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國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四月初。
關中扶風郡,陳倉城。
深夜,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快馬急馳而入,馬上騎士高聲道:「聖旨到,請徐榮速速前來接旨。」
………………
扶風郡,吳岳亭。
吳岳亭在吳岳山南端,陳倉西面。吳岳山就是如今的隴山南段,其北面就是六盤山。這裏是古絲綢之路東段北道必經之地,是歷代兵家屯兵用武的要塞。
護羌校尉董安帶着三千步騎大軍,沿着渭水河旁的馳道一路向關中而來。
由於關中連續下了兩個月的雨,渭水河水暴漲,馳道多處被衝垮,泥濘難行,大軍步履維艱,行進速度非常緩慢。
此時董安已經知道皇甫鴻帶着大軍北上安定了,大散關里只有區區百名士卒,但他並不着急。距離大散關二十里就是陳倉城。徐榮和宋憲的大軍就駐紮在陳倉城,關隘肯定萬無一失。
董安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抬頭看看陰暗的天空,嘴裏不乾不淨地罵了兩句。天氣這麼惡劣,董卓卻讓他帶着軍隊急行幾百里趕到大散關,他非常生氣。
皇甫鴻走了,可以讓徐榮暫時駐防大散關,為什麼非要讓自己回來?他覺得董卓太謹慎了。
董卓讓自己匆匆返回關中,無非是想監控徐榮,防備徐榮叛亂。
董安覺得董卓既然不相信徐榮,就應該把徐榮調到關西戰場,這樣既能損耗徐榮的兵力,又能確保關中的安危,他實在想不明白董卓為什麼要把徐榮調到陳倉駐防。難道董卓想借韓遂、馬騰之手殺死徐榮?殺徐榮對董卓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用得着這麼麻煩?
「將軍,前方五里就是吳岳亭了。」軍司馬李封大聲說道,「到了吳岳亭,我們也就走出了吳岳山,距離陳倉只有五十里了。」
董安回頭看看背後籠罩在雲霧裏的吳岳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總算走出吳岳山了。
「傳令各部,走快一點,我們到吳岳亭休息一下。」董安揮動馬鞭,高興的說道。
董安是董卓的侄子,過去也在董卓帳下效力,以勇猛聞名。大概是給雨水淋透了,董安急於找個地方休息,率先帶着親衛鐵騎趕到了吳岳亭。
走近吳岳亭的時候,斥候來報,徐榮將軍親自趕到吳岳亭迎接將軍了,請將軍速速去見。
董安得意的笑笑,心想這個徐榮還真是聰明。知道董卓不信任他,特意早早跑來迎接自己,想討好自己向董卓表示忠心。
徐榮笑容滿面地把董安迎進了大帳。兩人寒暄了一番,徐榮說道:「關中今年雨水多,路途難行,將軍辛苦了。」
董安笑道:「天子有旨,本將豈敢怠慢?不要說下雨了,就是下冰雹,本將也要日夜兼程而來。」
徐榮大笑道:「你先去換換衣服。我備了些酒菜,等一下將軍的幾位部下來齊了之後,我們一醉方休。」
時間不長,董安的幾位部下先後被徐榮請到了大帳。
徐榮很客氣,一一勸酒。
帳簾掀開,宋憲大步走了進來。
董安急忙舉手招呼道:「伯章,快來坐下,喝一杯驅驅寒。」
宋憲不理他,躬身對徐榮說道:「將軍,叛軍已被包圍,逆賊的親衛鐵騎也已被繳械。」
宋憲聲音不大,但聽在董安的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震得他半天沒反應過來。
徐榮突然一聲暴喝,「來人,抓住董安。」
「誰敢抓我?」董安怒吼一聲,一躍而起,一腳踢翻面前的案幾,伸手就去拔刀。
就在這時,數十名大漢幾乎在同一時間劈開了帳幕,帶着冰冷的雨星一擁而入,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勢制住了他的手下。
董安只覺得背心一涼,拔刀的手頓時僵住了。那是一把鋒利的長戟穿透了他的衣甲頂在了他的背脊上。
這時幾把明晃晃的戰刀呼嘯而至,惡狠狠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幾個手執弩弓的士卒隨後沖了進來,黑黝黝的弩箭瞄準了他的胸口。
「徐榮,你想造反?」董安色厲茬苒,高聲叫道,「你會死無葬身之地的。你的妻小都在長安,你部下的妻小也在長安,他們會被剝皮抽筋的。」
徐榮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冷笑道:「宣旨。」
