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王婆子就和張氏拉着兒乘着馬車去了京城。
臨走前,王婆子對王老漢說:「想不到我老婆子頭一回走出長樂,去到京城這樣的好地方,竟是為了這點糟心事,老頭子,這是老天爺罰我,讓我臨老不得安生呀!」
王老漢聽着老伴的話,竟是無言以對,那水煙,卻是比從前都抽得要猛了。
隨着日頭西斜,王元兒從原本的心緒不寧到平靜得如一潭死水,竟也是有些淡定了。
其實大家心裏清楚,王敏兒這十有是真懷了身子了,如今去看大夫,只不過是確定這事實罷了。
「哎,我看你阿奶和你二嬸兩母女大清早的就在車馬店等着,這是打哪去呀?」鄭大娘子將王元兒買的針線遞了過來,隨口問道。
王元兒笑着答:「阿奶有個遠房的親戚搬到了京裏頭,請喝喜酒,阿奶她們就想着去認個門呢!」
她這也是隨意想到的說辭,虛虛實實,這才更有可信度。
鄭大娘子哦了一聲,看看她,有些不平道:「你阿奶呀,就是偏心眼兒,只管了二房,也不帶你們去見識見識。」
王元兒勉強地笑了笑,要是她知道事實並非如此,也不知道是要說什麼了。
「喲,是朱媒婆,看你滿面春風的,又是撮合了哪家的巧婦佳郎?」鄭大娘子忽然衝着王元兒的身後打了個招呼。
王元兒回頭,那扭着腰身滿臉笑容搖着大葵扇的,不是朱媒婆又是誰?
都說媒婆的嘴說遍天下,也更不好得罪,所以王元兒也朝着朱媒婆福了一福,打了一聲招呼。
朱媒婆見她如此,笑容也就盛了,暗自點了點頭,這才看着鄭大娘子道:「可不就是有好事兒,剛剛才接了一個喜媒婆的活。」
這嫁娶的婚事,總有喜娘什麼的在其中扮演耍喜慶的角色,朱媒婆這麼說,是有人請她做喜娘了!
王元兒和鄭大娘子笑着恭喜了一句,便要告辭而去,她可對這些沒興趣,可走到門口,她就聽到鄭大娘子問是誰家的喜事。
「這是咱們鎮子的大戶呢,唐家的三少爺!」
王元兒的腳步一停,跨出去的一隻腳也收了回來,轉過身走了回去。
「唐家三少爺?」她的心噗通噗通的跳了起來。
不是吧,不會是那個和敏兒有首尾的那個小子吧,若真是如此,那可怎麼辦才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不是要人命嗎?
「可不是。」朱媒婆有些得意,搖着扇子靠着櫃枱道:「那三少爺,就是唐家三爺的長子,今年剛滿二十,已經是秀才之身了,定的是定州鹽運司副使的千金容氏,那容氏容貌上乘,爹爹又是從五品的大官兒,可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呢,雖然是個庶生女,可那容家就這麼一個閨女,生母生她時就去了,自小就養在主母名下,跟嫡女也是沒兩樣的。」
朱媒婆將那唐三少的未婚妻子的家世說了,誇得兩人男才女貌,天造地設,只差沒夸上天去了!
雖然這誇讚多少有些誇誇其詞的成分,王元兒清楚知道,這門親事,算是門當戶對的了。
唐三少要訂親了,那敏兒怎麼辦,她肚子裏的那塊肉又怎麼辦?
「這親事已經定下了麼?」王元兒追問了一句。
「兩家婚書都換了,現在就是納吉問采的事了。」
王八蛋!負心漢!殺千刀的!
王元兒在心裏罵了一句,那唐三少是什麼人渣,這頭騙了敏兒的身子,那邊又馬上就和別的女人定親了,這不是欺負人嗎?
不是她有多着緊王敏兒,可不管王敏兒有多傻,那也肯定是和那唐三少交了心的,唐三少既然佔了人家好姑娘家的身子,就該給個交代,這麼不聲不響的就定親了,他當王敏兒是什麼?是野……娼嗎?
