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大夫以着和他的年齡不相襯的迅捷沖回銀安殿中,他一進門,所有人的目光全投了過來,杜老大夫也顧不上解釋什麼,只衝到姜不仁的身邊,對樂親王太妃說一句:「太妃娘娘,老朽暫借這小子一用。」說罷就將姜不仁拽了出去。
姜不仁被鬧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能疑惑的大叫道:「師叔你要幹什麼?」
杜老大夫將姜不仁拖到殿外,急切的問道:「阿仁,你是不是有塊打小就戴在身上的玉佩?」
姜不仁本能的捂住胸口瞪着杜老大夫,一臉警惕的叫道:「師叔你幹什麼?」
杜老大夫一見果然有玉佩,立刻扯開姜不仁的前襟上手去抓,姜不仁被他氣的滿臉通紅,捂着胸口倒退幾步,那雙漂亮的鳳眼中全是怒火,氣惱的瞪着杜老大夫,姜不仁眼中明明白白有三個大字:老不修!
杜老大夫急急叫道:「快把你的玉佩拿出來給師叔看看,說不定師叔能幫你找到親人。」
姜不仁明顯不相信杜老大夫,不過找到親生父母是他一直以來的心愿,此番下山入世遊歷,姜不仁的師傅也是想讓他能得到機緣與親人團聚。不太情願從領口拽出一枚小小的玉牌,姜不仁悶聲說道:「就是這個玉牌。」
杜老大夫見小師侄象防賊似的防着自己,根本不把玉佩解下來,不由沒好氣的叫道:「師叔沒那麼眼皮子淺,就貪你一方玉佩啊,趕緊拿下來。」
姜不仁不太樂意的嗯了一聲,慢吞吞將玉佩從脖子取下,他正要遞給杜老大夫之時,斜刺里突然伸出一隻手,生將這玉佩搶了過去。姜不仁嚇了一大跳,本能去搶玉佩,卻見搶玉佩之人是他很崇拜的皇甫元帥,姜不仁的手便慢了一拍,讓皇甫敬德搶到了玉佩。
那是一方形狀並不規則的碎玉,只有小手指肚大小,因為碎玉邊緣太過鋒利,所以周邊包鑲了一層赤金以免佩戴之人被劃傷。這片碎玉的玉質倒是極好,是頂級的羊脂白玉,只是玉上的紋飾已經無法分辨了,唯有一個綠豆大小「姜」字依稀可見。
皇甫敬德看到這片碎玉,神情明顯激動起來,他一把抓住姜不仁的手,顫聲說道:「孩子,你和能我單獨見一面麼?」
姜不仁愣住了,一時沒有明白這皇甫元帥的意思,可是看到皇甫敬德眼中隱隱的淚光,不知怎麼的,他心裏酸酸的特別難受,眼中不由也泛起了淚花。
杜老大夫是見過皇甫永寧那塊玉佩的,那是一枚玉鎖,所以剛才他看到那片碎玉之時心中還有些失望,別的不說,單只形狀都對不上。可是看到皇甫敬德激動的表情,他心中又有了點希望。「元帥,真是的那塊玉?」
皇甫敬德拼命點頭激動的說道:「雖然只是碎片,但玉質一樣,這字,也是我親手刻上去的。」
杜老大夫大喜,扯着姜不仁叫道:「走走,我們去淨房。」姜不仁待要說些什麼,卻已經被他師叔拉着去了淨房,皇甫敬德緊緊攥着那片碎玉飛奔追了上去。
進了淨房,杜老大夫將當值的丫鬟太監全都攆了出去,將門窗仔細關好,然後才對姜不仁說道:「阿仁,你是不是戴了面具?」
姜不仁驚愕的瞪大眼睛,詫異的問道:「師叔你怎麼知道?」
杜老大夫笑道:「你師傅是我師兄,他有什麼本事我能不知道。阿仁,聽話,把面具除下,讓我們看看你的樣子。」
皇甫敬德見姜不仁有些猶豫,便從懷中拿出一隻長約兩寸的細銅管,拔去皮塞倒出一卷素帕,他用顫抖的雙手將素帕展開,對姜不仁說道:「孩子,你不願除下面具也沒關係,來看看這副小像。」姜不仁瞪大眼睛看去,他的眼神立時直了。
素帕上畫着一個拈花淺笑的女子,這女子肌膚似雪烏髮如雲,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鳳眼讓姜不仁感到異常的熟悉親近,便是那面容,雖然姜不仁是頭一回看到這副小像,但是他卻感覺與畫中之人早就相識。
&是誰?」姜不仁這會兒才明白了什麼,看向皇甫敬德顫聲問道。
皇甫敬德痴痴的看着小像,喃喃道:「她是我的夫人。」
&在哪裏?」姜不仁急急追問。
皇甫敬德眼中儘是沉痛,他澀聲說道:「她已經過世十二年了。」
&麼,她死了?」姜不仁驚詫的大叫起來,他才剛剛覺得這畫像中的人是那麼的親切,還象向她問一問自己的身世,她怎麼就死了呢?
