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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旁的驛站內,幾張桌子上坐着不少人。
其中一人正端着茶杯,他月白的長袍鋪在那長椅子上,頎長的身子微微後靠在牆壁。
胸口中跳出一條小狗,這小狗還極為有趣地在桌子上與他通吃起花生米來。
男子微微挑着鳳眼,清冷的目光環視了周圍一圈。
其他人紛紛看向他,都暗嘆他這一身的風華。
這已經是市井之地,鮮少能看到如此出塵的男子。
「哎,你猜猜這男子什麼身份?」
有人開口問道。
「我猜,他一定是非富即貴,看他腳下的銀龍靴子,那可不是一般人敢穿的。」
不少人點了下頭,有女子幾人看向他去,目光含羞帶怯。
可這男子似乎什麼都沒看到,只低着頭與那隻巴掌大的小狗玩得正歡。
「這附近可有她的氣息?」修長的食指彈了一顆小花生,阿狸順利地抱住,然後一口吃了進去,嘎嘣脆。
這狗頭點了點,十分肯定地汪汪叫了起來。
鳳眼眯起,顧義熙俊美的眉毛微微一挑,看向遠處一道人影。
只見一身紅袍的男子牽着馬兒走到馬廄那,他似乎並未發現這在裏頭的顧義熙。
「他竟也追到這裏來了。」顧義熙淡淡開口。卻在下一瞬,朝阿狸道:「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阿狸點了點頭,那烏溜溜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可愛極了。
它用狗爪子拍了拍胸膛,便嗖地一聲,消失在眼前。
顧義熙站了起來,在桌子上放下銀子,便朝後門走去。
而紅袍男子進來的時候,巡視了一圈,見只有一個空桌子,便坐了下來。
讓人將這桌子收拾了下,蕭匕安便沉着臉,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錦兒究竟去了哪裏?
這一番尋找,他沒有顧義熙的一馬一狗,只憑着將軍府那得到的消息,似乎是往西南方向而去,這便一路過來。
只不過,一早他一路追來,看到了雪地上的馬蹄印,便覺得這次追來定沒有錯的。
兩匹馬蹄印子,一深一淺,深的上頭必坐了人,淺的,怕是空的了。
他對掌柜的招了招手,掌柜的搓了搓有些發冷的手,不忘詛咒這怪天氣。卻還是笑着朝他走了過去。
「不知道這位客官有什麼吩咐?」
「你今天可見了一個男子牽着兩匹一白一黑的馬來。」他頓了下,又補充道:「還有一隻巴掌大的狗。」
掌柜的一愣,剛要開口的時候,人群中一人驚叫了起來。
「哎,我的錢袋呢?」
那人五大三粗,站起來的時候足有兩米高,他左右看了眼,發現一隻小狗叼着他的錢袋朝那紅袍男子跑去。
這小狗把錢袋放在了紅袍男子的桌前,就逃走了。
蕭匕安正等着這掌柜的說話,冷不丁地出現了一個錢袋,他愣了下,卻不想,衣襟被一個壯漢給拽住。
