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盡 16 第16章

    黎楚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兩瓶水，遞給陳知意一瓶。

    陳知意接過來，抬頭的時候眼眶紅紅的。

    她笑着說：「辣死我了，我眼淚都出來了，正想找水喝呢。」

    說完抬頭猛灌了一大口，看起來被辣得不輕。

    黎楚看向她的面碗，上面滿滿一層辣椒醬，整份湯麵都被染紅。

    他把自己還沒有動過的牛肉麵推過去：「我們換一份。」

    陳知意放下礦泉水，愣了一下，隨後拒絕了他：「這碗我都吃過了，不太好吧。」

    黎楚把她那一碗拿了過去，慢條斯理地拆開一次性筷子的塑料外殼，看起來並不在意陳知意是否已經吃過。

    黎楚說：「不要浪費食物。」

    陳知意說：「我其實可以將就吃······」

    還沒等她說完，黎楚抬眼看着她，目光漆黑：「只是同吃一碗東西而已，我們以前同吃同住，甚至睡在一起的時刻也不是沒有過。」

    陳知意抬頭看他，怔在那裏，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黎楚已經拿着筷子挑起麵條面色如常地吃了下去。

    她愣神地看着他的動作，他們確實有「睡在一起的時刻」，那時是他們高二會考前夕。

    學校裏面為了動員會考組織了一次徒步野營活動，意圖用勵志拉練來鼓舞士氣。

    活動要求整個年級的學生從學校徒步行走到15公里外的蕭山山頂，並且在那裏野營住一晚。

    他們走了三個多小時到山腳下，一些體力不支的學生已經精疲力竭，自費坐纜車上了車。

    陳知意從小幹活兒習慣了，又經常出去兼職，很能吃苦，為了省下50塊錢的纜車票，選擇步行上山，她到地方休息一會兒就開始往半山腰爬。

    還在徒步的學生已經很少了，甚至連老師都大部分選擇了乘坐纜車。

    陳知意中途在路邊坐着休息了一會兒，拿出包里的水想喝，卻發現已經空瓶。

    一個高挑的人影遠遠走上來，正是黎楚。

    黎楚看起來只是微微出汗，並不算很吃力，陳知意看着他走上來，沒有和他打招呼。

    為了避免麻煩，她在學校里一直假裝和黎楚不熟。

    她別開視線，當作沒有看到黎楚，伸手拆開鬆散的辮子，用嘴咬住發繩，雙手彎到後面扎了個利落的馬尾。

    此時，原本一直目不斜視向上走的黎楚突然走到她面前，將一瓶沒拆封的礦泉水放到她旁邊。

    陳知意嘴裏還咬着發繩，被他的動作嚇到，抬頭看他，黎楚低着頭，兩人對視。

    他們離得很近，陳知意的眼睛一下子睜大，咬着的發繩鬆開，掉落了下來。

    黎楚反應很快地鬆手接住。

    陳知意下意識鬆開了握住頭髮的手去拿發繩，髮絲因此倏忽之間飄散開來，被風吹動，拂過黎楚的臉頰。

    他直起身：「水我沒喝過。」說完就走了。

    陳知意有些呆愣地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過了會兒才看向他留下的礦泉水，拿起來看了一會兒，打開喝了一口。

    陳知意到露營地的時候天光已經變成了藍色。

    草地上已經搭起了很多頂帳篷，學生們歡聲笑語地一起玩鬧。

    陳知意去領自己的帳篷。

    帳篷可以住兩個人，大家都是自由分組，陳知意自然沒有人一起，就一人一頂。

    她拿着說明書獨自搗鼓了一個小時，終於勉強在完全天黑之前把帳篷搭好了，但還是搭得很潦草，最後還多出了一些零件，只能將就着睡一晚。

    晚餐也是學生自己帶吃的，陳知意帶了四個包子，在路上吃掉了一個，晚上就着黎楚給她的那瓶水吃了剩下的三個。

    在老師點名後，她也沒參與學生組織的活動，獨自躺進帳篷里入睡。

    因為白天過於勞累，所以她很快就睡着了，一直到半夜，她是被雨水的濕意冷醒的。

    睜開眼睛，她才發現外面下着大雨，她的帳篷有個角沒有扎牢，已經破了一個洞，雨水不斷地從洞裏打進去，下面也漏了，雨水將她的衣服都浸濕了。

    陳知意趕緊穿好外套和鞋子跑了出去，想去找老師求助，卻看到了有一個特別大的五人帳篷裏面的窗戶開着，隔着塑料紙可以看見裏面七豎八歪躺着幾個男生在喝酒打牌，錢麓赫然就在裏面。

    錢麓敏銳地注意到陳知意的視線，轉頭看過來，陳知意轉身就跑。

    後面響起了帳篷拉鏈的聲音，陳知意慌不擇路，認出了離得很近的黎楚的帳篷，她跑過去淋着大雨在外面喊他：「黎楚！黎楚！」

    黎楚聽到聲音，打開手機手電筒拉開拉鏈，陳知意回頭看了一眼，錢麓正伸出手似乎是想拉開帳篷的門，她急得沒經過黎楚的同意直接鑽了進去，幾乎是衝進了他的懷裏，又慌張往旁邊躲去。

