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們兩個耍我!」反應過來的李詩語說着就要下床收拾人,可一轉眼,哪裏還有那兩個丫鬟的影子。
後來梳洗一會兒就要出去用膳,得巧忠勇候也在大廳。
穿過走廊,來到大廳,剛剛落座。忠勇候就笑眯眯地站了起來。
「羽兒,到爺爺這裏來?」
「嗯。」
神醫傳亦伺候兩人用膳,因着病情,神醫傳亦不願忠勇候飲酒。於是乎李詩語也會意地滴酒不沾。
「羽兒,爺爺聽說你這次餘杭賑災做得不錯!」忠勇候笑道。
李詩語一聽,來氣了:「哪裏好去了。爺爺,你可是不知道,這賑個災又惹出一些禍事來?」羽翼般的眼瞼眨了眨,「哪你可知道王都秦大人的死,有什麼蹊蹺?」
忠勇候冥思苦想一會兒,沉穩不語。而後依舊露出慈祥的笑容,看向李詩語:「這事兒,莫大將軍那裏怎麼看?」
「他!」李詩語懊惱地回答,「他只叫我不要妄動,也不要想得太複雜。」
「那陛下那裏又怎麼看?」
李詩語面色微紅:「陛下那裏一看就知道是在敷衍。我雖然把這次賑災的事兒說了,但是他那裏似乎並不想追究,所以很多事兒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之小心翼翼地說道,「爺爺,不過我倒是覺得他在偏袒什麼人?」
「羽兒,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可不亂說!」忠勇候陰沉着臉囑咐道。
「放心放心。」李詩語隨口一笑,「我也就是在家裏,對你們說一說,哪能真當着旁人的面說出這種話來。再說了,誰會對自己腦袋有想法?」
「那我就放心了!」忠勇候整了整衣袖,專注地瞄了李詩語一眼,「羽兒,爺爺今日還想同你商量一件事兒。」
「說吧。」李詩語抬頭,「什麼事兒?」
「你年紀也不小了,要不要……」忠勇候聲音低了低,「反正我們爺兒倆都覺得莫大將軍不錯,要不得空爺爺便同鴻老夫人商量商量你們的婚事兒?」
李詩語斜眸:「為什麼我們倆的婚事兒要同鴻老夫人商量!」
忠勇候耐心地解釋道:「這莫大將軍唯一的長輩就只剩這莫府的鴻老夫人,他娶親,自然是要同他奶奶說。」
「可在大將軍眼裏,那兒莫府不是他的家!」李詩語執拗地望着忠勇候,「爺爺,我要娶親,直接同他親大哥莫泉大公子交代一聲兒便成了,同旁人說個什麼?」
「你這孩子。」忠勇候聽着這話,想怒卻不怒,「你這麼想,難道大將軍會這麼想麼?那鴻老夫人可是他親奶奶?」
「哎呀,爺爺,我這剛從餘杭賑災回來呢,你怎麼就這麼迫不得把我給嫁出去呢?」李詩語斜了神醫傳亦一聲,哀求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瞥了瞥。
神醫傳亦看到李詩語的求救,便笑了一聲,對着仍在絮絮叨叨的忠勇候道:「侯爺,二姑娘的婚事日後再說吧,再不快吃,一會兒又得讓廚娘端回去熱熱才能吃了。」
「哦,好好好,我們先用膳先用膳!」忠勇候親自給李詩語盛了一碗湯,「聽說這次在災區,你受了很多苦,爺爺心疼你啊!」
李詩語笑得臉頰泛紅:「我倒是還好,就是那些災民,比較可憐。」說到這個,她又忍不住向忠勇候念叨起那個為百姓犧牲的孫清楊孫大人。
說完後,又十分狐疑自責地說:「爺爺,你說,這麼好的官兒,為什麼這陛下提都沒提呢,就沒說給他一個封號什麼的?」
「自古以來,臣子都該為陛下分憂。所以,這是為官的本分!」忠勇候冷聲道,「我們這些做臣子不能要求陛下給我們做什麼事兒,哪怕就是有一天傷了病了,都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的。」