杜老大夫嘆了口氣,當初皇甫敬德知道兒女失蹤妻子過世之時,整個人都已經崩潰了,若非衛老元帥和他不離不棄守護,只怕皇甫敬德就徹底廢了,那段日子真是熬的好艱難啊!
&仁,你知道你自己的長相,想想是否與皇甫夫人很相似?」杜老大夫見忘年好友又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之中,只能開口替他詢問。
姜不仁很認真的看着畫像,在經過片刻的掙扎之後,他背過身子,緩緩揭下了臉上的面具。再轉過身子之時,杜老大夫驚呆了,皇甫敬德卻是一把將姜不仁擁入懷中,緊緊的抱着,悲喜交加的叫道:「永安,我的安兒……」
熱淚從杜老大夫的眼中湧出,他胡亂伸手抹去,可是總擦不乾淨,淚水越涌越多,他索性也不擦了,由着淚水飛落,只趕上前笑道:「敬德,恭喜你!阿仁,他就是你的親爹啊!」
姜不仁被皇甫敬德抱的太緊根本無法說話,這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讓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他依稀還記得,幼時也曾經依偎在這樣溫暖的懷抱之中。
&德敬德,你松一些,阿仁,哦不,永安都不能呼吸了。」瞧着小師侄的臉色都被憋的發紫了,杜老大夫趕緊拍着皇甫敬德的肩膀叫出聲來,他覺得自己再不開口,皇甫敬德很有可能因為太過激動而將剛剛找到的親生兒子給勒死,那有抱人抱的這麼緊的!
皇甫敬德這才略略放鬆了懷抱,他看着比自己矮半頭的兒子,激動的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杜老大夫看着小師侄的面容,他立刻明白為何師兄要讓小師侄戴着面具下山了。原因與他們當初為皇甫永寧打造虎紋銀面具是一樣的,這兄妹二人真真是天人之姿,若是在他們婚姻未定的情況下讓他們以真面目示人,一定會惹來無休無止的麻煩。「永安,把面具戴上吧,現在還不是你以真面目示人的時候。」杜老大夫雖然也興奮激動,可是他到底還有些理智,不象皇甫敬德那般,已經高興的快傻了,除了盯着兒子猛瞧之外,他什麼都做不了了。
姜不仁點點頭,他師傅給他面具的時候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否則姜不仁也不會這麼乖乖的一直戴着面具,就算面具製作的再精巧,長時間戴着也還是不舒服的。
看到重又戴上面具的兒子,皇甫敬德總想找回了他的理智,他望着兒子急切的說道:「永安,你這些年都是怎麼過的,你師父可曾告訴你當初在哪裏見到你的?」
姜不仁,現在應該叫他皇甫永安了,他笑笑說道:「師傅是在大散關附近的山林中見到我的,他老人家將我救回山,我就一直跟師傅學醫到現在。」
皇甫敬德豈能滿足於這簡單的回答,他還要細問,杜老大夫卻正色提醒道:「敬德,你準備現在就公開與永安相認麼?」
皇甫敬德愣了一下,看向兒子的眼神中充滿了痛楚,還有什麼能比親生兒子在眼前他卻不可能光明正大相認更痛苦呢。「永安,爹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好,等爹都處理好了,我們再公開相認好麼?」皇甫敬德深深覺得對不起兒子,不免小心翼翼的問了起來。
皇甫永安自小在山中長大,心性單純而豁達,他毫不在意的說道:「我聽爹的。」
