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他吃了?」
「沒,不過聽着那口氣,像是要弄來吃了一般。」
徐渭回想起當時聽到的聲音,不禁不寒而慄,「彼時我覺着周遭都是厲鬼,若非養氣功夫還好,就要忍不住大聲叫喊起來。」
荒山野嶺中,兩人在興高采烈的剖屍,周圍全是墳塋,幾隻大鳥在樹上呱呱叫着只是想想,蔣慶之不禁脊背發寒。
「伯爺,這不是壞事。」徐渭漸漸恢復了理智,「景王這般瘋狂,必然不能承襲帝位。伯爺一直擔心二位皇子為了帝位而反目,此事一出,景王自然再無希望。」
蔣慶之搖頭,「此事不可聲張。」
徐渭說道:「悄然告知陛下就是了。」
蔣慶之再度搖頭,「那孩子我進宮去問問。」
「伯爺,大局為重啊!」徐渭覺得蔣慶之有些感情用事了。
「我先是個人,其次才是墨家的巨子,才是想為這個大明做些什麼的蔣慶之!」
蔣慶之起身,「記住,此事不可聲張。」
徐渭膽子大,若是覺得此事對蔣慶之和墨家有莫大的好處,這廝絕對敢偷偷的把消息外泄。
蔣慶之再度告誡,便是提醒他,此事沒有商榷的餘地,若是我在外面聽到風聲,便是你的罪責。
他掃了徐渭一眼,等他出去後,徐渭苦笑,「難怪伯爺不屑於做帝王,感情用事之人,做帝王不是享受,而是遭罪。」
啪!
木杖重重責打在臀上,景王咬着軟木抬頭,瞪眼悶哼。
「說!」嘉靖帝頭髮散亂,眸色凌厲,「可是誰在蠱惑你?」
景王堅定搖頭,嘉靖帝惱火,「拿了景王身邊人,重責!」
早有人飛報盧靖妃,她聞訊也顧不得其它,急匆匆帶着人趕來。
等她趕到永壽宮時,外面擺着一溜長凳,十餘人被綁在長凳上杖責,最前面的就是景王。
「陛下!」
盧靖妃深吸一口氣,上前行禮。
「此事與你無關,回去!」嘉靖帝冷冷的道。
盧靖妃看了兒子一眼,見他臀部青紫,不禁心疼落淚,「陛下,老四犯錯,臣妾有管束不嚴之責,只請陛下看在臣妾的份上,饒了他吧!」
「回去!」嘉靖帝怒了。
往日他這般厲喝,盧靖妃早就退了,可今日她卻咬着嘴唇,緩緩跪下,「陛下臣妾願代為受罰。」
「你可知他做了什麼?」嘉靖帝指着景王罵道:「這個逆子所做之事令朕也為之瞠目結舌,怒不可遏。而你這個做娘的卻還以為他依舊是那個懵懂孩童。」
盧靖妃看了景王一眼,「老四,還不認罪。」
景王看了母妃一眼,咬牙搖頭,「娘,此事你莫管。」
嘉靖帝怒極而笑,「打,打,打!」
盧靖妃怒了,「老四,你要氣死娘不成?」
景王低頭,木杖隨即落下。
「陛下!」
盧靖妃哀鳴着。
「陛下,裕王殿下求見。」
裕王來了,見狀跪下,「父皇息怒。」
嘉靖帝冷冷的道:「住口,再多一句,連你一起責打。」
沒多久,景王看着氣息奄奄,黃錦覺得時機差不多了,跪下勸道,「陛下息怒。」
可嘉靖帝卻冷着臉,「滾!」
黃錦愕然,見道爺眼神中有厲色,不禁想到了自己曾看到道書中描述的邪魔外道修煉的種種。
什麼奪舍,什麼用人體來做鼎爐
莫非陛下覺着景王是被邪魔外道蠱惑了?
不,是附體了?
黃錦看了盧靖妃一眼,盧靖妃絕望抬頭。
「陛下!」
一個內侍急匆匆跑來,卻是張童,「陛下,長威伯求見。」
蔣慶之到了永壽宮外,見到集體杖責的壯觀一幕不禁愕然,「這是」
接他的張童低聲道:「長威伯,景王殿下就要被打死了。」
蔣慶之疾步過去,見景王趴在長凳上,氣息奄奄,不禁喝道:「住手!」
行刑的內侍早就打怕了,此刻聽到蔣慶之厲喝,趕緊舉起木杖,目視黃錦。
黃錦已經暗念了許久的佛號,此刻見到蔣慶之,不禁暗喜,心想果然是佛祖顯靈,回頭就去燒香。
盧靖妃本以絕望,此刻如蒙大赦,她一聲不發,就等着蔣慶之勸說。
這時候她說的越多,嘉靖帝被激怒的可能性越大。
「陛下。」
蔣慶之上前,見景王的屁股青紫,高高腫起。又幾處都破了,不禁嘆息,「這是何苦來由。」
「你可知這個逆子做了什麼?」嘉靖帝冷笑,但看到景王的傷勢時,眼神不禁一暗。
蔣慶之心中一個咯噔,盜墓的事兒他準備單獨和景王說,無論用什麼手段,務必讓這個變態的侄兒從此遠離墳塋。
「你跟着朕來。」道爺進了殿內。
「表叔。」景王睜開眼睛,對蔣慶之艱難搖頭。
啪!