「哼,真是無情的制度!」李詩語提着筷子,重重地敲了敲桌上的白瓷碗,「反正我可不想這麼無私地過一輩子。倘若皇上真的惦記着我們的腦袋,那還不如辭官歸隱算了呢。」
忠勇候拍拍李詩語的肩膀:「放心吧,你是老夫的孫女兒,陛下不會隨便治你的罪的!」
「這……不好說!」李詩語嘖嘖舌,「我可聽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傳言。所以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那好吧……」
忠勇候不再同她爭辯,只慈祥地笑着,點了點頭。
……
第二天,清早。
莫璃大將軍接送李詩語的馬車就到了候府門口。兩人上了早朝。回來後,在巷子裏,如痕將牽着的駿馬凌風遞到了莫璃大將軍的手中,才慢慢悠閒地離去。
前行在林間小道,二人策馬來到了初初看過一兩眼的涼亭。
到得涼亭。
莫璃大將軍翻身下馬。
「羽兒,下來!」
雪白的手掌伸到馬鞍處。
李詩語握上溫熱的手掌,一翻身也跳了下來。
「你今日竟然會騎着馬兒帶我來?」
「你不是早知道麼?」莫璃大將軍瞪了她一眼。
「我,我不知道!」李詩語吞吞吐吐。
莫璃大將軍大笑一聲,驚疑地問:「難道青鳥和蘭姨昨晚沒有同你說?」
李詩語繼續胡鬧搖頭:「沒有,我不知道。」
「哦?」莫璃大將軍背過身去,嘴角微挑,露出鄙夷的神色,「我記得剛剛某些人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
李詩語躊躇。
我用完早膳後,見到了莫璃大將軍。然後就……
就怎樣?
一把撲了上去。
說過什麼?
哦,你今日騎的馬兒呢?
李詩語立刻捂着臉頰,天哪,她這是自相矛盾啊!
「我……我給忘了!」
莫璃大將軍冷笑:「那你這記性可真是太差了。」
「言歸正傳,你這個時候帶我來涼亭,一定不是欣賞風景那麼簡單吧!」李詩語拂了拂裙就笑着退到石凳上坐好。
莫璃大將軍瀟灑地斜倚在涼亭的欄杆上,口氣淡淡,但面上卻帶着欣喜:「等人!」
「等人?」李詩語眼珠子轉了轉,「你要等什麼人?」
莫璃大將軍微笑地望着她:「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同你說的重陽節?」
「記得呀。」李詩語無奈,手指着亭頂,「可今日應該不是重陽節吧!」
「你說地對,今日並非重陽節!」莫璃大將軍分析,「但卻是重陽節的前一天。我同幾個朋友約好了,每年的重陽節到來,我們都要在這涼亭見個面,飲點兒酒!」
「哦,那我們要等多久?」
莫璃大將軍搖頭:「不知道,但我想應該不會很久。」
涼亭在半山腰上,瑟瑟涼風呼呼地灌,李詩語覺得有些發冷,便抱緊雙肩往莫璃大將軍的身旁靠了靠。
「大將軍,沒想到你還有朋友?」
「聽羽兒的話,我是不能有朋友了!」頭頂的莫璃大將軍冷聲。
「不不,我可沒這麼說。」李詩語趕緊解釋,「我是覺得你這麼孤傲,你的朋友肯定也……呵呵,他們又會是什麼樣子?」
「他們都很好!」莫璃大將軍望着涼亭外的山巒疊翠,「我這一生,能有他們幾個朋友,此生足矣。」
李詩語怔了一下,潛意識裏覺得那幾個朋友應該比莫府的那些親人還要重要。於是她笑着道:「你不是說等他們來喝酒的麼,那為什麼不把酒帶着?」
莫璃大將軍眉色得意:「他們也會一併把酒帶來的。」
說完,山下一輛馬車便疾馳而來。車上的灰衣小廝像極了兵部尚書陸大人的跟班福林。近到涼亭外,定睛一看,果真是福林。
不言而喻,那馬車裏應當就是陸子淳大人了吧。
