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霜 第二十八章 別仙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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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荊楚書院,衛霜三人直奔醫館,來的路上上官漣蕊給衛霜一枚鑰匙,說是典籍廳小門的。

    推門進入醫館後,上官漣蕊直直走向許冰凌給她把脈,然後煎藥,又看了看趙子云的傷。

    衛霜則因為萬暮白比試前許冰凌的態度,不願意多看她,就當做看不見,去跟萬暮白聊天。葉挽君倒是不在乎衛霜怎樣,自己的姐妹當然要看望,不斷地問許冰凌身體好點沒之類的問題。

    不過現在看起來,萬暮白的問題最大,整個人躺在榻上一動不動,衛霜一碰他就喊疼,好像渾身上下都要散架似的。

    衛霜遞給自家師父一個求助的眼神,上官漣蕊輕笑一聲說:「突破了?」

    萬暮白勉強笑了笑。

    衛霜一聽,不明所以:「什麼突破了?誰?你?你!」

    上官漣蕊囑咐道:「你先別碰他。他傷都沒好的時候突破,經脈倒是已經沒事,皮肉傷反而更嚴重了。一開始沒什麼感覺,現在直接就下不了地了。」

    萬暮白苦笑着:「上官師傅料事如神。」

    上官漣蕊瞥了他一眼,把一握骨碎補扔進藥壺裏,沒說話。她感覺到萬暮白身上的氣變得有點不一樣,與昨天那個女子如出一轍,估計就在昨晚萬暮白突破,同時成了元修。

    至於那個女子的身份,她也猜得七七八八,只是她僅僅應人所託,那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告訴萬暮白。

    等到藥壺都被放在炭火上,上官漣蕊催道:「你們三個,出去轉轉。」說着,從醫館的角落裏拖出一輛四輪車。

    衛霜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自家師父估計是有事跟許冰凌二人說,便不管萬暮白又是哀嚎又是抗議,把他薅上四輪車,帶着葉挽君出去。

    剛出醫館,衛霜感覺背後一股強悍的靈氣升起,把整個醫館都包在裏面。

    「冰凌真的有這麼嚴重嗎?」葉挽君看着被黃色靈氣緊緊包圍的醫館,自言自語。

    聽葉挽君這話,萬暮白問:「她什麼情況?」萬暮白當初就在許冰凌邊上,被她突如其來的寒氣直接震飛了。

    葉挽君搖搖頭,她也不知道。

    衛霜心裏也是暗自疑惑,許冰凌看上去病怏怏的,可是修為並不弱,甚至可以說是同境的佼佼者,能有什麼問題需要師父親自出手呢?

    不過又與他無關,用不着去關心。

    三人在荊楚書院溜達,衛霜推着四輪車,突然想到師父給的鑰匙,便提議去典籍廳看看。

    走到半路,葉挽君感覺背後仿佛有人偷窺,驟然轉身,沒看到一點人影,心中疑惑,不是疑惑是誰,而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癔症。

    索隙城一處客棧的房間裏,楚映雪掐訣收了分身,暗自感慨那個女孩子真不簡單,連上官漣蕊一開始都沒察覺,竟然被她發現了。不過也好,既然被發現,就說明她應該動身離開了。

    她雖然還有無數的話想跟萬暮白說,也有數不盡的天材地寶想留給萬暮白,但是自己留下反而會妨礙他修煉。

    到了典籍廳,衛霜推着萬暮白繞過大門,到後面一扇小門,拿出鑰匙打開了鎖。推門發出吱呀的聲音,三人入內,立刻就有股濃烈的書卷與墨汁的氣味撲面而來。

    典籍廳里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顆碗大的夜明珠,看得三人目瞪口呆。衛霜不是沒見過用夜明珠照明的,自家師父店裏就有,但是與有照明的法術配合,像典籍廳這種全部都用夜明珠照明,也就荊楚商會財大氣粗才做得出來。