阿狸扭腰擺臀,跳了一陣狗舞之後,就朝後門的方向跑去。
掌柜的見狀,後退了兩步,立刻遠離這片戰場。
「是你指使你的狗投我的錢袋?」
蕭匕安眯起了眼,道:「給我放手!」
那男子卻咬牙切齒,「果然不是什麼好鳥,兄弟們,給我上!」
頓時,整個屋子裏,除了蕭匕安,幾乎所有人的都站了起來。
蕭匕安的拳頭猛地一收緊,該死。
他看向那急忙竄逃而走的狗尾巴,眼下眯起了幾位妖嬈的笑意。
顧義熙,我以為你不屑用這樣的招數,是我高看你了。
而後院之中,白玉一般的男子將兩匹馬兒牽了出來,阿狸跳上他的肩膀,得意地汪汪叫了兩聲。
「恩,做的好。」他拍了拍阿狸的頭,這時飛身上了閃電的背,朝追雲道:「你先到前面去探路。」
追雲拔腿就朝前跑去。
顧義熙看向前方,殷紅的唇緩緩一勾,「這已經過去一天了,不知道阿錦在哪裏?」
婁錦此刻正在汪府中,給剛出世的孩子扎過了第二針。
還不等她與汪老爺子問起這其中的緣由,衙門裏的兩個衙役就找上來了。
隨之上門的還有一個年級看過去大概十八左右,卻身穿縣令官袍的男子。
男子長發編成了無數的辮子,俊朗的眉目看過去仿佛極為理智和聰慧。
「錦兒小姐,這是我們的縣太爺,今年十八,家中富裕,至今未婚……」
說話的是走在前頭的衙役,他自稱安左。
安左道:「我們是安左安右兩兄弟,昨天過於匆忙未向姑娘介紹。」
而那縣太爺登時就眯起眼朝婁錦笑道:「我叫沙俊。」
沙俊道:「我做了縣令這麼長的時間,真不知道我們這還有錦兒小姐這樣的女子,當真是人間天上絕無僅有,難道是上天對在下的補償?」
婁錦額角的青筋抽了下,她道:「既然要去驗屍,現在便走吧。」
汪老太爺見婁錦還是新上任的仵作,便是如何都不敢輕視了。
仵作雖不是個吃香的活,可她既能救活人,又能斷死人,誰敢低看她一眼。
留了她一會兒,便讓她晚上到他們家來吃頓便飯。
汪家的三個兒子都熱情地邀請了婁錦,這可是纏繞了他們多少年的問題,這次送了一個女菩薩來,他們一定要把這個問題徹底解決掉。
婁錦堪堪應了下來,就走了。
沙俊朝婁錦笑了笑,滿臉都是堆得滿滿的笑意,仿佛再多一分,這臉便要廢了一樣。
「不知道錦兒小姐原是哪裏人氏?可定親了?」
婁錦剛要回答已定親,不想沙俊卻搖了搖頭,「定是還沒有的,我怎麼還要問這問題,還請錦兒小姐莫怪。」
沒人看到婁錦藏在碧青衣袍下的手猛地收緊,恨不得抽了眼前這人。
每說一句話,都有讓人噎死的衝動。
婁錦道:「不知道沙縣令可去看了屍體,可有察覺出什麼不同來?」
「丫,這下午的,就快到晚膳的時間了,錦兒姑娘可餓了?」他一驚一乍地問了起來,笑盈盈地看向婁錦。
婁錦微微蹙了下眉頭,如果一個人有耳朵,而且不聾的話,應該能聽得清楚她剛剛問了什麼。
「不餓,去驗屍吧。」她朝沙俊微微一笑,只那杏眼卻危險地眯了起來。
他愣了下,下一瞬卻雙眼都亮了起來,道:「錦兒姑娘,笑起來可真好看。」
這是哪裏來的抽風貨色?