「喂,阿璃,你來得可真早?」掀開車簾的陸子淳笑着揚了揚手。而後側目一瞥,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李詩語,笑着打趣道:「呦,沒想到連媳婦兒都給帶來了!」
走到跟前,對立起來的李詩語拱了拱手:「卿羽將軍,還沒恭喜你呢。」
李詩語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於是和樂地笑笑:「還好還好,沒被人害死,可見運氣不錯!」
「卿羽將軍可真會說笑話!」陸子淳又是一笑,拱手坐在了石凳上。
李詩語撲過去:「大將軍說你們要喝酒,那……酒帶來了沒有?」
陸子淳搖頭:「這倒沒帶,我以為阿璃會帶呢。」
「啊……」李詩語不忍直視,「那我估計你們今天是別想喝酒了。說不準兒其他的也沒帶,理由就是他認為你們兩個可能會帶!」
說完,涼亭之外,深藍錦袍在風中撲簌而響。接着便是一個冷音。
「那可不一定!」
李詩語及時地跑出去,瞪着樹枝上坐着的那個人:「你也是來赴約的?」
深藍錦袍一閃,那人便近在咫尺:「不錯,我也是來赴約的。」手肘圈着一罈子封好的酒。
大步流星地邁過去,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
李詩語將那深藍錦袍的男子拉到涼亭外,暗自疑惑道:「喂,昨年重陽節的前夕,是不是也是你拿的酒來?」
深藍錦袍的男子笑着點了點頭:「是!」
李詩語當即,一巴掌拍在胸前:「哎呀呀,你可真傻。哪裏有像你這樣傻的人了。」掃了一下涼亭里悠哉悠哉坐着的兩位,好心提醒道,「如果你再繼續拿酒的話,那以後他們兩個就再也不會拿酒來了。因為他們都知道,即便他們不拿,你也會帶來的。」
「多謝卿姑娘好心提醒!」盧聿眨了眨眼,「不過,上一年裏,我們都帶了酒來的。」
「啊!」李詩語張大嘴巴,「你怎麼不早說,差點兒誤會了人!」
盧聿撓撓頭,笑地異常古怪,而後目光同莫璃大將軍望去:「喂,阿璃,這不會就是你要娶的夫人吧!」
李詩語擠眉弄眼:「呵呵,夫人,好眼光!」
莫璃大將軍不屑地抬了抬眼:「怎麼,不可以?」
「哈哈……」盧聿又大笑起來。李詩語一旁看地迷糊,真不知道這深藍錦袍的男子到底在樂個什麼。
他圍着李詩語轉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就沉默着入了涼亭坐好。
「哪,上好的陳年老酒!」盧聿將酒罈往桌上一置,斜眼往青蔥樹林一挑,「對了,她呢,她怎麼還沒來?」手臂碰地卻是莫璃大將軍。
她?
李詩語聽他們說的是她。
但是是男的他,還是女的她,暫不清楚。
「還有人?」李詩語疑惑了一聲。
陸子淳朝她點頭:「是,還有一人!」
李詩語湊過去:「也是你們幾人的朋友!」
盧聿順口:「呵呵,哥們兒。」
又是一個帥哥?
李詩語表示好奇。
「上個月,我才見過她。」盧聿笑道,「她好像養了一個新寵物!」
「寵物?」李詩語震驚。
這兒還有寵物可養?
寵物狗,還是寵物貓?
「她那一條小蛇長地還不錯!」盧聿續道。
蛇?
寵物蛇?
李詩語像彈簧一般立起來,聲音哆嗦地問:「你……你朋友把一條蛇當寵物?」
「可不是?」陸子淳捧着腮也一臉恐懼,「她最喜歡那種噁心的蟲子了。」
李詩語瞄着陸子淳那個畏懼的樣子,連忙擠到身前,小心試探道:「你是不是也怕那些東西?」
陸子淳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莫璃大將軍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兒,對着李詩語道:「正因為子淳害怕,所以她常常會拿些小東西來嚇他。」
