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徹底暗下去,雅園裏已經燃起了燭光。
暖黃色的燭火在空中微微搖曳,似是娉婷的少女,正在向黑暗訴說着情意。
四爺在將年淳雅摟進懷中的時候,清楚的感受到她那一瞬間僵硬的身子,心裏一陣失落:「雅兒,爺已經查過了,咱們的小格格夭折,只是意外,並非人為,與福晉更是沒什麼干係」
這話他此前在年淳雅還沒穿過來的時候,和原主說過一次,只可惜原主沉浸在女兒夭折的痛苦中,根本不信,更是固執的認為四爺包庇福晉。
如今四爺再次提起,得到的回答讓他心痛之餘也心生歡喜:「妾身知道。」
只見年淳雅表情怔怔,眼裏是化不開的傷痛:「一直以來妾身都知道,是因為妾身體弱,連累的小格格也先天病弱,所以才會早早夭折。」
「只是…只是妾身不願相信,比起如此殘忍的真相,妾身更願意相信小格格是為人所害」
她的眼淚滾燙,落在四爺的虎口上,直直的燙進了他的心裏。
「爺,是妾身錯了。」
金風玉露和蘇培盛守在屋外,突然聽得屋內一陣哭泣,金風玉露的臉色微變,若不是蘇培盛阻止,怕是二人能不顧四爺在內,立時推了門進去。
蘇培盛將二人攔下,好聲好氣道:「哎呦喂,兩位姑奶奶,你們也不瞧瞧,爺還在裏面呢,沒有傳召,咱們當奴才的,怎好私自入內?」
玉露仍放心不下:「可是側福晉在哭,側福晉身子本就不好,今日又暈了那麼久,再這樣哭下去,怕是要傷身子的。」
金風沒說話,只一雙眼眸擔憂的隔着門窗緊盯屋內。
無論玉露怎麼說,蘇培盛都是不可能放她們進去的:「咱家明白,不過側福晉傷心的時候,許是更想爺陪在身邊安慰吧。」
想起往日自家側福晉滿心滿眼都是四爺的模樣,玉露終於不再說要進去的話。
屋裏的哭泣聲漸漸停下,屋內金尊玉貴,除了哄過年淳雅以外從未哄過人的四爺和屋外的金風玉露齊齊鬆了口氣。
不一會兒,屋裏就傳來了四爺的吩咐:「來人,傳膳。」
金風玉露聽到吩咐,玉露忙去了茶水房,親自盯着茶水房的人把早就提回來的晚膳再給熱熱。
金風則是讓桃枝打了溫水,端着水盆跟在她身後進去伺候。
蘇培盛看了看分工明確的兩個丫鬟,摸了摸鼻子後也跟着進去,只不過沒有越過屏風,只站在屏風外候着。
四爺出來的時候,蘇培盛眼尖的看見四爺胸前那一塊兒暗沉,想起剛剛的哭聲,忙道:「爺,奴才伺候您回前院換身衣裳吧?」
四爺揮了揮手,撩起袍子在外間坐下:「不必,雅園裏有爺的常服,你派人去前院把爺的朝服拿來即可。」
蘇培盛聽懂四爺的意思,暗暗提醒道:「爺,年主子身子尚未痊癒,怕是不能伺候好您。」
況且府中規矩,主子爺是不能在後院主子們病着的時候留宿的,以免讓主子爺染了病氣。
四爺如何能不知曉蘇培盛的意思,只是雅兒好不容易放下心結,他不忍在此時丟下雅兒。
半晌,四爺撩起眼皮子看了蘇培盛一眼:「讓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麼多話?」
得,四爺是重規矩,可四爺的規矩落在年側福晉身上,卻是剩不了多少了。
蘇培盛心裏嘀嘀咕咕,四爺吩咐的差事卻是半點不敢耽擱,又因朝服的重要性,故而親自帶着才收不久的徒弟跑了一趟前院。
金風伺候着年淳雅擦了把臉,又將年淳雅慣用的桃花露細細在她臉上塗抹。
四爺由着蘇培盛叫進來的小太監伺候着換了身衣裳,再進去的時候,年淳雅正坐在梳妝枱前,任由金風在她精緻的眉眼間畫眉。
原主是個很精緻,很注重形象和容貌的人。哪怕是原主在剛生完孩子的第二日,不能像往常一樣梳洗打扮,簡單的描眉傅粉還是要的。
四爺習以為常,走到年淳雅身後,看着銅鏡里眉眼逐漸精緻的女子,眼底浸着絲絲溫潤,耐心的等年淳雅打扮好,兩人一起到外間的圓桌上坐下。
圓桌上擺了滿滿當當的十六道菜,還有點心四樣,粥品和湯羹共四樣,林林總總加起來有二十四樣。
這二十四樣,其中只有六種是側福晉的晚膳份例,餘下的都是四爺的份例。
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兩人安靜的用過晚膳,四爺扶着年淳雅在雅園外的桃花林里散步:「太醫說了,你這身子還是得多出來散散步才好的快。」
「那妾身要爺陪着。」
年淳雅很是自然的朝着四爺撒嬌。
她仔細想過了,要她一個連戀愛都沒談過的人跟一個陌生的男人相處,還是有些困難的,但要是把四爺當成金主來撒嬌,那就沒什麼問題了,畢竟想像一下,討好了金主,金主一高興,想要什麼沒有?