一聲「我聽爹的」讓皇甫敬德象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僵住了,杜老大夫則笑着推了他一把,笑道:「敬德,孩子叫你呢。」
皇甫敬德這才拼命點頭,激動的應道:>
皇甫永安眼圈兒紅紅的,他看向皇甫敬德,眼是儘是孺慕之情,又叫了一聲:「爹……」這一聲「爹」,透着小兒女的委屈,皇甫敬德心疼極了,趕緊將兒子抱入懷中,厚實的大掌輕輕撫着兒子略顯消瘦單薄的後背,無限心酸的喃喃道:「安兒,都是爹不好,爹對不起你……」
這會兒可是在樂親王府上,並不是皇甫敬德與兒子共敘別情的時候,杜老大夫上前拍着皇甫敬德的肩膀笑着道:「敬德,來日方長,不在此一時,已經與永安相認了,往後的事情還要好好籌劃才是。這裏總是不方便的,改日我帶永安出去見你,也好讓他們兄妹相認。」
皇甫永安一聽這話立刻驚喜的叫道:「爹,師叔,我還有個妹妹?」
皇甫敬德連連點頭道:「對,你有個雙生妹妹,和你長的一模一樣,爹已經找到她了。」
皇甫永安急急追問道:「爹,妹妹在哪裏,她叫什麼?」
皇甫敬德解釋道:「永安,你妹妹叫永寧,此事說來話長,一兩句也說不清楚。杜兄,要不回頭向太妃請辭,也好讓我們一家團圓。」後半句話皇甫敬德是看向杜老大夫說道。
杜老大夫想了想,點頭說道:「這個好辦,我只說有些東西需得和永安一起回去收拾,明日再住進王府給樂親王治病不就行了,晚回頭領了宴咱們就走,這樣便有一下午和一晚上的時間給你們父子兄妹團聚了。」
皇甫敬德喜出望外,連連點頭道:「好好,這個法子好!」
三人商議已定,仔細整理了自己的儀容,既然現在還不可以立刻公開相認,那麼還是不要讓人看出太多破綻為好。
等皇甫敬德等三人回到銀安殿之時,樂親王太妃母子很識趣的什麼都不問,而公孫勝眼中卻是一片瞭然,完全不知道內情的皇甫永寧則皺眉叫道:「爹,杜伯伯,阿仁,你們幹嘛去了?」
皇甫敬德敷衍的笑道:「爹突然想到一件極要緊的事情要與你杜伯伯和阿仁商量。」然後又向樂親王太妃和齊景煥抱拳致歉道:「太妃娘娘,王爺,下官失禮了。」
樂親王太妃此時看皇甫敬德一行人,那就是救命仙丹,哪裏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只笑着說道:「皇甫元帥言重了,您請坐。」
又坐了一時,眾人敘談一番。
每個少年心中都有英雄情節,身體病弱的齊景煥也不例外,他特別羨慕欽佩象皇甫敬德皇甫靖邊這樣的大英雄,於是話題便圍繞着征戰沙場之事打轉轉,賓主相談甚歡。
樂親王太妃見兒子自從被那姜不仁按了幾下之後精神就好多了,臉上仿佛也有了些血色。她當然不會去想那是她兒子激動的面色發紅。樂親王太妃心中對姜不仁充滿了信心,也起了將姜不仁徹底招攬至樂親王府的心思。她想的很長遠,兒子的病既然可以治好,那麼他還是能夠娶妻生子的,所以王府必須有一位醫術高超的神醫坐鎮,才能確保萬無一失。想到這些,樂親王太妃便急切的試探起來。
&小神醫,不知道你多大了,家在哪裏,可成親了不曾?」樂親王太妃微笑的相問,卻讓皇甫永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若是在以前,他會直接說自己是個孤兒,自小被師傅收養,家在山中,不曾娶親。可是就在剛才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孤兒,娘親雖然不在了,可爹爹和妹妹都在活着,只是這話他現在又不能對人說,這可讓皇甫永安犯了難。