    「這……得多少錢啊……」葉挽君幽幽地說,「這群人錢多燒的吧!」

    萬暮白解釋:「不,是怕有弟子在研究典籍時忍不住去嘗試會與照明的法術共鳴產生意外,或者是怕法術沒有夜明珠安全。乾坤衛一些存放重要物件的地方用的也是夜明珠,不過……比不上這裏的。」

    經萬暮白一解釋,衛霜想起來了,店裏確實有用法術照明,但是秋肅間確實全部用的夜明珠,哪怕光線依然不夠,寧可再點上燭火,也不會用法術。聽師父說是怕法術影響了修煉。

    三人穿過層層書架,從小門一直走到了大門,看到一張几案,邊上放着筆墨硯台。他們在典籍廳底樓四處轉了轉,樓上還有五六層,但是考慮到萬暮白,還是放棄了。

    一樓都是一些基礎的典籍,衛霜隨手翻看着,葉挽君津津有味地看得起勁,萬暮白隨便看了幾本武技的書,「切」了一聲之後開始早就典籍廳的佈局。

    不過似乎是為了調和萬暮白這個「高手」的口味,門口的几案上放着一摞抄錄的手稿,萬暮白髮覺其中竟另有玄機,便細細研究。

    三人本來說是來典籍廳看看,結果一發不可收拾,葉挽君甚至好奇地到樓上去翻找,衛霜留在一層陪着萬暮白,順便將所見與所學相互比較,也是頗有心得。

    突然,大門外出現一個人影,接着傳來了開鎖的聲音。二人一嚇,衛霜趕緊推着萬暮白藏到書架後面,他們畢竟是偷偷進入,哪怕有師父給的鑰匙,被別人看到了還給師父白添麻煩。

    「喂!」萬暮白輕喚一聲,指了指上面。

    衛霜知他在說葉挽君,點了點頭表示她明白事理的。

    衛霜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大門比小門要厚重得多,開始時發出了「嗚哇」的悶響。緊接着就是地面發出的撞擊聲。

    「都出來吧,躲着做甚!」

    突如其來的喊聲讓衛霜心跳停了一拍,然後才反應過來是自家師父,便出去迎接。

    「嘿嘿嘿嘿,師父。」衛霜嬉皮笑臉地說。

    上官漣蕊哭笑不得地看着衛霜,接着葉挽君也從樓上下來,直接問道:「姑姑怎麼來了?」

    「我本職就是典籍廳主簿,怎麼不能來?」

    萬暮白搖着四輪車艱難地從書架後轉出來,接着話頭:「許冰凌情況如何?」

    上官漣蕊手一招,示意三人到几案邊來,回答道:「穩定下來了。想不到你還挺上心的。」

    萬暮白搖着四輪車,笑道:「好對手難得啊!」

    不過既然上官漣蕊能放下許冰凌二人到典籍廳來,想必也無有大礙。

    三人坐到几案前等候上官漣蕊,上官漣蕊上樓拿下來一本書,在几案前開始摘錄,仿佛沒看到他們一樣。

    過了許久,葉挽君覺得無法感覺到自己的小腿了,上官漣蕊才開口:「我以為你們會去別處看看再來呢。」

    衛霜回答:「師父給了鑰匙,便先來了。」

    「我還當要等你們一會兒呢。」上官漣蕊淺笑着,手上依舊在摘錄典籍,「武試時與你說的,可有考慮好?」

    衛霜想起了萬暮白與趙子云比試時自家師父說的,讓他想想學什麼招式。衛霜也有想過,只是自己體質特殊,非震卦術法不可修習,很多都是有心無力,而且他也自知自己的修為太強的法術也無法承受。

    再者,師父定然不是讓他隨意選擇的,肯定有些考驗他的眼光的目的在裏面。

    衛霜瞄了一眼萬暮白,說:「不如……別仙蹤吧!」

    衛霜如此選擇的理由也很簡單,別仙蹤不算一種功法,更像一套功法的輔助理論,沒有修為的限制,而且相比起其它術法的現成威力,別仙蹤的強悍是潛移默化的,能預測對手,本身就形成了碾壓之勢。