婁錦深吸了一口氣,見朝她這裏過來的藍媽媽和喬喜,她便道:「如果縣令大人真餓了,我想,我們先查下案子再去吧。」
這會兒,她也不等沙俊回答,直接對安左和安右道:「走吧,縣令大人餓了,我們驗完了再告知縣令大人即刻。」
她的話冥冥之中有一種魔力,令得安左和安右都下意識跟着她跨出了兩步。
可只兩步,他們紛紛都反應過來。
卑躬屈膝地朝身後的沙俊道:「小的一時魔怔了。」
碧青的身影微微一頓,黑如瀑的青絲被山間的清風吹起,飛揚出一抹極為秀麗的弧度。
沙俊看着,眉眼閃爍了下,便又恢復起方才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美麗的女子自然會讓人魔怔。既然錦兒小姐不想去吃點什麼,那便走吧。」
婁錦恍以為他還要弄出什麼么蛾子,可沒想到,他竟真要去驗屍。
她側過頭來,絕美的臉盤有種令人窒息的艷麗來。
她的神情卻是淡淡的,那雙黑潭水一般的眸子卻盯着沙俊,良久,就連安左和安右都感覺這目光看得有些詭異,甚至頭皮發麻之時,沙俊卻依舊笑得吊兒郎當,沒心沒肺。
婁錦眉頭一挑,卻是緩緩轉過頭去。
身後,眨了眨眼,又左右動了下腮幫子,一想,這臉怕是要僵了吧。
喬喜信不過這裏的人,愣是在村口準備好了馬車。
沙俊呵呵一笑,道:「倒是這軟轎空空而來,又空空而去了。」
上了馬車之後的婁錦,杏眼犀利地眯了起來。
十八歲當上縣令?京中還未有這樣的傳聞。
她微微蹙眉,想着他方才那不知道是耳背還是耳聾的狀況,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藍媽媽坐在婁錦身邊,道:「小姐,我帶了良好的皂角。我看那縣令怪裏怪氣的,他是怎麼做上縣令的?」
婁錦微微搖頭,這個,怕是要回來問問村裏的人了。
咚地一聲響。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婁錦和藍媽媽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傾倒。
聽得外頭喬喜的聲音帶着憤怒,婁錦也掀開帷帳去看看一二。
「小姐,縣令的轎子突然停了下來,前面的人,說什麼都不走了。」
喬喜本就厭惡這些登徒子,看縣令剛剛的熱絡勁,還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呢。
「怎麼回事?」婁錦問了起來。
安左和安右抬着一個空轎子,朝沙俊那走去。
「老大,這轎子壞掉了,不知道為什麼,你看,這棍子掉出來了。」
那兩個抬着轎子的衙役十分苦悶,這好好的,怎麼就出了這樣的事端?
回去至少還要有一刻鐘的時間,難道讓縣太爺自己走回去?
沙俊從轎子裏出來,嗚嗚唉唉地叫。
仿佛被震了一下,傷了哪裏一樣。
安左和安右朝他走去,扶起沙俊,道:「大人,可是哪裏撞到了?」
「哎呀,我的腿,我的腿……」
喬喜狐疑地看了沙俊一眼,就那麼一下,至於嗎?
藍媽媽也皺着眉頭看去。
婁錦好整以暇地站在那,看着沙俊乾嚎了一會兒,卻如何都沒有開口。
從沙俊的角度看過去,婁錦微微抬着優美的下巴,好看的頸部猶如天鵝的脖頸一般纖長。
「藍媽媽,你看,那邊的風景真好。」
藍媽媽愣了下,有些木然地點着頭。
安左和安右都微微皺着眉頭,縣太爺這一招顯然不管用啊,人家可沒想着要讓他上馬車一道帶走。
沙俊臉上的傷痛一轉,他頓了下,終於開口道:「錦兒姑娘,我這腿不好走了,能不能讓你的馬車帶我一程?」
婁錦笑了笑,眉眼之間閃過一抹戲謔。
她指了指那空了的轎子,道:「這個轎子好像還沒有用。」
安左和安右猛地拍了拍腦門,早知道就只帶一頂轎子來就好了,帶什麼兩頂。
沙俊呵呵一笑,又是呵呵一笑。
他猛地對身邊的兩個衙役喝道:「沒聽到錦兒小姐怎麼說的嗎?快將本太爺送到那頂轎子裏頭去。」
如此,本應該是一刻多鐘的功夫便可以到府衙的,生生花了兩刻鐘的時間。
當婁錦下了馬車,便被眼前的這個衙門震驚了雙眼。
不能怪她沒見過世面,她着實沒見過這樣的衙門。
衙門前的打鼓鼓面已經破了,那一個大槌子放在地上,而青天衙門那四個掉漆掉地幾乎認不出這四個字來。
獸首的門柄旁,紅漆掉盡,這門仿佛一碰就要倒了一般。
沙俊從轎子中走了下來,他朝婁錦笑了笑,道:「年久失修,年久失修啊。」
「怎麼回事?還不來見新上任的仵作。」
隨着沙俊這聲怒吼,寥寥幾個衙役走了出來,加上安左安右和兩個抬轎子的,總共十人。
婁錦扶額,許是她太久沒有出來了,對這些竟如此不了解了?
