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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玦漸漸斂下怒氣,安靜平和道:「阿鈺,你有考慮過大局麼, 只單單為了一個女子,就要毀掉這一個局,你是否又有想過這後果?」
凌鈺啞然,但還是道:「你說的都有理,反正我不想你傷害胡姬。既然都可以取到那枚璽令,為什麼不選最不傷害人的方式?」
「難道你還想再回胡去?」陸玦沉聲道,「孤準備等天子打算回胡時將你送回卞耶,不願再讓你回胡了。」
凌鈺驚住:「你說的是真的?」
「孤怎會騙你。」
凌鈺沉默着,她雖然相信他對她的情意,但是卻不想他會認真計劃這之後的事情,帶她真的離開胡。只是梁肆啟若發現了,她與陸玦都會有危險。而且,她還不敢肯定她與陸玦真的可以回到從前,重新生活在一起。她心中的顧慮太多了。
「子陸,我相信你。只是胡姬是很好的人,是很可憐的人,你去硬闖逼迫,她肯定不會讓你如願。你讓我去幫你取那枚璽令可好?」
陸玦還是不同意,正要開口,凌鈺已搶先道:「你難道不相信我可以幫到你麼?」
陸玦搖頭:「不是孤不相信,而是孤不願你去冒險。」
前處替他們把風的雲初九突然輕咳一聲,故意揚聲道:「哦,珍妃在前處吧,方才瞧見了,圓肚大人有事麼?」
有人來了,凌鈺飛快道:「我不怕冒險,就這樣定下了,我先離開了。」
不再給陸玦阻攔的機會,凌鈺快步走開。她喜歡胡姬,不願她受害,所以寧願忍受在梁肆啟身邊也要幫助胡姬一次。況且她信梁肆啟不會傷害她。哪怕他兇殘粗暴,她也開始相信。
走出花簇,圓肚正往前方急急走去,還一面四處張望。凌鈺喚道:「圓肚大人找我麼。」
他聞聲折回頭,「珍妃去哪了,天子有詔呢,特意命奴前來尋你。」
「隨意走在,天子詔我做何?」
「天子在這邊山中發現一處山泉,如宮中溫泉一樣,欲讓珍妃同去沐浴。」
凌鈺漸漸冷了臉色。「哦,那你去回稟天子,就說沒有找到我。」
圓肚一愣。隨意一笑:「珍妃不是為難奴麼,奴怎會向天子撒謊。」
凌鈺也知圓肚不會聽她的話,「你帶我去吧。」
山泉有些遠,在僻靜深幽的地方,圓肚來時匆忙。沒有帶侍從,他在前頭領路,不時回頭來看凌鈺,「當心腳下。」
凌鈺覺地方的路與虎丘村小屋一旁的路太相似,左拐上一條小道,凌鈺怔怔問:「是否再右拐。就有一條林蔭小道,那裏溪水潺潺,有流水聲與野花香?」
圓肚驚訝:「是的。原來珍妃已經來過。」
「沒有來過。」
「那珍妃怎知曉此路?」圓肚訝然。
凌鈺輕笑:「只是與家鄉的路有些相像。」
圓肚頓住,「珍妃快走吧。」他在前面帶路,忽然一瞬說道,「這一條路也與奴的家鄉很像,不過奴離開多年。興許那裏已經變了樣子。」
凌鈺沒有接話,走過這一條小道。再往右轉,眼前的景致與想像中一模一樣,與虎丘村一模一樣。她恍如身臨其境,回到了故鄉,回到了家園。
「珍妃,到了。」在圓肚的幾次呼喚里,凌鈺才回過神。眼前青藤纏繞的一個洞,兩處都守着侍從,凌鈺走近,裏面積了一座深潭,裊裊熱氣騰騰升起,潺潺流水聲響在耳側。她斂眉,沒有去看那水中赤/裸着的男人。
「天子,妾來了。」
「你也下來。」梁肆啟嬉笑道。
凌鈺搖頭:「妾可否就在岸上伺候天子,妾不會水,況且這四處都有侍衛……」
「沒關係,下來嘛。」梁肆啟仍舊嬉皮笑臉。
他的多變凌鈺已經習慣,還是斂眉低垂着頭,「一個女子在一大群男子中如何放得開,天子,回宮妾再聽您的可好。」
梁肆啟不再逼她,「那你就在岸上待會兒,對了,你方才去哪裏了?」他微頓,沉聲道,「不是與陸公在一起吧?」
凌鈺心一顫,鎮靜道:「妾隨意走了走,不知陸公在何處。」
「那不是與他在一起,他也不見了,這個護衛之職做得不好,寡人之後得懲罰他。」
「陸公是小王,做妾的護衛已是委屈,天子不該再罰的。」
梁肆啟不再提這件事,只悠閒沐浴着溫泉水,凌鈺站在原地直至腿腳發麻,他才起身準備回去。
第二日,梁肆啟突然整裝啟程,想去綺國遊走一遭。他的說走就走險些讓是諸侯與侍從大亂,因為營帳來不及收拾,那些猛獸也得從那新建的牢籠中關押進籠子裏以便帶走。