「你們的朋友……還……還喜歡嚇人啊?」李詩語雙腳好像被縛住了,連動彈都不能夠,「那他……會不會……」
「別擔心,她只嚇害怕的人!」明亮的瞳光對着一旁的陸子淳晃了晃。
李詩語哭笑不得嘀咕:「可是我也害怕呀!」
三人在那兒笑地一臉興奮,李詩語如坐針氈,雙目不離背後,只怕那最後一個朋友現身,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將一條冷血動物放在她的脊梁骨。
「卿姑娘怎麼流了這麼多汗?」一旁的盧聿抬眸將李詩語打量了一番,見她光潔的額頭竟然生出幾顆細密的汗珠,不禁有些訝異。
李詩語忙抬袖一抹,咧嘴笑道:「沒……沒事兒,自己被自己嚇的。」
「嚇的?」盧聿震驚,不解地問道,「卿姑娘在害怕什麼呢?」
李詩語痛哭流涕,緊緊往莫璃大將軍的身側挨了挨,嚷地格外大聲:「我……怕……蛇……」
莫璃大將軍疑着轉過了身,有些難以置信:「怕什麼?」
李詩語立起來,直喊到:「蛇蛇蛇,我這輩子最害怕蛇了!」
看着在那裏直跺腳的李詩語,三人像看滑稽小丑一樣,笑地愈發大聲了。
「不許笑!」李詩語握着拳頭狠狠地嚷道。
陸子淳斜了眼兒盧聿道:「放心,她不會無緣無故地對自己喜歡的人下手的!」
李詩語指着自己,無辜地問:「可你們怎麼知道你們朋友就一定看我順眼?」
「因為卿姑娘是阿璃的夫人唄!」盧聿神采奕奕地回答,「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總會是要給個面子的!」
「是麼?」
「絕對!」
盧聿和陸子淳起鬨。
三人大笑不已。
笑了會兒,李詩語方頓住,一本正經地望着盧聿,伸出手去,友好道:「哎,朋友,很高興認識你!」
盧聿眼睛頓着那雙伸過來的手,然後偷瞄向莫璃大將軍,好像在等着他的同意。
莫璃大將軍解釋道:「握手,這一向是她的習慣!」
「哦,這樣的習慣啊!」盧聿伸過去,剛剛握住,手掌就被重重地晃了幾下。
盧聿暗自揣測道。
這怎麼看都不像他了解的那位清冷高貴的女將軍啊?
「別介意!」李詩語笑着解釋,「我這腦子受了傷,失憶了。」
「哦哦哦!」盧聿汗顏。
太恐怖了,好像能讀懂自己的心似的。
「她可能有事兒耽擱了,要不然我們先喝!」陸子淳提議道。
「都這個時辰了,估計真是有事兒耽擱了。」盧聿也道,「阿璃,你也知道,她一向是最守時的一個!」
莫璃大將軍停了一會兒,眼睛往涼亭外望了幾眼,才揭開酒蓋,大口大口地喝起來。
以前,莫璃大將軍,陸子淳和盧聿以及尤果果在這個涼亭會面的時候,酒杯都是由尤果果準備,此刻尤果果沒來,自然沒了喝酒的酒杯。
三個大男人不拘小節,倒還可以你一口我一口,只是李詩語就不這麼豪放了。
一來,她不會喝酒。二來,跟三個大男人一起抱個大酒罈這樣的行為,她實在學不來。
所以她安安分分地退到一邊:「好朋友見面,你們自己喝,我到一旁吹吹風。」
立在亭外,撐着腮,看着正對面的莫璃大將軍,她忍不住提醒了一聲兒:「喂,別喝多了!」
莫璃大將軍迎上李詩語擔憂的目光,愣住。
陸子淳胳膊肘碰了碰莫璃大將軍,呵呵笑道:「哪,卿羽將軍這麼關心你!」
李詩語醞釀着句這話有些肉麻曖昧,於是乎又拔高調,說了句違心的話,「喝多了,我可背不動你!」
盧聿和陸子淳正要打趣的笑容瞬間僵住。
就這樣,聽着這三人的談話和嬉笑聲,李詩語漸漸地冷落在晨風中了,哎,誰讓她誤以為此次是兩人的單獨約會呢。不過能看到莫璃大將軍露出那樣的笑容,她心中也是欣慰的。
她的存在不是為了讓他失去朋友!
李詩語這樣安慰自己!
