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依依沉默的聽着,見他神色痛苦,心有不忍,「那天的話其實我聽到了。」
他的眼睛陡然睜大,身不可抑制的顫抖了一下,急忙忙想要解釋,「不····不是她說的那樣,我只是因為你有念墨陪着,但是小雪沒有,所以我才會·····」
她主動握着他的手,感覺到他手上代表着衰老的清晰紋路,嘆氣道:「我不介意你多愛小雪一點。」話說完,她頓了頓,苦笑道:「其實只是自欺欺人,我介意的,介意你為什麼多愛她一點。」
見他要解釋,她又加快語速搶在他面前,「但是這沒有什麼,她已經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會照顧你。」
徐浩然一言不發的站起來,從她身邊經過時才說話,「我去休息一下。」
他朝樓上走去,步履緩慢,頭微微低垂着,寬大的襯衫罩在他身上顯得很不合身,空蕩蕩的,不難想像裏面的身體多麼瘦弱。
丁依依坐了一會,聽着樓上的動靜,直到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這才重新走到走廊,換上了膠鞋。
花田的土壤已經全部都澆灌好了,她搬來種子,根據以前的記憶播種下,這一忙又是好幾個小時。
下午,徐浩然還是沒有出現,他呆在樓上,從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安靜得就好像沉睡的獅子。
丁依依上樓了好幾次,始終見大門緊閉着,她又走下樓梯,給他煮好了飯菜端到飯桌上,這才離開徐浩然的家裏。
回到家,她已經快累壞了,沒有等葉念墨回來就睡倒在沙發上,最後還是葉念墨回來以後吧她抱到了房間裏。
很多過去了,丁依依卻越來越沒有信心,這天晚上,她盤膝坐在沙發上,面前是一本厚厚的植物學。
書本被抽走,她抬頭,看見葉念墨站在她面前,指了指牆上的時鐘。
她抱住他的腰,擔憂道:「為什麼我種下去的花都沒有發芽的跡象呢,我看了好多書,都沒有用。」
「是不是方法不對。」他任由她抱着,一手輕輕拍着她的背部安撫着,一邊給她出主意。
丁依依想了想,鬆開手,「我再看看。」
她不顧葉念墨的反對,又重新拿出了一本書聚精會神的看起來,還在書本旁邊做了注釋。
晚上,當葉念墨又把她抱到床上後,他沒有立刻睡覺,而是下了樓打開她做批註的那一頁仔細的看了起來。
第二天,丁依依依照自己在書上看到的辦法買來了花肥,按照比例撒在花田裏,祈禱着希望能起作用。
徐浩然依舊呆在房間裏,甚至已經不願意下樓吃飯了,只在丁依依送飯上樓的時候願意和她說說話。
「不要理我了孩子,稍後我會請一個保姆的。」他消瘦得厲害,因為沒有照射到陽光,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十分明顯。
丁依依把食物放進他的房間裏,幫他拉開窗簾讓光線透進來,「沒關係的,反正我也沒有事情做。」
等她走後,徐浩然又把窗簾拉了起來。重新回到桌子面前,提起筆繼續寫着。
『這一輩子,前半生風流倜儻,追去自己喜歡的事業並且小有成就,愛上了一個女人,又和另外一個女人有了糾葛。兩個孩子是上帝給我最好的禮物,然而我卻把禮物弄丟了。』
房間外絲滑傳來鏟子插進土裏的聲音他起身離開椅子,身體微微前傾,伸手撩開了厚重的窗簾,低頭往下看着。
丁依依正蹲在花田裏瓦=挖坑,然後把一堆褐色粉末狀的東西放進去。他看了一會,有縮回身子,提起筆來繼續寫着,「我愛他們,但是我又一直在傷害他們。大女兒走了,我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但是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着她。」
寫到這裏,他提着筆,腦子裏又斟酌了一下詞句,好一會才繼續提筆,「二女兒終於叫我爸爸了,但是這讓我更是愧疚,如果她想起以前我對她做的那些過分的事情,或許她就不會這樣想了吧。我是一個懦夫,在世界上生存本來就沒有意義,天空啊,就好像灰色的水泥,而我的心,被水泥給封印住了。」
寫完這些,他合上筆記本起身走到床上合衣躺下來,幾分鐘後他又掙扎着起身,走到桌子面前把本子塞進了柜子,這才又重新回到了床上。
夜晚,當四周萬物寂靜的時候,一輛車子停靠在花田邊緣,葉念墨下車,走到花田邊上,看着花田。
「葉先生,我可以開始了?」一個長相斯文,帶着黑框眼鏡的男人對他說道。
葉念墨點頭,「有勞。」
他走進花田,扒開一個坑看了一眼,嘴裏嘖嘖稱奇,「這誰種的花,這個種子這樣放是要爛掉的啊,放這麼多的肥料是要培養霸王花嗎?」
