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夜半,那船夫駕着小船,一徑飛快地往岸上劃,說正是月半,潮汐暗漲,江南這片入春以來一直旱着,如今卻奇怪地有些變天的跡象了。柳真元觀天象也覺這天氣有些詭異。小船箭一樣往渡口過去。柳真元看天有陰霾也有些擔心,但看這江面不寬,以自己輕功,即使有變,帶兩個女孩子往岸上去應該不算難題。
已經看到渡口的畫舫漁舟了,那些靚麗的燈籠映照着水流,顯出一種流光的沉醉。
史湘雲看黛玉昏昏沉沉,自己也有些害怕。此時豆大的雨點突然降下。那船工帶了斗笠,往岸邊加力。誰知小船卻被什麼扯住,只在原地打旋。與此同時,一畫舫緩緩地開了過來,船上兩個人在彈琴,似乎對於即將到來的風雨毫無感覺。那船夫聽到琴聲,立時暈了,柳真人忙讓史湘雲塞住耳朵。只見這彈琴的一個是一風神俊逸的公子,一身錦衣,披髮,用了一根銀簪子將長發別住,另一邊與他對琴的卻是妙玉,妙玉如今出落得如同神女,只是神態越發冷漠了。妙玉的琴聲充滿了肅殺之氣,寒意徹骨。那公子卻是暖暖陽春,輕言細語。在這琴聲之中,天地變色,暴雨即將來臨。
黛玉在船上迷迷糊糊聽到琴聲,那肅殺之氣卻是十分熟悉,如果不是中了毒,對她應該是沒有影響。而這暖暖陽春到讓她心裏漸漸清明,吐出幾口淤血。支撐着到了船艙外。史湘雲忙扶住她。撫琴的二人看到小船上的幾個人倒是分心了,在看到黛玉和史湘雲都是一驚,琴聲戛然而止。
林妹妹你在這裏。兩個人都是同聲。黛玉微微一笑:妙玉姐姐。這位是:
「北靜王爺水溶。我們在這湖上鬥了三天三夜的琴,不分勝負。」
黛玉微微一笑。史湘雲不再塞住耳朵,和柳真元說:「我看這個王爺在讓妙姐姐。」
她一直這樣稱呼妙玉,妙玉和她兩個從來唇槍舌劍。此時妙玉身邊的邢蚰煙小聲道:「林妹妹好像中毒了。」
北靜王也看出林黛玉中毒,早已飛身到小船上將黛玉接了上來。那柳真元對北靜王爺有所了解,也不引以為意,救醒船工,一起上了大船。大雨頃刻鋪天蓋地,一行人躲進船艙。黛玉被送到裏間艙房靠在床上半躺着,她縱然矜持,顯然也已經支持不住了。
北靜王的隨身御醫胡太醫為黛玉把脈,又拿那解藥細看。將北靜王叫到外艙。柳真元忙讓大家退出去讓黛玉歇息。柳真元說起要找到醫魔和五毒聖主,妙玉道:「我就是那個醫魔,可我只是會療一些奇怪的傷,這毒我可解不了。」柳真元道:「五毒聖主如今不知流落到哪裏了,這一時半會也不好找。」胡太醫道:「這林姑娘自身的內功中有一種陰柔之力在抗衡這毒氣攻心,只是她這內力過於冷了,和這毒性是一個性子,所以心性不穩,大約這股內力盤桓的練成的時間不長,這氣息時強時弱,需要立即用藥,不然拖不過十二個時辰。」
胡太醫仔細看過解藥,」這解藥所需的血液也不一定只是親人的,只要可以找到血像相融的就可以。」
大家於是都打算刺破手指,實驗這血是否和黛玉的相溶。史湘雲笑到:「我和林姐姐還沾了親,你們恐怕八竿子夠不着,不如就讓我試試。」
柳真元搖頭:「要是可以,哪裏會拖到現在,你到底隔了一層。」
妙玉冷笑:「是別人我一定不會傷了自己,是林妹妹我到願意試一試,怎麼我也是正統皇族血統。」說這話的時候她看了北靜王水溶一眼。水溶笑
「你就是個韃子。」妙玉冷笑,「也不算什麼皇族。」
柳真元制止了妙玉,「北靜王爺身份特殊,是我們漢人的盟友。」北靜王微笑:「湖廣何騰蛟、瞿式耜手下有名軍師叫柳真元的可是閣下。」柳真元淡淡一笑。「在下柳真元。如今湖廣已失,我也只是苟延殘喘而已。」
