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了崔源的提點,王元兒就一直注意着王春兒,哪知道這丫頭自那天以後,就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人迅速的消瘦下來,還着了風寒,懨懨的躺在床上。
「春兒,該喝藥了。」王元兒端着一碗湯藥走進房裏,喚起王春兒。
王春兒的臉色蠟黃,瞧見那黑乎乎的藥汁,本來就緊皺的眉皺得更深了。
「大姐,我不想喝。」
王元兒眼一瞪:「都多大的人了,還跟蘭兒和寶來他們那般使小性子呢!」
王春兒勉強地笑,接過碗來閉着眼將那苦得入心的藥汁全灌了下去。
「咳咳。」藥一下子灌得猛了,喉嚨一嗆,咳了幾聲。
「慢些兒喝。」王元兒又從屜子裏取了存放蜜餞的罐子,從裏面掏了一顆醃汁梅子放她嘴裏含着:「去去苦。」
這回王春兒倒是順從得很,嘴裏的梅子酸酸甜甜的,把口中的苦味兒都去了不少,不由道:「小時候咱們可沒這樣的好東西吃。」
小時候喝藥,哪有蜜餞去苦啊,倒是王敏兒他們常有這樣的口果,把她們姐妹幾個饞的,那叫一個嫉。
「日子總是慢慢的過着就會好起來,事兒也是一樣,總會變得順暢的。」王元兒伸手把她臉上的碎發捋到耳邊後去,道:「你自小就愛把心事收在心裏頭,如今也是一樣,有什麼不能和大姐說的?都是親親的姐妹,非要把自己悶出病來?」
「大姐……」王春兒心一酸,乾脆湊過來把面埋在她的懷裏,聲音哽咽。
王元兒輕嘆一聲,拍着她的背,問:「你是不是喜歡那候彪?」
王春兒身子一僵,抬起頭,神情有些慌亂:「大姐!」
「這裏也沒別的人,就咱們姐妹兩個,你就和我說心裏話。」王元兒看着她。
王春兒咬着下唇,低下頭,道:「便是我喜歡又如何,他也沒有這個心思。」說着,又想起他勸說自己去相看的那一幕,不禁心如刀割,眼淚落了下來。
「春兒,就真他不可麼?他身邊還有個丫頭……」王元兒艱澀的吐出一句。
「我也不曉得,和他在一塊兒說話的時候,就是覺得安心,他,他也很體貼,丹兒和我也很合得來。」王春兒紅了臉。
王元兒嘆了一口氣,道:「你自己不後悔就好!」
「大姐?」王春兒有些不解,心裏砰砰直跳,看着她。
「快快把身子將養好,瞧你這小臉,都瘦了一圈了,旁的以後再說。」王元兒岔開了話題,捏捏她的臉。
王春兒吸吸鼻子,點了點頭。
……
候彪領着候丹前來繳租子,探長了脖子,愣是沒瞧着那個身影,面上不免有些失落。
王元兒瞧在眼裏,看一眼候丹,笑道:「丹兒有些日子沒來耍了,你蘭姐姐都想你了,去屋裏頭找她頑吧?你寶來弟弟也在。」
候丹看一眼自家爹爹,見她允了,歡快的跑進屋裏。
王元兒讓開半邊身子,將候彪讓進鋪子來,倒了一杯茶。
「怎有些日子不見春兒姑娘?」候彪端起茶杯掩飾着問。
「她病了!」
候彪一嗆,手中茶杯的水都給晃了出來,滿面焦急的看着她:「病了?怎麼病了?看大夫了麼?是個什麼病?」
他一連串的發問,見王元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便低下頭,耳根有些發紅。
「候大哥來長樂鎮也有半年了吧?不知以後有些什麼打算?」王元兒替他續上茶水,問:「就不回家鄉什麼的?」
不知怎的,候彪心中一跳。
「我是化州人士,家鄉已經沒有親人所在,長樂鎮也挺好,我打算找個長久的差事做,在這定居下來。」候彪笑着道。
「哦?我看你有些拳腳功夫,從前是做什麼差事來着?」王元兒看一眼他卷了袖子的手臂那上頭的毽子肉問。
「我在化州的時候給一個大戶人家做護院。」候彪老老實實地答:「去年化州鬧洪,我主子一家遷去西北,我沒跟着去,這便一路來了長樂鎮,身無長物的,走到哪,覺得哪好就定下來。」
王元兒點了點頭。
「那丹兒她娘那邊的親人……」
候彪搖了搖頭,抿着唇遲疑了半晌,才道:「丹兒其實是我表妹的女兒。」
王元兒一愣,看向他。
候彪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好久才道:「她是沒成親先有孕,丹兒爹是誰都不曉得,只知道是個書生,那書生……」
一個狗血的故事,淳樸的姑娘遇着才華橫溢的書生,互定終身,一度,書生去考功名,留了姑娘在鄉,信誓旦旦的功成名就來娶她,結果一去不復返,姑娘卻珠胎暗結。
未成親的姑娘珠胎暗結的下場可想而知,被父母厭棄,逃離本家,東躲西藏,找到唯一的表哥,將女兒託付,自己鬱鬱寡歡死去。
「丹兒還不到兩歲的時候,她就去了,對外,我一概說是我女兒和婆娘。」候彪吁着氣道。
王元兒怎麼都沒料到丹兒的身世竟是這樣,她還以為……
「丹兒娘去了,她的外祖?」王元兒回過神來,他話里丹兒的外祖還在人世呢,怎麼就不跟着外祖,反跟着候彪這個表伯了呢?
