻不失其渾厚,如絲如霧,朦朦朧朧地將小室漫在其中,溢滿了,從空間溢出去,向下,向前,悠然的騰起無聲無息的起伏。
葉挽君不懂音律,到覺得萬暮白的簫與眾不同,以前她以為簫都是低沉哀婉,有淒嗆之感,但是萬暮白卻能把低沉的簫吹奏得有種逆天改命的感覺。
葉挽君剛想與許冰凌分享,聽見又有琴聲穿插其中,原來許冰凌不知何時已將冰靈琴召出,與之合奏。簫音已盡,而琴聲全其餘韻;琴聲漸微,而簫又扶其強志。
高明的樂手之間哪怕沒有事先練習,僅憑樂感就能相互配合。萬暮白與許冰凌完美地詮釋了這一點。
琴簫合奏,相互扶持,相互成就,葉挽君覺得他二人在樂曲上一如俞伯牙、鍾子期,當然,結局肯定不希望也如那二人。
葉挽君聽着二人合奏,如痴如醉,她看到了高山,和其間清泉,還有林中的飛鳥,甚至有衝上雲霄的仙鶴。視野慢慢朦朧,如被蒙上一層紗,而聽覺又變得十分敏感,可以分清每一個音符。
一曲終了,餘韻繞樑三日不絕。
萬暮白放下乾坤簫,許冰凌輕按琴弦,二人相視一笑。
許冰凌微微欠身,說:「重新認識一下吧。在下,許冰凌,琴修,擅極寒術法與分影身法。」
萬暮白抱拳拱手,回答:「萬暮白,劍修,曾二氣雙修,現已成元修,擅乾坤劍法。」
許冰凌莞爾一笑:「這麼說,你已經找到了克服雙修缺陷的方法,就是直接二氣合一,成為元修?」
美人一笑可傾國傾城,萬暮白很是受用,回答道:「非我一己之力。」
許冰凌說:「你的佩劍,可否看看?」
萬暮白有些疑惑,但還是將空語劍遞過去:「姑娘還會品劍?」
「不,只是覺得這柄劍有些奇特。」
萬暮白雙手遞過空語劍,許冰凌頷首道謝。
許冰凌輕撫着劍鞘,又拔劍出鞘。空語劍一離鞘,頓時有股銀光閃耀,晶瑩不可逼視。許冰凌驚嘆之餘,或是撫摸,或是輕彈,時不時發出清脆的劍鳴。
「寒鐵所鑄,好劍!」許冰凌稱讚道,「鑄造時加入了精礦粉,來調和其中陰陽。」
萬暮白聽到別人夸自己的佩劍,比夸自己還高興。
許冰凌又仔細打量着鑲嵌其中的十一顆滄海碧空,嘖嘖稱奇,招呼葉挽君一同品鑑:「挽君你看,這十一顆滄海碧空,每一顆都是貢品,可以說,僅一顆就足抵一年供奉了。你看,每一顆都溫潤儒雅,其中無有雜質,卻以深淺不同,各自作畫,點綴出世間百態,當真神奇!」
許冰凌又起身試了試,食指搭在劍身與劍柄交界之處,空語劍不晃不斜。
「完美的平衡。」許冰凌又揮舞幾招,萬暮白看出就是當日她操控影子使出的,「就是太輕。」
許冰凌品鑑完,拱手將劍還給萬暮白:「公子小小年紀便有如此神器相助,可莫要負了這段機緣。」
萬暮白咧嘴一笑,絲毫沒覺得許冰凌有冒犯之處。既然她懂劍,那便應該是他來拜訪才是,至於是否言語有如長輩教育晚輩,他一點也不在乎。
「此劍本是師父佩劍,師父離開時未有一言,僅留下此物。」
「尊師貴姓?」許冰凌問道。
萬暮白搖搖頭,苦笑一聲:「在下隨師父習劍六載,卻仍然不知,只知道師父自號『離塵白芷煙』。」
「離塵白芷煙……」許冰凌咀嚼着這個名號。
「姑娘可否聽過?」萬暮白抱着一線希望問。
許冰凌搖頭否定。萬暮白尷尬地笑了笑,覺得自己太敏感了,對於一切有關師父的事情反應有些過頭,而且許冰凌雖然看上去比自己應該大一些,但師父畢竟是上一輩的人,哪怕早有名聲,她也定是在茶前飯後閒談時聽說的。
萬暮白感覺因為自己,氣氛變得有些沉悶,便主動邀請許冰凌合奏幾首,最後甚至不言演奏何曲,憑着二人的喜好,互相配合,隨意演奏。
葉挽君聽二人演奏如痴如醉,不禁嘖嘖稱奇,這可比加上各種特效好多了,所謂「大道至簡」應該就是這個道理,不過她總覺得許冰凌心不在樂曲上,讓曲調有微微不合。