北靜王大喜。忙引柳真元到偏艙坐下,命家人奉茶。柳真元嘆息,「在下早知北靜王賢明,多次為義軍提供幫助,只是到底您是滿人,如何又站在我們的立場,我以為如此,總是說不過去。」北靜王微笑,「實不相瞞,我因為母親被傳是漢人,被擯棄在皇權之外,大凡男人,總還是有所不甘,所以總是邀請一些有志之士常聚,指望能為我所用,滿人入關,不可以萬事替代漢人,這社稷不過換了旗幟,自然要漢人的中堅之士能為我所用才是。所缺,不過一個時機而已。」
「如此機密之事王爺告知與我,絲毫不隱瞞,實在是感謝王爺信任。不過我如今萬念俱灰,只想侍候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是前朝揚州巡鹽御史林如海的女兒。」
「王爺好耳目。連一個弱女子的經歷也如此清楚」
「實不相瞞,我聽說崇禎皇帝將舉國之財富委託了一支秘密隊伍為他押運,我一直奇怪,以大清這樣的戰況,卻找不到這些財寶。到底是什麼緣故。細細揣度,莫非與你家小姐有關。再說你家小姐,有你幾個這樣有名的家將,在江陰殺了七王,也不是無名之輩」
「王爺這些想法為何與我說,不怕我拆穿你的」
北靜王微笑:「我對這些財寶無意,但大清有意。我父皇已經多次着人來尋找了。只是每次派的人都或死或傷。如今派了新人來,我明示與你,是讓你保護好你家小姐。」
「不明王爺的意思。」北靜王急道:「你若不明白,就把你家小姐交給我保護好了。」
柳真元點頭,「這就說得過了,只是我還是不解,王爺是從何時起對我家小姐有這份心的。」
「我十四歲那年在揚州見過你家小姐。」
「那一年我化妝漢人,先下揚州遊玩,實則刺探軍情,當時元宵佳節,軍民同樂,你家小姐和她父親在台上觀燈,當時她就是個七八歲的女孩子。笑得十分開心。我假裝口渴去討水喝,家丁們呵斥我讓開,她卻開開心心地送了我喝,還用汗巾給我擦了汗。」
柳真元嘆息,「那以後你們就來揚州屠城了。」
北靜王嘆息,「是的,我也是其中之一。所以這幾年我十分痛苦,因為當時往揚州的路線圖都是我畫的,後來我取得特赦牌,趕到林府,已經晚了。林姑娘一家被焚,我當時以為她也死了。直到聽到來收葬的賈家大公子的話,知道她還活着。不過我也知道,自己生活的目標是什麼了。所以我幫助賈珠哥哥擺脫了追兵。以後一直和他一起幫助一些難民,期望能贖罪。後來我尾隨你家小姐,又到了江陰,她送人出城的時候,我有意讓人放了她,誰知她又回去城裏。所以我再三向叔父懇求不要屠城,實在是沒有用,當時他們在城裏設計殺了三王,那也是我的親人。」
「是你的親人,你的親人若好好呆在家裏,不來剪我們的頭髮,殺我們的人,何至於這麼大的仇恨。」柳真元直言不諱。「成王敗寇,歷來就是如此。我們做這些爭論倒是無謂了」「你們對漢人屠殺太過了。」「這個我也有和我皇商討,但皇上年紀還小,前幾年大權旁落,自然是不懂得修養民生。」「我們還是說林小姐吧」
「以後到了京城,她所有的行動我都了如指掌,只是不忍拆穿。我見她幾乎再沒有笑容。心裏十分悲哀。」
柳真元無語。
「我請先生來,是想問問,這個解藥如何使用。我想救她。」
「王爺讓人預備兩碗清水。胡太醫知道如何去做的。」
「我們聊了這麼一會,我不放心小姐,你與我再去看看小姐。」柳真元道。
兩人出艙。在北靜王是北方人直爽的個性,有什麼就直說了,在柳真元卻揣着一顆不安的心。他早從瘌頭和尚那裏了解了一切,有這樣一個功夫超群的王爺盯着黛玉,這京城育嬰堂的秘密只怕早都泄露乾淨了,萬一北靜王追求黛玉不成,那些明朝皇族後裔只怕實在是凶多吉少。
那邢蚰煙正在勸阻大家。
「姑娘說不必如此,這種方法原來不可靠,不要為她傷了身體。她說自己或可以有辦法治療自己,讓大家且先歇息,不必以她為念。」
北靜王水溶聽到笑笑:「大家但讓我試試無妨。」史湘雲道:「我家林姐姐才不會用你滿清韃子的血,那還不如讓她死了。」水溶窘迫,不安地看着這一群顯然和自己不對路的人。
