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離芝一連三次退後,直到退無可退,後腿抵着桌角的時候,他才剎那迷茫無措。一開始,他在瀾夫人面前的信誓旦旦,就好像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要知道,如此自信滿滿地告訴自己的妻子,自己同眼前的女人毫無干係甚至信以為真地宣告這女子同自己無一星半點的情意時,他做地何等光明磊落。
然而此刻的荒唐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他的妻子瀾夫人因敏感神經所做出無理取鬧的事兒,其實不過是正常的?而不正常的那個人,便是心虛地不敢去承認的自己。
游離芝一瞬間就傻眼了,他只呆杵在那個地方,眸子裏帶着一閃而逝的悔恨。更多地,或許是自責。
「起靈姑娘,你……你怎麼可以騙我?」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慌張不明地在桌角摩梭,企圖有個堅固到頂的地方能夠成為自己的支撐,然而,那時那刻,他卻只能用九牛二虎之力在兩人的跟前表現地格外平靜淡然。除此以外,不能有任何的心虛。
艷人起靈好像是在平復自己的心情,很久以後,她才抬起自己的臉,以真誠相待的目光遞過去,「對不起,公子。是起靈多想了。可是……」她又哀淒了起來,瞳孔里閃現的淚水卻如瀑布一般傾瀉而出,「難道我喜歡你就這麼不可理喻麼,只是因為瀾夫人比我先認識你幾年麼?亦或者就因為……她同你是夫妻,你就要如此傷害我麼,公子……我哪裏比她差呢?」
這番話說來真真切切,旁人看不出半點兒真假。其實,細細想起來,艷人起靈自導自演的這齣戲其實也不是戲。若不是有真實的現實經歷,又為何會發揮地如此真誠,毫無破綻,令旁人也無法懷疑它的真假呢?
易老夫人看地心酸,連忙真心實意地關切。可艷人起靈仍然不知所措地流淌着淚水。潔白無瑕的淚珠一顆一顆地掉墜在她交握的手背上。而那雙交握的手卻因為尷尬難耐甚至無助頻繁地做着無人覺察的動作。
「為什麼?」艷人起靈在做出這副模樣的時候,腦海里的場景已經匯聚成了一個點兒。這個點兒鮮明地無法相較。
明亮寬敞的房間裏一名女子細長的手指靜靜地放在一名幼小的孩子身上。而一個模糊不清的角落裏立着一個她。
那女子笑着說。
你願意去麼,你願意去麼,你……願意去麼?
她的每一次搖頭都努力宣告着她身為母親的失敗和頹唐。
這個情景被艷人起靈模仿了很多遍,但每一次都好像是經歷噩夢一般,午夜夢回時,總帶着無法掩飾的惶恐不安。
其實,說實在的。她願意不顧一切去聽命他人,受人擺佈的真正原因,何嘗不是因為她想到了那個血肉骨親?
對,是一個孩子。但這個孩子在她的身上所定義的身份便是兒子。對,兒子。艷人姐妹們拿她的親身兒子威脅她,怎麼可能不會成功呢?
那是她終其一生最寶貝的東西?記得曾經劍平大哥離開時,同她唯一的有關係的東西,便是腹中的孩子。而這孩子,便是劍平的孩子。
但那個脆弱的小生命,無論母親多麼努力,都無法改變她糟糕的現狀。因此,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被那些艷人姐妹抓住了小辮子。
與此同時,咬着牙來做她們吩咐的這件事兒。
三殿下祁真是她們的主子,當初培養她們的時候,雖然有些冷酷殘忍。但到底是讓她們把他記在了心上。大部分的艷人都覺得,祁真是她們的主,也是天下的王。但是,如果說,祁真的生是她們的希望和未來?那麼一旦她們心中的那個信念摧毀,將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兒就不得而知了?
當年,設計對付卿羽大將軍時,她們親眼目睹她摔落了懸崖。可沒想到,如此危險的地方,她們竟然絲毫沒有懷疑卿羽那有可能的生。於是,在她們的意料之外,卿羽大將軍再度歸來。雖然現實是,回來了一個從現代穿來的靈魂,但是在同樣的外表下,誰有能力預知卿羽大將軍就是現代的李詩語呢?