    萬暮白有些不解,直接問出疑惑,衛霜解釋:「你在與趙子云比試時,師父曾問我武試之中是否有哪個功法想要學習,我便選了別仙蹤。」

    上官漣蕊讚賞地看着衛霜,他與萬暮白二人關係最好,武試中對對方益處更大,別仙蹤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衛霜面露難色,「這畢竟是乾坤衛功法,不知萬叔是否同意。」

    萬暮白拍着衛霜的肩膀,說道:「無妨,別仙蹤本就是用於修煉心境之法,只是修煉困難,成效也並不明顯,漸漸不被重視。乾坤衛只是比起別家更為看中罷了。」

    衛霜並沒有因此答應,而是看向上官漣蕊:「不如還是問問萬叔吧。」

    上官漣蕊心知拗不過衛霜,看向萬暮白,萬暮白沒辦法,拿出玄風寶鏡,與萬可說明了情況。

    玄風寶鏡里傳出萬可的聲音:「小霜,你放開了去練,此法並不是什麼獨門功法,在江湖上也不是什麼秘密,不用拘泥。若有不明處,可來問吾。」

    接着又與萬暮白說:「兒子你好生養傷,為父回頭來看你。」

    這令萬暮白有些受寵若驚,父帥一直稱他名,從來沒以「兒子」稱呼,說到自己也是說的「父帥」,也沒有說過「為父」二字。但萬暮白心裏依然欣喜若狂,抑制不住激動,全都表現在了臉上。

    「既如此,小霜你還擔心什麼?」萬暮白笑開了花。

    衛霜看萬暮白這狀態,強忍着笑意,開始問別仙蹤的法門。

    萬暮白本就是個劍痴,聊起功法來甚是激動,加上萬可不知為何的關心,更是眉飛色舞。

    萬暮白以筆作劍,向衛霜演示着:「別仙蹤說起來就是預測對手招式走向,不管是法術還是武技。先給你從武技講起吧,更為容易些。」

    萬暮白將筆貼身收至中線,問衛霜:「你看我這一劍要如何走?」

    衛霜試探地回答:「刺?」

    萬暮白開懷大笑,仿佛是自己領悟了什麼絕世功法一樣:「對!下次回答記得要果斷些,別仙蹤最忌猶豫不決。」

    衛霜見萬暮白這麼來勁,便說着他,玩笑地拱手答應:「好,敬聽萬夫子教誨。」

    萬暮白繼續說:「武技其實很好預測,劍在右上,必然要往左下砍去,在中則必是前刺。若你搶進,他便要後退,你往左,他便要往右。你若距離較遠,他便要上前或用遠距功法,你若近身,他便要拉開距離……」

    「招式必有前勢?」衛霜問。

    「對,『別』,辨也。別仙蹤就是要辨別出招式所在。你攻他守,你守他攻,你進他退,你退他進,這是最基本的拆招之法。然世間招式並非如此,多不按此道。無形歸大道,大道歸虛妄,虛妄歸眀悟,眀悟歸大乘。太陽對太陰,陽明對少陰,少陽對厥陰,此為三陰三陽也。太陽至少陰,此為傳;太陽陽明,此為合;太陽太陰,此為並。五行之變,而土居其中。乾坤為一變,開杜又是一變,陰陽歸其位,將台守其中……」

    萬暮白越講越興奮,都要從四輪車上跳起來了。幾乎是自顧自地往下說,也不管衛霜是不是跟得上他的節奏。

    衛霜一面不想掃了他的興致,一面又不能斷了他的思路,便強行聽下去,不懂的索性先死記硬背,準備回頭再說。

    「你可有在聽?」萬暮白突然停下問道。

    葉挽君本來聽得就暈,腦子已經跟不上了,在開小差,被萬暮白這麼一問,突然渾身一顫,結果發現他實際上問的是衛霜。

    「自然是聽着的。」衛霜回答,「你方才說到,無形歸大道,大道歸虛妄,虛妄歸眀悟,眀悟歸大乘。太陽對太陰,陽明對少陰,少陽對厥陰,此為三陰三陽也。太陽至少陰,此為傳;太陽陽明,此為合;太陽太陰,此為並。五行之變,而土居其中。乾坤為一變,開杜又是一變,陰陽歸其位,將台守其中。」

    這下葉挽君傻眼了,她看出衛霜也沒有完全聽懂,但是他居然直接背下來了!這什麼頭腦啊!