……
在涼亭里坐成了一棵奄奄一息的樹,那三人還在其樂融融地聊着天兒呢。約莫黃昏的時候,三人才告辭離開了涼亭。
「阿璃,真不知道下一次見面又是什麼時候?」盧聿拱手客客氣氣地笑道。
「只要有緣,總會再見!」莫璃大將軍也抬起手來,向這盧聿回了一禮。
陸子淳面色柔和,張開雙臂重重地抱了抱盧聿。臨走之時,掃了一眼李詩語,又有些心焦地將莫璃大將軍拉到了涼亭外兩丈外的大樹底下。
「阿璃,有件事兒,我想同你說一說?」盧聿心力交瘁道,「我師父已經同三皇子祁真合作了,倘若他們聯起手來,勢必……我先前沒想過你那時的笑言原來是真的,你真的會娶她……」他停了停,語氣平和道,「你是真的喜歡他才打算迎娶他的麼?」
莫璃大將軍目光也往李詩語的臉上看了看:「是,我真的很喜歡她,這是我後來才發覺的。」
「那果果呢?」盧聿露出一絲不解,「你對她……又是怎樣的感情?」
「果果不同。」莫璃大將軍認真地看過去,「她就像我母親。曾經,我把她當做自己的母親依賴過!小聿,我知道,你了解我的。」
「既然你明白了自己的心,那一切就好辦了?」盧聿拍上莫璃大將軍的肩,「其實,我最擔心的就是你,我還真怕你的心一直在果果身上呢。你也知道,果果她……心中另有其人!」
「我以前就說過,果果只是我的一個親人,一個朋友,僅此而已!」莫璃大將軍不假思索地迎上他的眼睛。
「呵呵,看來卿羽將軍真的把你的心給拴住了!」
莫璃大將軍又笑着點頭:「是!」
「那好,我祝你們幸福!」盧聿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他。
他回握,面上又是一笑:「多謝!」
「我師父那邊……」盧聿有些內疚,「你多注意一些,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打消對付忠勇候的念頭。如今又同三皇子同流合污,想必……」
「同流合污?」莫璃大將軍噗嗤一笑,「小聿,你這麼說可是有點兒大不敬。他……是你師父?」
「正因為他是我師父,所以無論他做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他。但是……」他沉着地看了莫璃大將軍一眼,「阿璃,你是我朋友,甚似兄弟的朋友!」
「這不像魔教的人會說的話!」莫璃大將軍打趣一聲,神情專注,「小聿,你也是我的朋友!」
「呵呵,這也不像一個朝廷命官會說的話哦!」
盧聿握緊的拳頭輕輕地在莫璃大將軍的胸前一敲。
莫璃大將軍也同樣握緊一個拳頭,兩人對敲時,犀利目光相視。
斜陽一縷,落在兩人的發梢上,淺淺地,醉人無限。
「阿璃,你多保重!」盧聿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說,「下一次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莫璃大將軍拱手,也笑:「我相信我們很快就會再見!」
「遇到果果,代我問一聲兒。」盧聿交代。
「放心吧,我會的!」莫璃大將軍回道。
兩人說了好半天,才從那棵樹下走過來,李詩語等地不耐煩不說,心裏還隱隱約約好奇。這兩人嘀嘀咕咕半天,到底會琢磨什麼呢?
「卿姑娘,下次再見,恐怕我就得喚你一聲嫂子了!」盧聿笑着道,「這一次就全當盧弟的祝福罷!」
李詩語握着韁繩的手開始冒汗,雪白的手掌心裏揉了一手的汗。
「我……」
咋個回他好呢?
算了,請他吃喜糖吧。
「呵呵,謝謝!」李詩語太起手,溫婉地回過去,「別忘了下次來喝我和阿璃的喜酒!」
盧聿差點兒沒從樹枝上跌下去。
這怎麼想,都不可能是當初那個清冷佳人啊?竟然直接了當地邀請她去喝喜酒。
「盧弟你不願意?」李詩語納悶了會兒,撓撓頭笑着道,「喜酒的酒會更好喝。」
盧聿嘴皮子哆嗦了一陣兒,良久才從牙齒縫裏蹦出了一個字:「好!」
「那再見!」李詩語搖搖手。
盧聿點頭,笑着揚手而去。阿璃會無所顧忌地喜歡卿姑娘,一定是有獨到的理由吧?他也相信,現在的卿羽身上那特別的魅力。