「對不起,起靈姑娘,我們之間……不合適。」游離芝看着艷人起靈那雙深情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勸解道。
「為什麼?」艷人起靈在為着那一件事兒做最後的一搏,「公子是不是擔心娶了我以後,會惹怒夫人。可是……我不需要什麼身份,只要你能讓我陪在你身邊。哪怕只是一個妾,我都心甘情願!」她知道,這個世界上,她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早日完成樓里姐妹們逼迫的任務,這樣,她才有抽身的機會。甚至拯救兒子的機會。
然而游離芝卻睜着炯炯有神的目光,不停地搖了搖頭,「對不起,起靈姑娘。」他想要走,艷人起靈卻上前幾步攔住她。或許是內心深處那強烈的渴盼,逼地她沒有任何理由地前進。
只要這個男人答應了娶她,那麼拆散瀾夫人,破壞游家和卿家的關係,就指日可待了。所以,第一步,她絕不能夠輸。可喜的是,她身邊的這位易老夫人似乎很看好她對游離芝的情意,她甚至能夠從她的眼神里解讀瀾夫人同她那不堪的婆媳關係。
「離芝啊,起靈姑娘哪裏比不上那卿瀾呢?她不也對你情深義重麼?你想,她想方設法地來到你的身邊,不就是希望你能有機會多看她一眼麼?」易老夫人雖然話語很沒有道理,但說起來卻頭頭是道。尤其是被她吃定了的兒子,更是沒有反駁的能力。其實,不是因為不能反駁,而是因為從小對她母親的依戀。所以導致了愚孝。
這所謂的愚孝,便是易老夫人說東,他絕不敢,亦或者絕不會說西。
聽到易老夫人反問的話,游離芝心中很是痛苦。他壓低着聲音,努力平復自己那顆狂跳不已的心,「母親,兒子不會再娶的。」
「站住!」易老夫人怒吼一聲,沉重地建議道,「離芝,難道這些日子,你還惦記着那卿瀾麼?她如此不信任你,如此胡思亂想,難道你還要把自己的幸福放在她的身上麼?兒子啊,不要再固執了。那卿瀾……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
游離芝抽噎,「母親,不要說了。或許她只是脾氣有些不好罷了。何況,您曾應承過兒子,說瀾兒只要給游家生一個寶貝孫子,您就會選擇承認她的。難道……這些,你也不作數了麼?」
易老夫人的臉因為游離芝的話更加難堪了。但是她又確實在曾經做過那些承諾,如果現在失言,那麼她就不守信。一個不守信的人,別人也是不會喜歡的。但,這個人卻是他生他養他的母親,所以他無能為力的時候就只有痛哭流涕。
他雙膝驀地跪在地上,微垂着腦袋說,「母親,請別逼我!」
「逆子!」易老夫人罵了一聲兒兜着袖子道,「走,隨我去游家祖祠!」
游離芝想要抗拒,卻又不能抗拒。所以他只能遵從地站起來,然後跟着母親易老夫人邁出房門。
游家祖祠離地並不遠,所以那一條還算漫長的長廊,對於游離芝而言,就走地極為輕鬆。但是,房門大開,他踏進門坎兒,就一眼望到了面前密密麻麻的靈牌。那些人他沒見過,那些關係,她沒理過。
「跪下!」易老夫人怒斥。
「母親……」游離芝搖頭。
「我說,卿瀾到底有什麼好,竟然讓你如此着迷?!」易老夫人越說越生氣。然而跪在地上的游離芝卻是一臉苦意,「母親,或許瀾兒哪裏都不好,又或者她哪裏都沒起靈姑娘好,但是我心裏就是忘不了她,就是喜歡着她。這幾日,我真不該把身上的壞脾氣撒給她,要不然,瀾兒也不會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易老夫人斜眸一笑,「是麼,她離家出走了。」