「來,快裏頭請。」
婁錦倒是什麼話都沒有說,理智地朝里走去。
可藍媽媽可是震驚不已,便是喬喜都愕然地看着這一幕。
「我們大齊什麼時候竟連一個衙門都養不起了?」喬喜喃喃道。
入了裏頭,沙俊帶着他們來到了停屍房。
婁錦一眼看去,這裏頭就一個屍體。
她倒不以為這裏只好好,今早可是見到了安左和安右的態度,想來屍體也不會搬回來的。
白色的粗布蓋着,沙俊只在前頭走着婁錦在身後跟着。
突然,沙俊的腳步停了下來,婁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卻不想,他猛地縮起了腦袋,腳步一轉,朝婁錦身後躲了起來。
「好可怕,有屍體。」
他揪着婁錦的衣服,渾身上下猶如篩糠一樣抖個不停。
這……
不知道哪裏來的極品貨色,他剛剛難道不是帶自己來驗屍的嗎?
若不是這屋內的味道不太好聞,婁錦必定要深吸一口氣,好讓自己平息這種憤世嫉俗的惡念。
安左和安右看了眼縣太爺,這演技,足可以去戲台子上搭一個名角了。
「我有一個可以治療恐屍症的辦法,你若真怕,我可以幫你。」婁錦掃了眼沙俊拽着她已經的手,冷冷說道。
「什麼辦法?」
他的聲音帶着絲絲顫抖。
婁錦抿着唇笑道:「雕蟲小技,不過是讓屍體趴在你身上睡一覺罷了。」
這話一出,婁錦身後所有人都打了一個冷顫。
便是藍媽媽也覺得渾身難受,感覺手腳虛浮地很。
喬喜擠出了一抹笑,道:「小姐,好建議。」
沙俊這次可是真的抖了抖,他忙站直了,笑道:「本縣令那是吃過熊膽的,不過是區區屍體,有什麼好怕的。」
婁錦笑了笑,這才拉開那粗布。
是一早見過的男子。
婁錦微微眯起眼,她的視線逡巡了這男子周身一眼,那目光尤為認真,若不是知道她在驗屍,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看的是金子。
沙俊站在婁錦身後,笑了笑道:「這男子長得可真難看,跟本縣令一比,那真是人和畜生的區別。」
安左點了點頭,確實是人和畜生。
不過,縣令爺看過去更像一個時時準備發情的牲口。
婁錦目光落在了男子的髮髻上。
這個髮髻上戴着一顆紅寶石,是乃用了金子鑲嵌的手法。
這個打造起來怕不是一個容易的活,婁錦看了眼安左和安右。
她道:「這東西你們之前可見過?」
安左和安右一愣,隨即看向婁錦手上的紅寶石,二人雙眼發光,怎麼之前沒發現這男子頭上有這寶貝?