「哎,陸大人,你們的這個朋友真是古怪!」李詩語好奇地看着前方那根被她踩踏過兩次的細樹枝,淡淡地吐了八個字,「身份神秘,武藝高強。」
「怎麼,迷上小聿了?」陸子淳故意刁難道。李詩語倒並沒有被他的話嚇倒,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人雖不錯,可不是我的菜!」
菜字落地的時候,李詩語那一雙水靈靈的目光是瞧着柔和地站在馬下的莫璃大將軍的。
「大將軍,你說,你是我的麼?」
莫璃大將軍毫不羞炯,氣勢上也沒有低於李詩語任何一層:「那麼,羽兒,在此之前,我也想問問你,你是我的麼?」
「呵呵,好個公平!」一旁看笑話的陸子淳拍手鼓掌,「阿璃,你還是趕緊從了卿羽將軍吧!」
莫璃大將軍微微揚眉,卻也不生氣,只是吐了兩個字:「可以。」
李詩語竟然聽他說地是可以。
他以前聽到,一定是要反駁的。可是現在,他說地卻是可以。
「你……你再說一遍!」
莫璃大將軍負手再道:「羽兒,嫁給我!」
李詩語感動地熱淚盈眶,手指定着莫璃大將軍:「陸大人,大將軍……他……他說什麼?」
「阿璃說他要迎娶卿羽將軍為妻,在等你的回答呢?」陸子淳從旁解釋,「我的哪個天啊,你們兩個能不能單獨商量,讓我一個人當傳話筒好麼?」
「好!」
「啊!」陸子淳想,她竟然給自己說好。可是貌似有所誤會。
「大將軍,我答應你!」李詩語伸出手,「哪,上來,回去了。」
莫璃大將軍拉着李詩語的手,腳一踩馬蹬,便疾馳地奔下山去。
陸子淳呆呆地看着幸福下山的兩人,嘴角化開了一個溫和的笑。
他的面色沉靜。
阿璃,終於有人會陪着你了。
真好。
身為知心朋友,陸子淳打心眼裏為莫璃大將軍和李詩語的事兒高興。
只是此刻清冷的涼亭里,唯剩一人。便有些想像不到的淒涼。
剛要下山。茂密的樹枝里,探出一個腦袋。
「你不是早走了麼?」陸子淳看向盧聿。
盧聿撓撓腦袋,義正言辭地望望四周:「這不是在等待機會麼?」
「你也在幫忙!」陸子淳哈哈大笑。
「那可不,你不知道阿璃一向不知道怎麼哄女孩兒的麼?」盧聿默默地往山下的方向看了一眼,「卿姑娘在一旁看着我們三個大男人喝酒說笑,自己卻要孤零零地等着,什麼感受,這不就……」
「哦,真是好兄弟!」盧聿真誠道,「看着阿璃得償所願,我可真開心!」
「我也開心!」陸子淳不害臊地同樣附和道。
「哪,要不要下山再去喝一杯?」盧聿腦袋往山下一轉。
陸子淳猶豫:「去山下?」
「是啊。」
「太累了。」陸子淳猶豫。
「別擔心,我帶着你飛!」盧聿眨眼,「哪,去不去?」
「怎麼不去?」陸子淳笑答,不過,等我同福林說上一聲兒,讓他在山下等我們。
片刻,再次看向樹枝上的盧聿道。
「得,好嘞!」盧聿單足立在樹枝上,眉飛色舞,「近來我輕功好像更好了!」
「哦,是麼?」盧聿反問,「那……比比腳力!」
「比比腳力!」
兩個人穿梭其上,雙腳一掠,再也看不到半點兒影子。唯有那剛剛被壓的樹枝稍稍一彎,便立刻彈了起來。
恢復到原來的狀態。
……
莫璃大將軍和李詩語騎着馬來到了山下。
李詩語側目,輕聲問道:「剛剛你那位姓盧的朋友是想給我們一點兒單獨相處的機會吧?」
「怎麼會這樣想?」莫璃大將軍貼耳輕聲道。
「我知道你也清楚!」李詩語低低地笑了會兒,「剛剛我看那棵樹的時候,發現了他的衣服。」
莫璃大將軍抬手寵溺地揉了揉李詩語的發:「傻瓜,了解得這麼清楚做什麼?」他聲音隨之低沉,「羽兒,今日是我不好,沒有想到這點兒……」
「算了,沒關係。」李詩語自我安慰道,「雖然不算單獨同你幽會,可至少也認識了你視之為知己的哥們兒啊!大將軍,說真的,看着你結交的這些朋友,我總覺得你很有眼光。」
「這算是在誇獎我?」
「不,現在看來,應該是我很有眼光!」李詩語總結道,「因為我選了你這麼一個有眼光的人,所以我也很有眼光了。哎,聽上去,是不是模稜兩可的?」
「沒有!」莫璃大將軍認真,「打從昀月山莊再一次見到你起,我就明白,你有你自己的說話方式。」莫璃大將軍自誇道,「也許我太聰明,所以習慣了吧。」
李詩語笑了下。