「你有所不知,我表妹自小就喪母,這後來的是繼母,又出了這樣的事,怎會真心待她?」候彪只一句,就解釋了候丹跟着他的緣故。
原是如此。
那表妹又做出這樣有辱家門的事,想來那繼母都恨不得將她拉去浸豬籠了,又怎會幫她撫養這孤女?至於那爹,這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想來也是厭棄這女兒了。
王元兒嘆了一口氣,這樣的事果然處處都有啊。
「這麼說,候大哥是還沒成過親了?」王元兒問。
候彪紅了臉,搖了搖頭,道:「我這樣的人,又帶着個丫頭,哪有好姑娘願意跟我?」
王元兒微微一笑:「侯大哥也是仗義之人。」
候彪欲言又止,最終也沒敢開口,只將茶水一飲而盡。
王元兒見了,便有些失望,如果他一直這樣,連提也不敢提一聲,那麼春兒的痴心只怕也是錯付了。
候彪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猛灌,王元兒心裏暗罵真是木頭也不為過,便咳了一聲道:「我們春兒……」
她才開了個頭,候彪的眼光便眼巴巴的看了過來,王元兒心中只覺好笑,正欲說話,外頭遠遠的就有個大嗓門叫了起來。
「哎喲喲,王家大姑娘,這下子我可對得住你了。」
頭戴大紅花,臉上塗着紅艷艷的胭脂,手裏拿着一柄大葵扇,不是那朱媒婆又是誰?
「喲,是朱媒婆,啥風把你給吹來了呢?」王元兒笑着迎了上去。
「自然是喜風,喜風啊。」朱媒婆笑眯了眼,看一眼她鋪子內有人在,也沒在意,只拉着王元兒道:「早前你托我給你家二丫頭找個好人家,看了這麼些家你都不中意,如今我可終於找了一家好的了。」
身後,傳來茶杯跌在地上的碎裂聲。
「哦?」王元兒似笑非笑的往後看了一眼。
朱媒婆笑眯眯地一搖手中的大葵扇,道:「那人家就在咱隔壁的太平鎮,有良田百畝,那家的哥兒年歲二十,正是好年華,性子也老實,是個會疼婆娘的人。更重要的是,那家就只有這麼一個獨苗苗,將來這家產,那就是獨一份的了。」
王元兒聽着,這家境聽着也頗殷實,可這麼大的年歲都還沒成親,箇中是有什麼問題?
「這麼個好郎君,還沒成親?」她心裏存疑。
朱媒婆就咳了一聲,道:「人是好人,就是有一點兒的不足。」她覷向王元兒,見她挑起眉,便又輕咳兩聲道:「這小子小時候貪玩,這左眼被那爆竹炮兒給炸傷了。」
王元兒的笑臉微僵!
那就是個瞎子了!
「雖然這左眼傷了,但這右眼卻是好好的,看東西完全不成問題。」朱媒婆看她臉色不虞,忙的說了一句,又道:「老實說,這郎君除了眼睛不好,真真是百里挑一的好人才,配你們家二姑娘,也是當得的。」
爹死娘喪的,人家都沒嫌你命硬的,還有什麼挑的?朱媒婆在心裏腹誹了一句。
「這事我還要和我阿爺阿奶說一聲,若是他們也同意,我再找媒婆你可好?」王元兒半晌才從喉嚨里吐出一句。
朱媒婆歪了歪嘴,道:「也成,只是王大姑娘啊,也不是我說,這你挑人,人挑你,挑得多了,別人就說你家姑娘眼高手低,可就更難挑了。」
王元兒淡淡地笑着,朱媒婆見她一副沒放在心上的樣子,只得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扭着腰走了。
「不行,春兒不能嫁給這樣的人。」候彪在後頭上前,很是惱怒的說。
王元兒轉過身看向他:「不嫁這樣的,那嫁怎樣的?你可聽到了,眼高手低,姑娘家年歲大了,也沒人要了。」
「誰說沒人要她,我要。」候彪脫口而出:「我娶她。」
這話一出口,就見王元兒似笑非笑的,不禁漲紅了臉。
「候,侯大哥……」在他身後通向內宅的小門,王春兒扶着門檻滿臉羞澀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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