    萬暮白滿意地點點頭,倒是有了一個夫子的樣子,繼續說:「你我比試之時,能根據我起手便知我要用何招,並且攔住劍路,這已經摸到了別仙蹤的法門。說白了,就是料敵先機,對手出招,你要在瞬間預測到其招式,並且攔腰截住。

    「別仙蹤雖說是無有任何固定招式,但依然有其心法,起勢、截式、劫式、鷲式、……」

    「等等!」這回說話的是上官漣蕊,「我記得別仙蹤似乎也是九式,那能否嘗試與誅邪刀法相合?」

    這還真的不是上官漣蕊看不上別仙蹤的心法,或者抬高誅邪刀法,實在是別仙蹤實在太過繁瑣,她也只是草草研讀一番,並未真正去練。若是讓衛霜也這般練,還有沒有時間去修煉法術了?

    正好誅邪刀法據說也可針對各路功法,說不定可以結合。

    萬暮白低頭沉思着,口中念念有詞,最終回答:「並非不可,御刀式可為起勢,以統其中五百一十二種變化。滅虜式為劫式,破天下種種刀法。卸劍式為截式,破天下各門劍法。焚江式破軟兵,摧城式破長兵,封魔式破掌法,邪武式破暗器,破丹式制所有術法氣機,最後再總歸於喋血式破盡萬法!妙哉!」

    萬暮白拍手大笑,一個沒注意牽動了傷口。

    「嘶!不過小霜你要知道,別仙蹤雖說有九式,或者更廣些,不僅僅是別仙蹤、誅邪刀法,亦或是乾坤劍法,各路功法皆有招式,但並非一招對一式這麼簡單,真到生死關頭,誰還管下一招究竟以這招破還是那招格。」

    說完這話,萬暮白突然覺得頭腦中有什麼通了,好像一下子腦子清晰了許多,首先想到的是昨晚師父給他演示的三遍乾坤?廓朗。

    衛霜心中還有問題要問,剛想開口,被萬暮白抬手示意不要說話。衛霜見他若有所思,又看向自家師父,上官漣蕊給他和葉挽君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隨處走走,不要打擾萬暮白。

    萬暮白默念着別仙蹤的心法口訣,仔細思索着,別仙蹤概括起來就是「料敵先機」,從招式上看出其走向,但是昨晚師父演示第三遍時,他也同樣以別仙蹤預測,可竟一無所獲。

    原本他以為是因為御術,手勢與劍路相互錯開,可是仔細一想,卻是一點痕跡都沒有,別仙蹤完全失去作用。

    預測的結果別說是偏差,根本就是牛頭不對馬嘴。

    難道……萬暮白呼吸急促起來,心中有了一個答案,但是不敢去承認它。習劍多年,本以為別仙蹤為破天下功法之門,可如今也出現了問題。

    萬暮白不斷地回憶昨晚的情形,努力地去解釋這一切,最終還是放棄,不得不承認,師父已經破了別仙蹤!

    沒想到破萬法之法,也有被破的一天!

    萬暮白只覺得頭暈目眩,一時間竟不知今後的修行該從何往,滿眼迷茫。

    萬暮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醫館,也沒有心思去管別的。趙子云見萬暮白像癱在四輪車上,兩眼失神,只有左手在重複着別仙蹤的手勢,想要去詢問,卻被許冰凌攔住。