游離芝不明其意,只是很木訥地望着易老夫人,「母親,兒子要去尋她回來!」
「不,她既然已經走了,又何必尋她回來呢?」易老夫人咬牙切齒地說道,「如今卿家再也不是朝廷的支柱。即便你將卿瀾給休了,對我們游家也無半點兒損害。」她走出去,手指輕輕地落在游離芝的肩上,「兒子啊,母親知道,你以前之所以寵着她,只是因為卿家在帝都的勢力。可現在你不用怕了,卿老侯爺幾年前就走了。兩位將軍雖然出名,可退出朝廷也許久了。所以,母親支持你。只要是你看上的女人,隨時都可以把她們給娶回遊家。」
游離芝大嚷,「母親,你怎麼能夠這樣想呢?瀾兒……瀾兒她可是給游家生了南兒的。」
「南兒,呵。就是那個傻兒子!」易老夫人嘴角露出的不屑,不差分毫地將她對卿瀾的不滿意暴、露於外。這就好像在告訴她兒子。這個卿瀾永遠不會是她易老夫人心目中的準兒媳。亦或者,她至始至終都未看好卿家,所以有關卿家的人,她也不會放在心底。
尤其是這幾年,卿羽大將軍辭了職務,隱退江湖之後。卿家沒有了在帝都的職務,就好像沒有了地位。以前,是林、卿、莫三大家族鼎立而生,然到現在,唯一稱得上體面的,恐怕也只有游家了。
「母親給你和起靈姑娘擇了黃道吉日,再過兩日,你便把婚事辦了吧?」易老夫人和善一笑,「我看那起靈是個好姑娘,讓她為你生個一兒半女,也好過在這游府,等你那夫人那雷打不動的肚子要好得多。」
游離芝苦苦哀求,「母親,你相信兒子,瀾兒會重新懷上孩子的。」
「她,呵,再懷一個有病的孩子麼?」易老夫人諷刺,「我們游家這麼多年的基業,如果等到老身老了,你又打算交給誰?」她寬袖一揮,「難道交給那個弱智孩子?」
瀾夫人成婚前掉過孩子,身子掉下了病根。大夫雖然沒說過,日後有無孩子的話。但是對於一個體弱不支的瀾夫人而言,能夠努力地再生,已經算是個偉大的選擇了。然而,這對易老夫人而言,還不夠。她從小對南兒要求,經常三天一罵,兩天一吼。久而久之,這南兒的性子就有些孤僻。所以長到幾歲後,人前人後就總是犯痴。原本只是孩子幼小時的一個結,卻到底被易老夫人說成了痴兒。
瀾夫人也是因為這些話,失望到頂。最後才離家出走的。
游離芝不敢忤逆自己的母親,只能垂眸不答,「兒子不會娶親!」
「胡鬧!」易老夫人不悅地背身,「你若不娶了起靈姑娘,就一定會毀了自己的名聲。」
游離芝不解,「為什麼,母親,兒子聽不明白?」
「兒子。」易老夫人拉起他,而後語重心長地解釋道,「我問過那丫鬟了,說你在那地方喝醉了酒,已經……已經同人家……」
游離芝驚駭地站起來,「不可能,兒子什麼也沒有做。母親,你……你可不要聽信丫頭們的胡話。兒子是和幾個大人商量西沖旱澇事宜的。」
「母親如果沒有充分的證據,是絕不會讓你這麼做的!」易老夫人捏了捏額頭,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兒子,母親不會害你的。你要知道,當天晚上,那卿瀾可是帶着府中的人去尋過你?你不知道吧,陪同她一路前往的,還有……還有陸子淳陸大人。你……你若不信,就自去找那陸大人問一問。看看母親所說究竟是真是假?」
看着易老夫人如此鄭中其事的模樣,游離芝十分驚詫。但是儘管內心深處困惑不已,卻還是不得不信。良久,他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然後徐徐地走出遊家祖祠,「母親,孩兒去陸府一趟!」
「既然你不信,那便親自去問一問吧。」易老夫人惆悵地搖了搖頭,而後抬起手臂,拉了拉身前的衣服。自言自語地嘀咕着說,這孩子,難道還不願意認清現實麼?
