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有病 人如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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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剛落,少女燕子一般掠身而起,廣袖翻飛間,淒冷的刀光閃過門徒們的眼睛。少女穩穩地落在地上,刀臂急速划過身邊兩名門徒的喉間,剎那間血如泉涌,恍若艷麗的名花在黑暗中綻放。

    漆黑的暗夜裏,喑啞的男聲在倒數:「八。」

    剩餘八個弟子一擁而上,拔出腰間戚氏軍刀,猶如水光一瀉而出。三把軍刀同時砍在照夜肩頭,金鐵相擊之聲清脆地響起,仿佛琵琶弦動,眾人皆是一愣,下一瞬,照夜的刀臂已至,鮮血迸濺中,三人的手臂被齊齊斬斷。

    男聲繼續數着:「五。」

    「莊主!它……它不是人!」五個門徒齊齊後退,臉上驚懼不已。

    「機關傀儡。」柳歸藏從馬車中出來,站在車軾上,僅剩的一隻眼微微眯起,「莫怕,兒郎們,砍其關節,斷其臂膀!」

    「是!」

    三個門徒迎面而上,兩個門徒一左一右攻照夜兩翼,照夜微微下蹲,猶如一張被拉滿的弓。近了,近了,正面的三人已只有五步遠的距離,照夜忽然發動,猶如勢不可擋的箭矢射進黑夜,直撲敵人的面門。然而,在他們舉刀的瞬間,照夜忽然屈膝矮身,像跪拜一般,自兩人之中穿過,同時恰好避過頭頂凌厲的刀光。

    時間仿佛停滯了那麼一瞬,柳歸藏看見從照夜身側經過的那二人上下身緩慢地分離,雙腿還保持直立,上身已慢慢滑落,破布麻袋一般掉在地上。

    黑暗裏,男人低笑:「三。」

    森然的寒意霜毛一般從心底長出來,柳歸藏忽然意識到,四年前那個悲憤的男孩已經長成陰森嗜血的鬼怪,潛伏在這暗夜的某一處,磨牙吮血。

    有一人砍中了照夜的關節,然而照夜曲臂夾住那人的軍刀,另一個刀臂自他的肚腹中刺入,瞬息之間數次抽離再刺入,巨大的衝力迫使他不斷後退,肚腹幾乎被攪碎成泥,照夜踩着他後退的步子前進,然後鬆開刀臂,轉身揮刀,身後預備偷襲的弟子一分為二。

    「一。」

    最後那人顫抖着握緊手中長刀,像一隻在寒風中打着寒戰的凍鳥。他死死盯着照夜玲瓏的背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照夜轉過頭,似乎瞥了他一眼,她只有漆黑的眼洞,根本沒有眼睛,他卻好像感受到她冰冷的眸光,寒如冬日霜雪。

    照夜沒有朝他走過來,而是向馬車上的柳歸藏走去,他鬆了一口氣。然而下一刻,照夜抬起左臂,袖洞中射出一枚漆黑的短矢,他感到眉心木木地一痛,滾燙的鮮血沿着鼻樑留下來,他鬆了刀,倒在地上。

    「好一個機關傀儡,」柳歸藏鼓掌讚嘆,「自從十八年前唐門避世隱居,閉門謝客,我已許久未見過如此精絕的傀儡了。」

    照夜沒有說話,垂着頭,默立於屍堆中。黑雲堆積在空中,狂風大作,呼嘯着撕扯她的衣袍,素瓷面具上濺了幾滴殷紅的鮮血,像素白宣紙上穠麗的紅梅。

    「迦樓羅之子,你龜縮了四年,我原以為你不敢再向我挑戰,原來你為了對付我,煉製了此等殺器。」柳歸藏從車上下來,他手裏提着一把三尺長的狹身長刀,和他的弟子的戚氏軍刀不同,他的刀刀身微微彎曲,像細細的彎月。