沙俊立刻跳了出來,「哎呀,我的紅寶石,這麼長時間沒見,怎麼跑到死人身上去了。」
婁錦一聽,唇角緩緩勾了起來。想來,沙俊見過這東西。
可下一句,沙俊說的話幾乎讓人吐血。
「一早我還戴在頭上呢,有人偷了我這東西啊,誰手腳這麼不乾淨,竟都偷到本縣令手上來了,還妄想把這東西放在死人這,以為不會被本縣令發現嗎?」
眼看着他就要把這紅寶石塞入自己的懷中,婁錦一把奪了過來。
「還請沙縣令不要玩這種遊戲。」
誰會這麼笨,明知道下午要驗屍,還會把偷來的東西放在這?更何況既然已經偷走了,幹嘛不放在自己手上。
婁錦倒是忘了,昨天這男子頭髮散亂,他們又諸多忌諱,自然沒細細去看了。
而這東西怕真是這個男子的。
若是那殺人兇手殺這人動作極為匆忙,怕是也發現不了他這頭髮上的這東西。
沙俊一臉不捨得看着那紅寶石,正要辯駁,婁錦卻把這紅寶石放入一個小袋子中,道:「縣令大人怕也不窮,也不過過於惦記這東西。」
話一落,她便朝外走去。
沙俊看了眼那男屍,便也跟着朝外走去。
「你這是去哪兒?不是驗屍嗎?怎麼什麼都不看?」殺菌說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便是藍媽媽和喬喜也都看了眼婁錦,心存疑惑。
「我對於人的腸子,胃什麼的沒什麼興趣,這個紅寶石已經是收穫了。安左,安右,隨我去縣裏最有名的玉石軒走走。」
沙俊聞言,眉頭微微一挑,便笑道:「我乃是豐縣人人稱道的仁慈俠義獨具慧眼又明察秋毫的縣太爺,我與你一道去。」
藍媽媽的胃猛地抽了下,便是安左和安右都臉色黑了黑。
婁錦恍若沒聽到,只在前頭走着的時候,微微有些踉蹌。
她忍不住問了下身後的安左和安右,「縣太爺是什麼出身?」
安左笑道:「小姐,縣太爺是城主的嫡親兒子,可是權財兼備,要是錦兒小姐看上了我們縣太爺,那定是……」
「城主大人辛苦了。」婁錦留下這句話,就快步朝前奏去,一腳跨上馬車,拉開帷帳就躲了進去。
安左不明白婁錦那句話的意思,只愣了下,笑道:「錦兒姑娘很是明理孝順呢。」
剛上前的沙俊聽得他這句話,猛地拍了下他的頭,「別對錦兒小姐上心,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是,是。」
如此,幾人便前往城中去了。這一番動作,到了的時候已經是夕陽時分。
天邊蔓延開來一片片酡紅,猶如嬌媚的少女臉頰上的脂粉,又像是那曼妙的薄紗。
沙俊下了轎子,便朝裏頭走,只是走了兩步,他又退了出來,「錦兒姑娘,你來這幹什麼?我們初次見面,你若真想要什麼禮物,可等個兩三天,我現在手頭緊。」
安左和安右狠狠地瞪了縣太爺一眼,手頭緊,你爹是城主!
誰都知道,這縣令大人是如何地一毛不拔吝嗇鬼,雁過拔毛絕不手軟。
這有些首飾差不多的也不需要太貴,這一到關鍵時刻就這樣退縮了。
便是安左和安右都不禁為他們的縣太爺汗顏。
喬喜深吸了一口氣,好在,這樣的極品,真真只有這裏有,否則他的暴脾氣怕是要如何都壓制不住了。
藍媽媽走過去,自動無視縣太爺。
婁錦笑了笑,「倒是不用縣太爺費心,我們只是過來問問罷了。」
掌柜的見着一個女子身着碧青的衣袍,踏着霞光而來,他有些直愣愣地看着婁錦,可沒想到,只一眼就聽得一聲清脆的響聲在耳朵里嘎嘣炸開。
他忙低頭,看向地上,那是一塊上好的手鐲啊,是哪個竟把他的好東西給摔了!
「哎喲,這什麼東西,這麼不經摔啊,老闆,你這裏怎麼淨是這種假貨,你拿這樣的東西來糊弄本縣令,實在是過分了。」
縣令?
沙俊?
那掌柜的本是一臉怒容,可聽說是他,這才轉過眼來看向這穿着官服的男子,這下,他當真是敢怒而不敢言了。
那東西雖是假貨,可也是假貨中的好貨色了,這也不是很容易找到的啊。
可眼前這人是誰,是城主的兒子,是縣令大人啊。
他諂笑了聲,「這是假貨啊?都怪我眼拙,竟進了這樣的假貨,還是多謝大人慧眼識珠,把這魚目混珠的東西給整理了。真真是多謝了。」
婁錦深吸了一口氣,再看沙俊那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她終於忍不住打斷。
「掌柜的,你這可有這樣的紅寶石?」
那掌柜的見這女子竟有這樣的膽子敢打斷他與縣令大人的說話,本有些氣憤,可見縣太爺眸子一轉,看向婁錦之時神情平靜。
掌柜的點了下頭,朝婁錦手上的紅寶石看了過去,這一眼,他便激動不已。
「這紅寶石怎麼會在你這?上個月我去拍下,卻晚了一步,這被一個朱姓的大爺早一步拿到。當真是後悔死我了。」
安左,安右,以及沙俊都眯起了眼。
朱姓的大爺?