杜老大夫見狀便上開口為小師侄解圍,只聽他說道:「回太妃娘娘,阿仁這孩子是老朽師兄十幾年前救下的,自小跟着我師兄長大,師兄此番讓他來找老朽,也是想讓老朽幫他尋找父母親人的,這孩子今年剛十六,並不曾娶親。」
樂親王太妃聽說姜不仁是個不知道父母在何方的孤兒,立時對他起了無限憐惜之心,只蹙眉輕嘆道:「真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孩子別擔心,本宮這就命人幫你找尋親人,憑我樂親王府之力,一定能為你找到家人的,你放心吧。」
皇甫永安求救的看向他爹和他師叔,剛剛下山不久的他還不太懂得怎麼和人打交道,故而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答。
杜老大夫又開口了,他先躬身謝過太妃好意,然後才說道:「好叫太妃知道,我們已經有了些線索,如今正在尋着,若是他日有求到太妃之處,還請太妃施以援手。」這話說的很清楚了,我們自己能找,暫時不用麻煩到太妃娘娘您,等有需要的時候我們會向娘娘開口的。
樂親王太妃聽出了杜老大夫的意思,便笑着點頭道:「好,但有需要之處,杜老先生只管開口。」
皇甫永安聽到這裏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心中暗道:「原來可以這麼說的,我記住了。」自下山之後,特別是見到師叔之後,皇甫永安就象一方乾燥的海棉瘋狂吸水一般吸收着各種各樣的信息,以彌補他在山中度過的十二年純淨生活的空缺。
時間差不多了,酒宴也已經設好,宋錦輝來請大家入席。因為有公孫勝的家眷在,所以設了兩席,中間以五扇嵌螺鈿松鶴同春紫檀木大屏風相隔。
原本的安排是由側太妃陪公孫夫人母女用宴,太妃替兒子親自陪着皇甫敬德等人,可是現在齊景煥的情況明顯好多了,他便主動提出親自坐陪,請太妃親自招和呼公孫夫人母女。樂親王太妃瞧着兒子精氣神兒比從前都好多了,自是無不應從,只叮囑了一句「煥兒,你還是要當心身子,別太累着了」,便去招待公孫夫人母女了。
側太妃陳氏見太妃進來,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滯,便趕緊低頭掩去情緒,笑着站起來讓出主位,她現在是在太妃手底下討生活,就算是心裏有什麼想法也不是敢表現出來的。畢竟她的女兒還沒有出閣,將來能有一門什麼樣的親事,可全由太妃說了算。若是得罪了太妃,太妃給她的女兒尋一門表面光鮮內里就糟糕透了的親事,她女兒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樂親王太妃並沒有怎麼留意陳側太妃,只是對公孫夫人母女笑着說道:「公孫夫人,元娘,快請入座。」此時樂親王太妃再看公孫元娘,心態與剛才初見之時可是大不一樣了。
彼時樂親王太妃還很絕望,根本不敢奢望兒子還能娶妻生子,所以對於與兒子年齡相當的姑娘也完全不上心。但現在不一樣了,樂親王太妃心中有了希望,便有了挑選兒媳婦的心情。
公孫元娘生的嬌憨可愛,小臉兒粉嘟嘟的圓乎乎的看上去特別討喜,她因為自小練武的緣故,身材比同齡的姑娘略高一些,發育的也略好一些,她雖然年紀小,可是身材還是很有料的,前前後後都很有看頭,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公孫元娘的身體看上去非常健康,樂親王太妃一眼看去,就知道這個小姑娘很好生養,而且一定能生兒子。