    那是東瀛倭刀。

    柳歸藏唇角慢慢彎起,是嘲諷的弧度,「可是,你可知道為何唐門要退避山野?」

    他右手放上烏黑的刀柄,抬起眼來,虎狼般的兇悍一閃而過。

    「因為機關邪術,終敵不過刀術正途!」

    照夜猛地蹬踏地面,朝柳歸藏奔來,鋼鐵擊地的聲音猶如沉沉軍鼓,裙裾飛揚間,柳歸藏看見照夜流淌着暗光的筆直雙腿。她分明是沉默的,可那一瞬間,柳歸藏仿佛聽見傀儡女人的悽厲吼叫。

    兩人相遇的那一刻,刀光霎時間迸濺如雪,倭刀拔出刀鞘,劃出月牙一般的弧度。

    兩人相背而立,咔嚓一聲,照夜的刀臂斷成兩半。

    東城門大街的盡頭,一個臨街的鋪面裏面,唐十七和書情蹲在窗欞的糊紙前,身後擠了十個伽藍暗樁。眾人見照夜刀臂被砍,皆是一驚。

    「計劃的一擊沒有中,師哥該撤退了。」書情低聲說。

    「你覺得那個倔驢會撤嗎?」唐十七撇嘴,道,「沒事兒,一會兒聽我指令,要是勢頭不對,我數三下,咱們就衝出去救人。」

    暗樁紛紛點頭。

    風雲暗涌,遠處有隆隆的雷聲,仿佛馬車奔馳在天際。柳歸藏持刀四顧,照夜已經成了一具不會動的傀儡,細看之下,她的頭上肩上落滿了細細的絲線,仿佛透明的霜花,一閃一閃地反射着幽幽冷光。

    柳歸藏大吼:「夏侯瀲,你逃了嗎?怎麼,你又要當一次縮頭烏龜!?」

    他沒有看見,一個黑影從他頭頂上的牌樓緩慢無聲地垂下,像一隻懸在絲線上的蜘蛛。柳歸藏仍在四顧,長街兩頭皆無人影,只有倒伏在地上的屍體和無知無覺的傀儡,死了一般的寂靜。

    忽然,眼睛被什麼閃了一下,多年拼殺的直覺讓柳歸藏迅速反應過來,抽刀劈向頭頂,兩柄刀光剎那間相撞,火花猛地一閃。黑影梟鳥一般從空中翻下來,柳歸藏看見一張酷似迦樓羅的臉。

    柳歸藏心裏猛地一跳,那一刻,他幾乎誤以為當年那個妖魔似的女人活過來了。

    「夏侯瀲,你不怕露臉了?」柳歸藏冷笑。

    「因為殺你的是我夏侯瀲,不是伽藍刺客!」夏侯瀲落下一擊,兩柄刀同時發出不堪重負的低鳴,兩人同時後退。

    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傾倒而下,雨箭爭先恐後地匯入漆黑的大地,水很快漫起來,沒過鞋底。雨水泡着屍體,血水嘩啦啦地流入溝渠。夏侯瀲左手自腰間抽出一把兩尺長的短刃,反手橫於胸前,右手提着橫波,身子微微矮下。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短刃上,每一滴水都映着夏侯瀲冷冽的臉龐。

    柳歸藏收刀入鞘,左手握着刀鞘隱在身後,右手置於刀柄上。他要用倭刀的拔刀術,極端的角度和拔刀時迅速的衝力足以讓夏侯瀲斷成兩半。

    雨傾瀉如洪,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他們二人中間橫亘着萬千雨幕。

    剎那間,兩人同時完成呼吸,同時發動,同時開始對沖!雨水和血水在腳底飛濺,二人在一個呼吸之後相遇,柳歸藏迅速拔刀,仿佛雷電剎那間閃過天際。然而就在此時,夏侯瀲猛然下蹲,與照夜之前如出一轍,左手的反手刀割向柳歸藏的小腿,柳歸藏騰身躍起,刀勢不可思議地逆轉,劈向夏侯瀲的後背。

    意料之中的鮮血迸濺沒有發生,脆弱的布料裂開,刀尖划過鎖子甲,帶出一連串的火花。夏侯瀲猛地翻身,兩柄刀在空中相接,霎時間刀光猶如蛛網,綿綿密密的延展開,將二人籠罩其中。夏侯瀲的刀勢越來越快,恍若暴風驟雨,左手未落右手已至!柳歸藏急促地喘息,不可思議地發現自己竟然幾乎跟不上夏侯瀲瘋狂的刀勢。