那一邊,被忽視的艷人起靈已經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立在一扇窗戶下,腦袋微仰着,目光楚楚地盯着院外。
樹葉婆娑幾聲響。
有幾絲明亮的光爍在繁密的枝葉之中。偶爾投下斑駁樹影。
院外是靜悄悄的,可她的內心卻靜不起來?此刻浮現在她腦海的,是此次這個天衣無縫的計謀?其他艷人姐妹老早就查清了這游府中,瀾夫人同游離芝的母親易老夫人之間那水深火熱的關係。於是,在對自己極為不利的基礎上,卻因為易老夫人這一子,突然就理所應當地扭轉乾坤了。
陸府。
一身官服懶懶散散地被陸子淳大人穿在身上,他身旁立着一個小女孩,而他的手正搭在那小女孩兒的肩上。
他們的頭頂是一棵繁茂如傘的大樹,樹底下幽幽涼涼,霎時痛快。
二人的關係親密,是一對父女。這些年以來,陸子淳大人突然某一天心血來潮,想起了父母在老家給他籌辦的一樁婚事兒。
那女孩兒雖然容貌非是傾國傾城,但是乖巧可愛。年齡雖小,卻格外懂事。陸子淳大人長她好幾歲,但心性卻如同小孩子一般,十分貪玩。
這女孩兒在見到回家的陸子淳大人第一眼,就一見鍾情。為了得到他的青睞,做了許許多多深情款款卻又十分感人的事兒。也是因為這樣,從來不想成婚的陸子淳大人突然就有所心動了,不到兩年,便將女孩兒娶了做自己的妻子。但是女孩兒爭氣,不到半年,便給他生了一個孩子。
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兒。
陸子淳大人或許是有了女兒的緣故,心性也變得成熟穩重了。常教女兒琴棋書畫。
這會兒,兩人站在樹下,只是在享受父女之間的快意。那暖暖的陽光在樹葉上打顫,和着不經意的風聲飛舞。
一縷陽光照着女兒漆黑的發。
陸子淳大人的手正偏不倚地暴、露在日光下。
是一雙潔白無瑕的手。
骨節處分明。
瞧遠了些,那裏正站着一個婦人。哦,不像是婦人。雖然她盤着髮髻,但臉卻十分地嬌小。她粉嫩的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這是她握在手上的男人,也是她最愛的夫君。
「哪,不要時刻纏着你爹爹,爹爹剛下朝不久,需要好好休息。」那小婦人慈和地對着陸子淳大人身旁的小姑娘說,「回房裏溫習功課去,若要像母親這般沒出息,可有你好受的!」
「阿禹,胡說,你哪裏沒出息?」陸子淳大人不樂意地朝着眼前的妻子扁了扁嘴。
「夫君,你不知道麼,我呀,真是哪裏都沒有出息。」妻子說出如此貶低自己的話,但是她的臉上仍然洋溢着幸福。
陸子淳大人伸手,勾了勾身前的妻子,笑地開懷,「在我眼裏,阿禹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也是為夫覺得最有出息的女人。」情話綿綿後,又忍不住抬了抬眼瞼,抱着妻子的手臂撒嬌道,「阿禹,今天給我準備熱水了麼?」
妻子聞言又禁不住一笑,「早準備好了,夠你洗五次的了。」
陸子淳大人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有些微炯,「不好意思啊,我養成習慣了。」
妻子嬌滴滴地轉過腦袋,囑咐道,「夫君,你洗澡這個愛好沒什麼。只是……以後不要在卿羽姐姐和莫璃將軍面前這樣就好了。要不然……他們一定會想辦法砸了府里浴桶的。」
陸子淳大人舉起手來發誓,「好夫人,我發誓,自今日以後,我再也不洗這麼多次澡了。只要……」步子逼近妻子,「和夫人你洗一次鴛鴦浴!」
拳頭輕捶在胸膛,妻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顱,「夫君,可別讓孩子聽見了。」
陸子淳大人咧嘴笑笑。
她聽見了又怎麼的,老子洗鴛鴦浴都是她和豆豆教的?
哦,莫璃那傢伙的兒子和我的這寶貝女兒沒準兒還真可以湊成一對?
嘻嘻嘻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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