被樂親王太妃用異樣的眼神打量着,公孫元娘很是不自在,她不免悄悄向娘親靠了靠,小手也悄悄挽上了娘親的手臂。樂親王太妃那樣打量自己的女兒,公孫夫人豈能沒察覺,只是她並不好說什麼,只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示意她不要慌亂,被人看看也沒什麼關係的。
樂親王太妃越看越滿意,公孫元娘算是在她這裏掛上號了。只不過有些話不合適當着孩子的面開口問,樂親王太妃已經想好了,過上一兩年兒子的身體更好一些,這公孫元娘也差不多及笄了,到時再與公孫夫人相談親事,就能把她看中的兒媳婦娶進門了。
&孫夫人,元娘,請……」樂親王太妃端起酒,這就算是開席了。
屏風之外的酒宴也開席了。宋錦輝看到原本只比死人多口氣的齊景煥氣色明顯好轉不少,竟然還有力氣陪客人用宴,他心中對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的恨意頓生,只是不敢在面上表現出來,可是笑容中卻也不由人的添了幾絲勉強。有充景煥這個正牌主人坐陪,他就連陪在末座的資格都沒有了。可若是由他的姑姑,樂親王太妃做陪,那他還能在宴上有一席之地。
再一次,宋錦輝因為身份的差別而恨意滔滔。那個病癆鬼除了親王的身份,其他哪一點都不如他,可是就因為那一個身份,他就被壓的死死的不能出頭。至今還是白身,那個死病癆鬼到現在都不肯讓他做官。以至於他在燕就城走動之時,總要承受旁人異樣的眼光,那些人當面對他恭敬有加,可背後卻把他當成笑話,這樁樁件件,宋錦輝心裏都再明白不過了。
站在帷幕陰影之中的宋錦輝看着齊景煥與皇甫敬德等人有說有笑,直如百爪撓心一般難熬,若非席上有兩個他摸不着深淺的大夫坐着,宋錦輝指不定就要使什麼壞了。他恨恨看了酒桌一眼,轉身走了。若是再看下去,宋錦輝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而現在卻不是做什麼的好時機。
宴罷,皇甫敬德等人向樂親王太妃和齊景煥告辭,樂親王太妃聽到杜老先生和姜小神醫也要走,立時就急了,她急急說道:「杜老先生,姜小神醫,房舍俱已經收拾停當,已經可以入住了,怎麼你們還要走?」
杜老大夫笑着說道:「太妃娘娘不要着急,我們需要回去收拾收拾,有些東西是我們用順了的,新備只恐不順手,明日我們二人一定搬來王府,還請太妃娘娘見諒。」
樂親王太妃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她的兒子打斷了,齊景煥微笑說道:「杜老先生和姜小兄弟請自便,明日我們專候二位就是了。」樂親王太妃見兒子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點頭道:「原來是這樣,不知杜老先生居於何處,明兒我們派車去接。」
皇甫敬德明白這是太妃擔心杜老大夫他們一去不返,便笑着說道:「就不麻煩娘娘了,明天下官親自護送他們前來王府。」皇甫敬德之言等於是變相做保,樂親王太妃心裏這才踏實了許多,方才有心思命人端上事先備好的禮物。
樂親王太妃準備禮物也是用了心的,她為皇甫敬德公孫勝準備的是兩套輕便柔韌防禦功能極佳的金絲軟甲,給皇甫永寧準備的則是一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天山汗血龍馬,這是去歲天山腳下犬戎部進貢的貢品。昭明帝素來是有好東西先盡着齊景煥這個侄兒,便將這匹還不曾認主的天山汗血龍馬賜給了樂親王府。現在又由樂親王太妃轉送給了皇甫永寧。
