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烏拉那拉氏在荼白並幾個小丫鬟的服侍下穿戴親王福晉的吉服。
荼白仔細檢查了一下嵌有紅寶石的吉服冠,確認沒有任何問題,才小心翼翼伺候烏拉那拉氏戴上。
「福晉,再過三四日就是初一了,屆時您必然會進宮請安,也不知德妃娘娘有何要緊事,竟是非得在這時候傳您進宮。」
宮裏的德妃娘娘待十四爺極好,對自家王爺卻因種種原因而略顯疏離,連帶着福晉也不得德妃娘娘看重。
每每到了入宮請安的日子,福晉在永和宮中總是瞧着十四福晉完顏氏和德妃娘娘婆媳親熱,自己卻坐着冷板凳。
烏拉那拉氏不是看不明白,只是孝道大於天,德妃娘娘給的委屈,她只有受着,還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滿。
「娘娘做事自有娘娘的道理。」
烏拉那拉氏站在穿衣鏡前,伸手理了理脖頸上戴着的珊瑚蜜蠟珠串,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穿戴得體,扯了扯唇角:「去把本福晉抄的佛經拿一些。」
剛和四爺成親那幾年,她還想着把德妃當成自己額娘孝順,有了什麼好東西,去請安時總是孝敬給德妃。
然而一個人不喜歡一個人就是不喜歡,哪怕她再費盡心思討好,終究也換不來德妃一句體貼的話。
後來她想明白了,好東西誰都喜歡,既然送出去沒效果,那便不送了,只送些佛經聊表心意便是。
左右弘暉夭折後,她常年禮佛,抄寫的佛經不知幾何,拿去德妃面前表示孝心,足夠了。
這些年來,福晉都是這麼做的,荼白早就習慣了:「奴婢早就備好了。」
說着,門外值守的丫鬟進來道:「福晉,門房來人說,進宮的馬車已經備好了。」
一路暢通無阻,直到進了永和宮。
烏拉那拉氏站在台階下,面上始終帶着微笑,絲毫沒有德妃不讓她進去的難堪。
在雍親王府後院,她是女主子,只有她罰別人的份兒,可進了宮,她就得低着頭,因為這宮裏的大多數人都比她尊貴。
烏拉那拉氏在心裏默默數着時間,大概過了一刻鐘,進去傳話的宮女才從正殿裏出來,行了個禮道:「四福晉,娘娘請您進去。」
永和宮她來過不少次,每次來都讓她覺得壓抑,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兒媳給額娘請安。」
烏拉那拉氏恭敬的蹲下身子,規矩禮儀無一處錯漏失禮。
坐在臨窗大炕上,衣着隨意得體的德妃並不急着叫起,而是不緊不慢的抿了口茶水,方才施恩般的開口:「知道本宮為何傳你入宮麼?」
烏拉那拉氏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疑惑與不解:「兒媳不知,還請額娘明示。」
德妃重重的把茶盞擱下,「那你來告訴本宮,身為嫡福晉的職責是什麼?」
這一瞬,烏拉那拉氏明白了德妃的意思,「額娘息怒,兒媳知錯。」
最近後院裏發生的事,怕是德妃已經知道了。
德妃並沒有因為烏拉那拉氏認錯而給出好臉色:「旁的也就罷了,總歸是你府中之事,本宮也不便多問。只是有一點,無論你們再怎麼鬧騰,都不能委屈了老四。」
出於對德妃的了解,德妃冠冕堂皇的話,一點兒也沒在烏拉那拉氏的心中掀起波瀾,四爺是雍親王府的主子爺,誰敢委屈他?
不過是又想借題發揮罷了。
像是印證了她的猜想一般,德妃的聲音又在她頭頂響起:「堂堂親王,宿在生了病的側福晉房裏算是怎麼回事?好歹是龍子鳳孫,連個能入爺們眼,能伺候的女人都沒有。你這做福晉不夠體貼,本宮這個做額娘的,卻不能視若無睹。」
昨日才發生的事,今日一早就傳到了德妃的耳朵里,可見德妃對於在雍親王府安插眼線一事毫不避諱。
「劉嬤嬤。」
見烏拉那拉氏沉默不語,德妃喊了一聲,一旁的劉嬤嬤會意,拍了拍手,就有兩個正值妙齡,打扮鮮嫩的女子走了進來:「奴婢給德妃娘娘請安,給四福晉請安。」
「起來吧。」
說罷,德妃像是才發現烏拉那拉氏還在蹲着一般,隨意的朝她揮了揮手:「你也起來吧。」
保持行禮的姿勢這麼久,烏拉那拉氏的腿早就麻木了,可荼白在殿外,殿裏沒有德妃的吩咐,是不會有人扶她的,烏拉那拉氏只能硬生生的撐住,不讓自己在德妃面前失儀。
只是再如何強撐,身子也不免有些微晃。
好在德妃的注意力並不在她身上,「你們兩個走上前來,讓四福晉好好兒看看。」
「是。」
兩人齊齊應了一聲,然後走到烏拉那拉氏身旁,微微抬着下巴,好讓烏拉那拉氏能更清楚的看清她們的長相。