幾曲終了,二人又聊了很多事,從樂理到修煉,甚至聊到了互相的好友。當然,比起萬暮白對趙子云,許冰凌對於衛霜沒什麼興趣,哪怕他一句話啟發萬暮白「用劍看」,修為也只是個鍊氣而已。
「你對衛霜,還真不簡單。」許冰凌隨意地應付着。
萬暮白伸了個懶腰,笑道:「那是自然,若使暮白無有霜,不知當幾朝成器,幾夕築基!」
許冰凌以為自己只是隨口調侃,誰知萬暮白看起來輕鬆的回答卻是堅定不移,仿佛衛霜已經無法從他生命中被取代了。不由地,許冰凌逐漸對衛霜改變了看法,甚至想看看這個少年究竟有何本領,能讓乾坤衛公子為之如此付出。
三人相談甚歡,一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準備各自回去。
許冰凌內傷基本痊癒,只是還需要調養,已經住到荊楚書院,而趙子云也好得差不多,同樣搬去與學員一同住。萬暮白則依然得在醫館療養。
葉挽君還在猶豫,究竟是推萬暮白回醫館,還是扶許冰凌回房間,心中不由吐槽着趙子云,沒事兒的時候一直如影隨形地跟着許冰凌,現在需要他了卻又不在。
「挽君,你先送我回去吧。今天有些乏力,走不動路。」許冰凌說。
「沒事,我自己回去。慢慢走嘛,不是很累。」萬暮白說道。
葉挽君見二人這麼說,也省得自己在這裏糾結,便看了一眼萬暮白,扶着許冰凌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許冰凌說:「他的劍,我見過。他師父,我也略有耳聞。」
葉挽君一愣,心想剛才萬暮白在為何不說,現在跟她說有何益處?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暮白呢?」
許冰凌嘖了一聲,略有責備:「你也不看看他那樣子,我要是說出來,他指不定有多興奮。但是我也只是耳聞,又沒有什麼交集,到時如何解釋?我自然相信他不會怪罪於我,但是定會自己憋着。」
葉挽君理解許冰凌的意思,心想她也不是看上去那樣冷冰冰的,還是很能在意他人,或許也是像萬暮白,只會關心自己看得上的人。
「那為什麼與我說?」葉挽君又問。
許冰凌輕嘆一聲,回答道:「本以為是無關緊要,到既然他如此在意,我也不能刻意隱瞞。既然無法直接告訴他,不如跟你說。」
許冰凌又走了一段路,覺得雙腿酸軟,便坐在迴廊邊,繼續說:「那柄劍,本是機緣巧合,被一個同樣痴迷劍道的少年所得。大概是個慶典上吧,那個少年與好友一同遊玩時在一個攤位上看到,想買下來,奈何攤主要價極高,就算那五人看上去皆是富貴子弟,也無法買下,最後攤主說讓少年用此劍舞一段,若是讓他滿意便分文不取。少年哪怕激動之餘,也不敢褻瀆劍道,運劍出招都合乎天地,完全沉浸其中。舞劍完畢,當眾人收回目光想看看攤主是否滿意時,卻發現整個攤位都消失無蹤。當然我也就知道這些,至於之後種種機緣,如何到萬暮白之手便不得而知了。」
「那暮白的師父……」
「我也只是聽說。六年,不對,應該是七年,聽說江湖上出現一位名號『離塵白芷煙』的俠客,行俠仗義,為眾人稱頌。只是奇怪的是,有人說離塵白芷煙是一個美貌女子,使一柄飛劍,也有人說是個俊朗且精通劍術的男修,甚至有人說是一個粗獷善用大刀的男人。但是在前兩年就沒有聽到過動靜了。」
葉挽君覺得好生奇怪,怎會有人同時有三種說法?再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突然就沒了動靜呢?
