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彈劾(齊王一系還有什麼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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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觀那道彈劾奏疏,經由左右諫司,呈至御前。

    自景元帝將御史台與左右諫司分成兩個部門,御史監察百官,左右諫司廣收諫言。

    招諫、伸冤、建言、獻策,皆可通過左右諫司呈報。

    裴觀那道奏疏,既是建言也是伸冤。

    這些諫自也經過左右諫司官員的挑選,才能真正呈上御案,每日多則有十好幾封諫言呈在紅漆盒中呈到御案前。

    左右諫司初立,許多下層官員還未反應過來。

    待景元帝從諫言中挑出幾封大加讚賞,又升那些低階官員的官職之後,下層官員這才聞風而動,明白這一條升官的捷徑。

    左右諫司門前的諫言箱日日都是滿的,官員們只得點燈續晝來查閱諫書。

    景元帝當初設立左右諫司,要的便是這個效果,但其中若有誇大其詞,為謀升官胡亂遞上諫言書被查實的,一律奪職下獄。

    景元帝下朝之後,每日案上總有十幾封諫書,他這些日子舊疾復發,靠在榻上,讓嚴墉讀給他聽。

    嚴墉拆開一封,匆匆一掃,頓住了。

    景元帝背靠軟枕,面前藥爐點着草藥香,半晌都等聽不見聲音,他眯起眼:「怎麼?寫了什麼?」

    一看嚴墉的神情,他伸手:「拿來朕瞧瞧。」

    看見裴字,景元帝眉梢微抬,裴如棠死了,裴家子弟都在丁憂,這個裴觀倒還能想着寫諫言書。

    掃了兩眼,他知道嚴墉為何噤聲了,這個裴觀,竟然彈劾宋述禮。

    宋述禮當了三朝國子監祭酒,如今諸生守官稱職者,多出自他的門下。

    他竟然會為了當年的同窗彈劾宋述禮?

    嚴墉忽然低聲道:「仿佛……太、祖皇帝時,便曾有人參過宋祭酒,當時便參他體罰生員至死,還有剋扣師生膳食。」

    「哦?」景元帝略一思索,想了起來。

    宋述禮深受太、祖皇帝重用,當時國朝初立,剛設立國子監。

    開國之初,太、祖皇帝便在國子監中立了兩場石碑,石碑上刻的就是宋述禮呈上的學規二十八條。

    凡國子監學生,必得守禮守規。

    宋述禮治學雖嚴,但頗有成果,其後科舉取士,國子監監生力壓各地書院的學生,榜上有名者,十有七八都是國子監學生。

    景元帝又看了眼裴觀的奏疏,「哼」一聲笑了,先擱置一邊:「當時那個官員是以什麼罪名處置的?」

    嚴墉對答如流:「似這等事,想是以卑誣尊來定罪。」

    以太、祖的脾氣,護短也得護到底,那個彈劾官員必是殺頭了事。

    要不然宋祭酒也不會又安然了二十年。

    「陛下有何定奪?要不要……發下去查實?」

    景元帝沉吟:「先擱下,眼下要緊的是北狄犯邊。」京城雖才秋日,邊境已然下雪,秦王不日離京。

    件件事都比奏疏中死了的監生更重要。

    這封奏疏雖在御前擱置了兩日,但風聲已經傳出去了,連宋祭酒本人都收到了消息。

    他年近八十,卻並不曾因年老便放鬆學規,反而愈加苛刻。

    裴觀彈劾他的事傳入國子監中,監生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被宋祭酒看見,嚴令不許談論,違者都關入懲戒室內。

    罰飯,罰抄學規。

    一日兩日還能按得住,隔得幾日,消息越傳越廣。

    裴觀的書房內收到許多信件,有大罵他不敬師長的,也有讚許他的,更多的是來勸他的。

    「陛下留中不發,只怕有意保宋……」宋祭酒在太、祖朝都能全身而退,當時那件案子已是蓋棺定論,陛下又怎會推翻先帝的決定。

    裴觀心中頗覺微妙,當今連太、祖定的皇帝都推翻了,還有什麼不能推翻的。

    只這事,上輩子未發生過,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何必如此?宋祭酒年已八十,還能在祭酒的位子呆幾年?何不趁他因老病致仕時,再上奏請立新規?」