四爺自是無有不應:「好,爺得了空閒便來陪你。」
年淳雅踩着花盆底,走路不方便,四爺默不作聲的慢下腳步,配合着她的步子:「今日雅兒讓人送去書房的畫,爺和鄔先生看過了,是幅真跡。」
「原本爺還在為即將到來的萬壽節發愁,雅兒的這幅畫,可是幫了爺大忙。」
《千里江山圖》因其特殊寓意,皇上在千叟宴前些年就一直在尋,卻久未尋到。
作為皇上的兒子,為皇上分憂,討皇上開心,四爺自然得投其所好。
四爺本想着,再過幾日若是再尋不到,用庫房裏另一件早就準備好的珍品做壽禮也不是不行,只是效果到底沒有《千里江山圖》好。
誰知他正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四爺不可謂不欣喜。
年淳雅愣了愣,為了以防萬一,特意解釋:「這幅畫是二哥在外尋來的,是不是真跡,妾身也不知,所以才讓金風給爺送去鑑賞。爺既說要送給皇上做壽禮,想來是真的了?」
雖然憑着她的記憶,知道年羹堯不可能會送給他妹妹贗品,但凡事都有萬一,因此她讓金風送去的時候,讓她說是請四爺鑑賞真假,而非一口咬定是真跡。
四爺知道這畫是年羹堯尋來的,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年羹堯身為他門下奴才,明知他在尋這幅畫,卻在尋到了這幅畫後,隱瞞不報,私下裏送到了雅園。
即便這幅畫最後還是到了他手中,可過程不一樣,年羹堯想表達的意思便也不一樣。
四爺的笑不似方才溫和:「自然是真的。連這樣難尋的畫都給你尋來了,可見亮工對你這個妹妹有多看重。」
重到拐着彎兒的提醒他,不可怠慢年氏。
年淳雅敏銳的察覺到四爺好像有些不高興,可她一時又想不到緣由,只好藉口說自己累了,想回去休息。
回到雅園,年淳雅也沒說什麼,徑自去了小間洗漱。
本以為等她洗漱出來,四爺早就應該走了,誰知四爺不知在何處洗漱完,換了一身寢衣正半靠着床榻,就着床頭的一盞燈看書。
年淳雅頓時傻眼了,這是要留宿的意思?
自從被皇上呵斥過喜怒不定後,四爺慣來會掩飾自己的情緒,仿佛方才那一絲不悅從未有過。
聽見聲響,四爺抬頭望去,見年淳雅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由得好笑:「還不過來?不是累了,不早些休息,站在那裏做什麼?」
年淳雅抿了抿微白的唇:「爺,妾身還病着」
堂堂雍親王,未來的雍正帝,總不能這麼禽獸吧。
話一入耳,四爺就知她想歪了,伸手拍了拍床榻,示意年淳雅過來坐:「爺知道,爺只是想多陪陪你,方才不是還衝爺撒嬌麼。」
「可是這不合規矩萬一被妾身過了病氣可怎麼好?」
記憶里,好像有條規矩規定,病中女子不可留宿主子爺。
年淳雅簡直是為難死了,就用個太醫經常看病,後院的女人就要鬧一場,讓金風往書房送幅畫,都要被李側福晉給打一巴掌,要是今晚四爺留宿雅園,說不準明天她連骨頭渣子都沒了。
現在的她暫時還沒有原主大殺四方的闊力。
四爺瞧着年淳雅憂心的模樣,抬手撫平她眉心:「好了,太醫都交代過了,切記不可讓你多思多慮。一切都是爺的意思,你不必想太多。」
事已至此,年淳雅也不再說什麼,要是再拒絕,只會得罪金主爸爸。
一個人睡習慣了,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哪怕不在一個被窩,年淳雅也覺得不自在,一整夜都沒怎麼睡好,又不敢翻來覆去的,生怕影響到四爺。
直到寅時初,天還未亮,身邊的人一通洗漱穿戴離開後,年淳雅才沉沉的睡了過去。
就在年淳雅睡得正香時,正院的福晉得了宮裏的傳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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