蔣慶之毫不客氣的抽了他後腦勺一巴掌,「閉嘴!」
「打得好!」盧靖妃贊道,此刻蔣慶之便是景王唯一的救星,就算是把他打個半死,只要能讓道爺怒火熄滅,盧靖妃都覺得值當。
蔣慶之進了殿內,見道爺負手站在神像前,神色悵然。
「那逆子黃錦。」
「是。」黃錦擺擺手,帶着內侍們出去,隨後親自把門,不許人靠近。
「那逆子去掘人墳塋。」
道爺覺得蔣慶之該大驚,可身後沒動靜,「打開棺木後,這逆子竟然剖屍。」
身後依舊沒聲音,嘉靖帝回頭,見蔣慶之一臉唏噓,便問道:「你知曉此事?」
「剛知曉。」蔣慶之說道:「今日本來有功課,老四卻告假,理由是盧靖妃那裏有事兒。可有人卻看到他出城,於是便跟着。」
「那人是誰?」
道爺問道。
蔣慶之發誓自己聽到了殺機,為了替兒子掩飾,道爺絕壁幹得出滅口的事兒。
「陛下放心,那人絕不會外泄此事。」
「嗯?」道爺有些不滿,但蔣慶之卻坦然看着他,顯然不會泄露那人的名字。
「此事若是外泄,老四此生就完了。」嘉靖帝突然笑了起來,從側面看去,那笑容苦澀,帶着些疲憊。
「人說養兒方知父母恩,朕有了孩子之後,真切體會了這句話。」嘉靖帝說道:「朕不知老四從何處學了這些,但想來離不開那些邪魔外道」
「陛下,臣覺着老四不是那等人,再有,什麼邪魔外道需要剖屍修煉?」蔣慶之覺得道爺去寫玄幻,絕壁想像力能獨領風騷。
「道書中記載過,為修煉魂魄,有人曾殺人,以秘法攝取亡人魂魄」
「臣敢打賭,絕對一無所獲。」
「有人曾掘墓尋找魂魄」
「陛下,臣敢說,那人是喝多了。」
嘉靖帝回身,「你可知一旦誤入歧途會如何?」
「陛下,修道從不是修什麼外物,修的是此處。」蔣慶之指着心口,「臣不知如何修道,卻知曉老四不會幹出那等人神共憤之事。」
「等發現時,晚矣!」
「臣以為可慢慢詢問。」
「若消息擴散」
「誰擴散出去的,臣親自去滅口!」
話說到這裏,二人的嗓門都不由自主的提了起來。聽到二人的爭吵聲,盧靖妃垂淚,「你這個逆子,為了你,你表叔」
蔣慶之竟然敢硬扛道爺,也要護着景王,讓盧靖妃深深的感動了。
「黃錦。」
「陛下。」
「問那逆子,可願說實話?」
黃錦過來,俯身問,「殿下,陛下問,可願說實話了?」
景王努力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稟告父皇,兒,錯了。」
「陛下要問的是動機。」黃錦嘆道。
景王搖頭。
黃錦遺憾的進去,「陛下,景王」
嘉靖帝冷冷的道:「這逆子真當朕不敢下狠手嗎?來人。」
「陛下!」蔣慶之說道:「臣願去勸說景王。」
嘉靖帝擺擺手,看着頗為疲憊的坐下。
身為帝王,他從未妥協和低頭,哪怕面對再多敵人也從容不迫。但身為人父,他卻屢遭喪子之痛。
景王的事兒令他憤怒到了極致,但更令他憤怒和感到無力的是,這個兒子寧可被杖責,也不肯對他說實話。
蔣慶之盤坐在景王身前,擺擺手,「不想死的離遠些。」
那些行刑的內侍看了黃錦一眼,黃錦點頭,這才如蒙大赦的離開。
蔣慶之看了盧靖妃一眼,盧靖妃指指自己,蔣慶之點頭您也得走。
盧靖妃心中一震,知曉自己兒子幹的事兒怕是離把天通個窟窿不遠了。
隨後周圍都走光了,蔣慶之這才說道:「我不知你為何要去掘墓剖屍,不過你是個驕傲的孩子,不肯說,多半是此事中有令你難為情的地方。」
景王驕傲,哪怕是做好事兒也會遮遮掩掩,誰要問他,他一臉不屑之意,表示和自己無關。好像做好事是一件丟人的事兒。
景王默然。
「知曉陛下為何這般震怒嗎?」蔣慶之輕聲道:「陛下不是憤怒於你幹了什麼。作為父親,無論你做了什麼,哪怕你把天捅出個窟窿,陛下也會擋在你的身前,哪怕自己身隕,也不會讓你受損半分」
景王嘴唇蠕動了一下。
「陛下的怒火來自於他最疼愛的兒子,竟然選擇了挨打,也不告訴他實情。陛下傷心了。」
蔣慶之感同身受了道爺的怒火和疲憊,以及無奈。
「身為人父,此刻陛下唯一的念頭就是,在事發之前,為自己的兒子遮掩這一切。哪怕有違律法,哪怕得罪上天,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這麼做。這是人父之心。」
「表叔」景王抬頭。
蔣慶之起身,回頭。
道爺就在身後。
那眼中有濃郁的化不開的怒火,以及隱憂。
景王的眼眶瞬間就紅了,「父皇。」
道爺冷冷看着他,「說。」
景王開口,「先太子去時,我趕到東宮,見父皇坐在床榻邊上,摸着先太子的臉,哀傷不已。我從未見過如此虛弱的父皇,那一刻」
心中的高山崩塌了蔣慶之搖頭。
「那一刻我發誓」
景王看着嘉靖帝,嘴唇蠕動着,「孩兒在那一刻發誓,定然要學好醫術,讓自己的親人不再受病痛之苦!」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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