「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搬到我那裏去?」
「哪裏?」
「候府啊!」李詩語大大咧咧地說。
莫璃大將軍眉頭蹙着,哽了一聲兒:「你說什麼?」
「你不是答應了麼。」李詩語戲弄他道,「反正你也沒地方去,那還不如跟我到候府湊合呢。而且我相信爺爺那邊會很開心的。」
看着莫璃大將軍臉上怪異的表情,李詩語憋着笑,故意板着個臉:「怎麼,你不願意啊?」
「羽兒,這個……不,不是?」莫璃大將軍第一次語無倫次。
李詩語腦袋轉向身後,噗嗤一笑:「放心啦,我才不會沒事兒干呢。」
來了這麼久,早已明白這裏的生存原則。單單憑我一人之力就改變男尊女卑,那豈不是太牽強附會了。
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李詩語盯着莫璃大將軍,腦袋就轉出了這些感傷的話來。
她其實很明白,每變換一個角色,只能借着這個角色的現有資源繼續發展。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對了,有個問題,我一直不明白。」李詩語狐疑道,「你身為大將軍,難道連個將軍府都沒有麼?」
「怎麼,嫌我的昀月山莊不好?」莫璃大將軍納悶。
「不是。我就是覺得如果有個將軍府,或許你能揚眉吐氣,氣氣你那嫡母!」李詩語捏着拳頭道,「說真的,我一想到這種惡人就來氣!」見莫璃大將軍不語,李詩語又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我的最大優點!」
「原本陛下是打算給我一座將軍府,只是當時徹底擺脫莫府,我便向陛下請求在山上建了昀月山莊。」莫璃大將軍爽快地說,「如此一來,我就能與莫府的人徹底劃清界限。」
「但是後來,你才發現,這只是痴人說夢對不對?」李詩語繼續她的話,「因為你發現,距離是遠了,同莫府的人見的也少了,但是那些莫家的人卻沒有真正放過你。就因為你身上還流着莫家的血!」
莫璃大將軍沉默。
「大將軍,逃避並不好!」李詩語低沉,「我記得,你說過的。」
兩人的單獨相處竟然變成了談心。
能夠如此迅速發展,可見兩人日益親密的關係。
「哪,將軍府去不成,去昀月山莊也不錯!」李詩語笑道,「走吧,不在這裏瞎轉悠了。」
「好!」
……
陡峭的山路上,一輛馬車緩慢地行駛着。鴻老夫人握着拐杖,坐在馬車的坐塌上,慈祥的面容掛着一絲愁意。
她的右手上握着一串佛珠,滿是皺紋的手不忍往外抬了抬。
「快點兒,快點兒。」鴻老夫人連忙說道,「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趕到山莊才成。」
車門口一身橙黃色布衣的趕馬家丁點了點頭,加快了速度。
斑白色的頭髮是是一支血玉色的釵子,高高綰起的髮髻無不顯得鴻老夫人莊重的儀態。當然了,她額頭上那一顆偌大的黑痣更是稱得她一身的貴氣。
「老夫人,莫大將軍真的會在山莊麼?」趕馬的這個小廝一向是這鴻老夫人最疼愛的家丁,所以此刻看鴻老夫人如此焦急的模樣,這家丁才會忍不住擔憂。
「老身啊,在去昀月山莊的時候就打聽好了,大將軍啊,早就回來了。」鴻老夫人高興地說,「這一次,潢兒有救了。」雙手合十,對着老天祈禱。
「對了,海兒啊。讓你準備的東西拿好了麼?」
「老夫人,你放心好了。」這名喚兒海兒的家丁點了點頭,「不過,老夫人,莫大將軍真的會喜歡這把弓麼!」
「應該……會吧!」鴻老夫人眉梢也存疑惑,「阿璃呀常年征戰沙場,做了這麼多年的大將軍,應該會很喜歡這種……禮物吧!」
看來鴻老夫人這個親奶奶也不大確定自己的親孫子喜歡什麼……
這也許就是差別對待。
莫璃大將軍和李詩語是先到達山莊的。只是還未曾入屋閒聊。外面就有丫鬟來報,說是鴻老夫人來了。
莫璃大將軍一聽,眉頭輕蹙。
「她……來做什麼?」這個她字說地十分溫和。也許在莫璃大將軍的心裏,這個老人雖說對自己沒有多麼親近。但是還是因為什麼而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貼近。