烏拉那拉氏打量了一眼,只見相貌稍次一點兒的女子眼帘垂着,態度恭敬,而相貌出眾的那個,膽子稍大,竟敢直直的盯着她瞧。
看過了兩人,烏拉那拉氏笑着道:「這兩位姑娘相貌秀美,果然不愧是從額娘這兒出來的。」
即便是德妃再不喜歡烏拉那拉氏,可被人誇讚總是值得高興的,德妃臉上的笑不再浮於表面,顯得真心了許多:
「左邊兒這個是本宮的娘家侄女烏雅氏,右邊兒這個是郭氏,兩人都是前兩年小選進宮的,在本宮這永和宮裏學了兩年規矩,本宮瞧着調*教好了,這才敢讓她們出來見人。」
提到烏雅氏的時候,德妃還特意介紹了她的身份,就是為了讓烏拉那拉氏知曉,烏雅氏的背後站着她。
烏拉那拉氏臉上掛着的笑一僵,她不怕德妃給爺賜格格,因為她們對她造不成威脅,可這個烏雅氏若是進了府,那才是燙手的山芋,輕不得重不得。
劉嬤嬤在一旁奉承道:「瞧娘娘您這話說的,出自烏雅家的姑娘,個個兒鍾靈毓秀。」
這話乍一聽着是在夸烏雅氏,實則暗地裏是在夸德妃。
德妃笑的愈發高興了:「既然老四媳婦你也喜歡,那便把她們二人都帶回去給老四做個格格吧。」
———
年淳雅一覺睡到午膳前,甫一醒來,便知道了府里又多了兩個格格的事兒。
金風一邊替年淳雅穿衣,一邊說着得來的消息:「郭格格也就罷了,家世平平,不足為懼,可那個烏雅格格出自德妃娘娘的母族烏雅氏,雖不是德妃娘娘嫡親的侄女兒,但也是沾親帶故的,側福晉您可不能不防。」
聽着金風絮絮叨叨,年淳雅若有所思,她記得原主第一世的這個時候,德妃並沒有給府里賜下格格。
如今有了變故,與原主上一世不一樣,難不成是因為她?
看來以後還是得小心再小心才行,原主上一世的記憶只能當做參考。
「只是兩個格格。」
年淳雅沒放在心上,好歹自己還是個側福晉呢。
金風扣扣子的手一頓,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看來不是她的錯覺,側福晉對王爺是真的沒有從前那般在意了。
不過這樣也好,在王府後院,本就容不得真情,只會傷人傷己。
四爺在戶部上值回府時,已經是申時了。
回來的路上得知今日德妃召烏拉那拉氏入宮,眉頭一皺,原本要回書房的腳步一轉,去了正院。
四爺撥弄着茶碗,低頭看着茶碗中漂浮着的綠色茶葉,語氣微涼:「額娘今日召你入宮了?」
烏拉那拉氏表情微斂,「是,額娘叫妾身入宮,特意挑了兩個格格讓妾身帶回來,其中一位還是額娘的族侄女兒,妾身已經把她們二人安排在雲瀾苑了。」
四爺抬眸看了烏拉那拉氏一眼,烏拉那拉氏頓了下,繼續道:「說來是妾身疏忽,府里也有幾年未曾進新人了,想來是妹妹們不合爺的心意,所以寧願宿在年妹妹那裏,也不願選人侍寢。」
「不過好在額娘體貼,替妾身挑好了人」
她這個福晉夾在他們母子二人中間,為了左右討好,算是費盡了心思,哪一個都是她得罪不得的。
就連告狀,她也不能明目張胆,只得像這樣,言語中暗示。
四爺聽罷,只需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烏拉那拉氏的意思,他提點道:「福晉的意思,爺明白了,府里那些吃裏扒外的奴才,爺自會處置。」
府里有德妃的眼線,他是知道的,其實不止德妃的,還有皇上的,隔壁八貝勒的
但能如此光明正大,不顧及一點兒的,也就只有德妃了。
四爺黝黑的眸子裏寒意陣陣。
門外蘇培盛聽到這話,悄無聲息的躬身退下。
烏拉那拉氏瞥了眼四爺一口沒喝的茶水,盡職盡責的提醒道:「爺,烏雅格格和郭格格今日入府,也算是她們的好日子,爺可要選一人伺候?」
話落許久也沒見四爺出聲,烏拉那拉氏又補充道:「妾身瞧她們二人雖比不得年妹妹那般花容月貌,但也算各有千秋,只郭格格的性子安靜了些,遠不如烏雅格格靈動活潑。」
所謂的靈動活潑,不過是不規矩的遮羞布。
暗戳戳的給烏雅氏上了眼藥,烏拉那拉氏心情好轉了不少。
今兒個在永和宮受辱,她雖不能對德妃做什麼,但給烏雅氏下個絆子,還是輕而易舉的。
四爺聽懂了烏拉那拉氏的言下之意,不喜的皺了皺眉,不知是針對郭格格的,還是針對烏雅格格。
四爺本是想去雅園,畢竟昨兒才答應了年氏要陪她散步。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四爺卻改變了想法:
「那便去郭格格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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