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洗完澡出來,已經平靜了許多。
她在梳妝枱前坐了下來,扯掉頭上的毛巾,濕漉漉的頭髮披散而下。
她看向鏡中,只見鏡中的女子一臉平靜,眼睛裏已經沒有了眼淚,有的只是漠然,那種寒心的漠然。
終於失去了一切,終於變得徹底冰冷,終於可以像個機械人一樣看待生死看待善惡,終於不會再有掙扎了。
沒有了掙扎,沒有了感覺,那便不會有痛苦了。
這樣很好。
對她對易子寒都是一種解脫是救贖。
夏至淡淡地笑了,平靜地拿起吹風機慢條斯理地吹起頭髮來。
手機在電吹風的『嗡嗡』響聲中響起,她沒有理會,只是優雅地打理着自己。
當頭髮吹乾後,她起身站起,打開衣櫃挑出一套黑色衣裙穿上了。
她的心是黑暗的,那她就該徹底與黑暗化為一體。
穿好後,她這才拿起手機來。
有許多通未接來電,不僅有阿征,還有喬之安和裴曜辰打來的。
最多的是裴曜辰。
看那時間的密集程度,可以看出他是擔心她的。
不。又或者他急於想知道易冰是誰,而她又到底有沒有結婚吧?
夏至心裏又一陣煩躁,索性將手機關機,舉步下了樓。
進了廚房想為自己煲點粥做點小菜,打開冰箱,看到裏面琳琅滿目的食物,心裏又禁不住一陣陣發酸。
裏面所有的食物都是易子寒買來的。
一個來星期過去了,她卻從來沒有取出來過做來吃。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害怕自己一看到這些食物,心便會柔軟。
現在,許多蔬菜水果已經快壞了,她拿了出來扔進垃圾桶。
下一秒,又急急忙忙地拾了起來。
拿在手裏發了半天呆,最後還是扔進了垃圾桶里,紮緊垃圾袋的口拎着向門口走去。
打開門,卻意外地看到易子寒。
昏暗的路燈下,她仍然看得出不過幾天沒見,他整個人都瘦了整整一圈,容顏更是憔悴得讓人不忍直視,頭髮亂糟糟的,衣服也皺巴巴得像醃漬已久的咸乾菜。
他就坐在車頭一動不動,顯得那般孤寂那般落寞,像一頭落單受傷的獨狼。
她到底還是狠狠地傷到他了……
夏至本能地想後退,但理智還是生生地阻止了她後退的步伐。
她鎮定自若地拎着垃圾袋從他身邊經過,來到院外,將垃圾扔進了垃圾桶里。
然後又雲淡風輕地回來。
來來去去,始終沒有看他一眼。
可就在她手握門柄要推門進去的時候,易子寒沙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嗨!別人給了我兩張電影票,可沒人陪我去,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夏至的手頓了頓,但還是擰開走了進去。
要關門之際,易子寒的聲音再度響起,「最後一次。就算告別吧。」
他的聲音是那般沙啞乾澀,像風乾的鳳梨,讓人莫名心碎。
夏至的手再度僵住,呆在門口一動不動。
「你已經換好了衣服,只需要再在外面加件外套就行了,不累的。」易子寒又說。
夏至知道自己該狠心一點拒絕,不讓他們之間存有一點空間一點幻想才是對他好,可是拒絕的話在舌尖滾來滾去,就是始終沒辦法說出口。
他一向是那般的陽光那般的帥氣,可今天的他晦暗憂傷得令她心碎。
「你等等我。」她最後脫口而出。
當她意識到這聲音是從自己嘴裏發出來的時候,她又驚又駭。
她怎麼可以動搖?
她怎麼可以再次任性地跟着心走?
等等!她不是死了心嗎?
怎麼一見到他,就無法阻止自己想要靠近他的心?
她到底想做什麼?