他的親奶奶。
從小看上去就覺得特別慈祥的親奶奶。
李詩語看着他漸漸麻木的臉頰,輕輕地扯了扯莫璃大將軍的衣裳:「還是去看看吧?」
「那你……」
「沒關係。」李詩語呵呵直笑,「昀月山莊這麼大,我可以隨便轉轉嘛!」
莫璃大將軍躊躇不前。
「好了,快去吧?」李詩語提醒道,「如果不是真的有事兒,一個老人家不可能會爬山到你這個山莊來的。」
聽此,莫璃大將軍一點頭,出去了。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和鴻老夫人的見面竟然會如此尷尬和陌生。
「莫大將軍?」鴻老夫人待莫璃大將軍並不是多麼親切隨和。至少從這一客套話上,莫璃大將軍知道,他們的心永遠都不會拉近距離的。
其實,鴻老夫人不敢如此稱呼阿璃。
她躬身。
莫璃大將軍及時阻止了。
「老夫人找本將軍何事兒?」也許是因為賭氣,他的話也因此變地冰寒刺骨。
鴻老夫人怯懦地抱着拐杖,躬身一拜:「老身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情想要拜託莫大將軍!」說着她還意欲跪下去。
莫璃大將軍想攔沒攔住。
「老夫人,您……」莫璃大將軍慌張,「您要本將軍做什麼?」
「請大將軍救救老身的孫子……」鴻老夫人匍匐一拜,哽咽不語。
孫子?
這個稱呼太明顯不過。
莫璃大將軍那一剎那明白了。
鴻老夫人要他救的,則是他視之為敵人的兒子。
莫潢?
他那同父異母的兄弟吧。
莫璃大將軍伸出的手又不可抑制地縮了回去。
但他還是聽見自己的喉嚨里發出了那幾個聲音:「老夫人,您起來說吧!如果能幫,本將軍定會竭盡所能!」
他下意識地注意到自己在說出能的那個字時,眼眶裏突然就火辣辣地疼,隨之視線漸漸模糊。
半晌。
鴻老夫人立起,拱手向莫璃大將軍坦白了莫潢殺人的事兒。但是在她的嘴裏,說出來的,卻非故意傷人,而是失手傷人了。
莫璃大將軍淡然一笑,神色冷漠極了:「老夫人來找本將軍,就是因為這件事兒麼?」他又怨憤地回了一句,「如果是要本將軍向陛下求情的話,那好,老夫人。此事兒本將軍答應了。」
鴻老夫人心中黯然,突然哽咽道:「莫大將軍,老身還有一事兒。他……他的忌日。你們兄弟倆兒說什麼也得回府一趟!」
莫璃大將軍或許是發氣,竟然情難自已地反駁了一句:「為什麼?」
鴻老夫人抬起頭,用那雙看透世間百態的眼眸盯着莫璃大將軍。
她的眼神告訴莫璃大將軍。
她想再聽一遍。
剛才沒聽清。
「為什麼,老夫人?」莫璃大將軍真就順着她的意思反問,「為什麼,本將軍一定要回去祭拜他?」他朝前走了兩步,聲音沙啞,「老夫人,您知道,他可是我的仇人!」
「你……這不孝子!」老夫人心口怒氣上涌,操起手中的拐杖就狠狠地給了莫璃大將軍三棒。
打在後背上。
每一棒都不輕。
如果不是心中痛苦,就憑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能有揮着拐杖打人的機會麼?
莫璃大將軍只是故意忍耐着沒動。
「莫大將軍,老身忘了提醒你!」鴻老夫人把她的拐杖用力地往地面一跺,「你哪怕是飛黃騰達,也還是莫家的人,也還是……莫蒼華的兒子!」她咬了咬牙,「而你身上所遊走的每一滴血,都是莫家的象徵!」
她拂袖而去。完全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但是她跌跌撞撞的身影卻在莫璃大將軍的眼裏揮之不去。
他是莫蒼華的兒子。
這句話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上。
李詩語怔怔地站在遠處,看着他遍體鱗傷,如同脫離河水的魚兒。
彷徨無助。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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