    黎楚已經順着她的視線看到了錢麓，很快速地拉上帳篷的門。

    兩人的帳篷裏面也並不寬敞，陳知意蜷縮在帳篷最裏面，周遭都是獨屬於黎楚身上的味道。

    黎楚：「怎麼回事？」

    陳知意渾身濕透，臉色煞白地解釋道：「我的帳篷漏水了，我想去找老師，差點碰到他們。」

    她看到黎楚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她蹭濕，很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剛剛直接就闖進來了，我等會兒就走。」

    黎楚把窗簾拉開一條縫隙，看了一眼五人帳篷的方向：「沒事了。」

    陳知意這才鬆了一口氣。

    黎楚轉身從包里拿出一件白色短袖，伸手擦了擦她不斷滴水的頭髮：「衣服是乾淨的。」

    陳知意眼前一暗，被短袖蓋住，鼻尖都是乾淨好聞的皂角香。

    黎楚幫她擦拭乾淨：「你不用怕他，他馬上就會轉學，不會再欺負你了。」

    陳知意驚訝：「他要轉學了？」

    黎楚點點頭：「你以後不會再看見他了。」

    陳知意心裏還是有些不安：「他怎麼突然要轉學，都要小高考了。」

    黎楚突然笑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她在意的是小高考：「他不會參加高考。」

    陳知意還想再問，黎楚卻不再多說關於錢麓的事情了。

    黎楚說：「你現在再出去重新搭帳篷也來不及，現在還有幾個小時就天亮了，你就在這裏休息一晚上吧。」

    陳知意心裏很感激：「謝謝你。」

    陳知意脫下厚重的外套，幸好裏面的衣服還是乾的，她穿了兩條褲子，外褲裏面是一條打底褲。

    黎楚把睡袋推給她：「你睡吧。」

    他說完直接躺在帳篷底上，把外套蓋在身上，用書包當作枕頭，閉上眼睛。

    陳知意動作很小心翼翼地鑽進了睡袋裏，裏面還帶着黎楚的體溫，溫熱乾燥。

    外面的風雨聲越來越大，整個帳篷被吹得呼啦作響，但是陳知意卻睡得很安穩。

    她和黎楚擠在這個狹窄的帳篷里度過了一夜。

    陳知意害怕別人看見，很早就醒了過來。

    她轉頭看到黎楚還在睡，就放輕了動作坐起來，誰知下一刻黎楚就睜開了眼睛對上她的視線。

    陳知意僵硬了一下，隨即聲音很輕地沖他打招呼：「早。」

    黎楚剛剛睡醒，嗓音還有些沙啞地嗯了一聲。

    陳知意指了指外面：「外面雨好像停了，我先回去了。」

    黎楚點了點頭，陳知意迅速爬起來，鑽了出去。

    山裏的天氣就是瞬息萬變，昨夜突降的大雨，除了掛滿水珠的草葉和濕漉漉的草地，今天早上已經全然沒了蹤跡，太陽溫暖地從天邊升起。

    陳知意趁着沒人看見跑回了自己的帳篷里，假裝是在裏面睡了一夜才起來。

    回程的路上陳知意坐在大巴車的後排，看着一個人坐在前面的黎楚，想了很久都沒有想明白他為什麼會收留自己睡一晚上。

    就像現在她也不明白黎楚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往事。

    如今他們兩個不過是曾經認識的陌生人罷了，分別這麼多年，甚至都談不上對對方有多麼熟悉。

    現在她看着他吃着自己吃過的面，心裏總泛起奇怪的感覺。

    麵條的熱氣翳暗了窗戶，陳知意突然喊了他一聲：「黎楚。」

    黎楚抬頭看他。

    陳知意說：「我昨天晚上沒怎麼睡，想先回去睡覺了。」

    黎楚放下筷子說：「行。」

    兩個人站起來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黎楚的手機壞了，臨走前陳知意一起結了帳，她低頭掃碼付款，說：「你不用給我了。」

    黎楚沒有爭搶，很自然地點了點頭：「好。」

    陳知意付完錢拿上包，兩個人走到門外的十字路口，陳知意轉頭和他告別：「你不用送我，我等會兒掃輛共享單車幾分鐘就到家了。」

    日光刺目，陳知意微微眯着眼睛。

    黎楚突然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邊帶，陳知意撞進他的懷裏。

    後面一輛外賣電動車急速駛過，差點就撞到她身上。

    陳知意整個人被抱在黎楚懷裏，他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的鼻尖好像又聞到了那股清洌的皂角香氣。

    外賣員大聲說了句對不起，卻依舊急匆匆往前趕。

    車已經開走，黎楚卻沒有鬆手。

    她的心跳慢慢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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