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一過,又是除塵揮灑,送灶王,打新餅,準備過年。
王元兒的身子已經快足月了,胎位已經下來許多,不但是崔源還是這伺候的下人,都如臨大敵,在她身邊更是時刻有人跟着,只差去茅房都跟上去了。
對於眾人的緊張,王元兒開始覺得哭笑不得,後來在他們這渲染下,自己也覺得有些緊張了,畢竟她年歲也不算小了,又是頭一胎,就怕有什麼損失。
崔源更甚,天天召了鄭嬤嬤和秋棠去問王元兒的身子如何,緊張得跟什麼似的。
興許這產期將近,胎兒動得就更頻繁了,王元兒晚頭睡也不太安穩,總要靠崔源幫着才能翻身。
就因着王元兒的身子,他們也就沒回去京中崔家過年,王元兒就備了整整一車的年禮回去,又派了身邊的陪房袁家的一道前去給崔家諸位長輩請安,里里外外都做的極周到。
十二月的寒冬,大雪一場接一場的下,夜深人靜的時候,有時甚至能聽到雪飄的聲音。
王元兒睡得極不安穩,夢裏光怪陸離,一會是前世的影像,一會是今世小時侯的事兒,兩相交錯,分不清前世今生。
忽而,是地動山搖,山洪暴發,天水無情地洶湧而下,讓人提防不及,瞬間就被沖了個人影全無。
王元兒渾身抖了起來,不住的顫着,額上滿是汗水。
「不,不要……救命,救……」
崔源被她呼叫的聲音驚醒,不由坐起,點了燈,小心地翻過她的身子,只見她滿頭大汗,不由輕輕拍着她的手叫:「元兒,元兒。」
王元兒只覺得自己站在一片汪洋當中,突然小腿一個痙攣,強烈的痛意使她尖叫一聲,沉了水去。
尖銳而強烈的疼痛像是從夢中傳來似的,清晰得讓人可怕,王元兒猛的睜開眼,眼淚汪汪的,手往小腿摸去:「腿,疼,好疼。」
崔源掀開被子,捲起她的褲腿,果然見那青筋凸顯,知道她是抽筋了,便伸手去給她輕輕的按摩着,嘴裏道:「不怕,不怕,我在這呢!」
王元兒嗚嗚地哭。
外間,負責守夜的秋棠隔着小門問:「二爺,奶奶,可是有什麼吩咐?」
「無事,二奶奶的腿抽筋了。」崔源回了一聲,看到王元兒臉色蒼白,又道:「去拿點熱茶來。」
秋棠應了一句,腳步聲遠去,很快又響了起來,隨着敲門聲和秋棠的招呼聲響起,她端着茶走了進來。
眼見王元兒臉色不好,她心中微驚,先是扶起她喝了水,又不動聲色的給她把了脈,看崔源看過來,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好半天,王元兒才緩了過來,可臉色依舊是不好。
「覺得可好些了?」崔源擔憂的看着她。
王元兒搖搖頭,覺得心跳的極快,夢裏,洪水淹沒她的時候,沒有呼吸的感覺是那麼的真實。
她的身子微微的抖了起來,崔源皺起了眉,問:「怎麼了這是?剛被夢魘着了,現在也醒來了,沒事。」
他擁過她,輕輕的拍着。
「不是的,不是做夢,是真的。」王元兒伏在他的懷裏,哭着道。
「什麼假的,你看我這不是在這嗎?」崔源溫聲哄着她。
王元兒搖搖頭,坐直了身子,透過淚眼,眼神悲戚。
崔源感覺不對,她似乎太入夢了。
王元兒一把抓住他,抿了一下唇,咬了咬牙,道:「……三十年元宵,先太子因和庶母發生不倫,被禁於太中。三十年端午,太子以侍疾為由,毒殺先皇,後景五王爺登基為帝,改國號景盛,景盛五年,長樂鎮持續下雨三月,香山突發山洪,鎮被沖毀,死傷無數……」
崔源聽着聽着,臉上慢慢的變了,看着王元兒,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似的。
「這都不是夢,而是我實實在在的經歷過一回。」王元兒的眼淚掉了下來。
什麼意思,什麼經歷過一回?
還有,先皇被太子毒殺的事早就掩埋了的,她一個大門不出的小女子,又是如何知道這樣的皇家秘聞。
還有那什麼山洪,又是怎麼一回事?
「謹之,我是千真萬確的,重活了一回,我剛剛所說的,都是我前世所經歷過的。」王元兒哭着道。
崔源整個人都十分凌亂,他看了看房門,是關得緊緊的,便壓低了聲音道:「元兒,你,這說的都是什麼?」
王元兒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的掉下來。
「你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香山,真的會發山洪,長樂鎮,會被毀滅的。」
她顧不得了,背負着這樣的秘密,她實在太難受了,尤其是看着景盛五年就要到了,她就越發不能淡定。
就算會被他看作是一個怪物,她也要和盤托出,他崔源是她的夫婿,是她的的枕邊人,是她這輩子只能依靠的人。
她,只能信他!
