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梁乙堯來到興慶府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按理說,他不應該來的這麼晚的,因為他所追逐那些疲憊的逃兵都已經逃入興慶府一個多時辰了,而梁乙堯手下這些以逸待勞的士兵應該走的更快一些。甚至,在敵人的逃兵退入興慶府之前,梁乙堯就有機會將其一舉追上,殲滅於興慶府城牆之下的。
這一切全都得怪他剛剛相認沒幾天的那個老父。是他,一路上推三阻四,不斷的派出騎兵偵查前方道路,不斷地勒令士兵步步為營,一隻磨蹭到天都黑了,才堪堪來到了興慶府前。
與梁乙堯設想的一樣,一路上平平安安的,根本沒有什麼埋伏,也沒有什麼陷阱。甚至在興慶府的城牆上,都未曾看見一個守軍。
梁乙堯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暗自想道,戰爭這東西,有時候就得相信直覺。既然直覺上認為前方不會有埋伏,那麼就應該大膽的闖一闖的。沒辦法啊,人老了,就是少了一股銳氣啊!
正在梁乙堯暗自傷神的時候,老爹梁觀潮又一次喋喋不休的說了起來。他的話仍然是這麼讓人心煩,無非是什麼今晚不要入城,先派出些人手進城偵查什麼的。
梁乙堯忍住煩悶,耐心的對梁觀潮解釋了什麼叫做兵貴神速,什麼叫做一鼓作氣。無奈梁觀潮卻是將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一個勁的非要在城外紮營。梁乙堯實在是受不了老人家的固執,只好假意應允下來。
梁觀潮欣慰的領着七千梁家軍甲士在城外一里處安排紮營事宜,又安排三千鐵鷂子騎兵去不遠處的小丘陵上暫時休息,而後他一回頭,眼睜睜的看到梁乙堯領着兩萬奴隸兵進了興慶府。梁觀潮急得吹鬍子瞪眼,可又無可奈何,只好派遣族弟梁觀濤連忙領上兩千精銳甲士,去梁乙堯身邊做個照應。
才幾天沒進興慶府,府城裏居然亂成了這般模樣。梁乙堯深深的皺着眉頭,看着眼前的一幕心疼不已。
寬闊的街道上,堆滿了殘磚爛瓦、破車壞轅。好容易惦着腳尖移動了幾步,卻又發現前方一座上好的大屋塌在了道路中間,將寬闊的大道堵了個嚴嚴實實。一眾兵將打着火把四處繞了幾繞,居然發現周圍所有的大道都是這般模樣!
「這伙亂軍!竟然將朕的都城毀成了這般樣子!朕明日的登基大典,莫非就要在這些殘磚爛瓦中舉行麼!」梁乙堯一邊咒罵着,一邊又擔心起皇宮來。如果皇宮也被亂軍毀成了這個模樣,恐怕他即位之後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遷都。
梁乙堯想到此處,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飛到皇宮上空看一看情況。他跺了跺腳,下令手下軍隊分散開來,穿過四通八達的小胡同,在皇宮前校場集合。
梁觀濤勸阻不住,只好依了梁乙堯的命令。兩萬多名亂糟糟的奴隸軍他是顧不上了,只有命令自己手下的兩千精銳甲士撐起盾牌,將梁乙堯緊緊的護在中間,走入了一條陰森森的弄堂。
於是,梁乙堯的噩夢開始了。
首先,這些坑坑窪窪的胡同里,不知被誰扔滿了瓷片與鐵屑。甲士們身上披着近五十斤重的鱗甲,倒是防衛的非常嚴密,但是他們的腳上卻不能穿上個鐵鞋什麼的,因而士兵們地腳底板踩着的仍然是一層普通的千層底鞋板。這樣的鞋子不可能防得住那些尖銳的瓷片鐵屑,因而不停的有士兵慘叫着被扎透了腳底。
所有的士兵都小心翼翼地低着頭走路,然後,上方的死神前來拜訪了。
甲士們人手一支明晃晃的火把,照的隊伍通透明亮,將濃厚的夜幕遠遠驅散。也正是如此,夜晚給弓箭手帶來的障礙消失了。
精準,箭矢格外的精準。三支箭矢同時襲來,三個甲士哼也沒哼一聲,後頸就被利箭貫穿。這,僅僅是個開始。
箭矢接二連三的射過來,保持了相當高的精確率。梁觀濤震驚的發現,在射出的三十六支箭矢中,竟然沒有一箭射空。而發射這三十六支箭的時間,只是短短的一小會兒!