    「他這是怎麼了?」

    許冰凌把食指豎在嘴上,低聲說:「悟劍。」接着滿懷期待地看了一眼萬暮白,心中暗道:「讓本宮瞧瞧你的能耐!」

    許冰凌示意趙子云莫要打擾他,自己盯着萬暮白,靜靜地等待着,她很想再次看到悟劍成功時渙散的眼神瞬間放出精芒的情景。

    雖然許冰凌如此說得容易,但萬暮白內心其實在忍受着無比的煎熬。他將自己想像成師父的對手,去掉了所有內力,只留下了劍法,二人比試。

    其實師父的出招還是昨晚第三遍的乾坤?廓朗,結果萬暮白使出渾身解數,一遍又一遍地重來,卻根本撐不過十招就落敗。本身他可以安慰自己是因為二人修為不同,但是用上別仙蹤之後,萬暮白反而更加難受,撐不住三招就落敗了。

    難道師父真的破了別仙蹤,第三遍除了提點御術和劍境,就是告訴他別仙蹤的破法?

    可是為什麼呢?他自己就深諳別仙蹤精妙,且別仙蹤與乾坤劍法幾乎密不可分,若破了豈不是自毀功法?

    萬暮白一邊思索,一邊在自己的意識中運劍試招,結果想要理清頭緒,卻想到自己種種劍招已盡數被破,反而越想越亂,最後整個人像被纏在亂麻中動彈不得,心中郁煩久久不能疏導,越積越多。

    「啊呀!」萬暮白突然大叫一聲,身上創口迸裂,衣服瞬間被滲出的鮮血染紅,「噗」地一聲更是吐出一團血霧。

    趙子云一嚇,也不管自己同樣帶傷,衝出醫館調動體內兵氣發生呼喊上官漣蕊,聲音被兵氣加持,洪亮如悶雷,傳出百里。

    許冰凌調動極寒之氣,封住萬暮白的傷口,瞟了一眼他的佩劍,眼神中說不盡的失望。


    衛霜將萬暮白送回醫館之後本以為他雖然看上去萎靡,但定然能自行調整過來,加之典籍廳中書籍眾多,又有師父在旁指點便去了。

    趙子云的聲音傳來,衛霜心頭咯噔一下,同時典籍廳大門「嘭」地被撞開,轉眼去看自家師父,結果上官漣蕊不知何時已經沒影了,早就沖了出去。

    「衛哥!」葉挽君關切地喊。

    衛霜低下身子背對着她說:「上來!」葉挽君趴到衛霜背上,只覺得身體一閃,飛快地在荊楚書院穿行。

    上官漣蕊快他們許多,在趙子云喊過第一遍,還沒喊出第二遍的時候就已經衝進了醫館。

    見上官漣蕊已到,許冰凌收了靈氣,自行調整修為。

    「出去!」上官漣蕊喝道。

    許冰凌一出,醫館瞬間被層層針法封住,無法探知其中半絲動靜。

    不一會兒,衛霜背着葉挽君到了,又沒多久,萬可也到了醫館,見他們四人都在門外,醫館被針法包圍,還不見了萬暮白,趕緊詢問:「我來時只聽見如天雷般叫喊,似是在喊上官姑娘,究竟出了何事,怎不見暮白?」

    「我與師父在典籍廳,突然聽到,師父便衝出去了,想必定有大事。」

    趙子云認得萬可是考官之一,拱手言道:「夫子,我等在醫館休養,今日見萬公子被好友推回醫館時萎靡不振,本想問可否有難處。但冰凌說他雖神色暗淡,到手中劍訣不亂,定是在悟劍,便沒有打擾。結果突然之間萬公子大叫一聲,創口迸裂,還口吐鮮血,我見勢不妙,趕緊運功呼喊上官夫子。此時應在療傷。」