婁錦見他們三人神情都微微有些凝重,便道:「怎麼?你們認識?」
安左道:「姓朱的,我們這城中只有一家有這個能力能買得起這樣的紅寶石。這一家家財萬貫,大兒子今年三十有五,不過他好像要去隔壁城去上任當城主,應該已經出發了吧。」
婁錦皺起了眉頭,城主?
這和婁錦的推測差不多,又是大戶人家,又是書生。衣服還被人拔了下來。
她順道問了下,「從朱家去隔壁城是不是要往杏花村的方向去?」
這話一出,全部的人都震驚地看向婁錦。
就連沙俊都看了婁錦一眼。
「是的,就是要往杏花村方向去,路經桃花村,就在桃花村過去不足五里路就到了。」
「叫朱家的人來我們縣衙來認屍吧。」婁錦落下話來,沙俊卻搖了搖頭,「他們不會來的。」
難得見到沙俊這副神情,婁錦轉過身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安右道:「錦兒小姐,那朱家的大兒子朱瑞是去鄴城當城主,鄴城素來與我們城敵對,朱家與城主也有些小過節,他們定以為我們是在欺騙他們的。」
「你且管通知他們就是。他們要真不來,再把屍體送上門,好在這已經是冬日,天冷,屍體還能保存個幾天。」
婁錦本不想理會這事,人已經辨明了身份,就應該讓人可以由家人入殮才是。
沙俊朝安左和安右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去通知一下。
見安左和安右走了,沙俊便笑着朝婁錦道:「看,天色越來越暗了,這時候回去頗是不妥。不若就到我家中一坐?」
喬喜再次警惕地看着沙俊,這牲口還是這樣不死心?
藍媽媽可是見識到了三皇子,她生怕婁錦因着三皇子始終記不起她而對眼下這人軟了心,立刻警惕道:「我們就在這外頭找一個客棧就好了。」
婁錦也點了下頭,城主家,怕是個束手束腳的地方。
「不行不行,住客棧得花多少冤枉錢啊,你們三個人,他們不狠狠宰你們一頓?還不如去我家,一頓好吃好喝,好住,更何況,你們是客,你們住客棧,不還是我花錢,這銀子,哎,我這幾個月真的是手頭很緊啊……」
如此嘮嘮叨叨,幾番下來之後,婁錦終於明白,她最怕什麼了。
她最怕長得爺們,說得娘們,而且摳得婆們一樣的嘮叨男子了。
藍媽媽與他幾番討論,卻終究敗下陣來。
因着,無論如何,沙俊都咬定了,住客棧就是花他的錢,就是太心狠,就是太對不起他了。
最後,無奈。
這三人生生被帶到了城主家中。
城主府邸果然是比那縣衙要好太多了,婁錦他們的馬車剛到門前,便有不少人出來迎接。
沙俊在前面引路,而出來的迎接他們的,均是環肥燕瘦各色齊聚的女子。
千里飄香,萬里凝脂啊。
婁錦一邊走着,一邊看着一臉尷尬的沙俊。
沙俊笑了笑,道:「這是的姐妹,姐妹。」
婁錦一眼看去,姐妹足有十幾個了吧。
喬喜翻了下白眼,那一個個女子都穿得甚少,這大冬天的,不怕凍成條嗎?
再看她們,一個個朝沙俊拋媚眼,這是姐妹會做出的事?