她也希望他信她!
「你別急,當心我們的孩子,你慢慢說,我都聽着呢,這是怎麼一回事?」崔源下了床,重新倒了熱茶,遞給她喝了一口,又拿過帕子擦拭她的眼淚。
溫熱的茶水進入喉間,王元兒才感覺好了些,看着崔源鼓勵的眼神,咬了一下唇,道:「前世,我……」
她半是回憶,半是陳述的將前輩子她所知道所經歷過的事,給娓娓道來,沒有半點掩飾隱瞞,更沒有半點添油加醋。
「前世的你竟然嫁給那什麼李地主?」崔源瞪大眼,又皺起眉。
他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和感覺,與其說他在聽故事,可這故事卻又這般的真實,尤其那些皇家的秘聞,他可以肯定的是,王元兒是千真萬確的只是一個貧家女,是不可能接觸到這樣的秘辛的。
可眼下,聽到王元兒說她前世是嫁了人的,還是個油頭大耳的老男人的填房,他登時覺得十分的膩味,更多的是憤怒!
難怪,她故然對老宅的老祖宗孝順,但並不熱切,對二房的叔嬸更也談不上多親熱,原來是因為如此嗎?
因為前世的因,造就了今世的果!
王元兒含着淚點頭,道:「還有寶來,三歲就沒了,至於清兒她們,我根本不知她們來找過我,也是我這輩子才曉得,你不知道,我上次做夢……」
她又把上次做的一個夢給對崔源說了,道:「也是因為那個夢我才知道,前世,清兒是帶着蘭兒去了京城,至於她是不是如這一世那樣做了皇妃,我卻是半點不知。」
崔源驚訝萬分!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也知這事太匪夷所思,可卻是真的。」王元兒苦笑,繼續道:「前世,得知長樂鎮這邊發了山洪,死傷無數,那李地主又逼我和他兒子……」
她話一窒,有些遲疑。
如果讓崔源知道,她前世曾被這樣欺負和糟蹋過,他心裏會怎麼想?
崔源卻是從她的話音里知道那是什麼了,胸口立時躥起了一股憤怒之火。
李地主,好,很好!
「清兒她們不知所蹤,長樂鎮又被毀了個徹底,我自己又是過着那生不如死的日子,我是再也不想活了,把那李地主的兒子殺了,然後自裁。」王元兒呵呵地笑,眼淚潸然落下:「我殺過人,我曾殺過人的。」
聽到她說自裁,崔源心頭一緊,連忙擁緊她:「你怎這般傻?」
「弟妹都沒個好全的,我自己活着又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總比苟延殘喘的好。」王元兒流着眼淚,卻是鬆了一口氣,道:「死了就是解脫,那料我一睜眼,就回到了十五歲那年,爹爹剛去世不久,我當時也是覺得不信的,後來才慢慢相信,我是真的重生了。」
她的話到這裏,崔源已是石化當場。
他素來是個泰山崩於前也能面不改色的人,可眼下聽聞這些天方夜譚一樣的『故事』,也未免滿面驚愕。
「你……重生後,事情都發生得一模一樣嗎?」崔源半晌才問。
王元兒搖頭:「有些是一樣的,有些卻不是,比如景帝登基,前世是開了恩科的,但那是文科舉,可這一世,卻是武科舉,狗蛋也才參了軍,而前世,他卻是做了殺人如麻的土匪賊子的。我問過他,卓凡就是二當家,想來前世也是一樣的。只是這開武恩科,改變了命運而已。」
「至於我,就更別說了,趨吉避凶,那李地主來了,我也是遠遠避開了的。」王元兒苦笑道:「這香山,前輩子是會發山洪的,這輩子卻不知道會不會改變。能有改變,自然是好,若是沒有,還是會發生,那……」
崔源也想到那個畫面,若真是這樣,損失暫且先不說,這死傷的人數,也忒慘了些!
「真的會發生嗎?」他喃喃地問,也不知是問她,還是問老天爺。
「我希望不會。」王元兒看着他,道:「但防範於未然,卻是對的。」
「你的這個事,還對人說過嗎?」崔源看着她問。
王元兒搖搖頭,吶聲道:「在你之前,我並沒有泄露過天機,可隨着我的重生,有好些事都不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真的是我泄露了天機,老天爺會懲罰我把我帶回去嗎?」
崔源聽了臉色一白,緊緊擁着她,吼道:「不許你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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