若是別的禮物,皇甫永寧倒也不在放在心上,可一聽說是天山汗血龍馬,她立刻來了精神,這些年來她一直在尋找一匹不怕老虎的好馬,只是一直都沒有找到。皇甫永寧早就聽說過天山汗血龍馬極其強橫兇悍,想來它應該不怕老虎吧。趕明兒讓這天山汗血龍馬認她為主,然後她就能帶着龍馬去見她的好兄弟了。日後一人一虎一馬縱橫疆場,那該有多痛快!想到此處,皇甫永寧就開心的不行,連推辭都不推辭,立刻向樂親王太妃道謝,然後飛奔到那個高大結實的鐵籠子之前,盯着籠中那匹看不出什麼毛色的高大駿馬,激動的都快不行了。
&邊小將軍,此馬兇悍無比,至今無人能馴服,請小將軍仔細些。」齊景煥趕緊出言提醒。這匹天山汗血龍馬是誤食犬戎人下了蒙汗藥的野草被麻翻了,這才被犬戎人抓住關入鐵籠子之中。這馬兒也是凶蠻強橫,就算是被關在籠中也絲毫不減野性,連給它餵食餵水都只能用長長的鐵叉子添草添水,沒誰敢近距離牴觸這鐵籠子。
所以皇甫永寧一接近籠子,那匹天山汗血龍馬瞪起一雙極大極圓的眼睛怒視着她,做出時刻準備進攻的架勢。皇甫永寧也不說話,只是死死瞪着這匹馬,一股凜凜戰意向這匹馬橫掃過去。
這一人一馬對峙許久,誰都沒有退後半步,又過了一會兒,那匹天山汗血龍馬不自在的甩了甩馬頭,它腦袋上的一莖幹草飛出籠外,皇甫永寧伸手接住乾草笑了一下,將乾草遞迴籠子,送到天山汗血龍馬的口邊。這匹馬不屑的打了個響鼻,高傲的昂起馬頭嘶鳴一聲,其他人聽不懂這一聲馬嘶,可是曾在山林是與百獸共處的皇甫永寧卻聽明白了。她鬆開手任乾草飛落,輕輕摸了摸那匹天山汗血龍馬的胸口,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心裏不服氣,你別急,回頭我就把你放出來,咱們比比看,你贏了我,我就放你走。」
那匹馬兒仿佛是聽懂了皇甫永寧的話,立時又仰天長嘶,這一回,再是不懂馬的人都能聽出這嘶鳴聲中透着的歡喜。
皇甫永寧轉過身子走回樂親王太妃的身邊,向她單膝跪倒鄭重道謝,「靖邊謝太妃娘娘賜馬!」
樂親王太妃趕緊將皇甫永寧扶起來,笑着說道:「寶馬當配英雄,小將軍喜歡就好。」
眾人告辭離開,公孫勝已經猜出幾分,便對杜老大夫說道:「杜老先生,收拾東西何時都行,不如先去在下府上一聚?」公孫元青聽了父親之言,不免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姜不仁,他腦子向來好使,只要仔細想想,只怕就能拼湊出大半的事實真相。
杜老大夫看向皇甫敬德,見皇甫敬德輕輕點頭,才笑着應道:「那就叨擾公孫將軍了。」
一行人來到公孫府中,公孫勝先命兩個兒子退下,然後才問皇甫敬德:「皇甫兄,這孩子是不是永安?」
公孫勝此言一出,皇甫永寧和杜老大夫還有皇甫永安都嚇了一大跳,皇甫永寧直接衝到皇甫永安的面前,瞪大眼睛叫道:「你是我哥哥?」
&還沒進入狀況的皇甫永安愣住了。
皇甫敬德點點頭,向眾人解釋道:「公孫賢弟已經知道靖邊的身份了,永安,靖邊就是你的妹妹皇甫永寧。」
皇甫永安一聽這話,第一反應不是興奮而是不相信,他使勁兒搖頭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還是杜老大夫了解自己的師侄,只笑着說了一句:「昨日你不是摸了他的脈相麼?」果然一句話點醒了皇甫永安,他立刻又搶過皇甫永寧的手腕,仔細診了起來。
診完之後,他放下皇甫永寧的手腕,看着皇甫永寧臉上的面具,皺眉問道:「你真是我妹妹?」