「俊兒回來了啊?」迎面走來一個約莫三十五上下的婦人,這婦人丹鳳眼,體態略有些豐腴,倒是有些風流姿態。
也難怪,能生出這樣風流的兒子。
沙俊朝她行了一禮,便道:「兒子給娘請安。」
「快起來。」孫氏笑了笑,轉頭看向了婁錦,眉眼便是猛地一亮,「兒子,你現在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好了,把那些不中用的打發了吧,這姑娘好。」
「娘說的是,娘說的極是。」沙俊朝婁錦眨了眨眼。
「這位夫人見笑了,我不過是路過罷了,以為這是客棧,走錯了。我立刻就走,不做打擾。」婁錦扯了下嘴角,這可不是個好地方,看着是個是非之地。
「哎,別走啊。」孫氏的話剛出來,便聽着一聲極為爽朗又洪亮的笑聲傳了過來。
沙俊立刻低下頭來,畢恭畢敬道:「見過父親。」
婁錦看了過去,踏着大步,腆着將軍肚,魁梧的身子,那一雙鐵臂足有百八十斤重吧。
這便是城主?
沙城主先是看了婁錦一眼,卻沒有與孫氏所言一樣,而是笑了笑,道:「有客來了,怎麼好往外頭趕呢。快請進來。進來坐。」
「見過城主。」婁錦客氣地與城主打了招呼。
城主道:「小姑娘看着氣度不凡,還是我家兒子有福,那朱家的娶了二十個老婆又怎麼樣,哪一個能抵得過我兒子的眼光。」
說着,他看了眼婁錦。
婁錦的眉頭一跳,忙退開兩步,「還有誰比縣令大人有艷福,剛剛見到的女子,可是個個絕色。」
婁錦的話還未說完,城主便笑了起來,「來,餓了吧,到裏頭吃個好酒好菜。夫人,快去準備。」
不知道為何,婁錦有種進入黑窩的感覺。
而藍媽媽更是瞠目結舌,這城主一個話題一個話題跳得好快。
喬喜沒敢有絲毫鬆懈,跟隨的士兵都在城主府外守着呢。
「上菜。」
隨着管家一聲大喝,一排排珍饈端了進來。
沙城主極為熱情地道:「為了我兒子的眼光,大家來干一杯。」
婁錦的額頭顯然已經掛下了三條黑線,卻見城主一直都爽朗地笑着,意思地抿了一小口。
「來,錦兒姑娘,你吃一口看看好不好吃,要是吃不習慣,我回頭換了廚子。」
這話都說出來了,婁錦只能低着頭吃了一口,便道:「不錯,好吃。」
她可沒想着第一次見面就把人家廚師給踢出去。
城主呵呵一笑,笑聲極為洪亮,又連綿不斷。
便是藍媽媽都尷尬地看了眼婁錦,「小姐,這城主,肺不錯。」
「縣太爺,不好了。」
安左和安右走了進來,二人臉色都極為難看。
沙俊站了起來,道:「沒看到我爹正高興嗎?什麼事?」
「大人,停屍房起火了,朱家的人告我們胡說八道,詛咒朱瑞。現在屍體已經被燒成了焦炭,這可怎麼辦才好?」
婁錦皺起了眉頭,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為什麼一找上朱家的人,停屍房就走水了?
屍體被燒焦,是誰幹的?
她這一天奔波下來,活不是白乾的,她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這屍體定是一早就被盯上了。
「大人,現在朱家帶人找上門來,說是要新上任的仵作給個交代,說是仵作胡言亂語,詛咒和誣衊他們。」
該死!
婁錦放下筷子,手指根根收緊,竟找到她頭上來了。
「笑話,憑什麼他們朱家想來我府上叫囂便可以來叫囂。別以為他們家兒子做了鄴城的城主,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城主站了起來,道:「出去,他們誰還在門外鬧的,給我打出去。」
「城主,這可捨不得,他們的兒子已經是鄴城城主,這事鬧大了不好。朝廷知道了,可是要治我們的罪。」孫氏勸誡了兩句,也皺眉在想着如何解決這事。
婁錦靜下心來想了想,這朱家與城主一家好似有什麼恩怨,兩家都是富戶,聽剛才城主所言,貌似連兒媳婦也要斗一斗。朱家有個兒子當了城主,兩家旗鼓相當。朱家的人難道真不害怕那具屍體就是他們家的朱瑞?還是說?