所有人陣腳大亂時,梁肆啟責怪這麼一點小事諸侯都想不到辦法。陸玦挺身而出道:「天子可否傍晚再出發,我們在此地駐紮太久,需要半日時間來收拾妥當。」
梁肆啟冷笑:「寡人好像記得是將侍從交給陸公全全統領,這些閒雜之事應該都歸陸公所管,只是陸公竟然連寡人這點心思都猜不透?」
陸玦俯首道:「是臣下的失職。」
「陸公讓寡人好生失望矣!」他轉身負手離開,「那就快收拾,酉時寡人要離開這裏。」
這分明就是有意懲罰,有意遷怒。帳中,凌鈺望着梁肆啟靜坐的背影,暗暗替陸玦鳴不平。她起身去收拾行裝,將衣物與細軟收拾入包袱中。
梁肆啟聽聞動靜並未轉回身,只說道:「收拾做什麼,不用收拾。」
「酉時就要離開,怎能不收拾好。」凌鈺微有嘲諷,「所有的人都在收拾,妾怎敢偷懶。」
梁肆啟輕笑,「你怪寡人讓你覺得麻煩了?」
「不敢。」
「寡人的小獸們都還雀躍得很,寡人沒有玩夠它們,怎捨得離開。」梁肆啟嬉笑着。
凌鈺驚住:「天子不打算離開?天子只是想看所有人忙碌的樣子,想看陸公俯首於天下身下的樣子?」
「寡人的愛妃真聰明。」梁肆啟逸出一聲大笑,「寡人只與小獸們玩難免無趣,讓諸侯也隨着一塊被戲弄一回也頗為有趣啊。」
凌鈺心中騰升出一團火,想發怒卻知不可,她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那此刻已近申時,天子何時才告訴諸侯?」
「不急,不急的。」
凌鈺險些火冒三丈,她望着這安然靜坐的背影真恨不得將他罵醒。她想出去通知陸玦不用忙碌收拾了,但梁肆啟知曉她的心思,悠然道:「愛妃想去哪裏,就在這裏陪寡人看他們手忙腳亂的樣子,瞧,有趣得很。」
透過這掀開的帳簾可以瞧見外面草地中忙碌的眾人,侍從在諸侯的指令中欲拉出被養在牢籠中的猛獸,但侍從膽小害怕,畏畏不敢前地扭捏上去,猛獸張開血盆大口,幾個速度慢的侍從已被撕裂斷手腳。
凌鈺幾欲作嘔,「天子,妾去告訴諸侯不用收拾了,可好?」她溫言着道,希望他可以同意。
梁肆啟一直抿着笑,好久道:「哦,好吧,你去吧,寡人確實還想在這裏住一段時日。」
凌鈺疾步走出,然而她卻沒有再找陸玦,她找了綺國小王惠公,她對他道:「天子已不想去綺國了,你命諸侯都不要再忙了,天子還要在這裏馴服猛獸。」
她與惠公一點都不熟悉,既然梁肆啟不想去綺國,那就該與綺國小王說,她怕梁肆啟再想出其他理由牽連陸玦。
在惠公錯愕的面容中,凌鈺轉身離開。
她沒有再去營帳,因為不願再與梁肆啟接觸。她一個人去了後面的山頭,一個人靜坐遠眺。
遠山太陽漸漸沉入西山,橘紅的霞光被染得炫彩奪目,一片青翠之下是來回忙碌的侍從。這個塵世依舊如此忙碌與浮躁,她望着這青煙遠山,就會想起虎丘村的一切。
「山樹高,鳥輕鳴;桂吐三兩枝,蘭開四五葉。」
凌鈺哼起了歌謠,這是娘親愛唱的,虎丘村也時常會有懷春少女唱這首曲子。
「宜知之,長相思;是時君不歸,春風徒笑妾。」
想起上一次哼這首曲子時,她也是坐在寂靜的山頭,迎着傍晚涼風這樣唱來。
心口輕輕嘆出一口氣,時光竟已過去得這般快!
「珍妃——」竟然有人在身後喚她。
凌鈺嚇了一跳,雖聽出這粗啞的聲音是圓肚,但卻還是在不經意間被他嚇住。「圓肚大人怎麼也在?」這裏明明是無人寂靜的山頭,他怎麼會來這裏?
圓肚手中拿了一個霞草編織的頭圈過來,他行了禮道:「奴無事走到這裏,珍妃方才所唱的是什麼曲子,很動聽。」
「是家鄉之曲。」因為已經與陸玦在一起,凌鈺不願再與梁肆啟的人有過多接觸,哪怕圓肚她並不討厭。只是他一個閹人為何手中會拿一個霞草編織的頭圈?
「圓肚大人手中的頭圈是自己編織的麼,很好看呢。」那些五顏六色的野花點綴其間,凌鈺幼時常愛戴在頭上,爹爹給不了她與娘親什麼,只能給她們這唯一一樣美麗的東西。此刻瞧見圓肚竟拿這頭圈,凌鈺心中不禁一暖,思念起了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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