她想反悔,可是當看到易子寒原本陰霾重重的臉豁然放晴時,又生生地閉上了嘴。
「我等你。」易子寒帥氣地伸手將額頭一綹碎發撫了上去。
「嗯。」她輕輕應了,關上了門。
靠在門口,她苦澀地嘆了口氣,打起精神取了大衣穿上,隨後開門走了出去。
易子寒立在車旁,早已為她打開了車門。
極其紳士地等她坐進去,然後轉身從另一邊上了車。
他眼中那一抹雀躍讓她柔腸百斷。
車子停在了一家人滿為患的粵菜館前。
「時間還早,咱們先吃了晚飯再去也不遲。」易子寒小心翼翼地看她,「這裏生意十分火爆,所以有些人多,你不介意吧?」
夏至當然明白他是故意選擇這人滿為患的餐廳,因為他不願意讓她覺得尷尬不舒服。
他真的是心細如髮……
「我怎麼樣都沒關係。你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夏至輕輕搖頭,推門下了車。
倆人一起走了進去,碰巧靠門的一桌人剛吃完,易子寒急忙走過去,拿出手帕要幫她擦拭椅子。
她攔住了他,「不用了。沒這麼多講究。」
「委屈你了。」易子寒縮回了手,笑容苦澀。
「怎麼會委屈?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這樣的熱鬧。」夏至笑微微地轉頭看四周,「我和雅竹讀大學的時候就專門挑這種人滿為患的餐廳。因為這意味着美味而實惠。」易子寒笑笑,遞上菜單,「看看想吃什麼?」
「你點吧。我對吃的真的不太講究。我隨便什麼都可以。」夏至搖頭。
雖然肚子餓得難受,可她卻真的完全沒有味口,只是不想讓他擔心,所以才隨他一起走了進來。
「好。我作主。」易子寒點頭。
他點了兩菜一湯,一個是清蒸鱸魚,一個油淋菜心,一個鵪鶉湯。
這幾個菜都很清淡,而且具有健脾益胃的功效。
他做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為她着想……
夏至看着面前的這些菜心情越發地複雜。
「先趁熱喝點湯吧!」易子寒親自盛了一碗湯放在她面前。
「嗯。」她沒有說謝謝,不想在這最後一次的見面里還特意地拉開他們的距離。
這頓飯,他們都吃得很沉默。
他們的沉默與四周的喧譁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
有不少人好奇地朝他們看,他們只作不見。
喝下最後一口湯,夏至放下了湯匙,溫柔地說:「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易子寒卻也放下碗筷,「我也吃飽了。走吧!」
他率先走在了前面,她隨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看電影的時候,她才發現電影竟是他們上次看過的那場電影,而整個放映室除了他們再無旁人。
聽着那熟悉的台詞,看着那青春美好的少男少女,夏至的眼睛悄悄濕潤了。
易子寒的手在黑暗裏悄悄伸了過來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一顫,卻沒有掙脫。
當屏幕上終於打上『end』,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
而他也在燈亮起的瞬間鬆開了她的手。
他起身站起,輕嘆一聲,「結束了。我們回吧。」
「嗯。」她應了,還是像進場時一樣,他在前,她在後亦步亦趨。
倆人剛出來,看到上次賣花的小女孩抱着一束花死死地抱着一個男人跪在地上,嘴裏不停說着什麼,顯然是不買花就不准走。
那男人莫名懊惱,一腳踢開她拉着身邊的女友揚長而去。
小女孩被踢得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手中的那束花散落一地。
夏至心一顫,急忙跑了過去,將小女孩扶了起來,關心地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肚子痛……」小女孩眼中閃爍着淚花抬眼看了看她和易子寒,先是一愣,隨即歡喜地叫道,「你們是上次的姐姐和大哥哥!」
「是啊!」易子寒將散落一地的玫瑰花收攏在一起走到她面前蹲下,溫柔地問,「今晚還有多少花要賣?」
「還有十束……」小女孩囁嚅着說。
「那我全買了。」易子寒掏出錢夾,將裏面的好幾千塊錢全都掏出來塞進小女孩的口袋裏,「這裏是五千塊錢。拿着這錢回家吧。天氣這麼冷,這些天就暫時不要出來了。還有,如果有可能,能不能帶我們去你家看看?」
「我家很窮很髒……」女孩的眼裏閃過一抹羞赧。
「沒關係。我們的家也曾經很窮很髒。」夏至溫柔地說。
「真的嗎?」小女孩半信半疑。
「是的。很少有人生下來就富有。大部分都是通過後天的努力做到人上人的。只要你努力,你也可以。走吧。帶我們去看看。」易子寒牽住了她的手。
「哥哥的手很溫暖……」小女孩的臉上浮起一絲歡喜。
「走吧。往哪個方向?」易子寒的笑容越發地陽光,看得讓夏至心疼。
他的溫暖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財富。
「往右走!」小女孩再無遲疑,另一隻手也牽住了夏至。
「我們走吧。」易子寒看夏至。
夏至用力點頭。
在走了近千米後,小女孩帶他們拐進了一條漆黑的小巷子,在巷子裏七拐八拐後,最後來到了一間破舊的木製二層樓高的建築前停下。
「這就是我家。」小女孩不安地看了看他們。
「敲門吧!」易子寒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
小女孩像受到了極大的鼓舞,轉過頭用力地敲門,大聲叫道:「爺爺,我回來了!」
一陣咳嗽聲響聲,一個飽經滄桑的聲音傳來,「來了。」
門開了,昏黃燈光中,一個白髮蒼蒼額頭皺紋如溝壑般縱橫的老人拄着一根拐杖顫微微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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