黛玉在艙內聽到這話,史湘雲倒是她的知音。即使是死,也不會妥協這個清朝的王爺的。
妙玉一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此時微笑:「還是我來罷。」
「這法子斷然不可的,」黛玉搖頭,「我近日略讀些醫書,感覺最矛盾的就是這個合血和滴骨之法。倘或有機會以人骨試試,才可以憑事實說話,不過大人骨子和孩子的有區別,老人的,女子的,都有不同,如何可以一貫之理。醫學之道,因人而異,才是正理。或者我能有自己的解毒方法,我自己參詳着」
「讓大家且不要爭了,晚了,都睡吧。我好好地,哪裏就死了。」
史湘雲還在哪裏頂撞北靜王
「我說你這個王爺,還是不要在這裏囉唣,不要看我們上了你的船,你多大功勞似的。」
「你這丫頭太利嘴了。」一個女子十分氣憤,「水溶你脾氣太好了,容着這一幫亂臣賊子囂張成這樣。」
「姑姑。」北靜王爺忙施禮,大家看時,這個被叫做姑姑的女孩年齡和史湘雲差不多,被幾個嬤嬤和太監簇擁着。年歲不大,頭戴紅色瓔珞,馬蹄袖上繡着金絲,紅色旗袍繡鳳凰花,翠綠錦緞滾邊,腰飾孔雀翎,着褲,腳下一雙半高馬靴,因為滿人不裹腳,此時兩腳跨着,既俏皮又蠻橫。
湘雲看見太監就一頭的包,躲回黛玉船艙里。柳真元作揖,「見過了建寧公主。」
「你這個人真有趣,如何知道我是建寧。」
柳真元一笑:「中國有易經八卦,我算出來的」
「剛才她們倒是厲害,見到我就躲了,哼,欺負北靜王爺厚道。」
「姑姑,她們都是小王的客人,您不要見氣。」
「我才不和他們一般見識呢。我在隔壁艙里聽說你的心上人病了,所以來看看。」
「姑姑千萬不要亂說,她會生氣的。」
「你呀跟你的父親一樣多情。」
「待我看看,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讓我們王爺這麼牽腸掛肚的。」
她不顧柳真元的阻攔,自顧自進到了內艙。
史湘雲早將這公主的身份告知黛玉了。黛玉半坐在床上,勉強支持起來,對她點點頭,不卑不亢;:「見過公主」.
建寧倒是呆了一下,瞬間眉開眼笑,「水溶你眼光真好,這個女子真是比你的娘還好看。」
「姑娘,」建寧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歡,拉着黛玉的手:「難怪我們王爺日夜念叨,這麼好的人才,把這裏的女孩子都比下去了。你的手這麼涼,到我那邊住吧,我那裏暖和。」
北靜王忙拉她出去;「好姑姑,人家病着,您饒了人家,出來說話吧。」那北靜王連哄帶勸地讓她上去了。
史湘雲看着黛玉笑:「我的好嫂子,我二哥哥要知道他最欽佩的北靜王爺這個樣子,怕不要後悔自己認識他。」
「雲丫頭,什麼時候都胡說,看我撕爛你的嘴。」兩個人原來打小鬧的,此時黛玉說了一句,卻撐不住,哎約一聲倒下,史湘雲再看黛玉氣息微弱,渾身冰冷,史湘雲這下可真嚇到了。
再說寶玉和秦鍾藉口北靜王留住了,從家裏脫身出城往揚州來尋找林妹妹,在路上遇到柳湘蓮和衛若蘭。這衛若蘭個子不高,長得清秀,和柳湘蓮十分要好,衛若蘭卻是逃婚出來的。寶玉早聽說他和史湘雲訂過婚的,一問果然是逃了史大小姐的婚,這還了得,寶玉堅決拖住,說剛知道史大妹妹陪黛玉去揚州了,一起去看看,這個人的婚你也敢逃,怕不讓你後悔。衛若蘭說自己一生只愛柳湘蓮。寶玉大笑:我也愛秦鍾,這個愛不一樣的。秦鍾笑到:你是見了妹妹就忘了兄弟,人家衛公子是只要兄弟不要美人,你們哪裏一樣了。寶玉看着柳湘蓮:「我素來當你英雄好漢,你還好這一口。」柳湘蓮笑笑:「我陪衛公子去看看這個史大小姐,若果然是個好的,我打得他順從了。我再找個好女孩娶了。」於是四人一起奔揚州來。