    「十有八九,是走火入魔。」許冰凌秀眉微皺,說出自己的判斷。

    聽趙子云一說,衛霜慌了手腳,竟想要衝進醫館看個究竟,但一摸到陣法就被阻擋在外。

    萬可趕緊追問:「悟的什麼劍?」

    衛霜突然想起來:「對了!我與師父說想要修煉別仙蹤,暮白正與我講心法要訣時突然心有所思。是否與這有關?」

    萬可心下一緊,難不成真是別仙蹤所致?若是一個功法不通,練熟即可,可別仙蹤本就不算是一個傳統意義的功法,更像個修煉理論。

    若是理論陷入了迷宮走不出來,後果可嚴重得多。

    「進來!」醫館中傳來上官漣蕊的聲音。

    眾人心中大概知道喊的是誰。

    萬可邁步進入陣法,推開醫館門。

    上官漣蕊此時全身心放在萬暮白身上,周圍已經搭起了陣台,靈氣凝成的毫針刺入他經脈各處節點理之氣機。

    「暫時穩定了。統領深諳乾坤劍法,對其路數也是信手拈來,就請統領來善後。暮白已成元修,你我內力並不有用,還請統領有所準備。」

    萬可心下一緊,元修?萬暮白修煉了元氣?聽說元氣為靈兵二氣之本,天生就對二氣有所壓制,面對二氣能有極大的優勢。

    若是他人這麼說,萬可定然是不信,可上官漣蕊也如此,他開始緊張了,想來只好以自身化神修為來對抗壓制之力。

    萬可調動兵氣輸入萬暮白體內,為其理氣。上官漣蕊見萬可接手,轉而維持陣台滋養萬暮白的身體。

    突然,上官漣蕊挺住了手裏的動作,繡眉一皺,向上看去。

    醫館外,眾人看到一道長虹落在醫館的房頂,顯現出一個白色的身影,手掐劍訣。

    「劍出撼天地,一氣鎮山河!」一柄氣劍飛出,穿過房頂,透過層層陣法,直接來到萬暮白頭頂,一道元氣的屏障將萬可與萬暮白包裹其中。

    上官漣蕊將萬可喚出,留萬暮白靜靜躺在那乳白色的屏障之中,頂上懸浮着的氣劍正好指着他的丹田位置。

    上官漣蕊微微一笑,果然還得那人出手才真正奏效。不過……也不知怎麼的,上官漣蕊有一瞬間覺得,這結界包圍籠罩着沉睡的萬暮白,像是一個棺槨,應該只是自己胡思亂想吧。

    萬可在外邊感受到源源不斷的元氣進入萬暮白的體內,紊亂的氣機肉眼可見地通暢起來。

    不過萬可依然不敢放鬆警惕,萬暮白走火入魔導致心神失守,臟腑失其君主,才會有全身氣機混亂的後果,此時僅僅是氣順,心神卻還未平靜,反而因為氣機順暢而心神未定,萬暮白的身體顫抖起來。

    而沒過多久,萬暮白終於再次平靜下來,如睡着一般。

    萬可見萬暮白情況穩定,遞給上官漣蕊一個詢問的眼神。

    上官漣蕊抬手一招,周圍的陣法都一一消散。衛霜等人見陣法消失,陸續進入。

    進入醫館時,衛霜瞄了一眼那個白衣人,結果只看到了一道長虹的殘影。

    衛霜見萬暮白躺在結界裏,問上官漣蕊:「師父,暮白他無礙吧?」

    「方才有一人長虹而來,又以長虹而去,是否就是暮白的師父?」葉挽君問。

    衛霜說:「那人的氣息有點像清晨時遇到的暮白的師父。應該就是吧。」

    衛霜想進入結界,結果一觸到邊界就像是碰到一面牆,明明結界看上去如雲霧般。衛霜想起來,萬暮白的師父來時用過一個術法,有一柄氣劍飛去醫館,應該就是這個了。

    上官漣蕊望着結界失神,明明只是元嬰巔峰的修為佈下的結界,為何竟令她這個化神都有種不能保證可以破開的感覺。至於衛霜幾人的話,也是一個沒聽。

    過了幾個時辰,萬暮白醒來,而睜開眼睛的一瞬間,結界消失了。

    「小霜……父帥……挽君……我怎麼了?」萬暮白虛弱發問。

    衛霜剛要開口,被萬可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別人見衛霜也不能開口,便不再理會。

    萬可把萬暮白扶上四輪車,將他又推出了醫館,隨意在荊楚書院行走。

    「幾日不見你,怎傷至如此?」萬可問。

    萬暮白任然有些虛弱,但是覺得若是承認自己走火入魔,豈不是太過丟臉了,便回答:「謝父帥關心,許是近日勞累,加之昨夜受了點風寒,不料練功竟然出了意外。」

    萬暮白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自家父帥乃是神州劍術第一,自己走火入魔又怎麼瞞得過父帥呢。