旁邊一個宦官高聲道:「天子有旨,護羌校尉董安擅離職守,私自率軍返回關中,罪在謀逆,殺無赦。」
「徐榮,你竟敢矯詔,你竟敢偽造聖旨,你……」
不待驚恐至極的董安說完,徐榮的幾個親衛已經拳腳齊下,把董安踢翻在地。一個親衛一腳踩住董安的腦袋,堵住了他的嘴。
護羌校尉部的幾個軍司馬跪在地上,驚惶不安,膽戰心驚,只有李封非常冷靜,面不改色。
宋憲拿着聖旨走到他們面前,把聖旨給他們一一過目,冷笑道:「幾位看清楚了,這是陛下的聖旨,你們可有什麼疑問?」
李封等人連連搖頭。
宋憲站起來,又拿出了一封聖旨。這是天子命令徐榮兼領護羌校尉的聖旨。宋憲宣完聖旨,笑着問道:「諸位如果沒有異議,那就起來吧。」
李封和幾個軍司馬匆忙站起來,給徐榮重新行禮,拜見新任的護羌校尉。
徐榮冷冷地點點頭,揮手對親衛喊道:「把董安拖下去,斬了。」
董安血淋淋的人頭擺在了案几上,殘餘的鮮血順着案幾點點滴落在地。
徐榮背着雙手,在大帳內來回踱步。宋憲諸將和李封等西涼軍諸將分列兩側,沉默不語。
帳外的大雨在嘩嘩地下,風在厲聲呼號,大家的心情就像這飄零的風雨一樣,陰冷而淒涼。
徐榮越來越擔心。董卓如果要殺自己,有許多輕而易舉的辦法,完全沒有必要犧牲董安的性命。看來這聖旨一定是真的,但為什麼天子在聖旨中只說到誅殺董安,一個字也沒提到董卓。
殺了董安的後果是什麼,徐榮和諸將一清二楚。
徐榮想到那日王允對自己說的話:務必要奉旨辦事。
那麼,是不是馬上就有第二道聖旨送來?
「將軍……」李封突然躬身說道,「我有天子密詔。」
徐榮和眾將大吃一驚。
「給我密詔的人一再囑咐下官,不看到董安的人頭,絕不能拿出密詔。」李封解下身上的皮甲遞給了徐榮,「密詔就在皮甲的夾層內,請將軍查收。」
徐榮一把拿過皮甲,厲聲問答:「誰給你的密詔?」
李封搖搖頭,神色堅決地說道:「我絕不會說出此人,即使將軍殺了我,我也不會說。」
徐榮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了。如果此次誅殺董卓失敗,這些隱藏在背後的策劃者還可以繼續活下去,還可以繼續策劃除奸大計。這就像自己不會說出王允一樣,李封也絕不會吐出一絲一毫的秘密。
徐榮突然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好……」
天子密詔,董卓篡逆,罪在不赦,立即誅殺。天子命令徐榮不惜一切代價攻克郿塢。
………………
四月初,郿塢。
郿塢嶺是曾經橫垣在郿縣原野上東西走向的一條土嶺,當時嶺畔有古人依地勢起伏、跨溝越澗修築的一條馳道。這條馳道高3.4米,頂寬14米,底寬21米,為黃土夯築,氣勢宏偉,有如現代高速路,讓人驚異。
而在這條馳道的末端,有一座巨大的塢堡,這就是董卓的老巢郿塢。
在郿塢一個豪華的大堂內,董旻和侍中種輯一邊飲酒,一邊觀看女樂,逍遙快活。
種輯奉旨和中軍校尉董璜一起來到郿塢,接董卓回長安。
第二天早上準備起程的時候,董卓的坐騎忽然焦躁不安,長嘶不止,死活不肯離開郿塢。董卓順手打了戰馬一鞭,恰好當時天上又打了一個山崩地裂般的炸雷。戰馬受驚,頓時發狂,直立而起,把董卓摔到了馬下。侍中種輯正好就在董卓邊上,不慎被那匹發狂的戰馬狠狠地撞了一下,當場昏迷不醒。
因為關西戰局越來越緊張,王允也一天三催,說天子病情越來越重,董卓擔心長安有變,不敢再耽擱時間,匆忙改坐馬車。奇怪的是,那馬車還沒出城,車軸就斷了。
董卓心裏嘀咕,馬上佔了一卦,從卦象上看,十分不吉利,東方有血光之災。郿塢里的幾個巫祝也各自起了一卦,但和董卓的說法大相徑庭,他們認為大吉大利,東方要出貴人,暗示董卓會成為九五之尊。
就在董卓猶豫不決的時候,種輯醒了,他躺在榻上也起了一卦,他的說法和幾個巫祝的說法一模一樣。
董卓大喜,再不猶豫,帶着大軍出發了。
「太師離開郿塢已經三天,按照行程估計,他明天就可以到長安城。」種輯回頭看看窗外的大雨,皺眉不展地摸着自己的大腿,「我真倒霉,給那瘋馬一撞,大概要十天半月才能走路。」
董旻大笑道:「你在這裏安心養傷,有什麼不好?那馬如果不是我大哥最鍾愛的坐騎,我可以把它殺了,請你吃馬肉。」
「算了,算了,和一頭畜生有什麼好計較的?」種輯連連搖手,大嘆自己倒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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