葉博一直跟在葉念墨身邊,看着自家少爺臉色崩了起來,不動聲色插嘴道:「勞駕了。」
男人一工作起來終於閉上了嘴巴,利落的把種子全部都扒拉出來,又換上了新的種子已經調配好的化肥。
「我們農學院弄這些花就像玩兒似的,閉上眼睛我都能弄好。」男人似乎閒不住,一邊嘀咕着一邊利落的幹活。
一個人的速度有限,葉博看少爺親自捲起了袖子往花田裏走,急忙跟了上去。
「葉少,您這是?」男人直起身子,面有菜色的眼睛看了他一會,「你也要來?」
葉念墨把袖子卷到了手臂上,盯着他的坑看了一會,然後拿過種子放進坑裏,又拿起已經調配好的化肥撒在坑裏,「是這樣嗎?」
「是這樣沒錯。」對方看着面前比自己相仿年紀的年輕人神情嚴肅認真的在播種着種子,嘴角一扯,忍不住想笑。
一個凌厲的視線甩過來,是那個總裁的助理,他也到花田裏來了,學着兩人的樣子挑了一塊花田擺弄起來。
他急忙把往上揚起的嘴角往下縮好,然後繼續工作,一時間現場只剩下西索的聲音。
葉念墨回家的時候已經凌晨了,他身上到處都是泥土,頭髮也有些凌亂。
他先去浴室,洗刷乾淨以後才回到房間。丁依依已經睡着了,手邊還放着一本花卉百科全書。
他將書放到一邊,剛躺在床上,在睡夢中的人就有要醒來的趨勢,她縮了縮身子主動躲進他的懷裏,蹭了蹭後又沉沉睡去。
之後過了一個星期,一大早,丁依依就駕着車子去花田,遠遠的就看見花田的位置有一抹清淺的綠色。
她心中一動,連車鑰匙都沒有拔下來就大步流星的走到花田裏。那是一撮綠色的小葉子,
葉子蜷縮在一起,迎風擺動着,好像調皮的孩子,而此時她雀躍的心,也和高興的孩子沒有什麼差別。
她跑上樓,敲了敲門,「爸爸?你醒來了嗎?」
門打開,徐浩然還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他穿着寬大的深藍色是一,胸口的肋骨包裹着薄薄的皮肉。
「孩子,什麼事情那麼高興?」他掀了掀眼皮,似乎因為丁依依的高興而高興,語調也活潑了一點。
丁依依主動牽起他的手腕,「來,我想給你看一樣東西。」
她牽着他的手,知道如果這樣做他絕對不會拒絕。下了樓道後她狡黠的對他眨眨眼睛,「這是一個驚喜,請您閉上眼睛。」
徐浩然淡淡的笑着,他知道沒有什麼能夠讓自己感覺到驚喜,但是他又不想讓自己的小女兒失望,於是閉上眼睛微笑着。
丁依依把他領到走廊上,輕聲在他耳邊說道:「爸爸,可以睜開眼睛了。」
他睜開眼睛,瞳孔微微放大,盯着在風中搖擺的嫩葉發呆。那是七色堇的葉子,他認出來了,當初為了種這種花,他特地請了專業的農業專家。
花田裏,一片綠色隨風擺動,就好像述說着什麼,又好像在鼓勵着什麼。
「爸爸,你看,枯萎的花也有新生的一天,只要好好的,總會迎接美好的日子。」丁依依看着那抹綠色慢慢的說着。
徐浩然呆呆的看着花田裏的綠色,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面頰,青筋暴起的手背不斷的顫抖着。
「謝謝你,謝謝。」他哽咽的說着,兩行清淚順着他手指的分析流下。
丁依依眼眶也濕潤了,她知道自己這一次做得沒有錯,無論是花田的事情還是選擇原諒他的事情。
回家以後,葉念墨果然還沒有回來,她等不及了,立刻給他辦公室打電話。
「念墨,我要告訴你哦。」她興奮的說着。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葉博帶着笑意的聲音,「少夫人,少爺正在開會,如果有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幫您傳達。」
「葉總助,不好意思,我以為是念墨。」丁依依有些不好意思,和對方說了幾句後才掛下電話。
她覺得很開心,整顆心一直在愉悅的跳動着,急切的想要給自己中一些事情去做。她上樓決定整理衣服,正好換季了,可以把衣服換一換。
葉念墨的衣櫃裏多出來了很多新的西裝,而以前很多襯衣都不見了,「奇怪,那些襯衣呢?」
她去了洗衣房,在乾洗屋裏找到了一部分的衣服,旁邊垃圾桶里還有一件全新的襯衣。她拿起來一看,襯衣上面有泥土的痕跡。
「他去了哪裏了,從哪裏沾上那麼多土?」她有些疑惑,卻又好奇起來,對葉念墨所做的事情好奇。
晚上,等葉念墨回來以後,她興奮的和他說了這件事,對方只是摸了摸她的頭,說了幾句話後就繼續去書房處理公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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