    最後,夏侯瀲旋身而起,衣袂翻飛如同翩然的蝶翼,他棄了左手刀,將全身力量壓至右手,刀尖走過一個圓月般淒冷的弧線,落下山海雲崩般的一斬。

    伽藍刀·斬月。

    柳歸藏硬接了這一刀,震顫漫過刀身,從手掌一直傳到四肢百骸,仿佛一條冰蛇遊走全身。虎口劇烈的疼痛,柳歸藏低頭看,虎口竟已破裂。

    這怎麼可能!柳歸藏不可思議地望向夏侯瀲,啞聲道:「這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打敗我!」

    刺客吐着冰冷的呼吸,仿佛蛇信嘶嘶,他的臉上掛着兇惡的笑容,嗜血的狠意盈滿眼眸。

    「因為我參了四年!」夏侯瀲揮刀再斬,柳歸藏踉蹌後退,「我遍尋百家刀法,終於參破你的戚家刀。而這絕命的一斬,你爺爺我!」夏侯瀲大吼,「練了兩萬九千兩百次啊!」

    兩萬九千兩百次!怎能不贏!戚家刀每一招刀法,他都知道如何克制。朝天刀當左避,斫脛術當跳躍,左提撩當橫刀抵擋……而斬月,他每天練二十次,整整練了四年!

    剎那間,柳歸藏仿佛看見,夏侯瀲的雙瞳和印象里的那雙妖魔之瞳重合,他突然有一個奇異的念頭,夏侯瀲就是迦樓羅,他從墳墓里爬出來,向自己復仇!一瞬之間,他看見兩個絕強的刺客同時勾起一抹邪惡的微笑,然後低聲道:「柳歸藏,去死吧!」

    「十七哥,師哥是不是要贏了!」書生盯着大街,激動地說道。

    唐十七皺眉道:「現在已經過去一盞茶的時間了,再不快點,官兵就要來了。你師哥還在那糾纏!不行,聽我號令,我數三下,咱們衝出去幫他一把!」

    眾暗樁手握上刀柄,聚在門前。

    唐十七盯着沉沉夜幕,大街上兩人不斷相撞然後分離,兩人的刀勢織出一個圓形的場,仿佛連雨都無法進入。


    他低聲道:「一。」

    夜空中,雷電在蓄積,烏雲中不時有亮光閃現,仿佛有龍在雲中穿行。

    「二。」話音剛落,一道蜈蚣般的閃電撕裂了夜空,空中像裂了一個大口子,天光破入夜幕,世界白了一瞬。

    「三」剛要脫口而出,唐十七咬住自己的舌頭,生生把最後一個數字吞回了肚子。

    他揮開書情,湊到窗紙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大街。閃電再一次划過夜空,這一次,唐十七看清了,街衢兩旁,屋檐的陰影上有一排人頭的影子攢在一起,像樹上結的藤蘿。

    書情疑惑地問唐十七:「怎麼了?怎麼不數了?」

    唐十七喃喃道:「完了,這是個陷阱。」他抓過書情的領子,書情看見他眼裏燭火一般跳動的驚懼,「這他娘的是個陷阱!」

    ——————————————

    瓢潑大雨,夜黑得像一個巨大的鐵牢。

    濃濃雨霧裏,沈玦踉蹌奔走,他好像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恍惚間,他看見前方有一個高挑的黑影,持刀站着,沉默無言。

    沈玦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霧氣漸漸消散,他看見一個無頭的身影屹立在他眼前。他驚疑不定地走上前,腳下忽然踩到一個石頭,低頭一看,卻見夏侯瀲的頭顱躺在腳邊。

    沈玦猛然驚醒,伸手一摸,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掀開羅帳,屋子一片漆黑,借着窗紙透進來的一點光亮,能看見黑漆的几案,水磨楠木的桌椅,地上二尺來高的景泰藍方樽里插了一束不知道什麼花兒,已然凋了,花瓣枯黃地萎縮着,還落了幾朵在地毯上。窗欞外雨打風吹,屋瓦被敲得噼里啪啦響,沈玦拔出插銷推窗看,園子裏滿地花泥。