婁錦怔了怔,突然想起那被搶了的衣服。
難道有人冒名頂替了朱瑞?
如果是這樣,那就可以解釋朱家為什麼那樣斬釘截鐵認為是城主家騙了他們。也能解釋,為什麼停屍房突然走水。
而操縱這一切的,應該是那奪了朱瑞的身份,衣服,馬車的賊人。
她平靜地分析着這一切,這人想要做什麼?
而,這人不找城主的麻煩,竟主動點了自己。
難道他一直在暗中注意着自己不成?
婁錦挑了下眉,有點意思,當賊的不心虛,倒是想要她這抓賊的命來。
她笑了笑,道:「城主大人,這事就讓我來吧。」
「小姐!」
「小姐。」
藍媽媽和喬喜正要勸誡,婁錦看了他們一眼,就那樣淡淡的一眼,卻讓二人同時閉上了嘴。
沙城主皺眉道:「這事與你無關,那朱家的沒事找茬,這事我來解決,你一個女流之輩,安心地在裏頭帶着就是。更何況,自家人客氣什麼。」
「城主,不要胡說八道。」喬喜反駁道。什麼自家人,誰與你是自己人。
沙城主看了喬喜一眼,卻沒多言,徑直朝外走去。
沙俊攔下婁錦,道:「去樓上看看。」
說着,朝後面的樓梯那走去。
婁錦也走了過去,藍媽媽和喬喜雞隨其後。
從二樓看下去,可以看到下面一把把熊熊火把,看過去足有五十幾人。
好大的陣仗!
婁錦眯起了眼,這些人真是看得起自己。
沙俊嘖嘖道:「這朱家,出手可真闊綽。這一個火把少說也得五文錢呢。」
喬喜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吝嗇鬼,守財奴啊。
「沙城主,你出來做什麼?我們要見那危言聳聽的妖女,把她給我交出來。」
帶頭說話的是朱瑞的兒子朱由校。
沙城主道:「她上了我們家的門,就是我們的客人,你們朱家不要污衊我的兒媳婦,我兒媳婦……」
婁錦聽不得他後面說了什麼,只這兒媳婦出來的時候,她頓時石化。
藍媽媽咬了咬牙,城主胡說八道什麼呢?
「你兒媳婦?就那個妖女?她胡言亂語,胡說八道,這樣的妖女,你竟當做寶貝一樣,知道她的底細嗎?知道她哪裏來的嗎?她如此詛咒我們朱家,便是你城主家的兒媳婦身份,難道還要與我們鄴城城主作對不成?」
該死城主兒媳婦!
婁錦眯起了眼,看了眼嘿嘿直笑的沙俊。
便迅速下了樓梯。
「小姐。」藍媽媽跟着婁錦下去。沙俊也快步朝婁錦跑去。
婁錦的速度很快,沙俊微微一愕,驚訝於她的速度。
門哐當一聲打了開來,碧青的身影站在了大門中間,她神情淡然,卻笑道:「朱家兒子,龜孫子,給我站出來,讓我看看。」
下面的人紛紛一愣,隨即怒道:「就是你這個妖女。」
婁錦掃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龜孫子,可我要見的龜孫子不是你,朱瑞呢?」
「你想要見我爹,他已經在鄴城了。你以為你做了什麼城主兒媳婦就可以與我們朱家叫板了?來人,給我把她抓起來,到淼雲閣燒了。」
「啊!」那說話的人突然一陣痛叫,這見得他雙手撫面,雙眼已經溢出血來。
人看去,紛紛退了一步。
那人的眼上插着兩把小飛刀。
「長着眼睛也沒有用,她明明是我的阿錦,什麼城主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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