    「孩兒知道,我才疏學淺,思維愚鈍。」

    萬可心說這小子還跟這裝什麼裝,這叫意外?聽到這個說法倒是挺意外的。

    「天有不測風雲,人又怎能預料?」萬可一手推着四輪車,一手侷促地為萬暮白整理背後的衣衫,「許是你耗損太過,以至氣血虧虛,才覺虛弱。此證易動肝風,須先平肝熄風,同時氣血雙補。再理氣活血,莫要留淤,以除後患。」

    「上官師傅也有這麼說過。」

    「可否覺得煩悶?應以涼藥解之」萬可又說。

    萬暮白受寵若驚,自家父帥哪裏有過這般關心他,一時間竟結巴起來:「父帥……孩……孩兒多謝父帥關心。」

    萬可勉強擠了一個笑容,或許真的是因為他們父子像此時這般獨處的機會幾乎沒有,讓他都不知該用何種方式對待他,用對外人那種怕會生分,若是放開,又擔心失了為父尊威。

    「你我父子,自然應該關心你的傷勢。」萬可長出一口氣,甚是感慨。

    二人靜靜地在荊楚書院裏遊蕩,也不說話,比起之前與衛霜和葉挽君一起,沉悶得多,但是萬暮白很是珍惜。

    萬可問:「你我多久沒有談心了?」

    萬暮白想了想,有些為難:「大概……」

    「十六年。」萬可搶先說,從萬暮白出生開始,就基本沒有管過他了。

    「是。」

    「可有恨為父?」

    「不敢,若非父帥嚴厲,孩兒怎有今日成就。」

    萬可心生愧疚,若是萬暮白與他抱怨還好,可他毫無怨言,反而謝他的嚴厲,這讓萬可有說不出的內疚和心疼。

    「我……對不起你的母親。」

    萬暮白愣了,平時父帥基本不會提起母親,就算提起,也就是在看他惰怠之時訓斥他說這樣他如何對得起母親。而今日,父帥竟自己提起,一時間,萬暮白藏着的滿心疑惑驟然爆發,如江水決堤。

    「父帥,我母親……是怎樣的人?」萬暮白低頭如耳語般呢喃着。

    萬可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回憶之色,眼裏透着悲傷:「你母親很溫柔,很體貼,有大家之風,也很有才華……當初嫁與我,我未能珍惜,可她卻沒有一絲怨言。」

    「那我師父,父帥可否認識?」

    萬可心頭一痛,雖明知他會問到,到依舊感覺有點突然。萬可做了個深呼吸,說:「認識,以前一個朋友。原本為父準備查案歸來時傳授你乾坤劍法,在此之前先替你找個夫子,打下基礎。誰知我回來時,你竟然已經習得乾坤劍法,仔細想來,你師父也就只有那人了。」

    萬暮白追問:「那我師父為何會乾坤劍法,那不是乾坤衛的功法嗎?」

    萬可沉默了,又是一聲長嘆:「此事還不是你能明白的,待你元嬰,為父便告知。」

    萬暮白一聽,父帥的話與師父所說的如出一轍,到既然有機會能解開心中疑惑,他不介意等。

    「今日之事,究竟為何?」萬可問。

    萬暮白知道父帥說的是他走火入魔的事,便提問:「父帥,別仙蹤是否為破天下功法之技?」

    「若是練至出神入化,確實如此。」

    「可是孩兒覺得,別仙蹤被破了。」萬暮白將心中對別仙蹤的種種想法仔細地與萬可說明,包括各種疑惑,以及悟劍時的感受,說到最後,萬暮白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怪圈,怎麼也繞不出來。