皇甫敬德指指內室說道:「永安靖邊,你們進去各自除下面具就什麼都知道了。」
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寧立刻跑進內室,片刻之後,只聽兩聲「啊……」同時響起,等在外面的皇甫敬德公孫勝還有杜老大夫全都會心笑了起來,任誰突然見到一個與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都會發出這樣的驚呼之聲。
內室之中傳出一聲驚呼之後就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又響起一陣細碎的說話聲,這聲音明顯被壓低了,縱是耳力極好如皇甫敬德和公孫勝都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又過了一小會兒,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寧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皇甫敬德皺眉看向一雙兒女,突然指着以墨玉冠束髮,穿竹青薄絹夏袍的少年沉聲說道:「靖邊,你越發淘氣了,又在做怪!你以為和你哥哥換了衣裳就能瞞的過爹的眼睛?」
&你真的一眼就看出來啦!」應答之聲赫然就是皇甫永寧的,而站在一旁,戴着皇甫永寧那具標緻性的虎紋銀底面具的少年則驚訝的望着皇甫敬德,口唇微微張開,滿眼都是不信。
皇甫敬德笑着彈了女兒一記,笑罵道:「你就是變成個小猴子爹也能一眼把你認出來。永安,必是靖邊沒淘氣出的這個鬼主意吧,你不必縱着她,她已經夠淘氣的了。」
杜老大夫一聽這話可不樂意了,一把將皇甫永寧拽到自己的身邊,氣咻咻的說道:「我們靖邊哪裏就淘氣了?皇甫敬德,你也不想想靖邊這些年吃的是什麼樣的苦,受了什麼樣的罪,誰家的孩子能有我們靖邊懂事,靖邊,別理你爹,他就會胡亂訓人!」杜老大夫一想起皇甫永寧連個童年都沒有,整日裏除了苦練便是上陣殺敵,連一天普通孩子的快樂都沒有享受過,他就心疼的不行,哪裏還允許別人說皇甫永寧半個不字!
這十年以來女兒是怎麼熬過來的,那一幕幕全都閃現在皇甫敬德的眼前,他斂了笑容,內疚的低聲嘆道:「靖邊,爹對不起你,永安,爹也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的娘親。」如青松一般挺直的七尺高的漢子在這一刻佝僂了身腰,無盡的愧意悔意如大潮捲來,將吞沒了皇甫敬德。
公孫勝雖然不知道皇甫永寧經歷了什麼,可是只要想想以一介女兒之身立下這般不世戰功,就算是有天賦神力,皇甫永寧也得付出比普通將士多數倍甚至是數十倍數百倍的努力。想想這孩子才剛十六歲,公孫勝也心疼的紅了眼圈兒。
皇甫永寧自己卻不在意,當時是苦,可是她熬過來了,過去的苦便也不算什麼。何況她現在又有了哥哥,她的家又完整了一些,所以皇甫永寧很開心。她跑到父親身邊,伸手拉過還沒反應過來的哥哥,笑着說道:「爹,我好着呢!哥哥,爹,我們終於一家團聚了!您得高興!」
皇甫敬德連連點頭道:「對對,高興,爹高興。」他口中說着高興,淚水卻從眼中湧出,這一刻,皇甫敬德悲喜交加,心情複雜的難以言表。
公孫勝與杜老大夫看着這一家團聚的情形,心中也是又喜歡又傷感,兩人悄悄走了出去,在外頭將房門關好,讓這終於團聚的一家三口好好聊一聊各自的往事。
走在院中,公孫勝問杜老大夫道:「杜老大夫,您是看着靖邊長大的?」