那秦鍾一路尋些記號,知道黛玉她們上船了,到揚州水路最快,於是雇了船,牽了馬上船。寶玉看秦鐘行事,真是步步新奇。只不知這些記號是誰留下的。秦鍾也不說。
船中途停靠補給的時候,寶玉看到秦鍾和一個船工說着什麼,回來說黛玉因為受傷和賈璉分開了,現在在瓜州的畫舫之上。
這下寶玉急得眼淚直流,恨不能立刻飛到林妹妹身旁。飯也不肯吃了,定要趕緊趕過去。那柳湘蓮衛若蘭看寶玉的情形,心中明白,幾個人逼着寶玉先吃飯,說到瓜州快馬也得兩個整天,你又不是多剛強的。於是上了當地最好的酒樓,臨江看景,飲酒吃飯。寶玉哪有心情,略動了一下筷子就坐着催他們。他們又氣又笑,問寶玉若將來林妹妹不能嫁給他如何是好。寶玉抽抽噎噎,那我出家做和尚去。柳湘蓮將酒壺一拍:好至情男兒,你我同飲。中廳唱曲的女子笑笑,調了一首《紅豆曲》唱將起來。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的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咽不下玉粒金蓴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里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一時寶玉呆住,說這江南小曲真是好聽,將來要帶林妹妹一起來聽聽。
這話未了,卻見兩個女子裊裊婷婷從裏間出來,後面跟着幾個拿着樂器的人,為首的女子,舒展長袖,曼舞一曲,大家一時看得如痴如醉。那寶玉心裏有事,此時也只有忍着。
卻見一人砸了手中酒壺,說到: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大家看去,只見這人眉宇間一股英氣,約三十歲。那女子聽他如此說,道;先生這句話差了,商女才知亡國恨,明錢謙益獻城投降,柳如是知恥而死,復社侯朝宗做了清朝的官,李香君出家為尼。到底是誰不知亡國恨呢。
那人拱手道;小姐在下李來亨,是我魯莽,謝過。不過我李來亨有話要說,但只要我活着一日,就和侵略的異族不共戴天。
一時眾人肅然起敬,原來是一直和清兵作戰的李來亨。卻見外面街上鬧哄哄地,說清兵和捕快都來了。所有酒客抬腿就跑,老闆開了後門,讓那些個賓客出去,那女子拉了李來亨,先生跟我來。柳湘蓮道:我來幫你,跟了上去。三個人忙也跟上。那柳湘蓮道:我要跟了他做土匪去,你們不要跟着。他嘴上叫着,手裏將桌上的酒壺乒里乓啷地丟了出去,擋住了敵方的箭,又充當了武器。
衛若蘭道:你去哪我去哪。
寶玉忙拖住秦鍾:我要去救林妹妹。
酒店已然被圍得嚴嚴實實。衛若蘭是個暗器高手,撿了桌上的筷子就要幫忙,柳湘蓮一腳踹開衛若蘭:「你不要來,再來我打你。你爹媽就你一個,幾代單傳,造反地不要,一邊呆着去。」那李來亨大笑:好極了,造反的隨我來。他用手裏的劍隔開門口射進來的箭,和柳湘蓮往廚房退去。
這邊衛若蘭抹了抹眼淚。寶玉忙拉了他一起在老闆櫃枱下面躲起來。那些個跳舞的奏琴的女孩有意手忙腳亂地阻擋着追兵。
那女子帶他們退到廚房,打開一個壁櫃讓他們進去,柳湘蓮看着桌上一盤盤整雞,抓了一個拿在手上。那女子笑到:給你帶上幾個蒜。
好啊。柳湘蓮細看那女子,說不出的利索果決,俏麗秀美。
看什麼看,我叫尤三姐,是來這裏探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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