    萬可聽罷,覺得萬暮白當真不愧於外界傳說:「你所疑慮,便是覺得別仙蹤破天下功法,反倒為他人所破?」

    萬暮白點頭。

    「何人破此?」萬可問,這並非出於嫉妒,而是作為高手欲逢敵手的渴望。

    萬暮白覺得不應該說自家師父之事,只好支支吾吾地含糊過去。

    萬可見此卻是已有答案,萬暮白二氣雙修變為元修,光是這一點就能說明問題了。

    萬可避開這個問題,說道:「為父這樣來為你解釋。首先,別仙蹤破天下功法,那麼破別仙蹤之功法,算不算在天下功法當中?」

    「自然算的。」萬暮白此時不再過多考慮,讓自己跟着萬可的思路,他說什麼,萬暮白便說什麼。

    「那麼既然如此,別仙蹤能否破之?」

    萬暮白沉默了,按照父帥的意思,既然別仙蹤破天下功法,而破別仙蹤的功法也算在天下功法當中,那麼別仙蹤能否破之?

    「咱們暫且先放下這個問題。比如我一劍刺來,你必然要拆我的招,而我又要拆你的招,接着你又要拆我的新招,對還是不對?」

    「對。」

    「也就是說,此間循環往復,無有盡頭,只等一方疏忽,便決出勝負,此試攻防之理,小到比試,大到征戰,皆此法所示,對嗎?」

    「對。」

    「既然如此,別仙蹤亦是如此!」

    萬暮白好像明白了,又好像還是不明白,但是感覺摸到了一點門道。按照父帥的思路,既然天下萬法皆在相互鬥爭,必然會有互相拆解之法,這個道理他能明白,可是既然別仙蹤署名破天下功法,怎麼能被破呢?但是又好像有些道理,畢竟一部完全沒有缺點的功法是不存在的,哪怕真的存在,必然會成眾矢之的。

    這麼說來,萬暮白的心情倒是有些緩和了。

    萬可看萬暮白有所感悟,便乘勝追擊:「再者,你認為別仙蹤算是功法嗎?」

    萬暮白剛想說「怎麼不算」,又停住了。一部功法要包括心法、招式、修煉方法,以及達到圓滿的條件等等,可是別仙蹤,他在修煉時,只有心法,其它的根本沒有。

    「不算吧……」萬暮白吃不准這個答案。

    萬可嚴肅問:「到底算還是不算?」

    萬暮白心神一震:「不算!」

    「那你告訴我,既然不算是功法,怎會被破?哪裏有什麼招式是破心法的?」

    萬暮白若有所思,先前那種有所感悟的感覺又回來了,不過礙於就是因此走火入魔,也不敢再去細究,只等萬可給他分析。

    「你想想,別仙蹤若簡化為幾個字,是什麼?」

    這個萬暮白必然知曉:「料敵先機,攻敵所必救。」

    「既然如此,你的進招,便是要攻敵薄弱處,而敵之薄弱又決定於其本身。」

    萬暮白不愧為神州劍術第一的萬可的兒子,悟性也是極好的,一下子明白了其中道理。

    既然別仙蹤想破敵方招式,那麼必定是在敵方出招的一瞬間攻其薄弱,而其薄弱處又是隨着其出招的變化而變化的。

    而且不提破敵,單看萬暮白於別仙蹤里悟出的招式,以及昨晚師父所演示的招式,來去之間根本沒有縫隙,可以說自始至終只是出了一招,連貫不斷,甚至出招的人自己都不知下一劍要往哪走,而往哪走又與其手感和對方的應對相關。如此一來,身法完全可以更加靈活多變,甚至是奇特詭異!

    「別仙蹤,竟能自省?」萬暮白驚訝地問道,這是他得出的結論。

    別仙蹤不同於別的心法的一成不變,是可以自行調整以適應各種條件的。這是藏在其心法深處,若非多年修煉加之有人提點,真的難以察覺。

    萬暮白覺得自己以前低估了別仙蹤,哪怕知道它能破天下功法也是低估了。這種可以因時因勢而變化的心法,別說是輔助乾坤劍法,哪怕是任意功法,也能運用自如!

    料敵先機,攻敵必救,有招化無,靈活常變。這才是真正的別仙蹤!



第二十八章 別仙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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