說完,許冰凌又囑咐道:「相信你也是明事理,我所言不要隨意告訴萬暮白。」
葉挽君咧嘴一笑:「知道啦!」
許冰凌一擠出個笑容,二人繼續走。
另一邊,衛霜跟趙子云從秦貧樂房間出來,聳拉着,背後的房門關上之後,又相視一笑。
「你還好意思?還不是你惹出來的事!」衛霜假意責備道,又摘下已經損壞的護腕,護腕被磨得焦黑,可見趙子云當時兵氣之強勁。
趙子云還是嘿嘿地笑着。
衛霜突然問道:「今天怎麼了,如此煩躁?」
趙子云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低頭悶聲說了句「沒事」。
衛霜長出一口氣,伸了個懶腰:「啊呀,這麼晚了!」
趙子云被衛霜提醒,發覺太陽已經沉入山脈,天將入夜。
「走,既然你沒事,我請你去喝點。」衛霜招呼道。
趙子云愣了一下。
衛霜又喊了一聲:「走啊!咱們去索隙城喝,我知道有一家小酒館,很不錯。我有令牌,不怕出不來。」
「哦哦哦哦……」
「你會騎馬嗎?」
「會。」
「那咱們騎馬過去。」
兩人各騎了兩匹荊楚書院的馬,向着索隙城奔去。
騎了一段路,趙子云突然想明白了,喊道:「誒不對啊!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衛霜大笑着,心說趙子云老實巴交的,這才好忽悠嘛。
「老闆,隨便炒兩個菜,要有葷有素,再上兩斤酒和一盤花生米!」衛霜跨進店門就高聲喊道,立刻就有店小二招呼他們,請上二樓,給他們上茶。
「別看這邊簡陋,可比飲月樓還好!」衛霜為趙子云介紹道。
趙子云打量着周圍,不管是牆壁還是桌椅都或是掉漆或是褪色,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連端上來的托盤,都能明顯看出圓形的印子。不過哪怕看上去陳舊,但也只是陳舊,沒有被蟲蛀腐蝕的。
簡陋歸簡陋,趙子云還是蠻喜歡這裏的,比起一些富麗堂皇之處的條條框框,他更喜歡這裏的自在。
不一會兒,菜陸續上齊,簡簡單單的幾個家常菜。衛霜給二人倒上酒。
「本是在下惹的事,為何你如此客氣?」趙子云雙手接過酒杯。
衛霜擺擺手說:「我知你心中郁煩,想試着為你解憂爾。別愣着了,動筷子。」
趙子云一邊品嘗着菜餚,一邊問:「你看出我有何郁煩?」
衛霜笑而不答,自顧自地狼吞虎咽。趙子云不依不饒,一雙眼鏡直勾勾地盯着他,讓衛霜最後也無法假意忽視了。
「哎,你舞槍時雖然氣勢霸道,但是槍路已亂,否則我怎敢硬接?」衛霜解釋道,「而且一直見你與許冰凌形影不離,哪怕是今天武修集體操演你也沒去,而又突然獨自出現在校場……」
「可以了!」趙子云打斷了衛霜的話,「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衛霜哈哈一笑:「行,不問。」
二人又經過一段沉默,趙子云問:「你那招,是什麼功法?」
「哪個?」
「兩個。」
衛霜喜歡與人聊聊修煉之事,露齒笑道:「改變你槍路的,是師父所授誅邪刀法,而限制你修為的,是我閒來無事改誅邪刀法之破丹式,所練的封靈破。」
「你還自己創招?」趙子云詫異地看着衛霜,能自己創造招式,怎麼也得元嬰,不然根本無法領悟功法奧妙並在此基礎上創新。
衛霜爽朗笑道:「哪裏是自己創招,只是我修為不到,是不出破丹式,故而瞎練一通罷了!」
「那你所爆發出來的修為也是?」
「什麼修為?我就算最近有所突破,也只是鍊氣六重罷了。」
「可你那時表現出來的修為,可是直逼結丹。」
「呵,你說這個啊。」衛霜輕笑一聲,「你以為只是我的修為?」
趙子云沉聲說:「就算是在場所有的學員,我也不信能盡數集於一身。」
衛霜搖頭否定:「你錯了,非是我將其集於一身,而是所有人修為皆與我一處!」
「真將才也。」趙子云稱讚道。他不信新入學的學員能從江湖的個人闖蕩很快進入團體,但是衛霜卻能在瞬間使眾人團結一心,這種才能,非名將不可有!