杜老大夫點點頭道:「是,老夫十年之前第一次見到靖邊,是元帥把她帶回定北軍的,從那時起,老夫就一直負責照顧靖邊,這孩子真的吃了太多的苦。她是有天生的神力不錯,可是只憑蠻力並不能在軍中生存,兩年,她只用了兩年的時間就打遍定北軍無敵手,公孫將軍,您也是習武之人,應該知道這孩子到底付出了怎樣的努力。」公孫勝深深點頭,他當然知道得付出多少的艱難努力才能做到這一步。
&夫是真的心疼這孩子,這孩子可憐啊,一天福沒享過,定北軍這些年熬的辛苦,她連口好吃的都沒吃過,終日頂盔着甲,原該細嫩的小手小腳全是繭子,她身手再好也會受傷,十年來老夫記不清給這孩子治了多少回的傷,多少次把她從……」杜老大夫原本想細細說一說皇甫永寧的艱辛,只是他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一想起這些年來他一次一又次求治皇甫永寧的情形,杜老大夫心疼的揪了起來。
公孫勝也聽不下去了,不必杜老先生細說,他也知道皇甫永寧曾經承受過什麼。同樣的心疼在公孫勝心底漫延,他突然自責起來。面對這樣的皇甫永寧,他有什麼資格挑剔她,嫌棄她,不願讓她成為公孫一族的宗婦!這樣的皇甫永寧,她已經將一生的苦都吃盡了,往後的日子她就該肆意的活着,只有她挑別人的,這世上再沒有人有資格挑剔於她。公孫勝暗暗做了決定,只要皇甫永寧看上了他的大兒子,他立刻將大兒子打包送上,皇甫永寧值得擁有一切她想擁有的。
&兩聲清亮的叫聲打斷了公孫勝的思緒,他抬頭看去,只見元青元紫兄弟笑嘻嘻的走了過來。公孫勝的眼神定要長子公孫元青的身上,看的公孫元青直發毛。他心中暗道,爹這樣的眼神不應該放在元紫身上麼,怎麼突然改看我了。難道我有什麼不對之處?細細想了一回,公孫元青確定自己沒做什麼。便大大方方的走上前行禮。
杜老大夫挺喜歡元青元紫兄弟的,便笑咪咪的讓他們起來,公孫勝還是不眨眼睛的盯着大兒子,公孫元青到底忍不住了,他低聲問道:「爹,兒子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公孫勝搖搖頭道:「沒有。」
公孫元紫小聲嘟囔道:「那您還那樣瞪着哥,看着怪嚇人的。」
公孫勝沒好氣的瞪了二兒子一眼,斥道:「盡胡說!元青,元紫,剛才爹聽杜老先生講了靖邊練功殺敵的事情,心中極有感觸,爹還是太寵你們了。你們兩個素日裏叫着練功苦,卻不知道靖邊比你們多吃了百倍千倍的苦,我受了百倍千倍的傷。」
公孫元青點了點頭,這個他早就想到了,可是公孫元紫卻大叫道:「不可能吧,靖邊那麼厲害,他還會受傷麼?」
杜老大夫緩緩接口說道:「靖邊也不是生來就有那樣的身手,再說戰場之上刀槍無眼流矢亂飛,但凡上了戰場之人,有哪個不曾受過傷的。靖邊重傷四次,次次都是死裏逃生,而輕傷的次數太多啦,老夫都記不清楚了。」
&公孫元青和公孫元紫同時倒抽一口涼氣,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比自己還小的皇甫靖邊竟然已經四次死裏逃生,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公孫元紫震驚極了,而公孫元青心中則充滿了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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