    沈玦喚來僕役,打起燈籠,乘了馬車去京城西邊的別莊。他沒有叫司徒謹,也沒有叫沈問行,帶着幾個在沈府里值夜的番子就去了。方存真睡得正香,聽聞沈玦來了,忙不迭地穿衣衫系帶子,一邊套上靴子一邊趕到正廳。

    「三更半夜的,督主怎麼過來了?若有事吩咐,也該喚下人過來知會一聲,小人親自登門回稟的好。」方存真賠笑着奉上茶。

    沈玦卻不接,只冷着臉問:「藥製得如何了?」

    「前兒剛給兩個藥人試了新藥,此時還昏迷着。」方存真躊躇着說道。

    沈玦森冷地微笑:「那就是毫無進展的意思?」

    「這……也並非如此,若他們二人能醒來,便……」方存真搓着手,硬擠出一個笑容。

    沈玦轉進後院,透過廂房的窗紗看裏頭的藥人,屋子裏濃重的藥味鑽過窗紗的孔洞往外冒,藥人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像木頭傀儡。沈玦氣笑了,對方存真道:「咱家該給你餵七月半才對。現在是五月,到七月半還有些時日,夠你好好費心研製解藥了。你自己的命,你該上心了吧!」

    「督主饒命!督主饒命!」方存真跪在地上使勁叩頭,痛哭流涕,「小人一直是嘔心瀝血啊!這次新藥一定會有結果的,求督主再寬限些時日!督主饒命!」

    沈玦不答話,只冷冷地看着階前雨滴。雨聲、風聲和方存真的求饒聲都仿佛在另一個世界似的,沈玦抿着唇,腦海里那個無頭的身影又一次清晰地浮現。

    他心裏火燒一般的煩躁,倘若手裏有刀,他大概會劈了方存真。

    「督主!」有番子冒雨跑進來,遞過一張油紙包裹着的密報,「柳州來的急報!」

    ————

    柳歸藏雙手鮮血淋漓,夏侯瀲再斬一刀,柳歸藏終於無力支撐,倒在雨里。他的鬍鬚上沾滿了泥污和血跡,唯一一隻眼睛死死盯着夏侯瀲。

    雨水順着夏侯瀲的鬢髮往下流,勾勒出他冷峻的輪廓。雨幕里,黑衣的刺客雙手舉起橫波,雨水沿着刀尖汩汩下流。

    「去死吧,老畜生!……呃!」

    背心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狠狠地一痛。橫波一滯,柳歸藏抓住那一瞬間的機會,揮刀劈開橫波,橫波脫手而出,打着旋插進街旁一堆貨郎的物什里。緊接着,小腿也是一痛,夏侯瀲低下頭,看見一根黑色的短箭扎在腿上。

    他沒有回頭,只迅速從地上撿起一把戚氏軍刀,再次旋身向柳歸藏斬下。斜刺里飛出三支箭矢,扎入夏侯瀲的右手,其中有一支橫穿了手臂。疼痛像野火一般蔓延全身,粘膩的鮮血沿着指縫往下流。

    夏侯瀲撲倒在地,他回過頭,看見屋頂上密密麻麻的柳家門徒,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陷阱,這是個陷阱!

    大街盡頭,書情奮力搖晃唐十七,「快!快去救我師哥!」

    唐十七怒吼:「閉嘴!你他娘的要我們一起送死嗎?」

    「唐十七!」

    「你以為我不想救他嗎!你他娘的自己看看,柳家門徒有多少,我們又有多少人!」唐十七摳着窗欞,指尖發青,「聽天由命吧。反正你們伽藍的規矩不就是這樣嗎,必死者不救。就看老大的造化吧!」他閉上眼,不再看。

    「你的確很強,夏侯瀲。」柳歸藏站在夏侯瀲前面,笑着說道,「當年你娘死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大雨。」

    夏侯瀲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撿起刀,怒吼着劈向柳歸藏。又一支箭射中他的小腿,他踉蹌着摔進泥水裏,泥點子濺上臉頰。