「非也,非我之力,汝之威。」衛霜舉杯示意,「若非你一下威脅到所有人,怎會一同對抗?我只是在此時成為那個出頭之人,承了眾人的情。」
趙子云大笑着,口稱妙極。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人都有些醉意,衛霜哪怕刻意控制了,依然感覺頭重腳輕,整個人輕飄飄的。
「走……回去。」衛霜拍了二錢碎銀,大概吧,是多是少他沒在意,現在頭暈乎乎的,哪裏數得清楚。
不過店小二收拾碗筷之後也沒有追出來。
二人勾肩搭背,相互攙扶着回荊楚書院。
「我覺得……你很像一個人……」趙子云顯然比衛霜喝得多出不少。
衛霜咧嘴一笑:「我不像一個人,難道像鬼嗎?」
「不不不……在……在下說的,此人,統兵百萬,戰功無數,敵國談之,無不咬牙切齒,然聞其名,皆膽戰心驚。」
「此人為統帥,與我何干?」
趙子云誇張地擺着大手,拍着衛霜的肩膀:「非也!非也!此人雖為一方統帥,然素日風流瀟灑,快意恩仇,與人交往推心置腹,為國為民為親為友可奮不顧身。」
「那為何跟我說?」
「我覺得,你們有點相像,若是……定能成一對雙璧!」
「若是真有此人功業,我亦想逍遙人間。若得良機,我願登台拜將,也為一方統帥,治一處山河,護天下萬民!」衛霜腳步不穩,依然托舉夜空,把明月握在手心,「此蓋世英雄,有何名號?」
「此人,昌平侯!」
衛霜仰天大笑,腳下不穩,倒在了草地上,還把趙子云一起拽倒。
「哈哈哈哈哈,昌平侯!昌平侯!」衛霜大笑着,對着無垠天際高喊。
趙子云在衛霜耳邊喊着,像生怕他聽不見似的:「有何喜事?」
衛霜大笑不止,回答道:「無事——識此英雄,情不自禁!」
「你倒是先修為追上吧!」
衛霜摸出一個酒葫蘆,又狠狠地灌了幾口,直到空了才停下,而腦子已經完全混沌,醉倒了過去。
趙子云吹着夜風酒醒了三四成,見衛霜這樣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背起他往荊楚書院走,一直走到醫館,推門入內,看到萬暮白在裏面,便把衛霜放了下來。
「他喝多了。本來已經要酒醒的,結果自己又把自己灌醉了。」趙子云解釋道。
萬暮白哎呀一聲:「他平時不飲酒,但是一旦放開必要喝醉才肯罷休的。多謝把他帶回來,你先回去,這裏有我就行。」
趙子云心下疑惑,這是什麼奇怪的喜好?哪有人喝酒奔着喝醉去的?走到一半,趙子云突然醒悟:「啊呀完蛋!為何要跟他說昌平侯之事!趙子云啊趙子云,你糊塗啊!」果然還是太過鬆懈,趙子云暗下決心要給自己增加點壓力。
萬暮白看着爛醉如泥的衛霜,哭笑不得,自己都是帶傷之人,還被封住修為調養,現在還要照顧衛霜,當真有些摸不着頭腦。
「你呀,就是不讓我安生。」萬暮白嗔怪道,幫衛霜又是擦洗,又是更衣上榻,自己一個公子竟在做丫鬟的事。
「暮白……」衛霜呻吟着。
「怎麼了?」萬暮白問道,半晌沒有得到回應。
「暮白……」
「嗯?」依然沒有回應,萬暮白想明白了,這小子說夢話呢!
「母親……楚離……」
萬暮白心神一顫,衛霜自幼浪跡江湖,幸得遇見他,家人朋友據說都各自離散,思念母親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楚離這個名字……萬暮白知道自己定是在哪裏聽到過,但就是想不起來,似乎還是個很重要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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