上方的刺客是高手,但數量應當不會超過二十人!梁觀濤穩了穩心神,連忙派出一個百人隊,攀上兩側的房屋去擒拿刺客。只是黑暗中的敵人實在是太詭異了,士兵們矯健的攀上房屋,然後就再也沒有了音訊。而嘣嘣作響的弓弦聲,卻是絲毫沒有停息。
腳下的瓷片鐵屑不能不看,上方的刺客更不能忽視!梁觀濤別無他法,只好派出百人在前方清掃道路,後面的士兵則撐起盾牌在頭頂布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龜殼,如此一步一步向前挨去。
這樣走雖然慢,好在是安全。只要能挨過這片散亂的住宅區,來到皇宮前的空地,那些放冷箭的刺客就不足為懼了。
不過,只是這樣還算不上是真正的噩夢。真正的噩夢,是令人在數十年後回想起來,仍會膽顫不已的存在。
第一次遇上噩夢,是在一個胡同的交叉口。百名士兵一半人撐着盾牌,一半人彎腰清掃着路面。而後面的大隊被盾牌遮擋,根本看不見前方的路口上有什麼東西。
一聲巨響突然爆了出來,前方的路口迸發出一個極為耀眼的火團。清掃道路的士兵們正驚異於火團從何處而來,遍體撕裂般的疼痛的緊接着就傳入了腦海。
其實這些感覺到疼痛的士兵已經算是非常幸運的了。能夠感到疼痛,最起碼說明他們還活着,而那些在茫茫無知中當場斃命的士兵,才是運氣壞的人。
許多年過後,那刺眼的光芒仍會出現在倖存者的噩夢中。每當從噩夢中驚醒,他們都會撫摸着自己坑坑窪窪的面孔,體會着從後背傳來的涼意。有一個倖存者清晰的記着,從他的身體中,曾經取出了一百多粒鐵砂,最為悲哀的是,如今他體內至少還有二十粒鐵砂沒有被取出,每當陰天下雨的時候,這些鐵砂就會用刺骨的疼痛來說明它們的存在。
噩夢般的火團爆發了五次,面對這種火團,甲士們根本就沒有去抵擋。是這樣的,您可以想像一下,如果您用一柄手槍頂在一位宋代古人的腦門上,您不能指望着他會害怕,會告饒,或是會主動交出身上的銀兩。因為他並不明白在您扣下扳機後他會面臨着什麼。
同樣,梁家軍的甲士們,也無法將槍炮與彈藥聯想在一起。在「驚雷一窩蜂」黑洞洞的炮筒前,他們只是傻呆呆的等候着鐵砂撲面而來。
五次閃光後,梁乙堯與梁觀濤終於看清了前方呃路口上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它是一台鐵甲怪獸,怪獸背上的幾張大口冒着渺渺青煙,緩緩地後退,消失在了幽暗的胡同深處。
他倆的身前,是數百個哀嚎翻滾的士兵,與數十具冰冷的、血肉模糊的屍體。兩人乾咽了一口唾液,顫抖的雙腿已無法再向前挪動半步。
「濤……濤將軍,咱們……退回去吧!」
「主……上,回去的路上怕是也不太平,不如……咱們就在旁邊的大宅內暫且駐紮吧,到……到了明日日出,鬼怪畏懼陽光,也許就不會出來了。」
「很……很好,旁邊掛着一束鮮花的小門是誰家的宅子?看起來宅院相當的寬闊,咱們就在此處駐紮可好?」
「回稟主上,這應當是……仁多家府邸的旁門!」
「好,撞開大門,咱們進去!」
噩夢,總算是暫時過去了。只是梁乙堯做夢也想不到,帶給他噩夢的,只是四個人。
射箭的人,是張宵;守護他的,是丁豪。
白馬營的神箭手此次一共出動了三十人,他們分成三組,在興慶府內襲殺梁家軍。而箭術最為出眾的張宵有絕對的自信一人就可以威懾住一支隊伍,因而他只是與閒的難受的丁豪兩人做了一個小隊,緊盯住了梁乙堯本人。
張宵輕鬆的射殺着火把下的獵物,丁豪輕鬆的幹掉一個個前來搜捕的士兵。兩個人汗水都沒流出多少,就將兩千名甲士組成的軍隊牢牢拖住。
而實施噩夢的,則是徐寧本人。與他配合的,是一位老實巴交的健行營漢子。
健行營的漢子,躲在鐵甲之下驅趕着四頭又聾又瞎的老牛,徐寧堵着耳朵,精神振奮的用火摺子點燃一根又一根的引信。沒錯,他所操縱的,正是牛神戰車。而在牛神戰車所有的品種里,徐寧最愛的就是這輛「百丈破軍車」。原因麼,很簡單,百仞破敵車上的床弩與人肉粉碎機上的利刃徐寧一點也覺不出新鮮,只有這百丈破軍車上的火器,才是他百玩不膩的好東西。
除了這四位好漢,遊走在興慶府夜幕中的還有數十位射箭手與十輛牛神戰車。最為精銳的兩千甲士已經停了下來,而其他的奴隸軍更是早早的躲避起來。
阻止梁家軍的活動,就是這些夜遊神的任務,到了此刻,他們的任務已經完美的完成了。而今夜真正的較量,是在夏國的皇宮中。而皇宮中的指揮者,赫然是大名鼎鼎的天王太史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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