    這是溫和一派。

    更激進些的,就差指着鼻子罵裴觀欺師滅祖了。

    裴家入仕途的幾位,都在國子監里讀過書,大伯二伯俱都曾是宋述禮的學生,連裴觀的父親也是。

    裴大老爺先是因為侄媳婦在留雲山房內,故不便來此。


    等到阿寶一回娘家,他便趕來:「六郎,你上呈奏摺,因何不與我商量?」

    裴觀默然:「大伯不會應允。」

    裴大老爺一頓,確實,他不會同意。

    奏摺已經呈上去了,裴大老爺再是急氣也無用,他兩輩子都不曾對裴觀說重話,上輩子更是因為侄兒投到齊王門下,就此辭官。

    此時卻道:「你翅膀硬了。」

    裴觀肅立,此時大伯的年紀,與他上輩子死時也差不多,他躬身作揖:「污名罵名,我一力承擔。」

    正是因為宋述禮壽數快到了,更該早些替死去的監生們討回公道。

    有罵的有贊的,還有勸的,其中蕭思卿,算是來看熱鬧的。

    他看裴觀與人說了半天話,等到人皆散去,他才問:「你走這步,我不明白。」難得也有他不明白的事。

    「為了求名?這事就算你贏了,也是罵名多過清名。」

    「為了求利?能有什麼利?你才當了幾年的國子監博士?就算他獲罪,也不會破格提拔你當祭酒。」

    「你究竟,為了什麼?」

    裴觀看了蕭思卿一眼,他滿城找他的心上人,這事兒已經漸漸傳遍京城。外頭都在傳說蕭思卿肯以北宋四大家的真跡,換一個女人。

    這話一放出去,自有人貼着京城的地縫替他找。

    還有人乾脆選一位美人送上門,聽說他性好冶遊,自然就找那些色藝雙絕的。可俱都被他趕了出去,人人都道,蕭思卿找的難道是個天仙?

    聽見他這麼問,裴觀如實答道:「你不記得陳如翰了?」

    齋中最刻苦的學生,因家貧,連國子監發下來的衣裳銀都要留下,總在衣裳不起眼處打布丁,還接抄寫點卯的活。

    監生們每日要交五張大字,以蕭思卿的性子,陳如翰說不準還替他抄過書。

    蕭思卿略略思索,搖了搖頭,他全然不記得此人。

    他記得有許多這樣的人,但他們在他腦中並沒有臉,也沒留下名字。

    裴觀垂眸一笑,這便是他能跟陸仲豫相交,但跟蕭思卿當不了朋友的原因。

    這事雖在文人中傳揚得廣,更有為宋祭酒站隊的官員寫奏摺反駁裴觀,連理由都是現成的。

    還有將太、祖對宋祭酒的點評寫下呈上的,說宋祭酒治學雖嚴,但嚴而有愛,廣育群英,是天下師之典範。

    這些奏摺越積越多,消息傳到裴觀耳中,他知道光一個宋祭酒還不成勢,必是有人在後推手。

    這人他自然知道,齊王一系一直想要拉攏宋述禮。

    裴觀先將第二份奏摺按下,靜待齊王一系還有什麼動作。

    朝中議論紛紛,阿寶自然不知消息。

    她在家中跟紅姨一道替阿兄收拾要帶的衣裳,陶英紅道:「那邊兒都已經下雪了,你的衣裳得厚些,最要緊的是鞋,凍掉了腳趾頭那可不是玩笑!」

    韓征看看母親,又看看妹妹:「放心罷,我雖調職,也還是有品階的。」

    「甚個品階,你當我不知道?就你這麼個米粒大的官兒,還能呆在營帳里享清福?」陶英紅重重嘆口氣,忍不住念叨,「那家姑娘已經許人家了。」

    是她瞧中的人,可惜姑娘家不肯等,再說了,你要出征,真定下來也怕人回不來。

    韓征聽到「許人家」三個字,黯然片刻,又抹臉笑起來:「大丈夫何患無妻!只要我立了功,好姑娘那多的是!」

    阿寶眼尖,一眼便瞧見阿兄的劍上多了一串劍穗。

    歪歪扭扭,像是親手做的。

    原來那個端陽香包精緻得很,這個劍穗倒歪七扭八,比她的手工活還要更差些。

    難道是香包是賞賜,這個劍穗才是親手做的?

    她看阿兄一眼,只盼他當真能娶他心愛的女子,而不是為了替紅姨沖喜,匆匆娶了妻子。

    當日阿爹起程,她未能騎馬送行。

    這回阿兄開拔,阿寶便與紅姨道:「咱們一道騎着馬送阿兄出城去!」

    到了那日,阿寶和陶英紅騎在馬上,遠遠跟出城門去,就在城效的土坡上看秦王領着一支軍隊走官道離開京城。

    阿寶正自在兵丁中尋找兄長的身影,就聽見身後幾聲馬蹄,扭頭一瞧。

    馬上是位穿着騎裝的年輕女子,她雖戴着幃帽掩住了臉,但手上肌膚白皙,腰背板直,瞧着年歲與阿寶差不多。

    陶英紅也瞧見了,她嘆息一聲:「不知是不是同咱們一樣,也是來送人的。」

    阿寶才剛要收回目光,就見那姑娘馬邊懸的劍上,掛了只一模一樣的劍穗。

    那姑娘察覺有人看她,也並不理會,待大軍揚起黃土塵煙,再看不清隊中人,她才拉過馬籠頭,促馬離開了。

    陶英紅回到家中,接到了衛夫人生辰的帖子。她兒子剛走,哪有心思參加壽宴,阿寶卻道:「我去!」

    既是壽宴,自沒有親生女不到賀的道理。

    衛夫人幾年都沒辦過生辰宴,今年偏偏辦了,是不是她不辦壽宴,就見不着大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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