王元兒臉色鐵青,雙手都掐成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吱響。
「王家大丫頭,你這是怎的了?」朱媒婆緊着王元兒站立着,看她牙關緊咬,臉色難看的不免問了一句。
王元兒忙的整理了一下心緒,故作好奇地問:「聽說這大戶人家裏的主母都好生厲害的,動輒就是打罵小妾什麼的,這容氏,會不會……」
唐三少既已定親,那這親事十有就是鐵板釘釘上的了,王敏兒要麼成炮灰,好運的,撈個妾當,估計也要看那主母的臉色還有唐家人的態度,所以,她得先替她打聽好了。
鄭大娘子也一臉好奇地看向朱媒婆:「你見識多,也聽得多,也給咱們說說唄!」
朱媒婆見她們滿面崇拜的樣子,很是滿足了一下虛榮心,輕咳了一下嗓子,就道:「你們想聽,那我就說說,不過先說好了啊,話就在這說,在這散,可不好傳了。」
「那是那是。」
朱媒婆就故作神秘地道:「這大戶人家裏,哪家沒有些腌臢的事兒?就拿唐家來說吧,去年頭那唐家二爺的外室不是鬧了一場?人倒是留下來了,肚子裏的也生下來了,可這月都還滿,就得了急症沒了,你們以為,真是得急症去的?」
鄭大娘子驚訝地道:「不是?」
「誰家主母願意和男人分了夫君去,更別說,還是個上不了台面的外室,那唐二奶奶算是厲害的,面上是應了,私下裏,照顧那外室的,不都是她的人,有個什麼不察,要弄死個孩子,還要費口舌心機?」朱媒婆巴砸着嘴道。
「那容家呢?」王元兒最關心的是那容氏,問:「那容家女既然是千金小姐,這樣的手段估計也不會學不成。」
朱媒婆有些遲疑,便看了看外頭,聲音又壓低了點:「我聽說呀,這容氏也是個狠辣的,聽說在她小的時候,有個丫頭把她的貓給弄丟了,她就指人將那丫頭給杖責打死了,那才多大,也不過幾歲吧!」
鄭大娘子聽了驚呼一聲:「那唐家也要?」
「唐家麼,如今是沒過去那般好混了,那容家雖是個從五品,但那容夫人娘家關係硬,少不得是要升遷的,這大戶人家嘛,都是姻親關係,還不是你靠我,我靠你的?這門親,還是唐二爺給親自拉的線呢!」
「這麼說,那容氏是個不好相與的了?」王元兒心中一陣陣的發寒。
才幾歲就指人打死伺候的丫頭,還是為了一隻貓,可見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殺戮果決,眼裏容不得沙子。
和這樣的人一比,王敏兒算什麼呀,人家一個小手指頭就能把她給掐死了,更別說她那樣的性子。
想到那可能的後果,王元兒愈發覺得王敏兒前路渺茫又黑暗。
這會,朱媒婆已經談到容家出多少嫁妝,唐家又出多少聘禮的事了。
王元兒無心再聽下去,告辭一句就急急地往家裏趕。
直到太陽完全落下,王婆子幾人才拖着疲累的身軀回到王家,王敏兒更是累得眼圈發黑,直接說一句不吃了就回屋去睡了。
王元兒今天幫着二房那邊做了飯菜,等王婆子和張氏她們吃畢,便坐在了正屋商討。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王婆子久久不出聲,直接就哭了起來。
張氏倒是挺高興的,可王婆子這麼一哭,她高興的表情就斂了幾分,訕訕地道:「娘,咱們敏兒懷的是金菠蘿,眼見就要嫁大戶人家了,這是該值當高興的事呢。」
「我呸!」王婆子吐了她一臉的口水,惡狠狠地道:「未婚有孕,傳出去就是被口沫星子給淹死的份,你還高興,高興個狗蛋!」
王元兒在心裏輕嘆,這話是確定王敏兒是真懷上了!
「阿奶,敏兒這月份是上香那會懷的?」王元兒冷着聲問。
她一個未嫁的姑娘家,其實不好問這種話,王婆子本想叫她回去,可事到如今,再遮掩也沒有什麼用了,便點了點頭。
王元兒只覺得好笑,只一次,就懷上了,說王敏兒是好運呢還是倒霉呢?
「我早就說你嫂子是個私心重的,敏兒要不是老往她那跑,也不會出了這檔子事,如今好了,我看你咋整。」王婆子氣不過,又指着張氏罵道:「我看這事,跟你嫂子脫不了干係。」
張氏一臉的委屈,嘟嚷道:「再說這話有啥用,事情不發生都發生了。」
「你……」王婆子聽了這話,氣得就要將手中的茶杯砸過去。
「娘,敏兒她娘說得也對,這事再追究也沒啥用,倒是娘給咱們拿出個章程來呀,這月份越大,怕是越不好弄!」王二頭也大了,勸道。
「這有啥章程的,既然是唐家三少爺的種,那就讓他們唐家來娶咱們敏兒唄,到底是他們唐家的骨肉呢,大夫都說這可能是個男胎呢,我就不信了,他們唐家連男胎都不要!」張氏來了精神,好像已經看到了潑天的富貴在眼前向她招手。
王婆子看在眼裏,真是心口發痛啊,當初咋就娶了這麼個拎不清的媳婦呢!
王元兒更是覺得好笑,才一個來月就說是男胎,騙誰呢,而二嬸的想法,也未免太過天真了!
「二嬸,我看敏兒要嫁唐家,是不可能了。」她緩緩地道:「今天我聽說了,那唐家三少爺已經定親了,連婚書都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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