    「我等了你四年。」柳歸藏繼續說,「你以為東城門大街這個殺場是你選的嗎?你錯了,夏侯瀲,這是我為你精心準備的啊!我每月初一十五從這裏經過,每月初一十五都在屋頂埋伏我的弟子,等的就是這一天!你果然不負我的期待,你終於來了!」

    疼痛燒得如火如荼,夏侯瀲幾乎被鑽心刺骨的痛感淹沒。他咬着牙一次又一次站起來,一次又一次摔回地上。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他拖着刀,一步一步地邁向柳歸藏,肺部像風箱一樣被拉動,他喘息得像一頭老牛。他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可是,沒有辦法。夏侯瀲每一次站起來,都會被狠狠地打回去。頭在地面磕破,鮮血淋漓,身上的創痛此起彼伏地叫囂着痛苦,他像一隻案板上的魚,無力地翻滾。

    又一支箭矢飛過,擦過臉頰,柳歸藏撿起地上的刀鞘,狠狠擊在夏侯瀲的腹部。夏侯瀲捂住嘴後退着倒地,指縫中滲出鮮血。

    「但是我現在不能殺你,你還有用。」柳歸藏拾起方才射空的箭矢,「把你押往誅惡台,讓天下人知道我抓到了迦樓羅的兒子,我的威名將再一次響徹江湖,那個骯髒的醜聞也會被洗刷乾淨。夏侯瀲,你的母親助我登我江湖首座,而你助我鞏固武林至尊之位,我對你們母子真是萬分感謝,哈哈哈!」

    閉嘴,閉嘴!要殺了他,殺了他!這個念頭像一個烙印,在夏侯瀲的腦海中燒得滾燙。夏侯瀲瞪着他,眸中有狼一般的狠意。

    「柳烏龜,想洗刷掉你的烏龜名聲,別做夢了!」夏侯瀲惡狠狠地說道。

    柳歸藏臉色大變,屈膝跪在夏侯瀲的手臂上,將箭矢扎入夏侯瀲的左手手掌,把他的手掌和地面釘在了一起。夏侯瀲渾身痙攣,五官疼痛得幾乎扭曲,可他沒有叫出來。柳歸藏沒有想到,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居然可以不發出呻吟,鮮血從嘴縫裏蜿蜒着流出來,原來他咬住了舌頭。

    「廢物,夏侯瀲,你以為你來殺我就能證明你不是個窩囊廢嗎?」柳歸藏站起來,冷笑道,「你看,四年前你殺不了我,現在你依然殺不了我。」他扭過頭,看見馬車旁的照夜,「什麼機關傀儡。廢物,你只會躲在女人身後而已!」

    「閉嘴!」夏侯瀲死死咬着牙,抬起右手,將左手上的箭矢拔出,那鑽心的疼痛幾乎讓他暈過去,可他沒有倒下,而是再次掙扎着站起來,拖起刀。他雙手握刀,緩緩地握緊,手掌上的疼痛霎時間加劇,漫天大火一般灼燒着他的神經。

    他拖步向前,柳歸藏拄着刀看着他。他的雙腿顫抖猶如風中枯葉,仿佛下一刻就能折斷,可他終究沒有倒下去,而是赤紅着眼,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柳歸藏的面前。

    他嘶聲吼叫,像一匹孤狼發出怒嗥,悽厲而憤怒。那一刻,柳歸藏仿佛看見了修羅惡鬼,他從地獄而來,渾身浴血,披着復仇的火焰。軍刀走過曲折的線條,那是一條絕麗的弧度,刀尖凝着一星冷光,仿佛黑夜裏的一點螢火。

    然後,戛然而止。

    螢火熄滅,長刀頹然落地。柳歸藏的刀鞘狠狠地擊在夏侯瀲頭側,世界在他眼前旋轉,大地撲面而來,冰冷的雨水浸沒了臉頰。世界像噤了聲,只剩下耳里尖厲的長鳴。從他的視線望過去,剛好可以看見插在一堆貨郎物什里的橫波,粼粼如水的刀身映着他頭破血流的臉。

    迷濛之中,他仿佛又聽見那個熟悉的呼喚。

    「小瀲——」

    我雖然架空明代,但裏面的刀啊刀術啊器物啊錢啊啥的都是胡編亂造沒有考據過的,大家看着就圖個樂哈,憋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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